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走过来几步，青鳞忽的将我翻转过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臂，那双清澈却充满怒火的眼瞳直视着我。我吓一跳，好一会儿，他注意到我愣住的表情，便停了停，慢慢松开我的手臂，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他。”

迟疑几秒，我最终点了头。

很奇怪，就连对自己都无法坦诚，却唯有对青鳞，我不想撒谎。

然而青鳞的表情却愈加阴霾，他咬唇，赫然抓紧我的手腕，眼瞳氤氲又充满着愤恨，异常恐怖，且手劲越来越大。

“他这样对你，你却还想着他！”越说越大声，几乎震天吼。

这样的青鳞教我有些害怕，我试图挣脱，而他却抓得更紧，不仅如此，他还猛地抱住我，用力亲在唇上。

这是……

我睁大眼，脑子空白，

心，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好一会儿，我回神，立马使劲推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鳞，捂着嘴皱眉道：“青鳞，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被我推开的青鳞一脸失魂落魄，他呆呆看着我，忽然，扯嘴笑了笑，眼底却尽是苦涩，他双眼氤氲，仿佛聚集着泪，随后再一次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退后，而他却只是轻轻抱住我，跪在我面前，嘴里满是哀求与歉疚，“对不起……吓到你了？真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别用这样害怕的表情看着我，我不希望你讨厌我……”

低头说着话，他哽咽了，禁不住流下眼泪。

“可是，为什么我不行呢？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从你把我救起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你……”

一字一句，犹如泣诉。

“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很喜欢你……以前因为我丑，我不敢说……可是眼睁睁看着你被那家伙骗走……他只是想利用你！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根本不能保护你！还让你差点为他死去……我真不甘心！”

“青鳞，我……”

“别害怕我……求你别怕我……”他大哭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却怯懦而小心地抓住我的手，乞求着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自己很丑……你一定看不上我……可如果不能在你身边，我会死的……所以……求你别害怕我……”

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青鳞跪在我面前，双手发抖，用力搂着我的腰，卑微地说：“我这一辈子就只愿意为你活着，只要你要，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只希望永远在你身边……我真的……只有这个愿望……对不起……喜欢你真的很对不起……”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情之一字，伤人至斯。

感情的事其实就是镜花水月，虽然这点我自己也很清楚，但终究做不到理智。

对仓狸是这样，对琉是这样，但我不能让青鳞也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我迟早要走的，就算我永远被困在这里，我也不能接受他。

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轻轻推开了青鳞，摇头。

青鳞当然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满脸惨白望着我，然后久久的，哭泣着笑了出来，一滴晶莹的泪滴挂在他的眼角，最终他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我掌心，他说：“……对不起……原谅我扰乱了你的心情。”

笑得凄惨，也笑得无可奈何。

只是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的吓人。

我也很难受，但我不能说话，我害怕越说越错，青鳞会越来越难过。

结果我们谁都没说话，又过了会儿，青鳞突然缓缓离开我的肩头，伤痕累累的脸如今泪湿满面，而他却仍旧轻轻冲我温柔地笑，然后垂下眸子，默默站起来，似乎要出去。

“青鳞，你要去哪儿？”我担心地问。

轻轻侧头，黑缎般的发挡住了他的侧脸，看不见他的表情，须臾，只听他说：“我出去走走，你好好在这里。”

便走了出去。

而我却只能待在原地，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安慰，最终，看着他孤零零的消瘦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暗暗道一句抱歉，眼睛不知不觉也湿润了。

如果我不知道小蛇妖的心情还好，可我知道，而且还知道的非常清楚。

那么明显的爱恋目光，我相信以前的神，也是知道的。然而为了打消青鳞的念头，他特意下了狠话，讽刺青鳞丑陋，试图把他激走……但，青鳞最终还是留在了他身边，并且因为神的奚落而活得越来越卑微，越来越没有自我。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丑。

因为丑陋，所以……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

也许他认为自己不配。

也许是以为自卑。

但他依然对神不离不弃……这是他的坚持。

不得不说我很感动，但感动并不是爱情。

……

大约过了半天，青鳞回来了。

一进门，我就看见他脸上发光的银色面具，不知何时，他又戴上了那个面具。

微微一怔，我看着那个面具，竟觉得喉咙像是有什么哽住了，无言以对，只好移开目光，轻轻地说：“你回来了。”

“……啊。”他低声回答。

气氛十分尴尬。

“我刚才出去，给你采了一些伤药。”少顷，他淡淡地说，随即走过来，将一个小罐子放在我手边，自己则礼貌而生疏地退后两步，低低呢着，“我已经替你磨制成了药膏，你只要擦在伤口上即可，放心，不会痛的。”

默默望我一眼，青鳞随即收回目光，不再看我。

顿了会儿，我点点头，拿起那个小罐子，看着里头墨绿色的膏体，对他点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点点头，青鳞兀自走到屋子中间，闭上眼，盘腿打坐起来。

很快的，他身上冒出一缕缕荧光色的光，静悄悄地映在他的面具上。

我小心垂下目光，斜睨着身旁依旧安静熟睡的洛，又看看前方的青鳞，最终一语不发，自己上药去了。他果然把药性调的很温和，涂抹在伤口只有微微的刺痛，于是我很轻松就上好药，然后挤在洛身边安静躺下。

很快的，我睡着了。

半夜突然觉得有些冷，于是我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件干净的水蓝色衣服，有些疑惑，于是抬眉，悄悄望着远处依旧在静静打坐修炼的青鳞……他的个头似乎又高了一些，离开前他还只是个孩子，如今已经像个十八岁的少年了。

我发现青鳞每次修行之后，都会长大一些。

是慢慢恢复力量了吧。

想到这次见青鳞，他的力量跟上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毕竟是去天界劫走神的家伙……这么想想，越来越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他耗费那么多道行与精力只是为了神看他一眼，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忍，也不愿看他难过，但这种事谁都勉强不来。

我叹了口气，却突然看见身旁的洛睁开了眼。

惊了惊，我捂嘴，眨眨眼，低声问：“醒了？”

洛点头，歪头望着一旁静坐的青鳞，然后转眼向我，轻轻扯住我的前襟，小心地移目问：“他是谁？”

不愧是洛，一点都不紧张，冷静得像个大人。

“他叫青鳞。”怕吵到青鳞，于是我小声回答，“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意外的挑挑眉，洛显得不可置信。

轻轻揉揉他的脑袋，我说：“你放心，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正说到，洛突然眼神一紧，跳了起来，我赶紧回头，发现青鳞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他微微瞥了眼洛，然后转眸过来，落在我身上，上扬的眼角露出一丝清淡之色，银色面具不露喜悲，须臾，只听他淡淡开口，对我们说道：“辰辰，既然他醒了，我们便启程吧。”

“启程？”我不明白，是要去哪里？

见我不解，他阖眼，耐心地解释道：“你不是说要去混沌之境么，”然后睁开双眸，定定看我，“我与你一道去。”

第63章

“你不是说要去混沌之境么，我与你一道去。”青鳞轻声说，眼眉在闪动的火光中跳动，亦沉稳，没有彷徨之色。

有点震惊，我望了望他，然后低声说：“你真的要与我们一起去么？”

老实说，我不想拒绝青鳞。

混沌之境是什么地方？这个世界与外界空间交汇的缝隙，那里充满着强大的气流，如果不小心，就会被气流卷进缝隙之中撕得粉碎。单凭我与洛的力量，能否到那里都是问题，更别说安然度过气流，找到琉。

如果有青鳞帮忙，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但，青鳞为什么会愿意与我们走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我抬头望着青鳞，而他却微微摇头，好似看出我心中所想，苦笑道：“无论我是否阻止你，你都会去，说不定你还会悄悄离开……混沌之境充满了危险，你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根本受不了那里的气流，没我在你身边，肯定寸步难行。”

他说的句句在心头，我垂下头，抿唇，说：“……谢谢你。”

竟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必道谢。”青鳞凝望我，眼里缓缓露出悲伤的神色，“我帮你是我的事情，至少你……还愿意依靠我，让我帮你，我就很满足了。”

他的话令我心中更是愧疚。

而此时，洛走了上来，仰头用那双赤色的眼珠望向青鳞，挺起腰板子，叉腰道：“不必你来，我也能保护好辰。”

青鳞则不以为然，他轻瞥了眼洛，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唇，然后转过身，回到火边，他静静望着火苗，背对我们，低道：“天亮就启程。”

便不再多言。

望着青鳞的背影，我心脏纠得疼，不由揉了揉洛的脑袋。

“小辰？”洛好奇望过来。

我则叹息，摇头，说：“现在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你好好休息。”

然而哄睡了洛，我却一夜辗转，怎么都睡不着，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静坐于火堆旁的青鳞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也不晓得他现在的表情，只有那团火，还有他是不是默默拨动篝火的动作，心里越来越难受。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我真的是神。

如果是这样，我就能够说些安慰他的话了吧？或者，我依然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这样悄悄凝望他刻意疏远的背影。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觉得彼此隔着天涯。

远的，我连抱歉都说出不出口。

……

没等到天亮，危险还是来了。

诚如洛所言，白鹤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也是个非常有计谋的谋士。记得最初琉遇见神，也就是我现在占据的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的时候，白鹤就一直跟在琉其后。那时候琉失去一切，国家，人民，甚至被流放于时空缝隙，只有白鹤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后来，这块大陆建成，也是白鹤相伴其左右，出谋划策，历经百年，才有如此境界。

然而只怪白鹤太聪明，也太痴情，为了得到琉的欢心，他组织了一群暗卫，帮琉暗杀异己，巩固统治，但随着时光流逝，这个暗卫组织最终成为了白鹤排除异己的工具，并且在私底下发展的越来越茁壮。

对此，琉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心里始终有所戒备。

毕竟面对眼前把我们几人团团包围住的，擎着火把黑压压一片的庞大的杀手组织，换做是谁……都无法忽视的吧？

仔细环视一圈，大约得有两三百人。

跳动的火光仿佛照耀了半片天空，却并非温暖，而是比夜幕还要冷。

白鹤站在最前方，冷眉怒视，垂下眼角，轻蔑地看着我们。

嘴角，泛着冰冷的愉悦。

而我身旁的洛望着眼前这些身着黑衣，面目冰冷的杀手，赤色的眸子忽地渗出阴寒的光，指尖他眉头紧蹙，额角缓缓渗出冷汗，不仅如此，洛不由自主露出尖牙和锐利的指甲——这是鬼族紧张的表现。

我头一回看到洛这样紧张。

“是‘麒麟’的人。”倏地，他低声叮咛，两眼却一直警惕地看向前方，手心发凉，“这帮家伙全都是白鹤训练出来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说到这儿，洛的表情愈加紧张。

麒麟，正是白鹤手下的暗杀组织的名称。

此时，洛又开口了，他试图镇静，轻轻抓着我的手，抬起头，对白鹤说：“哼，想不到我们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让白鹤叔叔把整个‘麒麟’都派了出来。”可是脚步在退后，唇角发白。

注意到洛的动作，白鹤蔑视而过，挑高眉毛，鄙夷道：“洛，你很怕么，为何一直在退后。”

“害怕？！”想不到洛的反应巨大，“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被你控制么！”

“你以为你们能跑么！”双眼狂妄地盯着我们这边，他狠狠笑道，“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你从来也根本没有资格背叛我，洛……你早应该非常清楚的，不是么！”

闻言，洛的身体明显一抖，像是失去力气般将整个身体全部靠在我身上。

见状，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我不禁抬眉一笑。

“你笑什么！”白鹤瞬间恼火，手指直直指向我，清秀的脸狰狞着，“你已是瓮中之鳖，还不快准备受死！”

随意捋了捋头发，我不以为然地再次看着周围“麒麟”杀手，双手轻轻搭在洛僵硬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然后轻柔笑道：“啧啧，只怕你的人，未必挡得住我。”

“大言不惭！”猛地皱眉，白鹤狠狠瞪大眼。

顷刻间，几名黑衣杀手犹如电光火石迎面而来，而我轻轻拉着洛的手，不躲也不闪。

当他们飞跃至我俩面前，忽然间，地面轰然裂开，跃出一条青色大蛇，张开大口将几人尽数吞下，随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青蛇渐渐幻化成人形，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清冷的眸子宛如寒冰，黎明时分脸上的银色面具泛着淡淡的，青色的光。

美丽，突然映入脑海的字眼。

按理来说，美丽应该是温和、柔美、无暇这些词的代言，与样貌丑陋的青鳞不沾边，但最上乘的美，并非相貌容貌之美，通常是夺人心魄的气质。

白鹤面色一变，挟着鞭子退后几步。

“蛇妖！”他低低喊道，面色发白，双手颤抖，好似在害怕什么。

青鳞只是定定站在我们前方，对他说：“滚。”

清浅的语气像能轻易勾走魂魄的恶魔，青鳞身上的杀气教人不寒而栗，不敢凝视他的眼神，因为一旦被卷入进去，就会遭受到可怕的事情。

不仅仅是我，我看到白鹤已经怕得发抖。

这种对强者的臣服，是人类的本能，此时此刻，他或许只想着逃跑。

浅浅抬眉看了青鳞一眼，白鹤抿唇，最终一声不吭拂袖而去，而他走后，那些黑衣杀手也尽数离开。此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穿透天际，映入青鳞淡漠的眼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