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端愣了一下，脑袋里灵光一闪，豁然开朗道：“大道无形，唯心自知。”

随风道人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意思再清楚不过：修行的时间很长，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去的，重来一次，并不一定有悟道的机缘。再者，即使人不在宗门中，心在即可，以他们师兄弟间的感情而言，在与不在，无半点区别，离开，不过是顺应这个世界的规矩而已。

姬无端转头看他，许久后，轻点了点头。

江策面露喜色，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还好随风道人思想还算开明，对于魔修并没有多少成见。江策估摸着也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有个魔修的弟子才会这样，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搞清楚。

姬无端既然已经点了头，事情便定了下来。

“那么……待你离开宗门，你的三个徒儿，便留在天元宗吧。”随风道人这么说也是为了将策几人好，他继续道：“魔修在外并没有门派可言，只能为散修，且正派之人见之，皆欲除之而后快，艰难险阻非常人所能忍受。他们三人修为低微，若是遇到危难，你可能会顾不过来。还不如留在宗门中门人代为照看，护其顺利成就大道。也算是宗门为你尽一份心力。”

“不，我要跟着师父！”江策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随风道人，原本心中还有些犹豫的，此刻说出来却坚定了他的决心。两人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有些事情就像是命中注定，他们的牵绊，远远比想象中还要深刻，他现在还搞不明白，但是一想到要和姬无端分开，江策心里便如同刀绞一般难受。

站在他旁边的姬无端在听到这番话时，心中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徒儿，目光中流露些许的感情波动，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温和。他保持着沉默，并没有拒绝江策的意思。

随风道人心中微震，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一时半会也理不出头绪来，他轻叹口气，“也罢……你身为护灵师，跟着你师父也不算拖累。别人见了若要对你师父下手，总会顾忌几分。那非凡和凡赐，我便对他们说你等闭关了如何？”

江策点点头，姬无端的沉默应该就是默认吧，他并没有询问姬无端的意见，而是直接自己代两人下了决定，“还是二师伯想得周到，非凡和凡赐便麻烦二师伯照顾了，今后有机会，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

随风道人看师徒两人的态度也不再多言，他将乾坤葫芦交到姬无端手上便离开了帮会领地。剩下的事情，姬无端自会处理，无需他再操心。

江策目送随风道人离开后，伸手扯了扯姬无端的衣袖，开口询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姬无端手中握着乾坤葫芦，目光微垂。“谁说我们要离开。”

江策面露疑惑，“可是二师伯不是说……”

姬无端将葫芦收好，理所当然道：“这里是地书，并非天元宗，我们需要离开么？”

“呃……”江策哑然。虽然师父说的是事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他们不是应该收拾包袱然后站在宗派大门前挥手跟那些师兄弟们道别，然后在他们的目送下，身影凄凉的离开么？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姬无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难得好心的解释道：“你二师伯说的离开，只是将我等从宗门的弟子名录中除名而已，其他并无多少变化。这地书，不是早已经交由你掌管了么？既然你愿意跟我离开宗门，这地书自然便随了你。此处自成一界，自然算不得天元宗的地盘。今后天元宗的弟子想要使用，还得经过我俩的同意才可。”

江策：“……”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师父你这么机智，才走的二师伯知道吗！看来他早就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因为师父入魔然后被迫离开宗门的悲伤气氛就因为师父的这种投机的态度而淡了许多，江策想了想又继续问道：“那刚才二师伯不是说我们在外面会遇上危险什么的？”

姬无端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严厉道：“哼，不思进取！这一方小天地虽灵气充裕，但若要锻炼自己的道心，需要出门历练才可，不然道心不涨，修为根本无法精进。我既决心以魔证道，怎可能龟缩于此。”

江策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经历的每一次生死都被别人所掌握，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实力太低，今后不知道还会遇上多少磨难，只怕比现在只多不少，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不想再多经历几次，变得更加强大的决心从未如此深刻。

在帮会领地根本没有办法升级，他如果想要变强，还是得出去做任务打怪刷副本才行。师父既然有这个打算，他心中也跟着战意满满，恨不得现在就去找个副本刷一刷升级。

但是现在师父的情况好像还不允许那么做，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气血值，依旧只是半满的状态。

当下江策赶紧点开了名动四方，利落的一甩手，“风袖低昂”和“王母挥袖”便落在了姬无端身上。粉光闪过，却并没有达到意料中的效果。他不死心的继续给姬无端刷回雪，瞬发和持续技能都来了几轮，直到一管蓝用完，姬无端的气血值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会这样……”江策心情又暴躁了起来。

姬无端伸手握住了他一般手腕，止住了他起舞刷血的动作，“没用的，我元神未归位，如今本尊的损耗根本无法恢复。”

“那师父快让元神归位啊！”江策催促道。刚才他也看见了随风道人交出了装着姬无端化身的葫芦。

姬无端此刻却露出来几分迟疑，“无论我今后变成何种模样，徒儿你都能接受么？”因为在乎，所以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会变成什么样？”江策倒是没多少排斥的想法，只是有些好奇。

姬无端正欲回答，他们身前的空气突然扭曲起来，转眼便显出一个人影，那人正是才离开不久的随风道人。

此时随风道人浑身杀气外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只听他缓缓道：“刚才……雅莲和黄药子的魂灯，突然灭了。”

第56章：白帝城

还未及两人反应，随风道人又道：“连同跟着他们的五名弟子，魂灯在同一时间熄灭。而且，我竟占卜不得他们所在。”

魂灯熄灭，只有两种可能，身死，亦或飞升。

江策呆愣了半天，依然不愿意相信随风的话，“这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二师伯你搞错了？四师伯和六师伯虽然不是门中最厉害的，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死吧！怎么可能呢……”离宗门大劫明明还有几年的时间，他们两个怎么会突然死在外面，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原着的剧情，让他怎么相信。

姬无端亦是面露惊讶，但是看随风道人的态度也知道，他的话肯定不会有假，那么，两位师兄在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竟然会是个全灭的下场！

他冷声道：“师兄，你现在意欲何为？”

随风道人目光冰冷，声音怒极：“他二人带着弟子去参加邱灵门长老子真道人的飞升大典，如今殒命未归，我自然要去寻仇！”

风声，无数的风声随着他话落而响起。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青色真元化为凌厉的杀气从他身上幻化而出，吹起他的衣襟沙沙作响。随风道人此刻哪里还有平日仙风道骨的模样，面色被那青气缠绕，朦胧中露出的眉眼没有一丝人气，虚境高手强大的气势散发出来，连周围的空间都被压迫得扭曲波动。

他身前的江策首当其冲，被那杀气压迫，一时间无力反抗，内脏被挤压受创，喷出一口血来。

姬无端亦是苦苦支撑，见此情景，一口真气提起，手中长剑挥出，剑锋前逼出了一道尺许长的剑光，劈开了两人身前如同水流一般的杀气。他嘴里发出一声厉喝：“师兄！快住手！”

一声轻叹，那强大的威压随之消失于无形，青色气劲散去，露出随风道人略显颓然的身影。“抱歉，让师侄受累了。”他刚才其实已经有意识的控制了气势。就在雅莲两人魂灯灭掉的那一刻，他亦是不愿相信，门中几个师兄弟，青松闭关，楚邪判逃，青云子不知所踪，那些晚辈也各自闭关的闭关，修炼的修炼。如今能与一同承担这份悲痛的人竟只剩下即将入魔的姬无端，那份情绪，就在见到姬无端的一瞬间爆发出来。

江策握着胸口摇了摇头，身上的伤刷一个王母挥袖就恢复了，算不上很严重。随风道人气愤悲痛的情绪他完全可以理解，也没理由去计较这些。不过随风道人刚才的狂暴威压依然让他心有余悸，连别人外泄的气势都抵挡不住，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修为的低微。不过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擦擦嘴角的残血，冷静开口：“二师伯，要寻仇，我们要怎么个寻法？找什么人寻？”

随风道人心下稍定，沉吟道：“邱灵门与我派交情尚可，此次子青真人的飞升大典雅莲和黄药子两人原本只是说去散心，没想到竟……也罢，那邱灵门好歹也算得上是名门正派，想来也做不出杀害我宗门之人的事情来，说寻仇还为时过早，我欲前往查明真相，若此事真是邱灵门所为，我自当讨回一个公道，若是有其他歹人下手，我亦不会放过，无论天涯海角必将其诛杀，为他二人报仇！”

江策点点头，他赶紧点开自己的好友界面查看，却见雅莲和黄药子两人已经是下线的状态，这情形，倒是和墨炎差不多，难道……江策心中突然燃起一丝希望，但是他又想到当初与他组队时死掉的苍玄宗弟子，那猜测又有些不确定了。

一旁的姬无端心里却有另一番思量，见随风道人态度坚决，便开口说道：“此事，还是我去吧。邱灵门距青山几百万里，一来一回耗时良多，大师兄闭关，宗门中不可缺了人主持大局。”

随风道人微愣，刚才一时间的冲动确实让他失了考虑，姬无端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天元宗门人稀少，如今最高一辈的弟子除了闭关的青松，就还剩下他在，若是再有意外，到时再赶回估计为时已晚，怕是连宗门都守不住。

随风道人无奈道：“我天元宗门人虽个个出类拨萃，但人丁却是太稀薄了，即使能力再大，事到临头却是分身乏术。待宗门大劫过去，我等需多收弟子才可，也无需再管那些缘分不缘分。”

如果到时候大家还活着的话……

姬无端点点头，“此事暂且不提，若无其他事情，我即刻出发前往，以免耽误了时日。”

随风道人却还有些犹豫：“可你……”

姬无端也知道他顾忌些什么，面色淡然道：“无妨，我还未入魔道，自然还是天元宗的弟子，待此事了结，我再让元神归位不迟。”

“可你现在的修为，若是遇上更加厉害之人，将你的本尊毁去，你可是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了啊。”随风道人一想到姬无端现在的状态，心中犹豫更甚，如果连姬无端都遭遇不测，他今后该如何跟师父交代。

姬无端安抚道：“我如今的修为也有元婴期，整个华语神州元婴修士不过两三百人，修为更高者不过百人，二师兄无需担心，我若不与人强斗，自保完全无忧。”

江策也在旁边帮衬道：“是啊，还有我呢，到时候如果师父出什么事，我还能把他复活过来！”

随风道人转头看向江策，将心中的另一番顾虑说出：“师侄，救人一命的能力与天品丹药相仿，那天品丹药出世时皆会有雷劫降下，我虽对你的能力知之甚少，但也懂得等价交换的道理，你种的因，会结出何种果，你可曾想过？”据他所知，华宇神州出现的护灵师，没有一位能得善终，只是这话他并未说出，以免江策多想。

江策默然，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玩游戏的时候，只要看见尸体便使用复活技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现实中呢，人都会死，如果强行将人复活，那就是打破了天道循环，总要付出什么代价的吧。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感觉到自己失去什么……

不对！他确实失去了！师父入魔，还有雅莲和黄药子的生死不明，剧情的提前。虽然对他本身并没有损害，但是他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相继陷入困境，难道这就是复活人的代价么？

“我不知道……”这样的结果，难道都是他造成的么？如果他当初阻止了小胖子随便乱逛的行为，又怎么会有后来敖路的事情，如果没有敖路的事情，姬无端又怎么会提前出关以至于修为不稳被心魔侵蚀，还有后来……一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江策的内心便惶恐不已。

姬无端看着江策茫然若失的模样，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无需如此，无论发生何事，一切有为师为你担着。”

江策抬头看他，心中涌出一阵酸楚和感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师父的一句话，再次让他有想哭的冲动。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个人，毫无理由的护着他，他该如何报答？

姬无端见江策面色稍微好了些，便对随风道人道：“二师兄，我带着徒儿前往邱灵门，你在宗门静候佳音便可。”

随风道人心中虽仍有顾虑，但他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如今宗门大劫将至，若没有一个实力高深者守护，后果无法想象。他见姬无端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言，只叮嘱两人一定要小心谨慎，若遭遇为难，以保命为重。

当下两边也不多说，姬无端带着江策离开，随风道人目送着他们远去。

看着宗门大门前随风道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依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江策突然冷不丁说出一句话来：“这一别，不会是永别吧……”

这句话，就如同预示一般。

姬无端站在飞剑上，心中微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摸了摸江策的头顶。

江策终于回过神来，抬头问他：“师父，邱灵门在哪？”

姬无端想了想回道：“在白帝城。”

“白帝城……”江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点开系统地图查看，在很南边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地方。“真远……”

姬无端点点头。

江策调整了一下姿势，因为他站在飞剑前端的关系，瘦小的身体整个镶嵌进姬无端的怀中。原本只是想要一个拥抱来抚慰一下冰凉的心境，此刻倒是像投怀送抱一般。算了，身高差是硬伤，反正他现在还小，以后肯定还会长高的，到时候抱着师父就像是兄弟了。

姬无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突然将飞剑停在了半空中。

江策疑惑抬头看他：“师父，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想着他赶紧查看四周，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没有人才更可怕，最近因为遇到太多这样的事，他难免往坏的方向想，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无事。”姬无端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抬手一扬，便见一道黄光从他袖中飞出，迅速化为一艘帆船，静静漂浮在他们身侧不远处。

那帆船大约有五六米长，两米多宽，船体漆黑，船杆上白色帆布光彩夺目，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微光，船中央摆着一个矮几，旁边散着四个软垫，看上去也就比普通的船只稍好一些。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江策透过系统界面查看，这个东西好歹也是个紫色品质，名字是“流云舟”，上面只有一个属性，那就是闪躲，数字还颇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