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论道（一）

江策等人到达结界的时候正好是夜间，黑漆漆的海面与天空只有用星辰可以区分。

星空中，一缕彩虹般的绚丽光幕飘飘荡荡，若影若现，如烟似雾，摇曳如行云流水，宛巨大的幕布悬挂当空，向大海上泻下一片淡绿色的光华，映亮了其笼罩下的整片海域。

海面上静得出奇，江策放开神识，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灵的活动，而且在靠近那片淡绿色的海域时，神识还被阻挡在外，探索不到里面的一丝半点。

江策确定，这地方十有八九就是两片大陆之间的海域上的结界了。

他与姬无端站在船头，船身在距离那片海域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姬无端的元神额间渐渐飘出一抹黑色雾气，那黑雾逐渐扩大，不过眨眼便把船身笼罩其中。

“走吧。”姬无端的声音响起，江策点头，挥手命令船员开动大船往那处结界驶去。

船身刚进入结界的一刹那，江策只觉得心下一紧，一股苍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负面的情绪激得他差点落下泪来。

船上渐渐传出低沉的哭声，那是普通船员无法抵挡那股情绪而自然做出的发泄反应，甚至还有人不顾一切的往船身外跳去，幸好被包裹着船身的防御结界裹住才没有落入海中。

黑暗的海面以下，有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巨物隐隐发光，一低头就能看见从深海中透出的形态。

皑皑白骨成堆，巨型骨架有完整的也有残破不全的，从那堆骸骨之上散发出来的微光化为细流，径直往海面飘出，然后透出海面直往天际。

这就是摩罗海的结界，亦是众龙的葬身之所。

龙魂紧紧贴着船身护持着大船缓缓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才从那股扰人心神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海面上早已艳阳高照，江策深吸口充满灵力的空气，回归的感觉渐渐冲散了内心深处那股悲凉。

大海依然看不到尽头，但是江策的心却已经安定了下来，他拉着姬无端的冰冷的手掌，看着系统上熟悉的地图，一时间感慨万分。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回到熟悉的地方，心里放松以后，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释放，行为就不免有些出格，江策抽风的一句，换来姬无端诡异的目光，“胡汉三？这是你前身的名字？”

江策干笑两声，“不是不是，我就随口说说。”

姬无端点点头也不深究，他的身体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真实，江策通过手掌，已经能感觉到淡淡的温度，不过江策心里清楚，这个只是姬无端的元神而已，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师父，你的元神，一直这个样子不要紧吗？”

姬无端感觉到江策的担忧，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我说过，你无需为我担忧。”

两人在一起以后，不自觉就温情起来，姬无端的变化江策看得明白，心里也觉得十分感动，如果能改掉说话说一半，还有凡事喜欢自作主张的习惯就更好了。

要通过这边的摩罗海到达大陆，以之前的速度依然需要两个月的航行时间，姬无端提出要先回去收回身体的时候，江策心中虽觉得不舍，却也是意料之中。

他亦看得出来，姬无端并不想与他分开，一直强撑着确认他的安全才肯离去。好在只是短暂的分别，与之前在那边一分开就是一年之久，根本算不得什么。

姬无端要元神归位，不过一个念想，江策看着眼前的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心里涌现出一股失落的情绪，才刚分离，便开始想念。

他其实也可以神行到白帝城，但是却不能抛下与他前来的一船凡人，对这些愿意跟随他的人，他的责任心还是有的。

好在回到修真界灵力充足，身上那些法器又能使用。

江策从游戏背包中拿出尘封已久的流云舟往天空一抛，很快的，便见一条与大船相比小上许多的帆船漂浮在船边，空间虽小，但是要装船上的百来号人却也足够。

众人看着他神仙一般的手段，一个个都露出惊讶激动的表情，他们内心中的彷徨的怀疑，在此刻彻底消失，他们终于实实在在的意识到，选择跟随的这人，确实具备与传说中的神仙那般的法力。

无论当初是因为自愿还是被迫，此刻他们对江策已经彻底臣服。

江策倒不会在意这些，在他的观念里，尊卑之分仍不明显，但是他愿意给这些信任他的人相应的好处。

待船员们都转移到流云舟上，江策便把原来的大船收入游戏背包中，看得他们又是一阵惊叹。

虽然是用处不大的东西，江策却舍不得直接丢弃，平民玩家就是这么节省！

在空中飞行与海上相比，舒适度自然好上许多，被解开了劳力的船员们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海上飞速略过的景物，虽然是千篇一律的海景，却也让人觉得新奇不已。

姬无端既然回了白帝城，江策自然便想着跟去找他，更况且等着他去寻找的万花也在那里，这趟行程便显得必不可少。

江策一想到马上就能了解到的事情，心里就多添了几分期待。

流云舟因为有五行石的驱动，速度飞快的在半空中行驶，他估算了一下距离，飞到白帝城大约也就十几天的时间。

三十多年虽然不长，却足够当年幼小的孩童长成大人。

江策拉开好友列表，看着小胖子的名字在线，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复杂。主角的等级已经比他还要高一些，更无论他身上那些从四处收罗的宝物。

当初穿越时紧抱主角大腿的想法没有实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的小娃娃还认不认得自己。

还有后来生死不知的二师伯，如今也在好友列表中静静的亮着，只是等级却变得极低，也不知道他后来经历了什么，万幸的是，人还活着。

将人都拉进团队中，然后再查看地图，标着主角的小蓝点正落在原来天元宗旧址不远处，而二师伯却是在摩罗岛。

江策手指颤了颤，当年惨烈的景象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些仇人的嘴脸依然清晰，他想到此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残酷来，危险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出，连流云舟也随着晃动了几下。

江策赶紧收敛气息，冷静下来回想起原来书中的剧情。

按照剧情的发展，主角现在应该已经在天元宗附近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而且因为各种奇遇，在修真界也闯出了一些名堂。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是，那个看上去正直无比的青年修士，不止身负血海深仇，且与墨炎等魔修为伍，助其势力渐渐在整个修真界渗透，随时准备着将那些一起来围攻宗门的门派一个个铲除。

江策觉得现在并不需要急着去见他，倒是二师伯让他有些担忧。

摩罗海上的摩罗岛，那是墨炎当初骗他过去说要救他的地方，可惜最后他还是死在了天道的雷劫之下。

想到墨炎那人，江策只觉得越来越搞不清楚他的意图。

原本文中的大反派，前期虽然跟主角合作，后期却各种与他为难，具体的原因江策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那两人是按照宿敌的模式来发展的，到他穿越之前也没分出个高下。

如今墨炎对他确是真的尽力帮忙，而且还按照给他的留言解救了姬无端，后来听姬无端说起，他才知道自己死后流转到东之极也是因为他卜算所得。

目前看来，墨炎不仅对他没有恶意，还施加了许多恩惠。

虽然当初也问了他的目的，但江策却并不愿全部相信，他现在也没多少精力去管他的意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宗门的仇恨了结才是首要。

江策看着地图上越来越近的摩罗岛，突然改变了去白帝城的路线，他还是想确认一下二师伯的情况，那人毕竟是当初除了师父以外，对他最好的长辈。

但是身边这群跟着他的人却让他有些为难，带他们去摩罗岛肯定不合适，毕竟这些人除了梁高远和袁清远已经入门，其他都是正宗的凡人。

江策想了想，准备独自一人往摩罗岛一趟。

他将流云舟停在离摩罗岛稍远的地方，然后给每人发了一颗辟谷丹，并且把使用方法教给了梁高远。好在流云舟防御力极强而且跟修士本身的修为关系不大，只需要掌握方向便可。

江策把去白帝城的地图描绘了一遍，跟随他行军多年的梁高远自然看得明白。江策说得明白，如果三天后还没见他回来，他们需自行前往白帝城。

最后简短的将这个世界需要注意的事情交代了一番，江策便抛下众人径直飞往摩罗岛的方向。

黑色的岛屿依然矗立的茫茫大海中，与多年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江策还能清晰记起里面如同仙境般的场景。他脚下花瓣隐现，气力值因为本身已经掌握了轻功的技巧而没有丝毫消耗，他就这样在半空中一闪而过，速度比游戏中的人物快了一倍不止。

前方空荡荡的海面上，正有一人漂浮在半空中，面对着江策飞来的方向。

那人的墨色长发与黑袍随风舞动，红色焰纹隐隐，早已没有当初初见时狼狈的模样，身上的气质却依然让人难以捉摸。

就像知道他已经回来早就等在这里似的，江策突然有这种感觉。

他通过系统看着那人，心下稍安，总算见他的等级不再是“？？？”，89级虽然比自己高一些，但是要是对上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没想到你回来以后第一个便来看我，我心甚慰。”略显磁性的声音由远及近，配着那话语，他脸上亦带着喜悦的笑容，而那笑却及他那双墨色如同浩瀚星空的眼眸，江策完全感觉不出他的话是否出于真心。

“多谢你救了我师父，还有，收留了我二师伯。”客道的话还是要的，第一件事，他确实该感激墨炎，而第二件，不过探个虚实而已。

江策飞到那人面前，虽然已是成人的模样，但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他不由得想要离他远些，却不好意思做得太过明显。

墨炎笑看着面前的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多年未见，却没有多少生分的感觉，只脸上露出几分欣赏，“你这一趟去得有些久，却值得。”

江策点点头，与这人相处，他还是有些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墨炎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微侧身邀请道：“既然来了，便进去坐坐吧，顺便，见见想见的人。”

这人总是能抓住别人心中所欲，如同会读心一般，江策沉默着，想不出来任何拒绝他的理由。

第92章：论道（二）

白帝城的困龙宫中，冒着紫色烟雾的巨鼎微微颤动着，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灵力让整个困龙宫大殿都笼罩在一层紫气当中。

正在外间陪着蓝暮秋的白帝心有所感，很快便赶到了困龙宫中。

白衣白发的姬无端站在大殿中央，在他的面前，那巨鼎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了数块，暗沉得没有一丝灵力，白帝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他似乎听到了某样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你你！你居然把我先仙王鼎给毁了！枉我视你为至交好友，你竟然这般对我！”蓝衣青年几步就窜到姬无端面前，拉起他的衣领，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他。完全没有再会的感动和久别的生分，那些年对白帝来说，不过是姬无端出了一趟门而已。

姬无端微低头撇了眼抓着自己的爪子，慢悠悠伸手将他掰开，“不是我，是你同族所为。”

他话音刚落，额间那抹黑色龙影瞬间便活了过来，巨大的黑色龙身占满了整个困龙宫大殿，那黑影比姬无端初见时还要清晰一些，身上还依稀闪过紫色光泽。

“龙魂……”白帝呆呆的看着那黑色巨龙，一时间愣在当场。“你居然把它给带回来了！”

就在姬无端的元神回归后不久，江策收到了他通报平安的密语，那是他们分开时所做的约定，对于心系之人，总要知道对方平安才放心。

江策再次强烈的感觉到系统的好处，但是他只回了一句让他在白帝城中等待，对自己来到摩罗岛的事情只字未提。

师父的性子他虽然并未完全了解，却也懂得一些，告诉他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依然是多年前走过的老路，摩罗岛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四季如春的仙境模样。江策对之前聊天就过了一年的“天上人间”心有余悸，当看到那亭子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进去。

墨炎也不为难，任由江策在岛上四处查看，他很清楚，江策要找的是什么，却并没有多说一句。

江策这些年性子沉稳了许多，却也耐不住他这样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我二师伯呢？”

墨炎这回倒没有再拖延时间，直接道：“那日天元宗大劫，我的部下将人救回，那时他神魂被毁，差点便身死道消。他在摩罗岛上修养多年，就最近才恢复一些，可惜灵根和身体无法恢复，如今只比凡人稍强一些而已。”

江策闻言心中一紧，当年二师伯当年修为高深差点就能飞升仙界，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得这步田地，其中虽然是因为宗门，却也有一部分江策的原因。

一时间悲伤与懊恼的情绪郁结于心，江策沉痛道：“我可以见他么？”

墨炎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下来，他伸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个符文，不久便见一团黑雾出现在他身旁。

那黑雾渐渐成型，模样与墨炎一般无二，江策记得这人叫炎墨，他与墨炎两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炎墨一身白衣，气质更冷一些。

炎墨看了一眼墨炎，而后转头看向江策，眼中显出一抹了然的神色，“你来看他？”那他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十分清楚。

江策点点头。

炎墨不知怎么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又很快掩去，“你随我来。”

江策看了墨炎一眼，墨炎轻笑一声，对他询问的态度似乎颇为满意，轻点了点头。

炎墨走在前头，脚下步子虽慢，却一瞬间离开老远，完全没有等待的意思。江策只能快步跟上，好在他现在修为已今非昔比，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人。

那是如同现代建筑一般的高楼，每一层都有许多洞府，洞府旁边鸟语花香感觉不到丝毫魔气。这样的情形有些出乎江策的预料，很快他们就到了一处比较宽大的洞府前，江策拨开眼前的藤蔓朝里望去，只有一点点淡光透出来，以他的修为竟看不到最里，想来应是有特殊的结界封锁。

“他便在此地。”炎墨率先走了进去，也不管后面的江策能不能跟上。

越往里走，那光便越亮，江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透过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然后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愣。

敞亮的空间内，一个圆形刻着奇特纹路的台子上，脸色苍白消瘦的白衣青年闭目盘膝而坐，银白的亮光如同流水一般穿过他的身体，又四散而出。江策看得明白，那流水居然是浓郁的灵力所化，如果他没有猜错，圆台下面，是修真界少之又少的一阶灵脉。

“二师伯……”江策看着全身灵力穿梭的青年，系统显示着他不断消耗又回升的气血，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听到熟悉的声音，随风道人似乎才从沉睡中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师侄……”

江策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切了云裳，几下瞬加丢到随风道人身上，很快便将他的气血值加满，那血条虽然还在下降，可是却比之前好了很多。

一旁的炎墨看得眼前一亮，脸色再不复之前的平静，“你可以救他？”

江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二师伯伤了根本，我只能帮他暂时缓解一些，若无法修复他的灵根和身体，他只怕永远无法恢复。”

用一阶灵脉来供养一个将死之人，可见这人的用心良苦。江策想起之前师父与他说的二师伯和这人的往事，免不了一阵心酸，他们当年的恩怨纠葛无论结果怎样，感情应该还是有的。

从炎墨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对二师伯的感觉并不浅，只是二师伯……似乎并不领情，虽然他人在这里，可是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炎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