茼蒿 下——猫大夫
猫大夫  发于:2015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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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夜宵又是做卷子。

这已经是齐骧吃完晚餐以后写的第三张卷子,在教室里写了大半,还剩下最后的化学和生物题。芮忱把蚊帐和床帘都放下来以后,看室友们一个个都睡了,就连原先钻进衣柜里的黄重阳和欧志明也爬上了床。

“晚点睡啊。”黄重阳把床帘放下来以前笑说,“明天不会叫你的,我会帮你跟小孙报备你英语不及格的。”

芮忱对他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的原文小说摸黑走往了洗漱间。

齐骧正就着矮桌,埋头弓着腰写字,看到他进来关门,对他笑了一笑。

应急灯的灯光很暗,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

芮忱也笑,从旁边把板凳拿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来。

尽管心里惦念着齐骧什么时候有问题要问自己,但书中的情节实在引人入胜,芮忱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连自己手边的光什么时候变亮了都没有发觉。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齐骧直起身子端看试卷,手臂在无意识间靠到了他的肩旁。

“怎么了?”芮忱以为是他遇到难题了。

齐骧偏过头才注意他们靠在了一起,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让开。他摇摇头,“没有,做完了。”

“挺快的啊。”他说完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禁为自己刚说完的话脸红了。

齐骧看他不说话,淡淡一笑,“我化学总是不太好,一道大题要写很久。”

芮忱忙道,“没事啊,有进步了。”他把卷子拿过来看,“啊,这张卷子最后的几道题都比上一张难度高,不过你花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很不错了。”说完发现齐骧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他眨眨眼,“嗯?”

“没。”齐骧摇头,“睡觉吗?也快两点了。”

“好。”芮忱把卷子叠起来,和他一道收拾文具和书本。

已经不是能不穿睡衣就睡觉的天气,芮忱先爬上床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不想转身要递给齐骧的时候,他正爬上来,两人脑袋撞了个正着,“咚”的一声响。

“嗷……”芮忱捂住额头,看齐骧也是龇牙咧嘴的,“没事吧?”

齐骧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抬眼看他,伸手把他脑门一推,小声说,“还不让点位置。”

“哦。”芮忱忙往床里边坐,等他爬上来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他的床,凭什么齐骧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把床帘放好,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微弱的声音分辨对方的存在。

芮忱靠猜的,把睡衣递给他。他倒是接得快,仿佛都能看清似的。

宿舍的单人床平时一个人睡都嫌腿伸不直,更不要提两个都有一米八以上的男生。芮忱在把被子掀开的时候,就跟正在换睡衣的齐骧撞了不止三遍,弄得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是发了什么神经,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两个人可以一起睡。

幸好都瘦,还不至于转个身就掉下床。

好不容易轻手轻脚地安置好床上的空间,芮忱又在枕头旁边放了一张叠好的毛巾毯当枕头使。为了免除不小心从横栏翻出去,芮忱让齐骧睡在里面。等到他们都躺下来,芮忱只觉得筋疲力竭。

深秋用上了棉被,包裹着两个人,像是两只不小心缠在一起的蚕蛹。

芮忱不甚自在地侧过身,便能感觉自己的呼吸落在了齐骧的耳边。

是落在了他的耳边。

齐骧抬手挠了挠耳廓,把手放回被子里,便碰到了芮忱睡衣的纽扣。

他们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芮忱在黑暗里依稀看到齐骧的侧脸像是电影结束后暗下去的幕布,是看不清的,仿佛刚刚才褪去五光十色。

过了一会儿,齐骧也侧过了身。

很近很近,芮忱闻到了齐骧呼吸的温度。

他拉起他的手,在他还在怔忡之时,指尖就触碰到了他的唇边。

“你说他们都睡着了吗?”指尖感觉到他嘴唇轻微的动作,一翕一合,芮忱的手指听到他问。

他始终握着他的手,芮忱的手指收拢起来,想要挣开,可挣到一半却放弃了。良久,齐骧放开他的手,指尖却碰到了他的下颌。

芮忱摇了摇头。但他想了想,又点头。

停在他耳垂下的手指很烫,烫得芮忱的耳朵热热的。他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就连脑袋也发热了。

他握住了齐骧的手腕,从他的僵硬中感知他的错愕。

齐骧的手的确是烫的,碰到以后,芮忱才知道自己的嘴唇冰凉。

“快睡吧,明天还考试。”他说。

齐骧点头的时候,枕头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太安静了,就连这样小小的动静,芮忱都觉得振聋发聩。握在手里的他的手腕很烫,隔着布料触碰在一起的膝盖和小腿也很烫,芮忱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高,膨胀起来的空气变得稀薄。

“芮忱。”言语间,齐骧手放到了芮忱腰间,进而把他搂了过去。

芮忱因为这个动作,心漏跳了一拍,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和他枕在了一只枕头上。

齐骧贴着他的耳朵,似乎说了什么,但芮忱没有听清。他不禁皱起眉头,努力回想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抬起眼却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和热。

芮忱不敢也不愿意发出声音,只好静静看着他。

他禁锢在他腰间的手,在良久以后探到了他的睡衣里,掌心的热度让芮忱再一次惊愕了。

“你好烫。”芮忱无声地说。

齐骧点了点头,脸埋到了他的颈窝里。

芮忱找不到比喻来形容这样的肌肤之亲,滚烫中混杂着冰凉和湿滑,还有一丝丝的发痒和发疼。他的身体不自觉就僵硬了,怔怔感觉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喉头、锁骨、下颌……

脑袋里乱糟糟的,芮忱理不清思绪,腿不舒服地动了一下,却碰到了齐骧的身体。

他愣了愣,惊得低下头,把齐骧的脸捧起来。

齐骧的气息又热又重,芮忱屏住了呼吸。

时间、地点、人物……

他努力处理着这一切。

在好不容易理清以后,才把脸低下来,小声提醒道,“这在宿舍啊……”

“我知道。”在许久的沉默之间,蔓延的是他们或重或轻的呼吸,齐骧终于说话,无声的气息顺着芮忱颈部的线条,流到了他耳朵里。

芮忱扶着他的后颈,在这三个字以后,心似乎被狠狠踏空了一块。

齐骧是怎么挣脱他的双手的,芮忱到后来也想不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齐骧已经双手穿过他的腰身,把他紧紧抱住,脸也埋到了他的胸口。

他的呼吸凝结住,完全没有办法阻止齐骧听到他快得离谱的心跳声。

在这片乱七八糟的心跳声和脉搏声中,齐骧闷在他胸口,哑声说,“但我还有什么机会能比现在更接近你?”

不知为何,芮忱眉头一皱,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迟疑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抬起手,低头回抱住他。芮忱吻到他的耳廓时,他手臂上的力气更大了,骨头和身体撕磨在一起,疼得很深刻。

这一夜不知是如何睡过去的。

芮忱在起床铃声响起前就睁开了眼睛,而齐骧还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把压得没有知觉的手臂收回来,但生怕他醒过来,便一分一秒跟着手表的走动数时间。

不过很快宿舍里就有室友起床了,隔壁床位的叶骞起床也是蹑手蹑脚的,但下床动到床梯,还是闹出了动静。

齐骧眉头一皱,睁开眼以后也是一脸懊恼。

芮忱看他闹起床气,不由得愣了愣。

这时起床铃响了。

室友们要么马上起床,要么还在床上哼哼呀呀地和温暖的被窝作斗争。听到洗漱间和卫生间里传来水声,芮忱看齐骧也醒了,便吃力地把被他压在身下的手收回来。

谁知齐骧却在他坐起来以前拉住了他。

转眼间齐骧就翻过身,把芮忱锁在了双臂间。

芮忱吓得心跳都停了,面色发白,做着口型提醒着,“别闹了。”

齐骧俯视着他,过了两秒,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芮忱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这个吻轻得如同蜻蜓点水,但芮忱却以为是天崩地裂了。

他蓦地坐起来,面目狰狞地瞪着得逞之后坏笑的齐骧,顿时气得把他往墙上用力推。

“这是要拆房啊?”赵铨看芮忱拉开床帘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瞪得眼睛都大了,他手里拿着牙刷,哭笑不得看着撞到墙上发出巨响的齐骧,“你欺负我们芮神啦?”

叶骞刷着牙,靠在门边含着泡沫笑说,“湘湘你好厉害,连神都能上。”

“小孩子懂什么?”秦屿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拧回来乖乖刷牙,“学大人胡说八道。”

芮忱挤牙膏的时候转眸冷冷看了一眼被拧送回来的叶骞,还有在一旁看得意味深长的秦屿,问,“怎么了?”

秦屿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齐骧拖拖拉拉,等到大家都洗漱完毕以后才穿着芮忱的拖鞋走到洗漱间。

芮忱趁着考试前的时间把衣服给洗了,回头看到齐骧后边的黄重阳,问,“你就走了?”

“不走等死啊?”黄重阳跳着脚把鞋穿好,把嘴巴里的牙膏泡沫给吐干净,随便漱了漱口,水往脸上泼了两下就走了,走前交待齐骧道,“出门椅子放好,今天寝室卫生检查。”

“哦,好。”齐骧靠在门边,等黄重阳走出去,寝室里再没有其他人,才走到洗手池边来。

“喏。”芮忱一看他走过来,立即把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

齐骧打量了他一会儿,接过牙刷和水杯,问,“你怕什么?”

芮忱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齐骧挑眼问。

他斜眼看他,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昨晚窝我怀里的是谁。”

齐骧刷着牙,问,“谁?”

“刷你的牙再说吧!”芮忱把毛巾扯下来丢他头上,“洗脸。”

第 52 章

比起数学考试,英语试卷可谓是轻松。芮忱在写作文前,打了一份草稿,连誊写在试卷上也是仔仔细细地写出娟秀的花体,不留一个错别字。

好不容易等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他因为起立的速度太快,监考老师和周围的同学都不禁往他身上看。他看看他们,没多管,只埋头收拾文具。监考老师无奈,让同学们全体起立,开始收试卷。

“老师,可以走了吗?”待到老师把他试卷收起来,他忙问。

全校的老师没有一个不认识芮忱的,她闻言抬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芮忱立即走往讲台,拎起书包离开了考场。

在人流形成以前,芮忱快步走过走廊,跑过两座教学楼之间的通道,又下了一层楼,快走到三年(1)班的教室时,正巧看到齐骧从考场里走出来。

芮忱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便看到何瑞也从考场里走了出来。

原来他们的考场是相邻的。

何瑞很快走到了齐骧面前,和他说起话来。

芮忱想了想,还是没去和他们打招呼,自己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了。

没有在食堂遇到熟人,芮忱自己打了饭,端着饭盒四处找位置坐。

冷空气在早晨从天而降,温度骤降了许多,他捧着饭盒暖冰冷的手心和手指,终究没有找到空余的位置。

芮忱无奈,只好先去领牛奶。

没有想到却在订奶点遇见了曹江雪。

她也刚刚打完饭,造型可爱小巧的饭盒放在玻璃橱上,正等着店员把牛奶从保温柜里取出来。

“好巧。”芮忱上前打了招呼。

曹江雪回头见到是他,愣了一愣,才笑道,“你也打回去吃?”

芮忱点点头,余光发现玻璃橱上放了新的糖果。他拿起来看了看,还是墨西哥进口的夹心巧克力,一枚要一元五角钱。“吃吗?”他问。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羞赧地摇摇头。

店员把牛奶给她,认出了芮忱,又转身去拿他的牛奶。

“那我先走了。”曹江雪捧起饭盒,把牛奶瓶放在饭盒上,对芮忱含蓄笑了一笑,低着头先离开了。

芮忱回头望着她走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把学生卡交给店员做登记,想了想,还是捡了一颗巧克力。

幸而是先前领了牛奶,芮忱再次经过食堂门口时,遇到了独自拿着饭盒匆匆赶往食堂的齐骧。

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芮忱,改了道走过来,“你吃完了吗?”

“没。”芮忱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才要拿回去吃。”

“回宿舍?”齐骧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又说,“那你等等我?我也打回去吃好了。”

芮忱心想所谓的回去是回哪里?但又不愿意说出来,只好点点头,“好。”

不知是饭盒里的饭渐渐冷了,还是双手渐渐暖和了,端在手里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烫手。

芮忱站在食堂门口,低头观察牛奶瓶周围冒出来的白气,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彻底消散。

他没等多久,便看到齐骧端着饭盒急匆匆地走出来,说,“走吧。”

“你不领牛奶?”芮忱看他匆忙的神情,问道。

齐骧摇头,“先回去吃饭吧。”

芮忱看看他,把口袋里的那颗巧克力掏出来给他,“喏,刚才买的。”

“给我买的?”齐骧很惊喜,接了过去。

他稍微想了一下才点头。

齐骧低头摩挲了一会儿手中的糖果,单手用手指剥开了包装纸,把整颗巧克力都塞进了嘴里。

看着他咀嚼时候脸颊上起伏的轮廓,芮忱只觉得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有庄亚宁在寝室里跟一个别班的男生下围棋,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抬头打了声招呼。

芮忱把饭盒放桌上,一边卸书包一边问,“其他人呢?”

“不知道,去找地方自习或者哪儿玩去了吧。”庄亚宁落子的时候连头都没抬。

他踱步过去围观棋局,只见到两者竟然势均力敌,黑子略为处于劣势。庄亚宁围棋之厉害,芮忱是知道的,为此他不禁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下白子的同学,对方落子以后看到他。

“你啊?”原来是已经获得保送名额的竞赛班同学。

他咧嘴一笑,问,“考得怎么样?”

芮忱看到他那一子落下以后,大有要收复失地的态势,不禁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问过自己问题,愣了愣,笑道,“也就那样。这次英语没挑战啊。”

“同感。”他对庄亚宁抬了抬下巴,“刚才还跟庄主打赌来着,这局输了下午就要提前交卷,在公告栏公布大题答案。”

“那会被追杀吧?”芮忱睁大了眼睛,慎重地拍拍庄亚宁肩膀,“你别输啊。我可不想明早出门看到门口泼了黑狗血。”

庄亚宁哭笑不得,推开他,“什么鬼啦!”

芮忱走前又瞥了一眼棋局,免不了为庄亚宁的命运担忧。

齐骧坐在芮忱书桌旁翻看放在桌面上的死活棋,见到芮忱走回来,才打开饭盒。

“我去……”饭盒打开的那一瞬间,芮忱看到了自己碗里的茼蒿。

“阿姨又给你加了茼蒿啊?”齐骧看芮忱面露难色,一时没忍住,说话时笑就溢出了嘴角。

芮忱挠了挠发麻的额头,也不敢说其实自己特意排了一位大叔窗口前的队伍。他暗暗吁了口气,找出筷子把茼蒿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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