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却离不开，除非有天她放过你。”

“等她放过我~~也许到了我没有利用价值的那天吧！”叶晨又重新把铁盒盖上，“明天开始工作了。”

“你是好员工，大年初二就工作了。”卫炽调侃道，他爬上床，侧卧在床榻上，手掌撑着头，看着叶晨，“还难受么？”

叶晨重新躺好，头还有些晕眩，但是已经好了很多了，他也侧起身子和卫炽对视，“因为我有个坏老板！”说罢，自己自嘲的笑了，卫炽也跟着笑了，自从他们相遇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让他俩从一开始的陌生人到现在的朋友，里面的感情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叶晨想卫炽之于自己是不能替代的存在，就如同自己在卫炽的心里一样。

下午的阳光是最暖的，但是却并没有将雪融化，每一片雪花都能反射一束光线，能耀了人的目，让人觉得雪是温暖的，但是其实它是冷的，而且永远不可能温暖。

这种感触在医院的天台看雪能更加明显，张红娟双手拽着深蓝色针织毛衣的两边，抱着双臂拥着自己，腿在冷风中瑟瑟的发抖，但是她却强迫自己多站一会儿，看着这美丽又冰冷的雪，她觉得自己会得到升华。

天台上除了她的脚印就没有其他的人的，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着，这种响声会让她想到病人在垂死时那一声声喘息，她从学校毕业来到这家医院当护士，最初时每当看到有人死去她都会觉得世事无常，人生来匆匆死去容易，而后，在看多了这种生死之后，她经历到了麻木期。那是一段不算好的日子，当然也不坏，她把护士当成了一份能让她过日子的普通工作，没有世人眼中的高尚情操，每天混沌如常，她甚至觉得这就是她的一辈子了。

可是，有一天，这是改变了她命运的一天，她觉得如果不是这一天的到来，她不会觉得做护士是那么的美好的。这天她照常去加护病房，病房里是一位垂死的病人，曾经红极一时的当红明星，有了名有了利却面对疾病一样等待终了。曾经的美丽脸庞早就蜡黄干枯，头发因为化疗也都已经掉光了，当张红娟进到病房的时候，女明星微微的抬眼看了她一眼，手指头动了动，嗓子里传来细弱的声响，像是喘息又像是呻吟。

张红娟立即过去，耳朵凑到女明星的嘴唇处，“有什么事情吗？”

“帮~~我~~”从女明星的嘴里吐出这两个不大清楚的字眼。

“帮你是吗？帮你做什么？”张红娟继续问道。

“杀~~我~~”

张红娟因为女明星的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不置信的看着女明星，女明星的眼眸里闪着祈求的光，她颤抖的手本来是完全没有力量的，却一把抓住了张红娟的手腕，张红娟愣在当场，如果她没有理解错，女明星是要她杀掉自己。

“你让我杀了你？”张红娟确认道。

“嗯~~”从女明星的嗓子里传出微弱的声音，张红娟却皱起了眉头，女明星的手劲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她想挣脱开她的手好似并不容易。

“我~~”张红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本应该按铃叫其他的护士来帮她一起制止女明星此时的行为，但是当张红娟看到墙上贴着的女明星的海报时，她的心变了。

本来是一样的人，但是此时却又那么的不同，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至极，张红娟想她应该理解女明星的意思了，现在的她只是维持着不死而已，往日的辉煌现在看来都像是一种嘲讽，嘲讽她的无力，也让她感叹命运的波折不平。

张红娟另一只手慢慢的覆盖在女明星抓着自己的手背上，她轻轻的拍了两下，嘴角带笑，“我会帮助你的。”

女明星的手渐渐的松开了，张红娟看着女明星欣慰的笑容，她在这样的环境迎来了身体与心灵的高朝，麻木期随之消散无踪，她的血液是奔腾的，甚至她会觉得这种感觉比被男人爱抚要更加令她心旷神怡。

72.

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叶晨的脚步微微响起，特别小的声音，若不侧耳仔细聆听根本就听不到，但是叶晨和这手上的铃铛却极其投缘，自从戴上之后，他就没想过要摘下来。

昨天晚上乌倩倩在病房陪了他一晚上，今早叶晨劝着乌倩倩回去休息，他才得了个空挡来完成死神交给他的工作。

卫炽陪在身边，他口袋里有五块巧克力糖，卫炽都事先已经找好了那些人的病房，叶晨只要去送就好了。

这份工作已经渐渐的让叶晨习惯，虽然他在变得麻木，但是却并不冷血，每次将巧克力送给一个人的时候，他都在心里默默为这个人祈祷一下，希望他不会痛苦的离开人世。

将最后一块糖送出去之后，叶晨坐在走廊看着对面的病房，病房门半开着，里面的母亲正在给孩子喂上自己亲口做的饭菜，但是孩子吃了两口就吐了出来，母亲含泪拿着垃圾桶接着孩子口里的呕吐物，孩子歉意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化疗时期的症状正在折磨着孩子，孩子抬头的一瞬间正好从半开的门缝处望见了叶晨，他就在十分钟前接过了叶晨给的糖吃到了嘴里。

孩子对着叶晨苦涩的笑了，双臂揽住自己的母亲，他并不知道还能这样揽着妈妈几次，他心中也在悔恨，以前自己的任性让妈妈伤了心，现在却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晨轻轻的站起身，这样的场景总是让他沉浸在悲哀之中，卫炽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好了，今天回去休息吧！”

叶晨轻点头，五个人的伤悲都在他的脑子里回转，乱成一团麻，他想要好好的睡一觉才能缓解，走向通往自己病房的安全梯，这里相比电梯和主楼梯来说，人员比较少，叶晨不想给别人留下每天在医院闲晃的印象，一次两次还好，多了难免让人怀疑。

推开安全梯的门，手腕上的铃铛声响因为空间的沉静而变得响亮了起来，这铃铛一声声的响着，叶晨听到有人在喊叫，“妈妈！妈妈！是你么？”

叶晨皱眉，显然这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孩子在找妈妈，他探着头往声音的来源楼上的楼梯看，而卫炽却在他的耳边催促着，“别人的闲事不要管。”

叶晨想想也是，他管闲事付出的代价不少了，于是，他将视线收回，往楼下自己病房的方向走去。

病房里贝熹早就等在哪了，他双手插着口袋大咧咧的坐在病房里的单人沙发上，沙发边上的小茶几上摆着一个水果篮，叶晨进房间，他就掏出一只手闲闲的打着招呼，“干嘛去了？”

“你怎么来了？”叶晨的脸瞬间黑了，卫炽倒是表情依然，他跟着叶晨进了病房，叶晨关上房门，躺倒在床上，想到贝熹来会不会招来过护士，于是又问道，“护士来过吗？”

贝熹扯着女干险的笑容，“你先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

叶晨看了眼卫炽，他在想要不要和贝熹说这事情，卫炽这时却已经开口了，“死神给他的工作，去给将死之人预兆。”

“哦~~那还真是苦力活！”贝熹感叹着，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篮，“这个送你吃的。”

“你还没说，护士有没有来过。”叶晨嘟囔着。

“当然，不过我骗她说家人带你楼下遛弯去了。”贝熹瞟了眼窗外，从沙发上站起来，“卫炽，跟我找个地方聊聊。”

卫炽和叶晨对视一眼，卫炽想是什么事情贝熹一定要和他单独谈？叶晨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他其实比较担心贝熹会反悔对卫炽不利。

“怎么？只是出去聊聊，你俩还要弄一场生离死别吗？”贝熹看到互相对视使眼色的两人，不禁凉凉的打趣道，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向着门口努努嘴，“快点！和你说完我还要去找吃的！”

“你所说的找吃的，不会是杀人吧！”听贝熹提到食物，叶晨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杀人取心这件事。

“难道不杀人还能吃到人心吗？”贝熹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叶晨你真够白痴的！’

叶晨因为贝熹的话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卫炽摸摸他的头，“别管闲事。”

“这是闲事？”

“在我看来，你管不起的都是闲事！”卫炽不客气的说道，“叶晨，你没那个本事管！”

叶晨不得不承认卫炽说的对，他这个死神的门徒也只是负责送巧克力的小角色，说好听点是死神的门徒，实际上就是个跑腿的。

贝熹已经把门打开了，“快点！要你侬我侬，等和我谈完了回来再说！”

叶晨昂着头看着卫炽，卫炽对他笑笑，“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叶晨答应着，看着卫炽消失在门后面，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无力而叹息，他在想今天会被贝熹捕猎的人会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故事，死后他的幽魂会飘在哪里久久不能离去。

天台这地方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除了张红娟会来，真是鲜有人踏足，卫炽随着贝熹上了天台，天台上的雪还保持着平静，贝熹看到地上的一串脚印，这一串脚印通往远处的栏杆处，贝熹选择了另外一边的栏杆，走了过去。

站定之后，卫炽便问道，“找我来什么事？”

“关于沼泽幽兰的事情，告诉我怎么种。”

“其实，我之前能种出来，也是机缘巧合，我从没想过郑淳的身体适合沼泽幽兰的生长，只是误打误撞。”卫炽依着栏杆，“我不能保证郑淳那种的体格适合沼泽幽兰的生长，因为沼泽幽兰本身就是有它自己独特性格的，每一株幽兰都有不同的性格。”

“所以说，我要绝对的小心，如果找错了对象，这唯一的一颗种子就报废了？”

“对。”卫炽昂起头看着天空，他伸了个懒腰，“不过意志坚定的人应该是首选，当然你可以先在选中的人身上种别的寄生植物来观察，比如魔鬼甘蓝，如果能够成活，那么幽兰的成活率也会相应提高。”

“我明白了。”贝熹从外套里怀的口袋里掏出锦盒，他小心的打开，“这种子需要前期处理吗？”

随着贝熹将锦盒打开，卫炽探着脑袋看去，之前死神和贝熹做交易的时候，自己只是大略的看了一下，此时真切的瞧着，卫炽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沼泽幽兰的种子是褐色的，形状近似于小个的榛子，因为是忘川的引路花，本身就带有魔性，所以沼泽幽兰的种子不管是放置多少年都不会减弱活性，也不会降低发芽率，而这颗在锦盒里的种子，虽然和沼泽幽兰的种子一模一样，但是却有两点不同，第一，它的外壳上有一道棕黑色的印记，虽然很不明显，但是卫炽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第二，种子本身不够饱满。这两点就揭示了重要的一个信息，种子被调换了。

“种子有什么问题？”贝熹见卫炽认真的看着种子，便担心的问道。

“没有，就是看到种子想起了以前。”卫炽扯了个谎言，他相信贝熹绝对不会带着假种子来找他的，这么做根本就没必要嘛！可是如果不是贝熹换掉了种子，那么曾经接触过种子的就剩下死神了！

想到此卫炽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死域的死神想要得到忘川的引路花，她难道是不希望贝熹去忘川？可是她并不是一个会插手忘川事物的人，也不会去管想要私闯忘川的妖精！一个更可怕的假设在卫炽的脑海形成，难道是死神自己要去忘川？她要去忘川做什么？这些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的向着卫炽砸过来，但是卫炽知道这事千万不能让贝熹知道，就自己了解的贝熹的性格，他一定会将种子掉包的怒火撒在叶晨和他家人身上。

“你想什么呢？”卫炽的沉默令贝熹不耐烦起来，“快点告诉我怎么做！”

“我需要想一想，应该要恢复幽兰的活性才是，这样才能提高成活率，但是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你先去找合适的寄主，我想想再告诉你。”卫炽随便编造了个理由，他现在需要时间来弄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需要给叶晨找到一个好的退路，因为不管是死神还是贝熹，他都对付不了。

贝熹怀疑的看着卫炽，他本性多疑，但是卫炽这么说了，他也不想把卫炽逼得太紧，况且寄主这方面还苦难重重，“好，我给你段时间。”

“好。”卫炽应承着，他将身体转过去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虽然是在正月，但是医院里的病人依然众多，“为什么没在病房和我说这事？”

“我就算是在病房里说，也会被你拉出来说的。”贝熹将双臂架在栏杆上，“卫炽，你对叶晨太上心了，你很怕他被扯进这件事来，但是其实他已经被扯进来了。”

贝熹的话换来卫炽的沉默，他也知道自己太上心了，这显然让他越来越放不下，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淡然，才能在离开时安定。

73.

卫炽从天台回来的时候，刘宝玲已经在病房了，原来乌倩倩早上临走时和医生谈过了，叶晨入院是因为着凉发烧，受过的伤也拍了X光，没有发现问题，所以就让乌倩倩回去告诉姚栋梁，可以接外孙出院了。

听到乌倩倩带回去的话，姚栋梁就和刘宝玲来了，此时刘宝玲正在收拾叶晨的东西，而姚栋梁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要出院？”卫炽跟着叶晨进了卫生间，关上门之后问道。

“嗯。”叶晨解开病号服套上刘宝玲带来的衣服，“贝熹找你什么事？”

“问沼泽幽兰怎么种。”卫炽不打算把种子已经掉包的事情告诉叶晨，他觉得这件事叶晨不知道反而对他好，谁也不能保证死神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他走了？”

“嗯，应该是去找合适的宿主了。”

卫炽站在叶晨的身后，叶晨的面前是一面镜子，在镜子的反射中，卫炽的摸样要比亲眼看要更加模糊一些，叶晨整理着衣领，“如果你找个替身，能不能杀了贝熹？”

“除非找个修炼至少两百年的妖狐身，否则普通人的身体很难。你为什么要想杀他？这么讨厌他吗？”

“他在一天，就会有人成为他的猎物死去，他真是留不得。”

“你虽有这慈悲之心，却没有这力量，还是忘了吧！省得煎熬自己的心。”卫炽说着双臂抱了抱叶晨，“走吧，回家好好休息，你还有工作要做呢！”

“嗯，死神也是祸害！”叶晨轻声叹息着，只是这次卫炽没有回应他，因为想到死神和沼泽幽兰，卫炽就觉得这不仅仅是祸害那么简单，也许会有大灾。

大年初二的大街上，叶晨从出租车的车窗看出去，外面的行人还是很多的，过年间走亲戚看朋友，当然送礼拉关系的也不在少数，姚栋梁坐在前座，刘宝玲和叶晨坐在后座，卫炽的轮廓和刘宝玲身体的轮廓交叠着，“你好像没带着铁盒子吧！”叶晨映在车窗玻璃上的脸上浮现调皮诡异的笑容，卫炽看到后也跟着诡异的笑，“你是想看看它会不会自己回去？”

叶晨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卫炽抱起双臂，自言自语着，“真是拿你没办法！它要是不能自己回来怎么办？难道就不要了？”

叶晨又点了下头，卫炽凑到叶晨耳边，“你就不怕死神生气？”

‘气死她算了！’映在玻璃窗上的叶晨坏笑着，卫炽无奈的摇摇头，又坐了回去，假寐起来。

和叶晨对于街景的惊鸿一瞥匆匆掠过相比，贝熹则更加真切的在感受冬季的天津街头，他站在大街上，这里和他当年身处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太大的转变，那些低矮的平房早就找不到了，那些曾经印在脑海中的市井画面也找不到了，中国的变化真是挺大的，贝熹插着口袋走在人行道上，他不由得感叹起了岁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