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大一会儿，前里正大人在两个孙子杨鸿彦和杨鸿吉的搀扶下，慢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然后迅速被人安排坐了下来。杨老太爷隔着桌子和前里正大人两个人稍稍打了一个招呼。两位老人现在估计都很疑惑，不知道杨大伯弄个这么大的阵仗是怎么回事。虽然两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看今天突然回来的小辈们，都面色不佳，心中也有了一点准备，只希望不要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杨大伯是最后带着几个人一起过来的，几个人都是杨大伯一辈的，当然也是这次去杨大人家送亲的那几人。杨大婶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想来，回来之后估计已经哭过一场了吧！

“大家都先静一静，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就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吧！”杨大伯摆了摆手，下面立刻安静了下来，等着下文，“相信大家估计也猜到了一些，就是我们这次送亲遇上的事情！”

真的是这个事啊！下面立刻又开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满天飞，什么杨大人家成亲当天悔婚的，或者是老九家的小夫郎做错事被休回来的，还有猜杨三公子在州府已经有了相好的，甚至连杨青青和人私奔的猜测都出来了。只能说，大家的想象力都非常丰富。估计只有两个年长的老人凭借自己的阅历，直觉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安静，安静！”杨大伯把大家全部叫停了下来，“大家都不要猜了，老七，你给大家讲讲这个事情吧！”

被杨大伯点名的杨老七走了出来，他是这回跟着去送亲的人之一，年岁和杨大人相差不到一个月，小时候和杨大人也是非常好的玩伴，所以这次才会答应去送亲。杨老七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耿直老实人，由他来讲述在州府发生的事情，才不会有太多的偏颇。

第58章：恶行被当众公开

杨老七没有迟疑，把这次大家去州府杨大人家送亲遇上的事情，全部清清楚楚的给大家讲了一遍。杨老七的口齿并不好，所以讲述事情的时候也是干巴巴的，倒是记性不错，并没有错漏的地方。

不过即使这样朴实的讲下来，也让杨家村的人彻底长了一回见识。原本听到杨大人家没人安排接新嫁郎，反而被人说成那样，还让他们自己上门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性子急的夫郎开始骂人。再听到杨青青不听劝说还要继续嫁过去，更是恨不得给那个杨青青一个巴掌，这个小夫郎太不懂事了。

杨九婶听到这里的时候，虽然也气，但却是和那个时候杨青青的想法差不多。而且他想得更多，攀上杨大人家不容易，事实上做谁家的新夫郎都不容易，杨大人一家家大业大，将来受委屈的地方肯定不止这么一点，也在心里为自家小夫郎开脱，没有做错。

等到后来杨老七讲到进喜堂的事情，听到杨三公子大放厥词，还非要让杨景曜做他的妾，说要这样那样对待杨景曜，甚至还把火气洒到了杨鸿彦的身上。这下不仅是那些夫郎，连男人们都面红耳赤的骂了起来。

杨大婶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和他相熟的夫郎怎么都没能拦下来。这门亲事是杨大婶说成的，结果却好心办坏事。想到去年夏天他原本还不高兴景曜退亲，生了好大的气。现在想来，真的是觉得对不起景曜，原本以为是一桩好事，却差一点他就把这个小夫郎给推入了火坑！景曜退亲，他还想着给村子里其他人家带点好处，和杨大人家攀上亲，却没想到害了另一个小夫郎杨青青。即使他不怎么喜欢杨青青，却从来没有想过害他。今日在路上他还忍着，一回到村子里，进了家门杨大婶就哭的没停下来过，是真的伤心啊！

杨老太爷还算冷静，只是转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景曜，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无声的安慰。这孩子原来在州府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坐在景曜身边的村里人，纷纷给他投来同情安慰的眼光。阿恒和小云两人甚至已经眼泪汪汪的，比景曜这个当事人都委屈，两个大一点的小娃景翳和小风已经听懂大人说的那些话，两人暗暗的握起小拳头，恨不得能立刻长大保护大哥。景明则是紧紧的抱着景曜，一点也不肯撒手。

景曜哭笑不得，这些人是也太小看他了吧，这点小事都不能接受。杨三公子的话去年他就听过一遍，今年只是再听一遍而已。前身不够坚强，已经气死了，现在的他刀枪不入。

杨九婶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彻底傻眼了。原本他才听到杨三公子说他的新嫁郎应该是杨景曜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让杨景曜当这个喜郎。等听完杨三公子后面的话，再也忍不住，突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家青青呢？我家青青呢？你们回来了，我家青青去哪里了，你们不会把我家青青留在那里了吧？这是把我可怜的孩子推进了火坑啊，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这个杀千刀的杨三公子啊！我现在就要去找青青，当家的，我们现在去找青青，快，快，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杨九婶疯了一般拉着杨老九起身，慌慌张张的就要去找人。老实的杨老九也被杨老七说的事情吓着了，听到杨老七说老大在喜堂的时候，又问了他家青青一次愿不愿意回来，却还是被青青拒绝了，他彻底懵了！

“啪！”杨老九狠狠的给杨九婶一巴掌，“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夫郎，把我们老杨家的脸都丢光了！”

杨九婶抚着脸冷静了下来，眼泪也忍不住，只往下落，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杨老九的面前：“呜呜……当家的，青青是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我们不能这么不管他啊！等把他找回来，我随便你打！呜呜呜……”

“阿爹，爹爹！”杨青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原来躲在一边的他，终于忍不住自己跑出来了。

杨九婶立刻停止了哭泣，抬头看见自家小夫郎和大小子好好的站在那边，赶紧慌慌张张的起身跑了过去，抱着他们泪如雨下。

杨老九家的事情让村子里的人唏嘘不已，原本大家都很不屑杨青青那种时候还要留在杨大人家。但大家倒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看到杨老九一家现在这副模样，心软的夫郎们已经偷偷擦起了眼泪。

事情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杨老七越讲到后面越顺利。等到终于讲到宗族的事情的时候，大家才终于明白今晚的重点原来是在这里啊！这次，杨老七一下没停，一口气将后面府衙来人处理到杨夫郎最后说的那些话全部讲了出来。

“啪！”前里正大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全场立刻一片安静。

听到村子里的小夫郎被人如此轻贱的时候没有火，听到自己家的大孙子如此被人侮辱的时候没有火，到现在听到宗族被人如此小看，自己辛苦一辈子却被人骂的时候，前里正大人终于忍不住了。

“无耻小辈，简直是我杨家的耻辱！老头子我一辈子，自认还算公正，今日却被人如此中伤，气死我了！”

杨鸿彦连忙帮他爷爷顺气，生怕爷爷给气出个什么毛病。

另一边，杨老太爷则要从容的多，还出声安慰前里正大人：“杨老八他们可是连他的亲爹爹也骂进去了，这种不孝子，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当初我就不赞成轻饶，是你非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人家倒打一耙恩将仇报也是你们惯得！”

前里正大人一屁股坐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似乎也将杨老太爷的话听了进去。

“原本这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我们几个知情的老的也死的只剩下了两个。原本这事我们也打算就这么带进棺材里。”杨老太爷感慨的叹了一口气，“但看今日里正大人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打算私了，我也就不瞒着大家，反正杨老八也没有遵守约定。”

十多年前，杨家村年轻一辈中杨老八和杨十二两人同年考中秀才，杨家村大摆宴席庆贺，在周边几个村子的范围内也风光了一阵。杨家村的几个长辈就考虑给村里好不容易有出息的两个年青人谋一个好出路。当时，也就是安排他们一个接里正的班，一个去做村子里的夫子，接杨老太爷的班。自然这个谁去做什么大家也是清楚的。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刚接了安排不久，杨老太爷收到曾经的一个好友的信件，信件中好友说他即将调离青州城，乘着最后的机会，能够给安排一个递补官员的名额。信中夹带的就是一封推荐信。若是有合适的人，让杨老太爷赶紧安排过来。

杨老太爷知道这事情有多重要，也没有私下里自行决定，而是立刻就和村子里的几个长辈一起商议。几个长辈包括当时杨大人的爹爹在内，一致同意把推荐信给杨十二。

杨十二处事上面虽然不如杨老八圆滑，却是拥有标准的杨家人的脾气——耿直。而杨十二的为人也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从他接任夫子以来，对村子里的孩子非常照顾，从家境贫寒的孩子甚至不愿收束修就可以看得出来。若是杨十二走出去，能够有个一官半职的，肯定不会忘记杨家村的好。推荐信给了杨十二之后，却偏偏遇上十二夫郎病重，于是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十几日后，杨老太爷收到好友的再次来信，说他已经离开了青州城，杨老太爷的族人也已经帮忙安排好了，补的官职没有任何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封推荐信居然被杨老八偷了，然后他又借着杨老太爷的名，到州府找了杨老太爷的好友，顺利的补了官职。

这件事在杨家村前是所未有过的事情，彻底惹恼了几个长辈。当时，杨老太爷就主张严惩，然后由他写信告知好友，这件事作罢。耿直的杨大人他爹爹也赞成杨老太爷的安排。只有当时的里正大人力保杨老八，说他们杨家出一个当官的不容易，指望着能够凭借光宗耀祖一回。其他几人听到里正大人这么说，纷纷劝杨老太爷大局为重，宗族为重。

杨老太爷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他让杨老八发誓，以后不准再踏进杨家村一步，在外也不准再说道他的名字，将来不准做任何对不起杨家村人的事情。以上一经发现，立刻从宗族除名，绝不轻饶。

这事情最终就在几位长辈的沉默下，不了了之。

杨老太爷的话一讲完，四周立刻一片安静。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杨老八一家简直不是人，原来他们家在十多年前就做过这么多龌龊的事情，简直就是他们杨家村的败类。

“老大，除名！立刻除名！”

“对，除名！”

“除名！”

有人带头，下面立刻附和声一片，纷纷要求杨大伯一定要除名。

杨大伯朝四周激动的人群摆摆手，让他们先安静下来。

第59章：从宗族除名的一家

杨大伯摆摆手，让大家先安静了下来，杨大人以前的事情他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也不会像村子里的人那么激动：“大家，听我讲！爹爹，你也听我讲完再发表意见。杨老太爷说的这些陈年往事只是原因之一，今日在州府发生的事情也是其二。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杨老八家的情况，他的夫郎和三个儿子，绝对没有一个省心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少做。我真的怕有一天我们杨家宗族被他们一家连累。律法规定有些罪是要连坐的，而我们宗族就在连坐范围内！”

原里正大人原先还真的准备给杨老八说说情，他和杨老八的爹爹是亲兄弟，杨老八就是他的亲侄子，他怎么也不想看到杨老八真的从宗族除名。不过，现在听到自家儿子这么一说，立刻一阵后怕。

村子里的人也听说过连坐什么的，这次真的是被杨大伯吓着了。他们该庆幸杨老八这些年在外面没有犯什么大事。

这下，将杨老八一家从宗族除名就是确定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再反对。

前里正大人让杨鸿彦扶着站了起来：“我杨家自先祖立族以来，到如今最小的一辈已经是四十二代，今日还是第一次有人被除名。老大，这老八的事情是我们这一辈给留下来的。你也不必动手，将宗册给我，我来做。”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错，总算你还记得不让后辈们承担坏名。”杨老太爷一点也不客气，“时间不早了，早点做完，早点让大家回去休息。杨老大，明日你让人直接把这事报给州府府衙，不要去县衙。找个熟人过去，事情办得快！”

杨大伯立刻应了下来：“明日一早我就让鸿彦去办！”

宗册取了过来，前里正大人翻开找到杨老八家的那一页，除了上面画了红框已经过世的那些名字，剩下的名字，全部拿红色颜料给涂了，边角还注上了两个红色的小字：除名。

等着一切做完，今天的宗族大会也算完成了。只是大会是已经散了，杨家村的人却要半宿难眠了。今日听到的这些事情，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人平日生活中遇上的。而因为杨老八一家直接受害的景曜一家，杨老九一家，里正一家，还要加上杨十六一家，彻底成了大家同情的对象。

特别是景曜这一家。从杨老太爷到杨十二到杨景曜，他们全家基本上都被杨老八一家坑害过。亏得所有人都当杨老八和杨十二是好兄弟，结果这好兄弟就是这么在背后捅刀子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景曜今晚主动给杨老太爷打了洗脚水，大家也知道祖孙俩有话说，所以自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杨老太爷在木桶内泡了一会儿已经凉冰冰的双脚，总算驱散了全身的寒气，舒服了很多：“小曜，再加点热水吧！人老了，不行了，稍微一冷就浑身不舒服，脚上热乎乎的终于舒服了一些！”

景曜被杨老太爷的口气逗的笑了起来：“爷爷哪里老了？今天晚上可威风了，你没看大家看你的眼神都佩服的不得了。大家肯定都觉得你特别睿智又公正，而且识人的眼光更是一等一的好！”

“是吗？”杨老太爷一幅不太相信的样子。

景曜连连点头肯定。

杨老太爷也笑了起来，末了，不甚在意的询问：“小曜，你还记得你的爹爹他们吗？”

“记得！”和爹爹他们一起生活是以前的杨景曜最快乐的时光，又怎么会忘记。即使他本身没有亲身经历，但稍稍一想起来，那种甜蜜却是最让人羡慕的。

“嗯！”杨老太爷像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低了头。就在景曜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杨老太爷突然又开了口：“小曜啊，找个人成亲吧！像你的爹爹和阿爹一样，只羡鸳鸯不羡仙，好好的过一辈子！”

“啊？”景曜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不大一会儿，脸色又红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杨老太爷关心他的人生大事。难道杨老太爷知道那个龙少廷和他的事情了，还是龙少廷在杨老太爷面前瞎说了什么。

“你跟你的爹爹真是一样的性子，一样喜欢装傻！”

这个又是什么跟什么啊？

杨老太爷像是感慨一般，笑了笑：“我们家似乎都是这样的性子！明明知道人家的心意，也不一定是不喜欢，就喜欢装傻不知道。就像你爹爹阿爹他们，你阿爹那个时候对你爹爹先有的心思，可真吃了不少苦头，快放弃了，你爹爹突然又想明白了，把人追了回来。”

“爹爹和阿爹居然还有那种年轻浪漫的时候啊？”景曜忍不住感慨。

“嗯，就跟你现在一个样！”杨老太爷突然冒了一句。

景曜没了话说。难道杨老太爷真的看出来了，没那么明显吧，好像做出没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你做什么决定，爷爷都支持你！”杨老太爷擦干了脚，“你爹爹一辈子最重感情，对你阿爹是，对你们是，对兄弟也是！”

景曜不笨，很快就明白了杨老太爷这句话中的意思。尽管杨大人一家做了对不起他爹爹的事情，他爹爹固然生气，却并不是太在意那个什么推荐信。他爹爹更加看重的是和杨大人的兄弟情义。杨老太爷现在是想让景曜也放下这些事情，不要被仇恨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