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而狂妄的话语和冰冷的嘲讽就这样摆在眼前，断了手臂的我痛得满脸惨白，无法呼吸，却在心里暗暗发笑……幸好……这人不是仓狸，仓狸才舍不得这样待我。

“你笑什么？不许笑！”见我低笑，他恶狠狠地扣住我的喉咙，手指收紧，那表情，就像被看穿了一般恼羞成怒，更令我难以抑制笑容，最终，他恶狠狠咬牙，失控地朝我大喊，“我就是利用你，呵呵，如今你已经没用了，我早就对你失去兴趣，只因你对我无关紧要，我……不爱你！”

最有一句话，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两颗眼睛睁得巨大，盯着我瞧。

“我知道。”我轻声说。

“你知道？”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眼神，你不爱我，我知道。”报以一抹惨淡的笑容，我摇头，“所以，让我走吧。”

修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非常冰冷，他说：“让你走？呵呵！你觉得可能么！”

愤怒的话语，狂暴的语气，充满恶意的眼神。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最终，他殆尽笑容，脸上只剩罗刹般的冷怒神情，高傲而癫狂。

“谁让你……背叛我！”

声音犹如惊雷，惊心动魄！

瞬间，我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发现自己竟然被推下旁边的万丈深崖，呼吸猛然一窒，好像时间就此停驻，万籁俱静。而当我再一抬头，竟看见琉冷笑而鄙夷的目光，那神情……就像在无望洞看见的画面一样。

无望洞，未来之死。

心脏猛地一动！

“这是……我死的时候的画面，我要死了么？”我微微张嘴，自言自语，一滴咸涩的泪从眼角滑过。

想不到，我真的是这样死的。

然后，呼啸的风掩住了视线，我看不见他，周围只剩下不停下坠的黑暗。

我，甚至忘记呼救。

……

我以为我死定了，以为这就是终结，可，我最终没死。

鬼猫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

快要下坠至底部的时候，他用厚厚的毛皮将我包裹起来，所以我没受什么伤，不过折掉的手臂非常疼，已经紫了一片，只要微微一动，就疼到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冷汗不停得流，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

地面很凉，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缘故，异常潮湿。

青鳞的火焰不晓得从哪里飞来，让我吓了大跳，不过，望着那团温暖的火焰，我心情好了一些。

四周是黑乎乎的岩石，空气中弥散着陈腐的气味。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一条细细的白线，知道这里一定是崖底的深渊……突然有点儿绝望，这里黑乎乎的，我又受了伤，怕是走不掉了。原谅我此刻这样消极，但我已经受不了打击，因为冷静下来，想到方才琉将我推下山崖时的场景，真是越想越后怕，也越想越伤心。

终究是因为自己情动的错。

怨不得别人。

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我默默鬼猫的脑袋，因为太黑，看不见他在哪里，知晓鬼猫一直围着我受伤的手臂转，扬起下巴，嘴里时不时“喵”几声，好似非常担心。

“我没关系，很快就会好的。”安慰着，可我知道骨头大致都碎了，想要好，没那么简单。

这句话，纯粹是我在鼓励我而已。

片刻后，回复心情，托起几乎废掉的右手，我让鬼猫跳到我肩头。

“喵？”他不明白，低头看我，眨巴眨巴眼，可爱又调皮，真像洛。

“到处去找找出口。”我说。

天救自助者，现在，如果自己不救自己，就没人能救自己了。

“喵喵！”鬼猫伸爪子拍拍我的右手臂。

我笑了笑，扭头蹭蹭他，笑道：“别担心，我还没脆弱到这种地步，这里都是细碎的岩石，我们得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大点儿的石头固定伤口，否则，我的手就会废了。”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朝前走。

不过走了一大段，借着火焰，我发现地势不断向下，面前有个巨大的下坡。

走错路了？

我思索着，打算回头，但青色火焰却仿佛有生命般沿着长坡向下飘去，没有跟上来。

“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吗？”低头，我揉揉鬼猫的小脑袋，自言自语般地说。

“喵。”鬼猫轻轻用爪子拍我脑袋，然后冲火焰叫了两声。

“跟上去吧。”我苦笑几声，“也许它是真的想带我们去哪里，而且没有亮光，在这个地方咱们寸步难行。”

所以，我跟了过去。

青火飘得很慢，仿佛在等我，直到我跟上，它才继续往未知的黑暗飘去。

那里是有什么么？

我不禁在脑子里想，可没说出来，因为无论遇见什么，总不能比刚才发生的事还要惨了吧？

自嘲着，右臂依旧疼得发指。

我忽略不了疼痛，却还是要走，就像人生，无论遇见多么痛苦的事情，无论多么想放弃，无论感到如何万念俱灰……生活却还是在继续，不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

时间会抚平伤痛。

我相信这句话，我也相信幸福一定会来，尽管我现在说这话貌似有点儿可笑，可我的确是这样觉得的。

因为，纵然一无所有，但没有希望，我会寸步难行。

低头苦涩地笑笑。

这么想想，我还真是没什么骨气的家伙啊。

忽然间，远方传来一声隐含痛苦的低沉龙啸，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顿时发愣。

龙啸？

与鬼猫面面相觑，然后抬头望向那团青火，它照旧缓慢地朝前飘去……顿时，我心里想到了什么，于是缓了缓心情，止不住继续朝前走去。

莫非，前方的龙啸……是青鳞？！这里就是青鳞化形的地方？

第73章

胸中渐渐燃起希望，于是加快步伐。

“喵呜……”不过，鬼猫却有点害怕，缩在我怀里，一动不动。

坡度越来越大，地上的碎石也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片碎沙，奇怪的是，地上的碎沙几乎是透明的颜色，被青色的火焰一照射，泛出瑰丽的荧光色，一层又一层，宛如层层滚动的浪花般流动着。

我看入了迷，活了过么多年，这也许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场景。

不过，我笑了笑，也只有在这种全黑的环境下，才能觉察到这样的美丽，如同许多丑陋的外貌下，隐藏着温柔美丽的心灵的人。想到这里，我眼眶有些氤氲，这些泛着光的细沙，像极了温柔的青鳞。

他一定在这里。

没来由，我无比地确定，亦没有犹豫，轻轻踏着细沙朝前走去，尽管我的手还是很痛，但我迫切想见到青鳞。

现在，他是唯一能让我安心下来的人。

也许根据记忆，他以后会杀了我，可那又如何？在这个已经分不清好人坏人的世界，也许顺心而为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我不记恨琉，我只对他感到失望，那种失望同时包括着对自己的失望……说自己不脆弱很坚强那是欺骗自己，我不觉得有谁会在被喜欢对象抛弃甚至企图杀死后还能一笑置之的。

我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份安全感。

一份，能够让我真正冷静下来的安全感，而这个世上，我能想到可以给我安全感的人，只有青鳞。

他是我最初碰到的人，可能有些雏鸟情节，但他确实心地善良。

想到这里，我仿佛听见前方有道微微的声音在呼唤着我，于是继续前行，地上的荧光细沙一路随着我前进，突然间，我看见一片巨大的水潭，整个水潭面上都浮现着荧光色的光芒，而透过清澈的潭水，我看见静静在水底沉睡的青鳞。

他此刻是半龙半蛇的模样，长出了爪子和龙尾。

欢喜中，我不由得张口呼唤：“青……”

却被人扣住了肩膀。

我吓一跳，赶紧回头，发现竟是冰龙。

他低沉下眉毛，定定看了看我的右臂，似乎看出什么端倪，忽地一抬手，整条手臂上顿时结了冰，但是不冷，只是控制住了我的断骨，好一会儿，冰龙叹了口气，对我说：“我的冰会帮你治疗伤口，等冰融化，你的手也好了，不过，你怎么弄成这样。”

“发生了很多事。”一笔带过，我笑得很勉强，看着手上的冰，我说，“谢谢你。”

眨了两眼，冰龙叹息，没继续问下去，然后仔细问：“你如何找到的这里的。”然后瞥眼看了看水里的青鳞。

我亦看过去，摇头，然后苦笑道：“不小心被困在这里，方才听见龙啸，心里觉得是青鳞，便来了。”

“你胆子可真大，万一是别的异兽怎么办？”嗤笑几声，但全无恶意。

“不会的，我认得青鳞。”我说，“那就是青鳞的声音。”

微微有些诧异，好一会儿，青龙终于笑了，摸摸下巴，说：“真让我意外。”

意外？

闻言，我叹了口气，没回答他，而是扭头盯着水中一动不动的青鳞，问：“青鳞……是怎么了？”

慢慢阖眼，冰龙凝望水底的身影，叹息道：“他兽化至一半，却不知为何突然狂暴起来，口中大喊你的名字想要冲出这里，不过没能逃开水潭的束缚，倒弄得自己内伤，现在正在休息。”

“他叫我的名字？”我惊讶。

点头，平视过来，冰龙说：“是的，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突然说你有危险，想放弃化形，可是已经化形至一半，化形……无法终止。”随后低头看着我的手，幽幽的，冰龙抬起清俊的脸庞，认真问道，“方才我给你治病的时候，发现你的手并不是摔断的，而是被人折断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没有。”我回答，平静如初。

深深凝望着我，冰龙忽地嗤鼻，摇摇头：“你太固执了。”

“我固执？”

“不仅固执，还不愿意相信别人。”冰龙说，“跟你这种人相处最累了，除非真的走到你心里，否则一定会受伤。”

“……对不起。”

继续摇头，冰龙说：“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再次把视线投向水中紧闭双眼的青鳞，他幽幽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这条青蛇么。”

我沉默，静静看他。

少顷片刻，他缓缓开口，说道：“大约三百年前，他跑来我这里，想让我教他超脱这个虚构世界，进入天界的法术，我当然是不同意，但他执意如此，不依不饶，竟然在我家门口贵了一百多天，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教他。”

“进入天界，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而除了神，就只有神兽，当然也包括被贬谪的神兽。”冰龙指着自己，无所谓地耸肩道，目光随即转淡，银白色的头发轻轻的披散在肩头，一缕一缕，下颚与脸颊散发着月白色的光泽，“可是异兽毕竟进入天界是重罪，所以我问他，为什么要去，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

语毕，他轻轻看着我。

心里一颤，我停了停，反问：“怎么说？”

“他说他爱着一个人，而他爱的人遇到了劫难，他没有能力去救他，但他不愿坐以待毙，哪怕死，也要死在那人的身边，因为——”忽然停下，冰冷深吸口气，“他知道那个人害怕寂寞。”

心中咯噔一下，我握拳不语。

“当初，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所以救回他的爱人之后，他兴奋了一阵，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喜欢的人身体开始每况愈下……一天比一天难熬，他很害怕，所以不惜浪费道行，每天给喜欢的人输送真气续命，却还是挽回不了。”

“眼睁睁看他爱的人快要死去，他会非常难熬，因为他已经没有力量继续耗费，所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渐渐油尽灯枯，渐渐死去。”说到这儿，冰龙又一次凝望我，“可是奇迹出现了，心爱的人，竟然复活了，身体还有了好转。”

“冰龙，其实我不是……”

“我知道。”冰龙打断我，笑了笑，然后看着水里的青鳞，神色复杂，“他也知道。”

震惊不已，我霎时睁大眼。

青鳞……知道？

或许是见我发呆的模样很可笑，冰龙叹了口气，无奈地叉腰说：“喜欢的人变了个性格，无论是谁都能觉察得出来吧？更何况像青鳞那样的痴人，怎么会认不出喜欢的人，还有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附身鬼魂？”

最后一句话，真真扎进了我的背脊，令我浑身一凛。

也不由自主退后。

青鳞既然知道，那么我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大合适。

“你别走。”看我这样，冰龙无奈过来扯了扯我，说，“我虽然这样说，并不是让你走，那小子早就看穿你的身份却只字不提，他喜欢上你了。”

“喜欢我？”我吃惊，当场反驳，“怎么可能！”

青鳞对神的痴心，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如今说他喜欢我，教我怎么相信。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这的确是事实。”冰龙说，“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不会把你带到我的地方来，也不会要求成化龙——要知道，在这个世上，青鳞的修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成为神兽，想陪在你身边，才选了一条这样艰难的道路。”

冰龙的逻辑使我有些迷糊。

“冰龙，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摇头，我感到迷茫，“青鳞，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不是他心中所喜欢的那人，而且他仰慕神这么多年，我与他也不过相识几个月，怎么可能。”

“可是他喜欢的人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也没有给他机会接近，甚至连喜欢的权利够不曾给与他！”说到这儿，冰龙懊恼不已，看我的目光却柔和了些，“可你不同，你对他笑，甚至接近他，给他喜欢的权利，他很心动，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对你爆发了……他原先以为是因为你的外貌的缘故，不过，这条蛇妖在你被人带走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你，真是笨蛋。”冰龙低低骂了一声，语气中却隐隐透露着些许同情，“明明知道不是一个人，他竟还是爱上你了。”

说完话，冰龙忽然将我扯到水边，然后摁坐下来。

“冰龙？”

“好好陪他说说话。”冰龙以不容拒绝的气势说，“他为你受了重伤，你必须安慰他，还有十天，如果十天之内他不能成功化形，他就会全身爆裂而死。”

“全身……爆裂……”

不可置信，而冰龙冷笑望我，道：“信不信由你，你不配合，他熬不过去就是死，不过之前他托我‘如果万一发生什么事，就把刚才的话转达给你’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现在是你的时间，不浪费你们谈心了，但是我可警告你，这清澈池水受不得凡人的气味，若是不小心碰到，就会影响到蛇妖的化形，所以你绝对不要下水，明不明白。”

啰嗦叮咛一番之后，冰龙变立马闪身消失在原地。

空气又变成了淡淡的，静静的气氛。

仔细想想，方才冰龙语气很不好，也许是因为听了‘我’和青鳞的故事吧？得不到爱，得不到关注，甚至得不到一个目光的青鳞实在可怜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