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穿越 六)——来自远方
来自远方  发于:2015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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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十二郎才十四,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爹没了,八哥和他都不在,又有孟广孝的逼迫,族人的漠视,十二郎是如何撑起一家的?

去了边塞,又上了战场,究竟是怎么熬下来的?

孟广孝,孟清海!

如果不是这两个畜生,爹娘本该儿孙环膝,八哥和嫂子不会天人永隔,他和媳妇应儿女双全,十二郎该继续科举,考得功名!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孟清义靠在车厢里,背好像更驼了。

孟清江想要开解,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叹息一声,狠狠一甩鞭子,似要将所有的郁气都发泄出去。

一行人将出兖州府,正当午时,离驿站还远,纪纲下令在路旁休息。

一名力士提着水囊两个饼子,打开囚车的门,“吃吧!”

趁着力士回身的当,孟清海突然暴起,狠狠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

一声惨叫,众人骤然一惊,距离较近的一名小旗立刻扑上去,同一名总旗合力,才将孟清海拉开。

力士捂着缺了一块的耳朵,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凶狠的盯着被按倒的孟清海,“我要杀了你!”

“杀,你杀啊!不杀你就是孬种,小娘养的!”

“你!”

力士红了眼,抽—刀就要上前,却被校尉按住肩膀,怒气无处发泄,双眼逼出了血丝。

纪纲走过来,让人将力士带到一旁治伤,冷笑一声,一脚踩在孟清海的头上。靴底用力碾压,很快,孟清海的脸就变了形。

“怎么,想死?”纪纲移开脚,垂低视线,“没那么容易!”

“同知,就这么放过他?”要是孟清海这时候死了,还是死在锦衣卫手里,他们回京都没法交代。

“不用上枷,嘴堵上,捆住手脚,拴囚车上。”纪纲睨着孟清海,像在看一个死物,“到京之前,每日给半碗水,两日给一块饼,别让他死了。”

“遵令!”

校尉应得爽快,不用旁人,亲自带着两个力士动手。

孟清海原本是坐在囚车里,手脚一捆,再往车上一绑,坐下站起都不行,想动一动都困难。一时半刻还好,时间长了,手脚很快会发麻,继而浑身僵硬,滋味比挨鞭子还难受。

锦衣卫的手段,不过是冰山一角。

搜检出那些证据,牵涉到了西南的王府,天子没发话,这父子俩就不能死。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得活着!

等进了北镇抚司,他们就会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活着比死更难受!

处置孟清海时,孟广孝一直呆愣愣的,没出声,也没动。

纪纲转头看向马车,也没动静。点点头,下令队伍继续启程。

早一日赶回南京,上报了指挥使,他能做的事才更多。

他可以肯定,孟清海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卒子,偏偏是这样的小卒子,才是最好的突破口。想起怀中的两份证据,纪纲舔了舔嘴唇,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终于发现了猎物。

五月中旬,纪纲一行终于抵达南京。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堂中,杨铎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巾,缓缓擦拭着长刀。

黑色的双眸映在雪亮的刀身上,深不见底,似不带一丝人气。

千户李实大步走进堂内,单手按刀,行礼道:“指挥,纪同知回来了。”

杨铎放下布巾,竖起刀身,冷冷的勾起嘴角,“算算日子,是该回来了。”

李千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近段时日,杨指挥使越来越深不可测,越来越难以捉摸。镇抚司里的弟兄,哪个不是成日里胆战心惊。

实事求是的讲,指挥顶多是不带人气,真没把北镇抚司里的弟兄们怎么样,那是南镇抚司的活。可从同知佥事到校尉力士,见着杨指挥使,还是像老鼠见了猫,腿软。

杨铎收刀回鞘,“人可带回来了?”

“纪同知是带着囚车一起进城的。”

“那就好。”

“可……”

“什么?”

“还有辆马车。”

“马车?”

李千户据实回道:“进城后,马车就朝兴宁伯府方向去了。”

兴宁伯府?

沉思片刻,杨铎道:“此事暂且按下,你先下去,见到纪纲,让他即可来见我。”

“是。”

退出二堂,走出七八步远,李千户才敢抹一把额头。

指挥这气势,当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回北镇抚司复命之前,纪纲特意派遣两名锦衣卫送孟清江两人去兴宁伯府。

“速去速回,伯爷有什么话,也记清楚再回报。”

“遵令!”

原本孟清江也该到锦衣狱走一遭,纪纲做主,直接让他和孟清义一同去见兴宁伯。反正人已经到了京城,以兴宁伯的为人,如果真有干系,绝不会包庇。

相反,他这么做,就是卖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今时今日,能让兴宁伯欠人情的机会可不多。

杨指挥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他自作主张。如此一来,诏狱的修缮费用,说不定就有着落了。

马车赶到兴宁伯府,叫开角门,道明来意,却被伯府的门子直接引到隔壁的国公府。

“伯爷在国公府住着,和定国公切磋学问。”

武将切磋学问?

若是旁人,会被嗤之以鼻。换做兴宁伯和定国公,却是理所当然。

兴宁伯不论,定国公对朝中士大夫们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并且还将视情况继续打击下去。

“十二郎他……”

孟清义表情中带着疑问,孟王氏并未同他提及孟清和和沈瑄之间的情谊。

孟清江却知道十二郎同定国公交好,下了马车,跟着门子就进了定国公府的大门。

有锦衣卫在,又有孟王氏的亲笔信,两人的身份不必怀疑,立刻有护卫到三堂禀报。

刚喝过药,孟清和遵照医嘱,歪在榻上看书,听亲卫禀报孟清江来了,马上起身,“快请。”

见到一同走进来的孟清义,听他叫出“十二郎”,孟清和却想不起这人是谁。直到孟清江点破孟清义的身份,瞬间木然当场。

“十二郎,我是九哥啊!”

九哥?

孟清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抱头痛哭?真心做不到。

虽然视孟王氏为亲人,可眼前的孟清义,对他来说,实打实是个陌生人。

死了十一年的人突然活了,如果不是孟清江出言,他当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似有半百的男人会是他的亲哥。

大概是以为孟清和太过惊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孟清和的木然,孟清江和孟清义都没在意。

“十多年了,十二郎想是认不出我了。”

孟清和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木下去,亲自执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开口道:“九哥,先坐下。四堂哥也坐。小弟只是乍见九哥,太高兴了……”

话说得干巴巴,孟清义却红了眼眶。

或许真是血脉天性,看着他的样子,孟清和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酸涩。

“九哥,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怎么不早些回来?”

孟清义狠狠搓了两把脸,叹了口气,将当年父子遇难之事重叙一遍,饶是对孟广孝父子所为有了猜测,孟清和仍恨得咬牙。

“九哥,你受苦了!”

“能回来,再多的苦也值得!”孟清义红着双眼道,“只是爹和八哥,连尸骨都找不回了。”

“九哥可还记得当年经过的地方?”

“记得,都记得!”

“等此次事了,弟随兄长一同前往父兄遇难之地,定能将爹和八哥的尸骨寻回!”

“哎!”

孟清义重重的点头,孟清和的话,好似拨开了他头顶的浓雾,难怪娘会和他说,十二郎不一样了。若是真能将爹和兄长的尸骨寻回,他便是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

见孟清义神情略有好转,孟清和试着问道:“九哥刚才说,草原起了战事?”

“是,就因为鞑子杀起来了,我才能回来。”

见孟清和有意询问,孟清义没有隐瞒,将他所在的部落如何被其他部落灭掉,胜利者没来得及分享战利品,又被后来者屠尽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就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场战斗接连发生,可最后的胜利者见到死去战士身上的腰带和皮袍,突然飞速撤走,连牛羊和奴隶都丢下了,孟清义这才想方设法的逃了回来。

为此,他还混入了一个归附明朝的小部落,代价是从鞑子身上摸来的两把匕首。

说到这个小部落的首领,孟清和还见过,正是之前到京城朝贡的哈哈缠。

“这样的事不少。几年前开始,草原上就不平静,大小部落间的争斗一直没停过。去年夏天,鞑子要换新可汗,原来的可汗被赶走,新可汗听说是什么宗室,从更北边过来的。下边有服气的,也有不服的,吵吵起来没完,吵不出个结果来就要打仗。““被赶走的可汗可是鬼力赤?”

“这个,我实在不清楚。”孟清义能说出草原目前的形势,也是因他所在的部落原属也孙台。作为地位最低下的奴隶,他只晓得部落的名字,和哪个部落是世仇,鞑子的可汗丞相太保,一概不清楚。

不清楚啊……

孟清和有些失望。

只有确定鬼力赤现在是生是死,才能知道,兀良哈的乞列该等人告诉他的究竟是不是实情。

将孟九郎掳出塞外的部落本属也孙台,他和鬼力赤的家族世代结亲,是鬼力赤的铁杆,可惜被部下杀了,相当于砍断了鬼力赤一条臂膀。

一样有实力的阿鲁台和鬼力赤不怎么对付,依乞列该所说,他和游牧撒马尔罕的前元宗室完者秃王本雅失里经常眉来眼去,大有支持本雅失里登上可汗位之意。

实力略逊一筹的马儿哈赞是个骑墙派,基本是哪方给的好处多,就倾向哪方。

如果鬼力赤还活着,朝廷大可借机做一下文章。鞑靼已经向大明称臣,鬼力赤有永乐帝赐下的金印和封诰,谁敢把他撵走,就是在挑衅大明。

若是鬼力赤死了,能做的文章就更多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大明想怎么为他“讨公道”,想如何扮演一个正义的角色,都是朱棣说得算。

正如现在的朝鲜。

锦衣卫带回朝鲜国王的求救信,甭管是李芳远亲笔写的,还是被软禁的李仁桂借机要干掉儿子,信上盖着朝鲜国王的印章不假,也没人提要核对朝鲜国王的笔迹,永乐帝当着群臣的面表示,必须为朝鲜提供帮助。

到南京朝贡的朝鲜世子被扣下了,辽东总兵官孟善很快接到了调兵的命令。

无论朝鲜知错能改还是负隅顽抗,明朝都要坚定的发挥国际主义精神,维护世界和平。至于维护完和平的地盘归属问题……总之,先维护了再说。

从孟清义口中再问不出太多,孟清和叫来护卫,安排孟清江和孟清义到客房休息。

“九哥暂且住下,户籍一事交给愚弟来办。”

孟清义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

孟清江相信十二郎不会随意用话搪塞他,也安心住下。

三人似有默契,都没提孟广孝和孟清海。

“六婶已经被接去大宁。”

孟清和点点头,道:“多谢四堂兄为家中送信,四堂兄家中,丁千户和马千户也定会看顾。”

安排好孟清江和孟清义,已是日落时分。

沈瑄从衙门归来,回到三堂东厢,推开房门,就见孟清和坐在桌旁,借着烛光,撑头展信细读。

听到开门声,孟清和抬起头,笑道:“国公爷,回来了。”

沈瑄眉目舒展,走上前去,俯身蹭了一下孟清和的额角,大手托起他的后颈,吻上了他的唇。

客房中,孟清义用过饭,洗漱之后躺在榻上,突然开口问道:“十二郎为何不住伯府,要住到国公府?”

孟清江正要回房,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也是挠头。

问他?

他问谁去?

好像,自今上起兵,十二郎就同国公爷住一个帐篷,当时也没人觉得不妥。

如见看来,好像,的确有些不太对头?

第二百零二章:区别对待

常言道,久病成医。

孟清和不谙望闻问切,却和太医院的众位太医打多了交道,轻易看出孟清义的身体很是不好。

随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做最累的活,吃最少的粮食,饥一顿饱一顿,大多数时候竟是睡在牲口圈里。

这样的日子,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难怪孟清义会如此苍老,而立之年就像是半百的老人。即使没有记忆,孟清和也能从孟清江口中得知,十一年前的孟清义,是孟家屯数一数二的好汉子,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清义没有户籍,孟清和便以自己的名义请来太医,为孟清义诊治。

“不必这么麻烦。”孟清义道,“十多年的老病症,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

孟清和却坚持,“九哥到了京城,一切交给弟弟安排。”

调养身体不是一朝一夕,无论如何,孟清义的腿都要好生看看。

赵院判被召至宫中为皇后诊脉,刘太医同孟清和是老相识,对孟清和的旧疾十分了解,接了帖子,交代过当值的医士,带着新收的徒弟,很快到了国公府。

兴宁伯请人,却是到国公府看诊。

次数多了,久而久之,本该奇怪的事,在多数人眼中却变得寻常。

一旦有人提出疑问,反倒会惹来旁人的白眼。

定国公和兴宁伯是过命的交情,休要胡思乱想!

事实上,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赵院判和刘太医都是最易接近真相的人,可这两位都是活老的人精,都知道,少数人的队伍轻易不要站,只要天子不发话,该糊涂的时候必须糊涂。

到了定国公府,有家人带路,刘太医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了三堂。

孟清义被从客房请到了西厢。

沈瑄知道他的身份后,孟清和提出要回伯府,当场被驳回。

“十二郎之兄即吾之兄。”

用大白话讲,舅子来了,回什么伯府?就在国公府里住着!

国公爷发话,不容置疑。

孟伯爷摸摸鼻子,把准备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反对无效,再挣扎也没用,何必费力气扑腾。

孟清江没有多想,孟清义却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可惜没人为他解惑,又不好直愣愣的开口询问,只能继续憋得难受。

进了三堂西厢,见到孟清和,刘太医拱手,道:“见过伯爷。”

孟清和连忙起身回礼,“刘太医一向可好?数日未见,愈发硬朗了。”

“借伯爷吉言。”刘太医笑道,“老夫观伯爷气色尚佳,可有按时服药?”

“自然。”

身体是自己的,孟清和万不敢马虎。旧疾迟迟未愈,他比谁都着急。可今天请刘太医来,却不是为他诊脉。

“今日请刘太医过府,是为家兄诊治。”

刘太医微顿,家兄,不是族兄?据言兴宁伯的父兄皆被鞑子所杀,何来的家兄?

孟清义一直没出声,听孟清和提起他,才抬起头,向刘太医行礼。

“这位……”只看了一眼,刘太医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连孟清和都能发现不妥,自然更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待多言,也没再深究孟清义的身份,当即道:“快些坐下。”

孟清江看向孟清和,见他点头,才老实坐下,伸出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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