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睿本要不理,但对面到底是他嫡亲嫡亲的大哥,又是关心自己,心已软了。可对方刚刚得罪了自己,一句好话便打发了,也太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风格了。于是韩睿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仍在生气。接着他扭头,仰着脖子道:“都躺了三天,早好了!哥 ,我要去打猎!”把那些害他坠马的兔子全打了烤着吃。
没错,事情过了十几年,韩睿仍对令他额头留疤的兔子怨念满满。
以前是过了十几年忘了,这次醒来,恰好这种场景,又让他想了起来。
“不行!”韩逸云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你刚坠了马,还没好利索呢,我可不敢再让你骑马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或是到外面吹了风,受了凉,可怎么好?饶是这样回去祖母还不知怎么罚我呢,再让你骑马,回去祖母不得打死我!”
“哥,我好了……”
“那也不行,一年内你都别想再碰马了!”韩睿话未说完,便被他哥打断。
上一世便是这样,他哥虽然对他关爱,但严厉起来也毫不含糊。说是一年不让他骑马,就真的让他一年都没有机会跟马接触一下。记得那时他年幼贪玩,不能体会兄长的苦衷,在别人的挑唆下,很是冷落了他哥哥一番。
想到这韩睿心中忍不住隐隐的愧疚起来,不觉便软了气骨。他偷偷看了他哥一眼,见对方一脸不可商量的表情,悄悄低了头,咕哝道:“那我要吃烤兔肉和烤山鸡……”
韩逸云听了这话不觉笑了。他这弟弟啊,还真是以牙还牙,怨念不小啊!
“好,哥哥帮你抓!”韩逸云拍着胸口道。谁让是他弟弟呢,可不得把人照顾好了!又陪自家弟弟说了会儿话,韩逸云便单骑飞出,到林子里给他宝贝弟弟抓野兔、野鸡去了。
韩逸云与韩睿不同。他身为荣王府嫡长子,出生便被立为世子,承载了父母继承家业的希望。他从小聪敏,军事天赋远超常人,五岁便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且能对重大战事发表自己的见解。六岁入学,后来拜名师,远赴深山,研习文学兵法。十二岁学成归来,便随父亲在军队中历练。他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兼备,据他师父所说,即是:带兵可为将帅,治国可为良相。
韩睿坐累了,便让丫鬟搬个躺椅。他悠闲的躺在上面,嗑着瓜子儿。
“小侯爷,喝口茶润润嗓子吧!世子爷刚走,回来怕是还得一会儿呢?”丫鬟捧来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声道。
韩睿“嗯”了一声,让他退下。正好嗑瓜子嗑的口干,他便捧了热乎乎茶水轻啜着。一盏茶还未饮完,便听到外面人喊:“世子爷回来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掺杂着小厮、丫鬟的请安声。韩睿将瓜子儿一扔,猛地坐起,因他头上本就有伤,起的又太急,不由得一阵头晕恶心。
韩逸云见他扶着头,皱着眉,一脸难受的样子,也慌了神儿。手中提着的野兔、山鸡呼啦啦的掉在地上,韩逸云忙上前扶住弟弟,关切的问:“怎么,又头晕了,可要太医再来看看?”
韩睿摇摇头,道:“不碍事,就是起的太急,我歇一下就好……”
韩逸云便扶弟弟躺下,过了一会儿,见他确实好多了才放下心。韩睿等着吃他哥猎来的野兔,并未进晚膳。头晕一缓解,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忙催着韩逸云去烤野兔、山鸡。兄弟俩一通忙乱,香喷喷的山鸡、野兔出锅了,二人吃得手口流油,方揉着肚子双双睡了。
韩睿头伤未愈,不宜移动。眼见五日已过,韩逸云便手书一疏,上奏皇帝,阐述了围场之事,请求再告假数日。至于数日是多久,韩逸云没有说,就看他家宝贝弟弟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了。皇帝接到奏疏之后,立刻准奏,御笔亲批了洋洋洒洒千余字,令人快马加鞭送到围场。主要表达了对韩睿小侯爷的关爱之意,篇幅都超过了韩逸云的奏疏。
兄弟二人心安理得的在围场过起了悠闲的日子。
韩睿天天吃野兔,吃的都快吐了,终于决定放过他重生以来的第一大“仇人”。
又过了十余日,韩睿已经活蹦乱跳了。若不是他哥看得严,怕是早跑到林子里逮野猪、狗熊去了。
这日一大早,兄弟二人便白马金鞍、彩辔朱璎,威风凛凛的回国都大安城去了。呃……当然,白马金鞍威风凛凛的是韩逸云。至于我们的小侯爷韩睿,则委委屈屈的被塞进了白马后面装饰豪华的……马车——
小侯爷咬着牙,哼,要不是看你是我哥,我……我才不听你的呢?
第3章:太妃强大
进了府门,韩睿跳下马车便要往里面奔。刚摆好架势,只觉身子一下子悬空——他被他家兄长单手夹着抱了起来。韩睿脸红了红,扑腾着叫喊:“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怎么说他前世也是活了十八岁的大男子汉,这姿势,太丢人……
韩逸云“啪”的在自家弟弟屁股上拍了一下,严肃的道:“老实点,在见到祖母之前我可不敢放你。你莽莽撞撞的,一会儿摔跌了,又是我的不是。”非韩逸云过于小心,实在是他家祖母与别人不同。特别是对韩睿这个小孙子的溺爱,简直是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在她眼里,他宝贝孙子是没一点毛病的,调皮闯了祸全是别人带的,摔了磕了便怪看护之人不尽心。
韩睿哼了一声,不爽的道:“小爷有那么笨?”
“没大没小!”韩逸云又在某人的屁股重重的拍了一下,笑道:“还嘴硬呢,不笨你能从马上摔下来? ”
“哼,我那是疏忽!”韩睿大吼一声,在心底哀嚎:小爷的面子啊!
韩睿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被他哥哥抱进了正房大院。刚进了院门,就有两个丫鬟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了过来。韩睿鼻子一酸,不觉落下泪来。
“祖母……”他闷闷的道。
荣王太妃见他这个样子,早将他搂进怀里,“心肝肉儿”、“乖宝贝”的叫个不住。韩睿上辈子压抑的悲痛委屈,虽因重获新生消退了不少,但心里总不是滋味。平日里他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哭,怕他哥哥见了取笑。此刻看到祖母,方彻底放开心扉,埋在祖母怀里呜呜的枯了起来。倒把荣王老太妃心疼的不行。
活了两辈子,韩睿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祖母。他出生的时,哥哥正好十二岁,刚刚学艺归来,不久便又跟父亲投军去了。母亲在家照看了他半年,也随军出征。是祖母一手将他带大,关怀疼爱,远甚常人。最后韩家落败,他跟祖母俱入大牢,姜涵为逼迫他说出调度韩家军的兵符所在,不惜以祖母为要挟。荣王太妃为免爱孙为难,毅然于牢中自尽。
往事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韩睿心中都是刀割一般。
祖母有何错?姜涵竟丧心病狂到连一个已逝的功臣遗孀都不放过!
韩睿把头紧紧埋进荣王太妃怀中,双手紧紧握拳。姜涵,今生没了我的帮助,看你还如何笑到最后?还有姜沫,前世是我韩睿瞎了眼,误把豺狼当兄弟。今生……哼,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乖宝贝,不哭不哭,谁惹我家小宝生气了?祖母帮你打他!是不是云儿又逗你了,告诉祖母,祖母帮你出气!”荣王太妃拍着韩睿的背哄道。
韩睿恶寒了一把,上辈子六岁的时候祖母也是这般纵容宠溺他的么?
他觉得自己突然发现了真相:上辈子他哥之所以成了京中人人称羡的少年英雄,而他则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块,原因也不全是在他,祖母也得承担至少五分的责任。
方才是见了祖母,韩睿一时情难自控,过后却不好意思起来,偏他哥又在一边取笑,越发脸红脖子粗了。不多时,几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等物进来。荣王太妃亲自给韩睿擦了脸,又回头吩咐丫鬟,“去把我前儿特意留下的酥酪拿来,小侯爷爱吃!”
丫鬟们应声下去了,荣王太妃便问这些日子围场上的事。看到韩睿头上的伤,虽知道此刻已无碍,仍是免不了心疼不已。不由板着脸看了韩逸云几眼,质问道:“云儿,走得时候你信誓旦旦的说能照顾好弟弟,我才放心让睿儿去跟你了。可如今怎么着,好好的一个孩子,如何就坠了马,还受了伤?”
韩逸云又是躬身作揖,又是下跪的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的疏忽,甘愿领罚。”
荣王太妃摆摆手,正要说什么,却被韩睿打断了。
“祖母,不关大哥的事,是我贪玩,才摔了。这些日子都是大哥照顾我,您就别罚他了好不好?”韩睿抱着祖母的脖子撒娇。上辈子的事太过久远,那时又小,记不十分真切。在韩睿模糊的印象中,好像是他受伤之后,他哥不许他骑马,他便生气了。回到祖母跟前添油加醋的狠狠告了他哥一状,害得他在祠堂里跪了几个时辰。后来他也是很久都没理他哥,直到他哥弄了把精致的小剑哄他,二人才和好如初。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真是,唉……太不懂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时候他才六岁不是。不像如今,那是货真价实的小屁孩一个,也就释然了。说不定他哥六岁的时候还不如他呢不是?
今生有了韩睿的求情,情况自然不同。荣王太妃只是说了韩逸云几句,又教导了些要关爱弟弟的话,可巧丫鬟们端着酥酪进来,便让他起来了。大丫鬟翡翠捧了食盒放在案上,太妃亲自端起盘子递给韩睿,笑道:“好宝贝,快吃吧!”
韩睿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苦着脸,学着六岁孩子说话的语气道:“祖母您能不能别喊孙儿宝贝了,孙儿都长大了~~”
太妃摸摸韩睿的头,笑的满面慈祥,“好,我的小宝长大了,那祖母以后就不叫宝贝了……”
韩睿扭头,小宝也没比宝贝强多少好不。不过他知道再跟祖母纠缠也无用,只得转向盛着酥酪的碗。上辈子一直到他死,老人家都没改掉叫他小宝的习惯,这辈子还是早些认清事实的好。
盯着甜腻的酪,韩睿有口难言。他小时候是喜欢这种奶油油的东西,但是长大了就不喜欢了。如今以他十八岁的灵魂,是一点要吃的都没有,闻见就忍不住皱眉。可看到祖母殷切慈爱的眼神儿……韩睿咬咬牙,拼了,不就是一碗奶酪吗?小爷牢饭都吃过,还怕它?
看到宝贝孙子将酥酪吃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老太妃笑弯了一双丹凤眼。又和兄弟二人说了会儿话,便让他们自去休息玩耍。
韩睿坐了一上午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哥又急着去书房了,没人陪他说话,索性让丫鬟铺床,自去睡了。一觉睡到了申初时分,洗漱之后,韩睿迈着小八字在自家院子里溜达。走着走着,突见一个小厮风风火火的小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小侯爷,宫里来传旨了,让您去接圣旨呢?”
圣旨?韩睿皱了皱眉,半晌方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辈子也是,刚从围场回来第一天,圣上就派人赏了不少东西。无非是金银宝器之类,说是给他压惊。
“那还不快走!”韩睿挑挑眉,率先迈步出去。
到了自己的小院,换了一等侯爵的服饰,便往大厅而去。
大厅内已备好香案等物,皇帝面前儿的红人——总管李权亲自来传旨。李权先请了安,然后才是韩睿跪下接旨。洋洋洒洒的读了半天,韩睿也没在意,只知道是给自己赐了金玉如意两柄,金银吉祥元宝各四锭,宝珠八个,香珠四串,扇子两把,外加御膳一桌。这也够丰盛了,韩睿领旨谢恩,李权弓着身子把圣旨递给韩睿,笑呵呵的道:“万岁爷吩咐了,小侯爷哪天闲了,到宫里逛逛,几个小皇子都盼着您去呢?”
“劳烦李公公特意跑一趟了,请公公转告皇上,韩睿改日便去请安!”韩睿说着递给李权一个荷包。
生于侯门世家,这些规矩他还是知道的。俗话说“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可别小看了这些内侍们,尤其是跟皇帝接触多的。不说多么笼络巴结他们吧,起码的好处还是要给的。否则这人随便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虽然动不了韩家的根基,但勾起皇帝过多的猜忌,终究是麻烦。
李权悄悄掂掂重重的荷包,笑得满脸褶子的走了。
韩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他看着立于厅中的小厮,指指地上堆的一堆御赐物品,酷酷的说了句:“赏你们了!”便转身走了。留下一帮子既惶恐又兴奋的下人们……
韩睿回到自己的院子,见不远处一片草地。草虽枯了,但都贴着地皮,看起来软软的,且打扫的极为干净,便令丫鬟取了块虎皮大毡铺在地上,他坐在毡上懒懒的晒太阳。正无聊呢,有人来报:“英国公和文远侯府的小公子求见!”
韩睿坐在毡上,蹙眉半晌,抬头道:“请他们进来!”
第4章:侯爷就是狂妄
英国公府的公子韩睿是常见的,叫丁彦之。
丁彦之继承了英国公世故圆滑的性子,小小年纪便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的倒是眉清目秀,看着也讨喜,内中却是一肚子坏水。上辈子碍于韩家的权势,丁彦之一直巴着韩睿,没少挑唆他干些荒唐事。什么飞鹰走狗,眠花宿柳,只要是韩叡出现的地方,往往都有这小子的身影。
韩睿曾经将此人引为知己,多次为他创造入朝的机会,并帮他继承爵位。
谁知这小子是个白眼狼,韩家一失势力,他转身便向新皇投怀送抱,极尽阿谀奉承只能事。
这倒还罢了,非常之时懦弱胆小之人为了保命,屈服于强权,也无可厚非。
可这小子并非这么简单,他为讨好新皇,上疏一本,罗织了韩氏父子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诬陷韩家拥兵自重,藐视皇权,还说韩逸云枉杀良民冒充斩杀的敌军,虚报战功。称韩擒虎脾气暴躁,对将士非打即骂,滥用元帅生杀大权,斩杀忠于朝廷的将领。他连好友韩睿也不放过,说韩睿放纵任性,粗野凶狠,利用父兄权势卖官鬻爵,女干氵壬、掳掠良家妇女,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韩睿在大牢里听了这言论,气的差点吐血,恨不能立时便将丁彦之碎尸万段。
他是任性,但至少不阴险。虽然有时做事过于莽撞,至少也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此刻还是笑脸相迎,转身便能捅你一刀子。
想他韩家几世忠良,祖训便是要终于朝廷,藐视皇权更不知从何说起了?不说其他,至少他父亲兄长对朝廷那是绝无二心的。还说他卖官鬻爵,韩家又没少他银子花,他费那事干嘛?他唯一利用韩家权势做的跟朝政有关的事,便是帮丁彦之继承了爵位,后来又被姜涵蛊惑,助他夺取帝位,却都没落了好去,想想韩睿便后悔不跌。至于女干氵壬、掳掠良家妇女,则更是没影儿的事了。
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被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背叛,还真是讽刺!
前世怎么就没看出这白眼狼的心思呢?
至于文远侯府的小公子,韩睿想了半晌都没想起来是谁。京城公侯多如牛毛,他也不可能一一记住,更何况还是一个侯府的不知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子?想必这文远侯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不然不会没听过。不过这小子是跟丁彦之一起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睿暗暗握拳,既然上天垂怜让他重活一世,上辈子的仇人他便一个都不会放过!等着吧……
来日方长,报仇的事要一点一点的来。他不急,他重生了,便不会让韩家陷入前生的境地,横竖有的是时间看着他们苦苦挣扎。韩睿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果子,悠闲的咬了几口 ,入口太甜太腻。他皱皱眉,便仍在盘子里,叫道:“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