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已干涸，心如死灰，说的大抵便是这样。

姬无端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双眸如同一滩死水，声音已不是孩童的清亮，沙哑得可怕，“他说……有缘也不见，有缘，也不见……”

姬无端皱了皱眉，难得得开口劝慰：“你若不甘心，可去寻他。”

江策也跟着说道：“我知道他在哪，你如果想去找，我可以告诉你。”刚才他走的时候江策已经加了他为好友并且拉进了自己的团队中，目前为止，蓝暮秋并没有退队，江策点开地图，很快便找到了代表这队友的小蓝点所在。

白帝闻言，眼里渐渐燃起希望，却在瞬间熄灭，“我不能离开白帝城啊……若我离开此地，会被天道发觉，如今我的修为比之万年前更强，出去肯定就会被直接送上天，以后再想见，恐怕更难。”

原本为了与爱人相守建的白帝城，却成了束缚他的牢笼，白帝万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惫，他不愿上天，就只能在白帝城中等待，可是那人的话再清楚不过，这里，恐怕他再也不会来。

都怪天道，要是没有天道，他哪里需要困在这一方土地，它本是一条龙，本该是天上地下任他遨游，如今被天道管辖，竟然连追寻爱人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甘心，不甘心！

白帝蓝色眼眸中渐起波澜，他抓着江策的手臂，语气疯狂道：“既然天道不能如我意，那便让它换人，换你来做！

墨炎不是算计阿秋的神魂么，你跟阿秋本属同源，且神魂是完整无缺，肯定比他和墨炎更有机会成为天道。你要怎样我都会帮你，只希望你取而代之以后，能让我离开这白帝城！能让我与他长相厮守！”

第97章：大仇得报（一）

白帝城上空阴云密布，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黑沉沉压得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莫名的被一股悲凉的情绪笼罩着。

这是上万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即使没有下雨，人们也能感觉到城主大人糟糕的情绪，如同天陷一般。

江策两人刚走出城门，那巨大古朴的门板就在他们身后重重关闭，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开启。

白帝为了要帮姬无端和实现自己的目的，将一半的龙魂分出与原本姬无端体内的龙魂相融合，本体回到困龙宫陷入沉睡，这白帝城便也随着变为关闭状态。

“师父，白帝他那样不要紧吧？”江策回想起刚才白帝分离龙魂时一脸痛苦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心。

姬无端握着他的手，淡然道：“要么生，要么死，总比生不如死要好。”

江策闻言，轻叹了口气，“他那个要求……师父怎么看？”

姬无端沉吟道：“虽异想天开，却并非难以实现。”

江策觉得有些压力山大，白帝为了蓝暮秋连命都赌上了，而他却成了决定成败的关键人物，要成为天道，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想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考虑，即使机会渺茫，为了这么多人的生机，也是为了自己将来不被天道惦记。

姬无端见他脸上带了愁容却并没有丝毫怯懦的情绪，心里也知道他这个徒弟下定了决心，“你既然已有决断，放手去做便是，无论如何，一切有我。”

江策微抬头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认真与关切，心中一暖，突然就想上前抱住他，这么想着马上就行动了，隔着微凉的布料可以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热度，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江策忍住又蹭了蹭，双手搂着他精瘦的腰渐渐收紧，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怀中。

姬无端身体一顿，慢慢的抬手将他环住，不发一言，有时候，任何话语都比不过一个让人安心的拥抱。

片刻之后，江策面容一整，从他怀中挣脱，脸上再没有半点忧愁，只有满满的坚定神色，“师父，虽然我不知道要怎样成为天道，但是我会努力去争取。”

姬无端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淡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本该如此。”

“论道大会还有三天吧，我们现在赶过去正好合适，还能看看师弟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江策轻咳一声，对于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姬无端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了话题，

姬无端点点头，“你师弟前日与我说过，我二人直接过去便可，他早有安排。”

对于另外两个甚少关注的弟子，能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混到那样的地步也觉得非常欣慰。

江策看着地图估算了一下白帝城到玄华宗的距离，那地方他并没有去过，神行没办法直接到达，所以他们现在只能依靠代步的法器，好在玄华宗离白帝城不远，在三日内赶到也不是不可能。

他突然想起流云舟已经给了梁高远他们，于是问姬无端：“师父身上还带了什么能够飞得快些的法器么？”

姬无端眉头微皱，“平日我习惯用飞剑代步，除了流云舟再并无其他。”

“这样啊……”江策考虑师父御剑带他的可能性，速度肯定是比不过流云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赶到。

正在他苦恼之时，身旁一条黑影激射而出，天地间突起一声悠长的龙吟，罡风吹起江策的长发飞舞打在脸侧，他眨了眨眼看着半空中漂浮的黑色泛着蓝光的巨龙，不由得惊呼：“不是吧……”

姬无端伸手指了指巨龙，淡然道：“乘它去便可。”

果然是江策想的那样。

他刚说完，就拉着一旁看呆了的江策飘然落在龙首后方。

离得近了才真正感觉到龙身的巨大，江策觉得整个人横躺在上面都没有问题。

黑色的龙魂虽是虚影，却被一层透明的灵力包裹，让人有种踩在实体上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江策伸手摸摸脚下，他记得当初师父搞定这龙魂的时候，它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凝练。

姬无端解释道：“这是白帝的龙魂与之融合的结果，白帝为生魂，那海上的龙魂终归不过是死物，有白帝在，这龙魂便如同注入了活力，驱使起来便更加便利。”

江策了然的点点头，待两人站定，那巨龙身形一展，转眼便穿入云层之中，片刻便飞出百里之远。

两人身上各自带了护身气劲，龙的速度虽快，对两人来说也只能感觉到微风拂面，眼前的景物一闪而过，只有龙身之下的大地还在缓慢变动。

御龙而行，简直不能更帅！江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豪迈的情绪，想要应景的吟一首诗来助兴，脑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任何词句，所谓理科生的悲哀就是如此。

江策倒也不强求，他伸手拉住身旁的姬无端，往他的身边靠了靠，想着与心爱之人游历这万里河山也不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师父，等这些事情都完了以后，我们就去游历天下好不好？”

姬无端轻嗯一声，被他握着的手变为十指相扣，两人就这样站在龙身之上，静静的享受着暴风雨之前的临近。

百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其实是修真界地盘重新分配的一次聚会，整个华宇神州的大小门派都会参加。

大会的流程有三个阶段，首先是一些大门派修为高深的修士集中讲道，而后辩论，比的是道心修为，修为低者并非都能理解，却也能从中悟出一些，多少皆看个人的悟性。

而后便是各门派同等修为者的武力比试，最后一步就是根据比试的结果来分配各门派所能使用的资源。当然，比试优胜者能另外获得一份丰厚的奖品。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并没有管理者，为了减少争斗，用实力来决定资源分配，再合适不过。

当年姬无端就曾经三次在这场大会中夺得同等修为比试的魁首，为天元宗争得大量灵力资源，而且名字还被刻于剑修圣地藏剑峰的金榜之上，可惜后来因被判为魔修，名字随即被抹去。

姬无端失踪多年，江湖上早已没有他的踪迹，却仍然留着他的传说。尤其是这百年一次的论道大会，今年没有他的参与，别人便多了几份机会，心里庆幸者有之，可惜者有之，谈论他的次数就多了许多。

离目的地越近，遇上的修士便多了起来，一路上，姿态万千的飞行法器各展神通，天空或者地上不时划过肉眼可见的绚丽亮光。

根据每个门派的性质，他们的法器还能大体归类，只有剑修的比较单一，大多是御剑而行。

江策两人骑着巨龙在天空遨游，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半日便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甚少有人能追赶上他们。

一些修为低微的修士只能望而生叹，而一些修为高深家底颇丰的修士，见了还能稍微远远缀在他们身后，不时谈论着那巨龙身上的两人。

那龙周围自带了一层屏障，连神识都无法透过，众人只能通过一双肉眼，看着上面模糊的两个人影，暗自猜测是哪个宗派的大能，竟能御使已绝迹几万年的龙族。

被围观了的江策与姬无端并排站在龙首上，心里略觉得有些别扭，倒是姬无端仍是一脸淡然，似乎已经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也可能是他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巨龙驮着两人飞过苍玄宗的领域，一个个山峰之上如同祭台一般的平地呈现在两人眼前，那些山峰的构造，让江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与天元宗的类似，但是布列的阵法形状却非常不同，看上去少了几分灵动，到处可见人为的痕迹。

两人在上空盘旋了一圈，便有两个修士迎面而来，江策早之前便已经通知了江非凡，见他带着凡赐来迎接，也并不觉得意外。

“师父，师兄，你俩这模样也太招摇了吧。”江非凡笑着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而后目光定在巨龙身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艳羡，“这个，也让我玩一圈可好？”

他刚一说完，那巨龙却突然喷出一口龙息，一瞬间便将他吹去老远，而他身旁的凡赐也被连累，与他一同飞了出去。

江策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呆愣着转头问姬无端：“师父，你干啥让龙喷师弟啊？”就算不带他玩，也不用这样吧。

姬无端摇了摇头：“并非是我，而是白帝，他俩……似乎有些恩怨。”

江策轻呃了一声，有些担忧的看着被吹去老远的两人，好在很快的两人又转了回来，只是形象上有些狼狈。

“呸，让我骑我还不稀罕了，这龙脾气真臭！”江非凡气恼的直哼哼，眼前有长辈也不好发作，生了一会闷气又恢复了一脸欢快的笑容，“师父，师兄，我好想你们。”

凡赐站在他身侧，看见许久未见的姬无端和江策，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但还是顾及着身份和礼节，只恭敬的行了一个道礼，恭敬的叫了一声“师父”和“大师兄”。

姬无端对凡赐点点头，而后目光落在江非凡身上，脸上流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你做得很好。”

江策也不由得心里觉得赞同，江非凡这些年实力提升得这么快，而且还能兼顾宗门的仇怨，确实真的是非常不错，只能说，不愧是身为主角的人。

也不知道江非凡是怎么跟苍玄宗的人说的，只由他领着两人通过苍玄宗的护山大阵，径直落入了江非凡所在的营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免去了两人暴露于人前的尴尬。

大家虽然并不认识江策，但是姬无端却显眼得很，虽然他俩并不在意，但也不想打草惊蛇，破坏了复仇的计划。

有好奇的修士想要上前查看，很快的就被人礼貌的拦在外围，为了表示友善和尊重，即使为了表面功夫，也不能用神识查探，一个个只能失望而归。

江非凡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华宇神州低等门派聚集的场所，他现在的门派是自己创立的，叫元天宗，虽然人数不多，但比之以前的天元宗，人数上肯定要好上许多。

当初宗门留给他的那些法宝，如今已经成了门派的基础，再加上后来在各处秘境的奇遇，元天宗在短短三十多年里就在修真界有了一席之地。

这都是江非凡努力经营的结果，他的修为已达到虚境，撑起一个小门派完全没有问题，何况还有凡赐和孙飞白等人帮他。

江非凡简单的跟江策两人汇报了一下这些年的情况，总之，一切都按着原书中的剧情发展着。

元天宗的地盘虽然不大，好在地方清净，被独立分了一处院落，江非凡明面上带来的人不多，其他人手都被他分配出去了。

其实，这次的主力并不是他们，而是墨炎带来的魔修。

不出意外，江策很快就见到了墨炎，那人稍作伪装，幻化成元天宗的一个普通弟子，与江非凡一同住在一处，也是为了方便部署和联系。

知道真相以后的江策，现在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墨炎，也许是因为以前那些疑惑和印象得到了印证的关系。

当知道一个人的真实面目还有接近他的目的以后，他就有机会想出应对的方法，比以前那种没底的状况要好上许多。

墨炎对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江策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蓝暮秋恢复记忆的事，他不提，自己自然不会点破，只是暗自提防着，毕竟现在他们是合作的关系。

论道大会近在眼前，江非凡大多数时候并不在营地当中，只有白日里才会出现一会儿。他并不介意江策跟着，那些布置和设想一点点展示于人前，一环扣一环的陷阱，几尽完美，江策觉得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现在的江非凡已经是他印象中那个霸气侧漏的主角，而不是很久以前那个留着鼻涕跟着他要抱抱的小胖子。

而他亦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青年，那些经历让他成长颇多，即使将来面对的是一场大屠杀，心里也生不出一丝怜悯，而且还带了几分嗜血的期待。

仇恨虽迷人心智，却比不上心中有爱，所以还能保持理智，还有对未来的憧憬。

论道大会前日的夜里，江策在院中摆了一桌宴席，几个各怀心事的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难得的心平气和的聊天，只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其实各自的将来早已注定，最后的反目在所难免。这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第98章：大仇得报（二）

摩罗岛上，终日海风吹拂，如同仙境一般的外貌被瞬间撤去，黑色礁石像是蛰伏的怪兽，露出了本来面目，一个个黑色洞窟被浓绿的植物遮掩，却并不像往常那般偶尔闪过诡异的光芒，只有高处一个单独的洞口透出淡淡的白光。

随风道人慢慢睁开眼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站着的一身白衣的炎墨，掐算了一下时日，心里不免有些意外，微皱了眉头，“你怎还在此地？”

炎墨只是看着他，并没有马上回答，眼里透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随风道人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又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师父，我是来与你道别的，这是最后一次……”炎墨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夹杂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随风道人轻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依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膝盖上答着的右手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随风道人不得不睁开眼来，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他想抽手远离，却被他抓得死紧，纹风不动，他不由得一阵气恼，“你意欲何为？”

炎墨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恼怒，自顾自的说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扰你，待明日事毕，你便带着这一阶灵脉进入地书之中，洞里的封印我已解除，你可自行离开。”

随风道人眼一眯，疑惑这人怎么突然要放了自己，“为什么？”

炎墨屈膝半跪在他身前，微抬头看着他，突然又改变了注意，“不用等到明日了，一会儿你便进入地书中吧，我若不在了，那些人估计会为难你。”

“你不在了？什么意思？”随风道人终于听出一些不对劲来，就算明天的论道大会凶险异常，但也并非没有生还的机会，炎墨这幅模样，倒像是真的与他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