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铨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瓶口香糖,倒了一颗给她,“别这样嘛,交个朋友吧!”
她对他翻白眼,接过口香糖丢进嘴巴里。
“喏,道长,给你两颗。”在黄重阳开始咀嚼口香糖的时候,赵铨自己吃着,说,“两颗就是好朋友了啊。”
齐骧正在给全部微信里的游戏好友送心,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侧过头,看到芮忱又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上臂上。
“酷跑小王子啊。”芮忱看着他的游戏成绩,酸溜溜地说。
齐骧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要不要我帮你玩?”
芮忱呵呵笑,最后白了他一眼,坐回来把游戏一个一个打开,只看到邮箱上的数字提示,心满得不能再送了。
“别这样嘛!”那厢赵铨还在苦苦哀求着白文萱,“交个朋友啊,糖都吃了。”
白文萱嘴角作假扬了扬,冷淡回答,“那是益达,不是绿箭。”
“啊,我游戏装好了。”叶骞等了半天终于把游戏安装好,激动道,“你们给我送心啊!”
黄重阳瞪圆眼睛,“壕啊!千千,用移动数据下游戏!”
赵铨一边央求着跟白文萱加好友,一边不忘提醒大家,化学课记得去实验室上课。
广场上格外热闹,完全没有即将上课的气氛。
班上好几个同学趴在走廊上看热闹,芮忱好奇凑过去一看,是庄亚宁他们在楼下打雪仗。
“下来啊!”庄亚宁在楼下发现了他们。
赵铨第一个回应,恨不得直接从楼上往下跳。
原本打算直接从走道往实验楼走的同学都纷纷在号召下改道往楼下走,芮忱他们也欣欣然随了大流。
谁知才走到楼下,一个雪球就砸到了芮忱膝盖上。
他痛得膝盖一拧,差点没跪下来,张望一番只看到凌同斌在远处冲自己哈哈大笑。
“我去……”芮忱立即把书包卸下来丢给齐骧,蹲下来在雪地上团了一个雪球,朝凌同斌跑了过去。
男生女生都加入了这场雪仗,上课铃声响了也浑然不觉。
广场上太空旷,台阶旁的雪被踩实了,变成冰块,时而还会有人摔个四脚朝天,引得其他人都捧腹大笑。
黄重阳在芮忱的掩护下,往简婕身上丢了好几个雪球,女生气得直跳脚,满广场追着他跑。
齐骧团着雪球,正看得欢,忽然被从身后悄悄移动靠近的庄亚宁把手从领子伸进脖子里,冻得他叫了一声,转身就把雪球往庄亚宁身上砸。
芮忱看准时机,趁着他跟庄亚宁对决,把雪球出其不意丢到了他背上。
“你书包不想要了是吧?”齐骧没想到被陷害,跪在地上匆匆忙忙抓了一把雪团成球,丢向了芮忱。
芮忱躲闪不及,一时间四面八方竟然有不下三个雪球往自己身上打,“你们堆雪人啊?!”
原本还分阵营的两队人马在混乱的场面下,都失去了控制,不顾是敌是友,只管见了人就丢。没过多久,大家的外套上都或多或少落下了许多雪粒,但脸上的笑容却满得像阳光似的。
笑声和叫声飞扬在广场上空,仿佛这年的最后,终于还是要在欢乐中完结。
凌同斌又摔了个四脚朝天,被众人集体笑话。
芮忱在边上看着,专心捂着手里的一只雪球,跟着笑个不停。片刻,他注意到安安静静站在教学楼台阶上的曹江雪,不禁微微一怔。
“不来玩?”他问。
曹江雪遗憾地摇摇头,微微一笑,“今天不舒服。”
齐骧在那边跟其他人打了一阵,背着芮忱的书包跑过来,看到他们两个在说话,脸上的笑容稍微僵化了些。他看看芮忱,朝曹江雪不甚自然地笑了笑,问,“不一起玩吗?”
“她身体不舒服。”芮忱帮她回答着,把手里团出来的雪球递给她。
她错愕,带着兔毛手套的双手小心接过来,“谢谢。”
班上的同学玩得忘乎所以,没有人记得还有上课这回事。
直到赵铨接到老师怒不可遏的电话,才急匆匆地跑过来,满口白气催促同学们回教室去。
实验复习课取消了,变成了在教室里讲习题。
化学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从外面走回来的学生,一旦有人没有注意到状况,走回座位上坐下来,马上就会有人在旁边悄声提醒,又乖乖站起来,站在座位旁边。
全部人无一例外地被罚站,教室的走道里站满了人。
芮忱从书包里找出齐骧的书,看老师还没吱声,悄悄往后头挪了几步。
齐骧刚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热水瓶,眼睛偷偷窥视着平静的化学老师,在拿过书以后把热水瓶递给芮忱。
“给曹江雪。”他悄声说着,朝女生那儿使了个眼色。
芮忱讷讷接过来,又猫着腰溜到曹江雪身边,水瓶往她桌上一放,正要走,就听到化学老师叫了自己的名字。
“芮忱——”她的声音由高而低,显得颇具威严。
芮忱连忙站直来,“有!”
全部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往他身上投来。
化学老师从厚厚的眼镜片背后打量了他很久很久,最后嘴巴一努,小声骂了一句,“你真是够了。”
他不尴不尬地笑了两下,快速回到了自己座位旁边站定。
“真是真是……”老师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半天也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来,“还剩二十分钟,随便讲两道题吧。”
第 64 章
一放寒假,芮忱就跟着妈妈去了京山的爷爷奶奶家。爸爸还在国外没有回来,过年期间还是妈妈带着自己去走亲访友。
芮忱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要在当年高考的孩子,每去到一户人家,就会被送上各种祝福,祝福完后又是理所当然的认同,都是一副准备喝升学酒的喜庆模样。
春晚依旧是没有新意,芮忱陪着老人家在客厅里面看电视,听到相声里都是去年的微博段子,玩手机玩得心不在焉。
齐骧回湘潭去了,芮忱日行一事在微信里问他这天过得怎么样,年夜饭吃了什么。齐骧的爷爷奶奶早就已经过世,家里就只剩下他和他爸爸两个人,说是也在看春晚,饭吃得也简单。
过年以前似乎他姑姑是让他们父子俩留下来过年的,但齐骧父亲还是没有答应,非要赶着春运最紧张的那几天跟儿子一起乘火车回去。
六个小时的车程晚点了一个小时,齐骧站在水泄不通的过道上,挤不进车厢里,行李一直抱着没地方放。
火车中途到站时,才有信号给芮忱发消息,齐骧在微信里告诉芮忱,有个妈妈抱着小朋友来到厕所门口,实在走不过来,就让小朋友把尿撒在了厕所门口——和齐骧站的地方只隔了一只红蓝相间的蛇皮袋,不知道是谁的行李,童子尿淋湿了袋子的边角。
芮忱洗过澡,回到房间拿手机查看有没有回过来的信息。齐骧没有回答什么时候回来,而是反问他是何时。
“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外公外婆家?”他看母亲从外边抱着他已经晒干的衣服回来,问。
母亲坐在床边叠衣服,说,“初二啊。”
“哦。”芮忱心里空落落的,坐回书桌上休息。
她瞥了他一眼,从旁边拿过外套丢他身上,“穿衣服,别冷着了。”
母子二人在房间里说着话,外头传来春晚里京剧的唱腔,婉转却铿锵有力,听着听着,竟然也不热闹了。
“明天记得给外公外婆打电话拜年。”母亲叠好了衣服,从旁边拿起一本非常老旧的编织花案书,翻开来给芮忱看,“喏,你看看喜欢哪种花样。今天我跟你奶奶出门去买了几斤毛线,你不是说要去北京读书吗?早点织了,到时候拿去穿。商店里买的机织毛衣不保暖,没什么用。”
芮忱惊讶极了,“你又开始织毛衣了啊?”自从初中开始,母亲就以老花眼为缘由拒绝再帮芮忱织毛衣,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穿到妈妈打的毛衣了。
母亲没好气道,“不然怎样?刚才看天气预报,明天北京有零下三度呢!”
他眨了眨眼睛,“你看得见了啊?”
“戴老花眼镜啊,笨。”母亲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催促道,“你看看,喜欢哪种。别挑太复杂的,织到明年都织不出来。”
“哦。”芮忱忍不住笑了,翻看着上面的花案,也不知打出来是什么模样,问,“毛线是什么颜色的?”
母亲从床位搬过一只大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一团一团的毛线,“灰色和藏蓝色,你喜欢哪种?”
芮忱挠挠脸颊,“灰色吧。一件毛衣要这么多毛线啊?”
“没有,想顺便帮你爷爷打一件嘛。他身上那件,都穿了十几年了。”母亲小声嘀咕着,“给他们买的新衣服也不穿,说了不听呢。老人就跟孩子似的。你有空跟他们说说,别穿旧衣服了,尤其是毛衣啊棉袄啊这类,不保暖的。我们的话他们不听,但孙子的话肯定听的,你嘴巴这么甜,别光用来哄女孩子。”
芮忱撇撇嘴,“知道了。我没哄女孩子啊。”
母亲不屑地哼了一声,把灰色的毛线取出来,根本没有理他。
他双手撑在桌沿,晃了晃两条腿,犹豫了半天小声问,“妈,毛线贵吗?你给我多打一件吧?”
“要两件?”母亲已经戴上了老花眼镜,眼睛挑起来掂量他,一边把毛线往织针上辫,一边说,“小时候你可是死活不愿意穿的,怎么现在还要两件了?”
芮忱嘿嘿笑说,“母爱牌的嘛。”
“你少来。”母亲完全不吃这一套,淡淡问,“说实话吧。”
他眉尾抽了一下,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只好说,“想给齐骧。他不是没有妈妈了嘛。”
母亲的织针停了停,过了一会儿,又继续织,数了数针数,说,“我也没有多一个儿子啊。”
芮忱心里一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说,“那算了,我也是说说而已。”
她数好了针数,沉默着开始织起来。
上一个春晚节目结束了,接下来的是小品节目。芮忱偶尔听到哄堂的笑声,不知道到底台词里有什么值得笑的,总归没有笑出来。
他低头看着脚上的棉拖鞋,晃了晃,地上的影子也晃了晃。房间里只开了台灯,芮忱看母亲埋头的模样,发顶上都是清清楚楚的白发,不禁抿了抿嘴唇,起身打开了日光灯。
母亲织好了一行,把织针取出来,忽然抬头看向坐到了身边的儿子。
“齐骧跟你一样高吧?”她问。
芮忱一愣,点点头,“可能差个一两公分吧。”
母亲皱着眉头,把他的肩膀扳过去背对自己,在他肩上张开手指码起来,嘴上念叨着,“我看那孩子身形跟你差不多,肩应该也不差。倒是不麻烦,就是多打一件而已。”
“妈?”芮忱惊疑地回过头。
母亲定定看着他,末了叹气摇头,“道理我懒得跟你说,你自己想清楚。”
到了后来,母亲还是没有说自己会不会帮齐骧打毛衣。
芮忱很后悔自己提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但是说出来的话收不回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圆回来。
他想起齐骧问自己,如果他的家里人知道他们在一起,还会不会对他好。
能瞒多久呢?芮忱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失去他们对自己的关爱。真是没用。他害怕众叛亲离,更缺乏面对未知的勇气。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该怎么办才好?
芮忱不知道。
说到底他才是那个怯懦得逃避现实的人,可是他除了逃避,根本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他还有答应过齐骧的话,要是他当时不说那样的话,不承认自己想跟他在一起,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压力,过得是不是就会轻松一些?
但是怎么能不说呢?不说就会错过,是一定要说的。
道理他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不在一起,作为普通朋友相处也是不可能长久的。可是,正因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相遇才是真正的不容易吧?如果不抓紧,很容易就错过了。
也许齐骧不和自己在一起,今后也会遇到别的人,而那个人可以跟他更融洽的生活,了解他的背景、他的环境,也更懂得他在想什么。但是芮忱现在就已经不忍心看他一个人了。
新年钟声响起的同时,住宅区里四处响起了鞭炮的声音。
远处礼炮轰隆作响,磨砂窗玻璃上被渲染出璀璨而模糊的颜色,像是一幅油画,转眼间就崩坏下来。
芮忱的手机里接二连三收到各类新年祝福消息,震动个不停。
他躲在被窝里给齐骧打电话,结果打了好几次,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占线。芮忱气馁地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准备枕着花炮声睡觉,但没一会儿,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芮忱连忙从被窝里钻出来,看到是齐骧的来电,立即划开了接听,“喂?”
“喂?!”齐骧那边也都是鞭炮声,他喊得很大声,生怕芮忱听不见,“你跟谁打电话啊?”
劈头就是这么一问,芮忱愣了愣,好气又好笑,“打给你啊,一直占线。”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齐骧喊道。
家人们都睡下了,芮忱可不愿意跟着他大声嚷嚷。他沉了沉气,没吭声。
半晌,齐骧那边鞭炮的声音离得远了,芮忱依稀听到吱呀吱呀的关门声,也不知是怎样的老房子。
齐骧喘着气,笑说,“我进来了。你睡了?”
“没。”芮忱淡淡说道。
他也沉默了一下,平复了气息,问,“你刚才跟谁打电话?我一直打你手机,都是占线。”
芮忱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打给你啊。”
齐骧一愣,噗嗤笑了。
芮忱心里也觉得好笑,但是他忍着没笑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
在听了一阵子对方的呼吸以后,两个人同时问道。
芮忱怔住,终于没忍住笑,“你先说。”
“我爸说要初五回去,初六不是上课了嘛。”齐骧大概是冻着了,吸了吸鼻子,又说,“不过我想初二就回去了。那时的票不紧张,很容易买,而且我爸宿舍那里,大家几乎都回家了,床位很空,我随便找个地儿都能睡。”
芮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睡你爸宿舍那儿?为什么不去你姑姑那里?”
齐骧满不在乎地说,“她家里过年呢,哪里有时间对付我?再说,我打算偷偷溜走的,要是上了她家,她跟我爸一联系上,可不等我爸收拾我,她先要把我数落一顿了。”
他的计划听得芮忱一愣一愣的,原来他竟然打算不打招呼就先回来。芮忱顿时哭笑不得,但想了想,也确确实实是齐骧做得出来的事。
“这么偷偷摸摸的,回来还住那种地方,犯得着吗?”芮忱皱起眉头。
听到这个齐骧也不高兴了,“那你犯得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吗?”
芮忱没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齐骧气不过,才说,“我还不是想见你?”
第 65 章
吃着午饭,芮忱收到齐骧的微信,告诉他只买到了晚上九点半那趟普快,到达时会非常晚,让他不要到火车站接车。
芮忱连忙用手机查了那趟车正点到达的时间,不禁皱起眉头——七个多小时,凌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