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连声道:“是,是,是。”
再回过头看,那两辆车已经被人开走了。
手心已经浸出了一层细汗,滑溜溜的,黏黏稠稠。
叶特助心脏猛的突了一下,他触电一般的甩开傅寒的手,巨大的不安瞬间将他淹没,物喜己悲,患得患失。
傅小姐的珠宝发布会布置了两个会场,一个是广场的中央大厅,主要是展出一些系列珠宝,如手镯,戒指,项链的成品,面像的消费对象是普通百姓。另一个是在十五楼大平层的深度定制,主要是针对高端消费对象。
十五楼的T台展是在下午1点开始,那是今天的重头,邀请的明星还有模特都已经在楼上开始做准备了。不过大厅里的情况,作为品牌创立者的傅语菲还是要兼顾到的。
当她看到傅寒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了,太意外。有钱人的圈子里当然是有一部分喜欢混迹在浮华的圈子中,但还是有很多人并不参与,实际上傅家这个大家族里,她就算是出挑的了,其余大部分姓傅的都低调得很,这当然和政治因素有关,但也不尽然。
人是分层次分世界的,傅语菲一直觉得像傅寒这样的人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所以傅寒亲自来这里,那种意外是很难形容的。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这是一件好事。
傅语菲领着两个人在大厅逛了一会儿,兴高采烈的把主要系列都介绍了一遍,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和叶特助在说话,傅总的话少得可怜,大概听上半天能有一个哦字。
傅语菲甚至几度觉得傅寒根本就没在听。不过有叶特助这样的人调节气氛,倒是一点都不冷场,而且叶特助显然是属于最俗的那种家伙,那就是喜欢追捧潮流,但是不精,仅限于知道时下最流行最贵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叶特助是典型的喜欢装逼充阔那种人,就是这么俗,这么屌丝,这么暴发户气质。但傅语菲真是一点不敢有歧视的心态,只是觉得颇为奇特罢了。
俗不打紧,就算是土包子得一塌糊涂都不打紧。别人有本事拉着傅总一起来看这个搭不上边儿的珠宝发布会,傅语菲就觉得了然,原来如此啊,难怪上次在慈善晚会连傅阳都站出来为他说话了。
但是这个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傅语菲心中疑惑重重,傅寒有过的同性情人她是知道一些的,甚至现在那个贺蓝还是今天秀场的主秀模特之一,这也算不上是特意安排,只不过知道贺蓝这个人就刻意多照顾一下。
也许是因为那个模特,所以傅寒来看发布会了。
应该是这样才解释得通一般,傅语菲左打量右打量也没瞧出叶特助和傅总之间有什么超越上下级关系的暧昧,倒是叶特助瞻前顾后的职场狗腿气息不停的从身上散发出来。
搞得傅语菲甚至有种辞掉自己那个不中用的助手的想法,要是她有个像叶特助这样体贴顺心的助手那该多好啊。
看完大厅的系列展品,傅语菲带着他们往楼上去的时候,总算寻到一个空挡,笑道:“十五楼的秀场布置的时候很花了一些精力,不过应该今天的效果会很不错。请的人有点多了,会场有些大,我让他们留两个T台中间的位置。”
叶特助连忙道谢,又借机夸赞了刚刚看过的系列珠宝一番。
“我不知道傅总今天会亲自来,贺蓝也没告诉我,不过这次本来也是他的主秀,又是品牌代言,我倒是应该先考虑到问问他的。”傅语菲说得挺巧妙,也没刻意表明她照顾贺蓝,又点出那两人关系,其实颇有点卖人情邀功的意思在里面。
傅寒盯着傅语菲,“我和他没有关系。”
傅语菲一愣,立刻意识到办砸了,她前一段时间还听说两人在一起,不对,当时她邀请贺蓝做主秀的时候,她还刻意试探过,贺蓝给她的感觉明显就是两个人还在一起。
要么傅寒不想承认,要么就是贺蓝在骗人。
这事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傅寒如果不想承认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贺蓝在骗人,其实也不能说是骗,只不过没有人揭穿之前继续顶着傅寒这块金字招牌当护身符而已。
傅语菲陷入了两难,她本是想讨好傅寒,却弄巧成拙,想要避免尴尬最好就是将贺蓝换下场,另外找人来,可是时间上又不够,临时找人也怕出状况反而破坏了今天的秀。
“工作上的事情你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这是你的发布会,做得很漂亮。”
傅语菲略尴尬的笑笑,又因为傅寒这句话觉得感动,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就算是有钱人也一样。她付出了很多,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获得了收获和认同,有种说不出的欣慰,而这份认同来自傅寒,又让这份欣慰变得更加沉甸起来。
只是傅语菲并没有注意到傅总抬着眼皮在看叶特助,她也不知道傅寒此时此刻想的是:以前都没注意到叶甚蒙是怎么吃醋的,啊,他错过了多少好时光。
叶特助听到傅语菲那番话的时候,心头还是稍微震了震,难道他们还没有分手?这个想法出现过,可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傅寒从来没有必要在种事情上骗他,对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和他都没有关系。
可是他又想起刚刚傅寒那句,我喜欢你。
叶特助不止心脏,连肝胆肺都痒起来,禁不住的想,傅总这句话是开玩笑吗?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逗他玩的吗?就是想看他眼巴巴的追上去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不是讽刺他吧。
他一时间想的抓心挠肺,偷偷瞟了傅寒一眼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妈是个王八蛋,突然这么一句随随便便的我喜欢你到底想哪样?傅寒果然就是个傻逼。
骂完傅寒,他还觉得不解气,又暗暗开始骂自己,觉得自己蠢死了,贱死了,别人随口一句明显是逗弄他的话,他就为其劳心劳神,连之前不耻求欢的耻辱都一并忘光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贱!
叶特助恨得咬牙切齿,叫苦连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台子上的模特却走得风生水起,一片珠光宝气,红橙黄绿青蓝紫,闪瞎一双双狗眼。
他回过神就看到主秀的贺蓝那张小白脸,似乎有妆,显得更精神挺拔,深V的领口挂着一串款式特别的钻石项链,这是傅语菲主推的一款男士定制项链,不多见,但是还不错。
T台上的贺蓝显然也看到了傅寒,回头的时候微微偏过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傅总淡淡的笑了笑,挺温和的。
叶特助不屑的勾了勾嘴,笑个屁,笑还不是都分手了。面瘫还会勾引人,够不要脸的。
“叶特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傅总摩挲着下巴,微微撅起嘴,露出一副回忆的神色。
“啥事啊?傅总。”叶特助笑眯眯的问道。
“你和贺蓝关系挺好的吧?”
叶特助摇摇头,“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那上次春游,贺蓝还给我说你特意安排他一起去的。我以为你们关系好呢,不然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事,叶特助就帮忙安排了。”
第四十九章
叶特助讪讪一笑,打起马虎眼道:“那不是贺蓝说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吗?我不能不成人之美啊。”
“哦,那你和他关系不好?”
叶特助没应声,他不知道傅寒下面要说什么,他知道的是傅寒要拿他开刀了,这种步步紧追的方式是对方惯用的。
傅寒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回答而放弃追问的方式,“你不喜欢他?”
叶甚蒙越发觉得这些问题难以回答,他心里面堵得慌,他当然不喜欢贺蓝,他不喜欢任何亲近傅寒的人,但他说不出口,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说不出口。
当傅寒这样问他的时候,他觉得对方在说一个玩笑,可是他却听得无比认真,认真到绝望,认真到想退缩,他确实开始对结果不报任何期待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傅寒见他神情渐渐黯淡下去,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也收了回来,他想问叶甚蒙是不是喜欢他,但他大概得不到答案,还会把对方吓跑,橡皮筋拉伸得太久即使放手也不会缩回原状,他不想把叶甚蒙逼急了,那种表情,他看了会头痛。
傅小姐的珠宝发布会完美收官,叶特助捧场的任务圆满完成,要离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贺蓝追了过来。他跑得太快,靠近的时候撞到了傅寒身上,他拉着傅寒的手臂,道:“给我点时间,我们谈谈。”
傅寒推着叶甚蒙往前走。
贺蓝把目光投向叶特助,希望这个人能帮忙说句话。叶甚蒙停下脚步,注视着贺蓝,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个不是傅寒情人的贺蓝,没有这个标志加之在贺蓝身上,他有些怜悯。他没有资格去怜悯贺蓝,他连和傅寒滚床单的经历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贺蓝呢?
他怜悯的是对方这种行为,太蠢。
傅寒不会留时间给无关的人和事,干干净净的走了就是,何必再来自取其辱呢?贺蓝又不像他,他是走不掉,而对方只是贪恋权钱色,找个风险小的继续投资才是正确的选择。
傅寒身上,风险太大,只适合捞一把就走,走得远远的。
“你是聪明人,走吧。傅总很忙。”
贺蓝猛地转头看着叶甚蒙,眼里那种鄙薄完全无遮掩的透露了出来,他压低声音,“小人得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别搞笑了,你只是连机会都不会有的那种,谁都不会在意你,所以苏建岑都可以,但你不可以。你踢开我,下一个也轮不到你。”
他是小人但他并不得志,也许贺蓝说的有些是正确的,但有一点对方搞错了。
“是他踢开你,不是我踢开你。我不是做决定的人,贺蓝你要明白这一点,找错进攻的对象会耽误很多时机。”叶甚蒙顿了顿,耐心的看着对方:“你走吧,这个世界机会很多。”
贺蓝如鲠在喉,叶甚蒙那张不显年轻的脸上,不再是一贯的谄媚和平顺,没有意气风发,没有俊美非凡,也没有运筹帷幄,但那是一张有内容的脸庞。
何为内容,做过的事,正做着的事,将要做的事,这些就是内容,生活本身就是内容。而他的生活,和傅寒一起走过了一大半,十四年。
不管别人嘴里说什么,不管褒扬还是贬低,无外乎贺蓝怎么看,傅语菲怎么看,陈经怎么看,郑振怎么看,他只是叶甚蒙,他过的也只是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别人眼中的生活。
也许他累,也很艰辛,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有他的坚持,这些就是他的内容。
贺蓝走了,也不得不走。
踢开他的人是傅寒,他其实明白已经断了,只是尚且有不甘。
叶特助神色变了又变,终于变成了往常模样,笑眯眯的回过头,望像傅寒:“傅总,你瞧这事我办得咋样?给加点薪呗?又给你扔了个麻烦。”
傅总在吞止痛药,一次吞了四片。
他不仅仅是头痛。
“叶特助,你就从来没让我满意过。”
傅寒去扶他肩膀,那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低声道:“不要再做这种事。我会处理得比你好得多,你不用回头去解释,我在后面,不会有人敢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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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例行早会结束后,R国信息项目的相关负责人员都留了下来。上次短会傅总提出的关于项目交接和恒丰的问题今天就要出一个最终的结果。
叶特助的报告是昨天晚上才熬夜赶出来的,他心里基本都已经觉得R国项目是肯定下不来了。但恒丰的供应商资格他还是要争取的。
陈经坐他对面,一脸的轻松。
傅总清了清嗓子,“先说恒丰的资格问题吧,你们的报告我都看了。问题集中在两点上,一是恒丰能否提供最大利益化的解决方案,二是恒丰的信誉问题。当然第二点会影响到第一点,这个不可否认,但是这仍然是两个问题。
关于第一点,今天提交报告的不止是你们,恒丰的宝盛对口相关人员也以集团名义提供一份比较有参考价值的合作协议,林秘书,把打印件给大家看一看。”
他停下来,等了十分钟,估摸着在座的各位都看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之前我们和恒丰的合作协议,以及和其他供应商的合作协议想必各位在出这个报告之前也都已经认真研究过了。
陈特助,你觉得几份协议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陈经越看恒丰的合作协议,脸色越加不好,不是这份合作协议太烂,而是太好!恒丰为此肯定会不惜代价的让出利润他虽然早就料想到了,可是等他真正看到,这种直观的感受下,他才明白利益这种东西,有时候是非常震撼和动摇人心的!
一个项目,如果恒丰肯让利10%给宝胜科技,小项目也许金额上并不客观,可是数亿,数十亿,数百亿的大项目呢?更为可观的是,这并不是case by case,而是长期合作协议,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要知道,有时候为了圈住用户,留住市场空间,有些项目甚至愿意平进平出,更有甚者愿意暂时做亏本买卖,10%的利润也有很多项目是达不到的。
口说无凭,打口水仗的时候,随便可以说恒丰的信誉会影响利益的分割,但是白纸黑字,这些话就要掂量了。
“恒丰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以这份新的合作协议来看,比我们这方面任何一个供应商的条件都要好,而且我们对他们的约束力更强,单单看这份合作协议,对我们而言是有利的。”陈经飞快的瞟了一眼傅总,“不过,他们愿意让出这么大的空间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是需要宝盛去替他们弥补的,我想,在评判这份协议之前,还需要评判这10%的利润能不能满足宝盛所付出的代价?还是说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叶特助看着这份突然冒出来的恒丰协议,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留后手是傅寒的习惯,可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就肯定有更大的动作摆在后面。
而之前,他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傅总在和恒丰谈新协议的事情,看在座的人的表情,应该也是都不知道的。
口风这么紧,说明傅总早就有了计划,而且必定是要针对某些人的。
这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既然是恒丰提供的合作协议,那就代表傅总和对方是有亲密接触的,亲密接触意味着很可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陈经不得不承认恒丰留出的利润空间,但是他觉得他有一条碰不得的杀手锏,信誉问题是个罗生门,谁都可以第一个伸出援手,但是谁都可以拒绝第一个吃螃蟹。
“做生意不可能完全没有风险,那么假设代价极小风险极小呢?”傅总看着陈经,脸色平和,似乎对他刚刚的分析很满意。
陈经想了想,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控了。
“那应该保留恒丰的供应商资格。”
“只是保留?”傅寒翻着文件夹,“那么其他几家供应商的资格应该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判呢?我想我们都认同恒丰所提供的特殊利润空间,陈特助刚刚也详细分析过,暂时我们手上还没有其他家能达到这种水平。
如果恒丰仅仅是保留,那么其他家应该如何?各位也许应该给我提一点参考意见。”
陈经有点冷,手脚开始发冰。傅总的话说的很克制,连认同的主语都用的是我们,而不是特指某一个,但后面点了他的名,又留了空间没有点具体的供应商名字。
他知道傅寒的意思,所以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我的意思是,如果通过项目综合评估,恒丰会比其他供应商更具有竞争力,以优先考虑项目利润和公司业绩来说,我们应当更倾向于选择恒丰。”
说完这段话,陈经有些如释重负,也有些发自内心的恨和厌恶。
强势和压力不能使人屈服,最多带来暂时的妥协,陈经虽然对傅寒有些下位者的恐惧,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像条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一样跟随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