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青歌 下+番外——飘舞的紫色雪
飘舞的紫色雪  发于:2015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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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迅速地燃烧,将画中的校园扭曲,吞噬的一干二净。

安明远接着,点燃了第二张画稿。

上面是他经常打工的地方门前的风景,一株高大的上了年纪的古树,茂密的树冠下停着几辆车子,和扇着扇子在树下乘凉的人们。那时候勤工俭学的他闲暇时间会来给模特画像赚生活费,而总有一个无赖的家伙会赖在旁边观摩,然后陪他一起回宿舍。

第三张画稿。

那是香港最繁华的小吃一条街,他本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地方,但过年的时候被某个家伙硬拉着来逛庙会,又说人太多怕挤散了一路都紧紧抓着他的手。分明不喜欢吃辣的东西却硬要陪他去吃BT辣的烤串,结果硬撑着吃完一串就奔去路边买矿泉水。

第四张,第五张。

那些承载着所有记忆的纸页,便被安明远一张张投入到燃烧的火堆,化为灰烬。

厚厚的一沓画纸在手中一张张减少,直到最后一张,被他用力地捏紧。

画面之上,阳光帅气的男子灿烂地笑着,笑容足以让日月的光芒也黯然失色。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小巧可爱的折耳猫,一人一猫的脸蛋贴在一起。他开心地朝这边比着一个V字的手势,而小白则一脸炸毛不爽的模样急于摆脱这个家伙的魔爪。

这的确,是他笔下一张绝无仅有的人物素描。

只因安明远画画从来只喜欢画风景,而很少画人,何况是以人物为主的近景肖像。但这一张的确是他的亲笔,也许是因为那天下午的阳光太好,小白太淘气,抑或是,面对那个人明媚的笑容,而萌生出的一丝情不自禁?

安明远扬手,要将最后一张画稿丢进火堆。

玛丽亚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她泣不成声道,“够了,安……何必呢,何必要这样逼自己,不留下一条退路。这些都是你最珍贵的回忆吧,就算你把它们都烧掉,你又能忘掉么?”

哭泣的女孩,跳跃的火苗,映衬在那双平静无澜的双眼里。

安明远挥手,把阻拦的玛丽亚推开到一旁。

“能。”

他这么说着,把那张洛天威抱着小白的画稿,丢进了火焰之中。

身后的玛丽亚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安明远亲手,将那些曾经最珍贵的回忆,亲手毁灭。

自始至终,他的眼眶都是干涸的,他并没有流泪。

便这样烧掉了所有的画稿,安明远拿起一只画笔,在空白的纸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安、明、远。

跟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秀的字迹,墨色的行楷飘逸潇洒。

这也是最初与洛天威的相识,那个书写在《苏菲的世界》上,吸引了他的名字。

“呵。”

安明远看着这三个字,他微笑着,将这张写有字迹名字的画纸,也丢进了火堆。

他从海滩上抓起一把细沙,看着指间的沙子一点点从指缝滑落。很多当时没有珍惜的美好,便如同指上那没有抓牢悄然流走的沙,逝去的,岂止是那些懵懂的情窦初开的年华。

猛一用力,那支画笔在他的手中折断,指缝间溢出殷红的鲜血。

这是那位名为安明远的设计师最后一次拿起画笔,最后一次写下原本属于他的名字。如同昙花一现,他的传奇甚至不曾被世界上的大部分人知晓,就从天空陨落,如同流星,划过一瞬的璀璨光华。甚至多年之后,提起那个让人闻风色变的恶魔之主,人们都知晓他叫作Horward Onassis,却无人知道他年轻时候是一位天才的设计师。

他姓安,安明远。

便这样做完了最后的工程,安明远掏出了衣兜里的手机。

这是洛天威送给他的手机,作为元旦的新年礼物,尽管中途出现过很多次事故,手机也被摔碎过,变的破破烂烂的不再新了,可安明远一直都没有舍得换掉它。

他拿起手机,轻启指尖,发送了最后一条讯息。

——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然后扬手,那作为与过去联系的最后回忆,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坠落在海面之上,缓缓地沉入了海底。

“我们走吧,Maria。”安明远转身,看向身后等待他的女孩。

“去哪里?”玛丽亚问。

他转身,望向大海的彼岸,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的徽章“恶魔之翼”。

“America,Chicago。”

48、未完待续

来到芝加哥,再一次见到亚瑟王,那个如同雄狮般威武霸道的男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说,自负的目光审视着安明远。

“是么。”安明远抬头,毫不畏惧地对上男人犀利的双眼,身后的玛丽亚有些胆怯地抓紧了他的衣袖,深深地将头低下。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女,只是因为逃婚被王室驱除的落魄贵族,这样的身份和地位都让人觉得蒙羞。

突然感觉到安明远握住她的手,“抬起头,Maria,有我在。”

然后他走上前,把恶魔之翼的族徽交给亚瑟,“我是来,兑换你当日的许诺。”

“考虑清楚了?”

“当然。”

“不管是迎娶你的女儿,舍弃原本的名字,或是怎样,我只有一个条件。”安明远说,“——从现在起,我要Maria拥有与你女儿等同的地位。”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了一阵议论纷纷。安明远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在场的其他人,世界上有多少人觊觎奥纳西斯之名,挤破门地想要成为恶魔的继承者,可这个无名无份的小子,竟然敢口出狂言与亚瑟王讨价还价,他竟然要亚瑟承认除了奥利维亚之外的第二位夫人。

“真是狂妄自大的小子,不过是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就跟得了什么权势一样。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带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要做夫人,你凭什么?”

“凭什么……”安明远笑着说,“就凭,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闭嘴。”

面前的小伙子脸色一怔,一把出其不意从衣兜里掏出的手枪抵住了他的额头。没等他说什么,枪声响了,直接爆头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家伙成为这次死亡盛宴中的第一位牺牲品。当然,之后还有更多,无数的鲜血和尸骨堆积成恶魔的王座。

只是那时候,已经无人敢质疑这个只身一人前来芝加哥的男人便是奥纳西斯的新主人。他的体内流淌着冷酷的毫无温度的恶魔之血,比年轻时候的亚瑟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无表情地踏过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的尸体,殷红的血液将华贵的地毯染透。

“很抱歉弄脏了你的地毯。”安明远说。

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破碎,原来只是这么简单,所有的善恶,不过一颗子弹的区别。那个有阳光存在的世界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恶魔的法则。

他唯有,变的强大,才可能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身后,目睹他杀人的玛丽亚声音抖的愈发厉害,“安……”

亚瑟的嘴角却扬起满意的微笑,然后他摆手道,“拜见你们的新主人吧。”

——Horward Onassis。

新一任,奥纳西斯家的恶魔之主。

之后安明远迎娶亚瑟王的千金奥利维亚小姐,并没有举办任何正式的婚礼。日后安明远得知,是奥利维亚讨厌这些贵族虚伪的仪式,她甚至跟父亲叫板说,如果他敢,她就立即离家出走,说到做到,所以无奈之下亚瑟只好遂了自己唯一女儿的意愿。婚礼当天也只是内部宴请了一些亲近的客人,在这期间,作为夫人的奥利维亚却始终没有出现,闹得有些尴尬。

安明远想,他多少是能够理解奥利维亚的。

尽管只在香港有过一面之缘,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完全不像大家闺秀的小姐,她叛逆不羁,有主见,有想法。如果她不是生来身为女人,那么奥纳西斯家的未来主人本应该属于她。这样的奥利维亚,怎么可能屈从命运去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她有着锋利的棱角,还没有被人情世故的流水磨平。

安明远以为,奥利维亚会这样一直躲着他,躲到她高兴为止。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时间并没有维持太久。

小姐突然失踪了半个多月,当下人们找到奥利维亚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奥利维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身上的衣着也很暴露。而下人唯唯诺诺地对安明远说,他们找到小姐的时候她是在芝加哥有名的红灯区。她竟然肆意地出入这种场合来对抗父亲给她安排的命运。

当晚是安明远照顾的她,亚瑟不在,如果在场他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你醒了?”安明远问。

“是你……”奥利维亚起身,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她似乎并不情愿跟安明远共处一室,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乱走。她打翻了安明远递过来的水,而安明远又换了一杯,又被她打翻,而安明远锲而不舍地又递过来一杯。

奥利维亚没了脾气,她只好接过安明远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干。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么?要照顾一个这么任性的妻子?”她讽刺地反问。

“没觉得。”安明远说,语气平静。

这样的平静却激怒了奥利维亚,她突然大笑起来,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对安明远道,“你知道昨天我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吗?因为……啊,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我怀孕了。”

安明远的表情变了一下。

这样的反应让奥利维亚觉得满意,她满不在乎地笑道,“所以你还甘心么?跟一个早就不是处子之身,整天跟男人在外面乱搞还怀了孕的女人结婚,然后繁衍后代?”

安明远没有说话,而奥利维亚继续说下去,“你不用为难,反正我会去堕胎,那家医院的大夫早就跟我很熟了。”

奥利维亚一口气说完这些,她觉得安明远应该会愤怒地扭头走掉了。

可是没有,安明远沉默许久,然后他说,“把孩子生下来。”

“你没听懂我的话么?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不知道哪个男人的种!”

“不要去堕胎,把孩子生下来。”安明远制止激动的奥利维亚,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让人不容置否的威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姓安——‘安宁’。”

安详,宁静。安宁。

奥利维亚怔忪了片刻,然后她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男人。”

她这样说着,却有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不住地流淌下来……

在下人的眼中不知道那一晚主人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他们圆房了。这实在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也让一直拿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的亚瑟大松了一口气。在那之后,奥利维亚没有再出入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她渐渐收敛了少女时期的锋芒,变成少妇,变成母亲。随着那渐渐隆起的肚子,再也无法遮掩的事实是——

奥利维亚夫人怀孕了。

而大概七个月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是个女孩,叫作Judy,全名随了母亲的姓氏,Judy Brown。当然,她还有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中文名,安宁。

可是早些年的放荡和挥霍还是侵蚀了奥利维亚的身子,在她生下安宁之后调养了很久。然后医生对亚瑟和安明远说,夫人因为早些年堕过很多次胎,能生下这个孩子已属不易,她无法再生育了。

这对于亚瑟来说是个打击性的消息,那一晚,他默默地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那时安明远第一次觉得,这个威风凛凛的狮子一样的男人也已经苍老,变的越来越不像那个呼风唤雨的王者,而是一位父亲。安明远大概猜到了亚瑟会对自己说什么,恶魔的姓氏历来由男性继承,可他的女儿已经无法再生育孩子。

可最终,亚瑟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拍拍安明远的肩膀。

“替我好好照顾他们母女,拜托了。”

在那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往常那样,风平浪静的日子转瞬过去了五年。

无意中的某一天,回到家的安明远看到抱着5岁大的安宁的奥利维亚,她和蔼地笑着,不见当年女中豪杰的英勇,而完全像最普通的母亲。她已经不再舞枪弄剑多年,在略显笨拙地替女儿钉上一件过冬的棉袄上的扣子,而小安宁在喊着她“妈妈”。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有着天然的金栗色的卷发和碧色的眼眸。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众星捧月的美人,会像她的母亲当年那样,有无数的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安明远默默地看着,脸上漾起浅浅的笑容,他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现在的奥利维亚是否幸福,是否也像他一样,心中永远空着一个人的位置,是否后悔和一个并不爱的人以婚姻的方式去诞下一个生命。但人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起码小安宁有一个很爱她的母亲,便已经足够了。

安明远回身,又来到了玛丽亚的房间前。

不知道是否因为远离故土水土不服的缘故,玛丽亚从陪他来到芝加哥之后就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她不能长时间照射阳光,所以那间房间的窗帘经常都是拉下来的。她的面容依旧美丽,眼眶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带着憔悴的苍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蔷薇花。

“安,你来了?陪我看一会儿太阳好吗?”玛丽亚对他微笑。

“嗯。”安明远在她身旁坐下去,握住她瘦弱的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他没有告诉她,其实现在已经是黑夜了,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当晚玛丽亚说了比平常还要多的话,很多的回忆,伦敦的,香港的,她说起那时候和他一起去广场追鸽子,说起和他一起出逃躲避卫兵的追击,说起被留在伦敦生了小猫的小白。最后玛丽亚说,她很喜欢看安明远画画,感觉很认真,又很神圣。

“如果可能,真想再看看你拿起画笔的样子。”玛丽亚说。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早就忘掉了呢。”安明远说。

不出所料的回答,玛丽亚低下头,掩盖了眼底那一抹悲伤的神色。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偎依在安明远的怀里,轻轻地说,“我觉得,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傻姑娘,大夫不是都说了新开的这种药很有用,会让你的病情好转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玛丽亚却并不怎么心灰意冷,她依旧是笑着的,“但我很高兴,这五年里,都有你一直陪伴我,真好。”

玛丽亚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很虚弱,很多时候都是昏睡的。

“安,我想要一个孩子。”在安明远替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喃喃道。

这句话让安明远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很久,但他没有说什么,亲吻自己的妻子离开了。

继续埋身于那些繁忙的公务,安明远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喜帖。

媒体盛传着一个喜讯,商界巨头洛天威和夫人喜得贵子,是个男孩,叫作洛步晨。

——步、晨。走在阳光里的孩子。

不知为何,安明远几乎是立即想到了洛天威取这个名字的寓意。

才突然发现,原来所有的坚守,始终是敌不过时间的。有了婚姻和家庭的他们,便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最终还是会繁衍后代,养育妻儿,履行作为一个人父应有的责任。谁都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就像他最终也与别的女人牵手,有了他们的骨肉。

当晚,安明远独自站在天台,仰头望着漫天的星空闪烁。

他的手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年代久远的画纸。那是他在离开香港时候唯一没有烧掉的最后一张画稿,也是他此生最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杰作。上面画着一双对戒,却永远缺少了另外一半。他并没有看到这枚戒指被做出来时的样子,作为永恒的想象,封存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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