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妈你能接受，我相信你也可以说服爸爸接受我们。”徐晓听出他妈妈的话中竟然留有余地，赶忙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就算我们都接受，那吴迪的父母呢？也能接受？”

徐晓沉默了，看向我，眼神有些恍惚。

“……”我鼓起勇气向他妈妈走近了两步，喏喏地回道，“我和徐晓也会尽力让我父母同意的，我们不会放弃的。”

我们的话让徐晓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用一种困惑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两个任性叛逆的孩子一样，许久无言，愣愣地坐在了沙发上。

徐晓给我使了眼色，于是我赶紧冲到厨房里，做起了晚饭，然后将烧好的菜一一端上桌，他妈妈看到我做了一桌子的菜，惊讶不已，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桌子的饭菜。

“妈，吴迪做的菜很好吃的，你尝尝啊！”徐晓尽量面带微笑地对他妈妈说着，将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

“阿……阿姨，只要您愿意，我想一直烧菜给您吃，等您到了80岁，90岁的时候，我还会烧菜给您吃的。”

听到我的话，徐晓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他一定没想到我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他的眼里便很快染上了一层欣慰的微笑。

而徐晓的妈妈也同样诧异地看着我，虽然表情依然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但是与刚才比起来，似乎有了些微缓和。

然而她并没有要拿起筷子的意思，迟疑了半晌，还是站起身用命令的口气对徐晓说道：

“这件事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你们也需要再好好考虑考虑，徐晓，这几天你先陪妈妈在宾馆住吧，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好的，妈。”现在这种时候，徐晓只能尽量地顺着他妈妈的意思，为了不把我们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弄僵，必须要做好每一个细节。

我清楚地知道，艰难道路，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不过至少，徐晓妈妈在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对我们大发雷霆，没有打我们的耳光，我就觉得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15

2009年1月1日

那天徐晓跟着妈妈离开家里到了宾馆以后，他妈妈一直苦口婆心地劝他结束这一段不该发生的感情，可是徐晓也始终用能想到的各种理由来说服她，甚至告诉她，如果他的人生里没有我，那自己只会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即使按照父母的安排去留学，以后再按照父母的安排和女人结婚，那将永远不会再有快乐。

然而尽管他妈妈一时没有再阻拦我们同居在一块，但是她还是抱着反对的态度，并且要求徐晓专心准备雅思考试，否则就更加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就这样在不被接受不被认可的情况下，我们又坚持走过了半年的时间，快到新年元旦的时候，徐晓陪我回到了我的家，看望我的父母，可是这一次，当我爸妈看到徐晓再次和我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

“吴迪，你和徐晓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该各自找对象的时候，为什么还总是黏在一起呢？”妈妈看到提着各种营养品来探望自己的徐晓，眼神里透着一种怀疑。

“妈，我……我有话对您说。”我看了看身旁局促不安的徐晓，沉吟了一下，把我妈拉到另一个房间去谈话。

就这样，我把和徐晓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妈妈，看着妈妈不可置信的眼神，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吓到了她，直到我沉默下来，她依然像失了魂一样看着我，许久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她猛然间拉起我的手走出房间，走到徐晓的面前，大声地对他质问道：

“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带坏他？吴迪一直是个正常的好孩子，为什么跟你做朋友以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徐晓惊慌失措地看着我妈妈一脸愤怒的样子，愣在了原地，似乎很想为自己辩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吴迪，妈妈是怎么教你的？要你和什么样人的做朋友，这我从小就教过你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和变态交朋友了？”

听到妈妈竟然用变态这个词形容徐晓，我完全愣住了，吃惊地看着她，徐晓也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垂下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发抖。

“妈……徐晓不是变态，他是因为爱我才想和我一起生活，一切都是为了爱，爱是美好的，是没有过错的。”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耐心地对妈妈解释着，“如果你非要说徐晓是变态，那我也是。”

“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的话终于惹恼了妈妈，她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一直沉默不语的爸爸看到这样的场面，只好拦在妈妈面前，不让她再打我。

“徐晓，你先走吧！”爸爸冷漠地看向一旁的徐晓，对他下了逐客令，才让他蓦地回过神来，无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朝外走去。

“徐晓！”我迟疑了一下，想要追上去，妈妈用力地把我拉住，似乎生怕我跟他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孩子，清醒点，清醒点好吗？”妈妈使劲地拉着我的手，不让我挣脱，“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笑话你们吗？”

“全世界像我们这样的人多了，他们笑话不过来！”我倔强地甩开妈妈的手，朝楼下跑去，终于在街上找到了独自呆坐在路边的徐晓，此时此刻，他的背影看上去竟是那么的落寞。

这时天都已经黑了，路上人很少，天气又那么冷，我们俩站在街边，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徐晓……我……我没办法面对这种事，这太残酷了，我爱你，也爱我的爸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做选择？你们在我的生命里应该是并列共存的，为什么现在我居然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以为我足够勇敢，我以为一切不至于那么难，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无法做选择，我无法为了和徐晓在一起而背弃生养了我二十多年的父母。

“……”徐晓吃惊地看着我，呼吸变得沉重，“你又要退缩了是吗？你这个胆小鬼！”

“我是胆小鬼，我做不到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洒脱，可以为爱私奔，我们……我们再试着去说服他们好不好？”

“那要是说服不了呢？如果他们一定要拆散我们呢？”

“……那就分手吧，那就分手好了！”

我像疯了一样对他大声地喊着，然后蹲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在手掌中，我不敢看徐晓的眼睛，我怕他眼里失望的火光会把我烧得体无完肤。

这时徐晓的手机突然响了，有短信进来。

“……你妈妈给我发了信息，让我回H市，让你留在家里，让我永远不要再来找你。”

徐晓用低沉的语调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冷冷清清的街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浸湿了我那不堪一击的灵魂。

我孤独地站在街角，就那么失神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天这么黑，他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去呢？

我急忙打电话给徐晓，可是打了十几通，他也不肯接，我知道他生我的气了，我开始慌了神，开始害怕他真的不理我了，就不停地打给他，过了一会，他给我回了一条短信。

“我坐上回H市的车了。”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告诉妈妈我明天要回H市去。

“回去也好，先回去把你的东西都整理了，把你那所谓的爱情也整理好，然后回来！”妈妈丢下这句话就睡觉去了，我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无法入眠，脑子里兜来转去的都是我和徐晓快乐的往昔。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我趁爸妈还在睡梦中，悄悄地离开家前往车站赶回H市，到傍晚才回到我们的家里，可是当我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叫着徐晓的名字时，才发现他不在，我隐隐感觉到担心，于是我打电话给边涛，问他知不知道徐晓在哪里，边涛说他不知道，我便又给段磊打电话，段磊告诉我，徐晓在他那里。

“我们在喝酒呢，他看上去情绪有点不好。”段磊用有些忧虑的口吻说着，怕我担心，只好又带着笑意说道，“没事，我一会送他回去，你放心吧。”

虽然知道他在段磊身边，我放心了一点，可是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我还是觉得非常不安，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段磊才搀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徐晓回到了家里。

看到徐晓浑身无力地把胳膊架在段磊的肩上，我赶忙上去想要搀扶他，但他却抬起另一只手把我给推开了。

“……我扶他进去吧。”段磊说着把徐晓扶到床上躺下来，然后对我说道，“你别怪他，他心里难受才这样，因为太爱你才这样，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吧。”

“嗯，谢谢你，段磊。”

“嗨，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

送走了段磊以后，我坐到床沿上，凝视着双目紧闭已经睡着的徐晓，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只会让他受伤。

我一直没有睡，就坐在床上看着徐晓那张好看的脸，想要把他此刻的样子一点一点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

过了两个小时，徐晓醒了过来，我立刻把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你……喝杯蜂蜜水解解酒吧。”

徐晓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接那杯水，起身走到卫生间里，将手支在洗漱台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肯跟我说话，让我不禁觉得有些忐忑，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冷淡过，看来这次他真的很生气。

看他沉默着，我也沉默了，过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脑后，沉默了一会，徐晓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然后轻轻地把我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上好暖好暖，把我冰冷的身体和冰冷的心都捂得好温暖。

2009年2月14日

今天是情人节，但我的心情却差到了极点，回到H市的这一个多月里，只要是与家里通电话，都必然会吵架，吵架的缘由也必然是因为我和徐晓的关系，就在前天，我妈再次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收拾好行李回家去，说已经在老家给我安排好了工作，让我尽快回去。

那天徐晓出门去了，我独自在家拿着电话和我妈争吵，可无论我怎么说，软的也好，硬的也罢，她就是不肯让我留在H市，最主要的，她是不肯让我留在徐晓的身边。

而今天，我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这次却是爸爸打来的。

“你妈因为你的事已经气病了，你还没闹够吗？”听到爸爸的话，我愣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现在在医院，你要真是个不孝子，就不要回来了。”

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被逼进了死角，完全没有退路可走了。

挂断了爸爸的来电，我默默地站在阳台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突然觉得好无助。

“吴迪。”徐晓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心情低落的样子，问道，“你爸爸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依然望着窗外发呆。

“给你，情人节礼物。”徐晓微笑着将准备了好久的礼物，拿到了我面前，那是一对情侣项链，精致又美好，这样的礼物是对我们爱情最完美的诠释。

我接过那对项链看了许久，然后伸手搂住了徐晓的脖子，开始用力地亲吻他，将他的唇瓣含在嘴里吸吮着，舌头在他濡湿的唇齿间放肆温柔。

“你怎么了？”我停下来，呼吸急促地看着他，徐晓看出我的情绪非同寻常，不安地注视着我。

“我爸刚才告诉我，我妈已经病倒了……我真的得走了，原谅我吧，徐晓……”

徐晓睁大眼睛凝望着我，无法接受般连连摇头。

“你知道你回去意味着什么吗？那样我们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必须回去，反正你也要出国的，我会等你回来。”

“你明不明白，我妈她逼我出国就是想让我离开你，你知道如果我们分开几年，这中间会发生多少难以预知的事吗？”徐晓大声地对我喊着，情绪再次失控，“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你的家人就会接纳我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到那时也许他们早就逼你结婚了！”

“是啊，也许我等不到，所以你也不用以为我会等你了，省得浪费你的时间……”我忍痛把这些原本无法开口讲出来的话硬生生地讲了出来，即使明知道会让他痛彻心扉，我脱掉上衣，拿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分手之间，再来最后一次吧。”

徐晓震惊得看着我，毕竟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提到分手这个词了，他愤怒地挣脱开我的手，冰冷的目光直视着我，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面对这样的徐晓，我的心已经拧成了一团乱麻，只好又央求他说：

“你给我点时间吧，我回去会再好好跟他们说的。”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不会高兴的。”

“无论有多难，我和你一起面对不行吗？”

徐晓执着的样子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根本已经觉得无望了，可他就是不肯放弃，难道一定要走到两败俱伤，万劫不复的境地才要停下来吗？

这样的徐晓反而让我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爱更浓烈了，曾经还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热度的我，此刻才明白，徐晓竟然如此爱我，他对我竟是这样深入血液，渗入骨髓的爱着。

两天后，我和徐晓一起又赶回了我的老家，妈妈已经出院回家调养了，于是我们便买了一大堆的营养品来到我家楼下。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上去看看情况再说。”我担心徐晓到了家门口，还没迈进门就会被赶出去，所以我让他等在楼下，然后拎着那些礼品回到家中。

“你怎么又带他来了？”但是妈妈早已透过窗户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徐晓，怒不可遏地对我问道。

“妈，徐晓也很担心您的身体，您看，这些都是他买给您的。”我扬起手中的营养品拿给妈妈看，可是她却从我手中把那些礼盒接过来，然后走到窗边，一股脑都扔下了楼，正好掉落在徐晓的脚边。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跪在了妈妈的面前，什么也不说，就那么跪在那里。

过了一会，徐晓走进了我的家，看我跪在我妈面前，他上前一步用无比诚恳的口气对她说道：

“阿姨，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对吴迪好的，我会让他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听到徐晓的话，妈妈却只是漠然地冷笑了一声，回道：

“幸福安稳？你们连结婚证都领不了，你们都不受法律保护，都是不合法的，哪来的幸福安稳？”

妈妈的话说得我和徐晓都哑口无言，她说的一点没错，无可辩驳，我们都是不合法的，呵呵，我们在一起都是不合法的，还有什么话能比这更伤人的吗……

徐晓犹豫了一下，走到我旁边，也跪了下来，妈妈看我一直跪着，看起来很心疼，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说一句软话，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任我和徐晓就那么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