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穿越 二)——来自远方
来自远方  发于:2015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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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平头百姓,被人以强制手段剥夺房屋财产也要奋起反抗,何况是堂堂藩王?

燕王在德州停留数日,反贼形象得到彻底扭转。

就算他本质上仍是个造反头子,也是仁慈善良体恤黎民的造反头子,值得敬仰追随。

五月庚辰,燕王率大军从德州出发,百姓纷纷出城相送。燕王过处,沿途乡人夹道,流泪行跪拜大礼,口呼千岁之声不绝。

朱棣深受感动,心中似有一股奔腾的情绪酝酿发酵,与以往杀敌冲阵,斩获帅旗完全不同。

这就是民心?

“瑄儿。”燕王骑在马上,召来沈瑄,“从你所言果然大善。人心可用,何愁济南不破,山东不下。”

沈瑄在马上抱拳,道:“回王爷,此计非卑职所出,实乃麾下孟同知所献。”

“是他?”燕王点点头,“此子当真有才,难怪大和尚定要守他为徒。待下济南,孤必定重赏。”

为了收徒,道衍不惜利用舆论造势,以图造成既成事实。燕王身边的心腹,几乎没人不知道道衍与孟十二郎的“师徒关系”。

长此以往,孟十二郎再狡猾,也注定掉进道衍和尚的钵盂。

对道衍收徒一事,沈瑄没有多言,无论孟清和到底拜不拜师,对他要做的事都没有影响。

玉佩和大雁都送了,人还跑得了吗?

燕军前哨经过济阳,县令和县丞早闻风逃跑,主簿自然不会落单。找来找去,哨骑只找到一个县学教谕,姓王名省。

哨骑本想从王省口中打听一下前方的路况,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王省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之乎者也长篇大论,听得满眼蚊香圈。

抓住王省的骑兵被同袍怒目而视,差点被戳成筛子。抓谁不好,抓来这么一位!念经水平堪比王府中的那位佛爷。王爷正“仁慈”,这人不能杀只能放,一顿骂白受了,憋气不憋气?

王省骂到关键处,正打算来个挥袖暴起,增加一下气势,却见燕军拍马从他身边径直绕过,逮住他的燕军还从怀里掏出一张宝钞,塞到他手里,道:“压惊的,先生收好。”

孟同知说过,问路总要有点表示。反正宝钞越来越不值钱,几张换不来半担粮食,送出去还能找上司报销,哨骑一点也不吝啬。

给了买路钱的燕军哨骑扬长而去,王教谕手持一张宝钞,迎风而立,满面愕然。

有县学生员看到这一幕,顿时传言四起,王教谕已经投燕,还收了钱!

“吾乃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噫乎,教谕尚且如此,人心不古。”

“兄台何出此言?燕王在德州放粮,亦不曾滥杀,足见其仁慈。且有太祖高皇帝遗训,何能称其为反贼!”

“强词夺理!”

县学中很快吵成一团,王教谕回到县学,升明伦堂,本打算为学生讲授君臣之道再以死明志,结果下边的生员却吵成一团,吵到不可开交时,干脆挥起拳头,抄起长椅板凳互殴。王教谕喊了两嗓子,压根没人听他的。

真理不辩不明,架不打不行。

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拍扁眼前这小子再说!

生员们混战不休,满地烟尘。

王教谕含泪凝望明伦二字,怅然不已。

如此情形,课还怎么讲,志还怎么明,柱子还怎么撞?

正悲愤不已,一方砚台突然从战团中飞出,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击王教谕面门。

砰的一声,墨汁满脸,正中目标。

堂中顿时一静。

片刻之后,王教育口吐白沫玉山倾倒,生员们扔掉手中凶器,大声痛哭,“教谕!”

王省未能撞柱,却被一方砚台击倒,因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无心再走仕途,伤愈后归乡,以耕田教书为生,倒也为大明的基础教育事业做出了不少贡献。

闲暇时,王省习惯撰写手记,其中一篇着墨最多,题为“改变余人生的那一方砚台”。

历史上,王省本该以头撞柱壮烈殉国,阴差阳错之下,却因一张宝钞改变了命运。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孟清和对此却毫无所知,甚至连王省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此刻,他已随燕王的靖难大军抵达济南城下,战争的号角,即将再次吹响。

第八十一章:打不下的济南一

建文二年五月庚辰,燕王率麾下二十万大军包围济南城。

李景隆身着铠甲,手按宝剑,站在城头之上。刚毅的面容,凛然不惧的气势,若非知道这位主帅的底细,又一路跟着他从德州跑到济南,城内的守军多会以为眼前这位定将誓死守卫城池,洗雪德州不战而逃的耻辱。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苦涩的。

对李景隆而言,朱棣是个无比可怕的敌人,睡觉梦到都会吓醒。

五十万大军没了,六十万大军也败了。

北平,郑村坝,白沟河,想想都是眼泪。

和朱棣再打一场?李景隆真没那个勇气。手下十几万人都是败军,从河北跑出来,斗志全无,勉强出战不过是给燕军送箭靶子。

不抵抗,再跑一次?

虽然李景隆是个军事白痴,政治斗争经验却十分丰富。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了德州的先例,再一箭不放丢掉济南,侥幸逃得一命,等待他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随着德州的一系列举动,燕王慈爱的名声已经传开。相对的,作为朝廷大军主帅,李景隆成为了朱棣追求个人荣誉的垫脚石。

燕王身上的光环越闪亮,李景隆背负的骂名就越多,将帅印交给李景隆的建文帝也没法独善其身。

识人不清是客气的,昏君两个字已经不新鲜了。莫名其妙的挨骂,一向注重名声的建文帝会轻易放过李景隆?明显不可能。

看着城外的大军,李景隆的神情愈发严峻。

南京的皇帝正盯着他,朝中看他不顺眼的也不在少数,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拉他下马的机会。更重要的,济南城内的无数双眼睛也紧随他而动,人人都想知道,这个以表里不一和长跑闻名的主帅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李景隆一咬牙,“出城,迎敌!”

这个命令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恐怕城外的朱棣都没想到,李景隆会如此的“勇敢”。六十万都打不过他手下二十万,不过十余万残兵败将,胆敢硬撼二十万燕军?

脑袋没问题吧?

城内,南军将士被李景隆突然爆发的“悍勇”和“大无畏精神”弄懵了。

出城迎敌?开什么玩笑!

粮食军械都丢在了德州,到济南这些时日,靠山东参政铁铉运来的粮草才不至于饿死三军。

战败,对待遇的不满,对主帅的怨气纠集在一起,别说出城和燕军冲杀,只是守城,很多南军都是怨气冲天。

不能怪他们没有集体荣誉感,从燕王起兵靖难以来,大小战役无数,朝廷军队痛痛快快的胜过一场没有?

白沟河之战倒是有这个机会,怎奈有个无能却喜欢乱指挥的主帅,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风,大好局面顷刻间土崩瓦解,笑到最后依旧的燕王。

和李景隆一样,南军将士提起朱棣,都会忍不住打个哆嗦。

北疆最彪悍的藩王,是能轻易战胜的吗?

很多南军在心中画出了一个问号,问题的答案更让他们悲观。

比起垂头丧气的士兵,也有少部分人对李景隆愿意出城迎敌感到庆幸。例如为大军督运粮草的山东参政铁铉和李景隆麾下的将领盛庸。

铁铉特地为李景隆准备了壮行酒,带着济南城的百姓为大军践行。

“总戎满饮此杯,得胜凯旋!”

李景隆接过酒杯,口中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燕军哨骑回报,济南守军出城列阵,打出的是李景隆的帅旗。

孟清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实在是李景隆此举太出乎预料。

不跑,也不固城坚守,而是针锋相对的打一场。这是李景隆的选择?

“指挥,其中是否有诈?”

想起城中的铁铉,孟清和立刻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沈瑄摇摇头,不只朱棣鄙视李景隆,燕军将领就没有一个看得起他的。嘴上没说,表情中却明摆着,李九江没这个脑子。

“可是……”

“无碍。”沈瑄拉起马缰,“王爷已下令,正面冲阵。”

孟清和无语,在燕王和沈瑄的眼中,李景隆是无能到何种地步,连侧翼进攻都不用了,直接从正面冲。

燕军中响起了号角声,这是骑兵出战的讯号。

已同燕军交过手的南军顿时一阵混乱。

连战连败,惨烈的战场足以让他们牢牢记住朱棣麾下铁骑的恐怖。

杀人不眨眼的骑兵,凶狠的步卒,你死我活的拼杀,还要再来一次吗?

心中有了恐惧,动作变得迟缓,军阵未能及时列好,燕军骑兵已挥舞着长刀冲了上来。刀锋闪着寒光,马蹄如奔雷一般,成千上万的骑兵如奔腾的洪水,瞬间席卷而至。

恐惧,惊骇,愕然。

种种情绪在南军的心中沸腾,就是没有拼死一战的斗志和勇气。

瞬息之间,燕军骑兵冲入了战阵,沈瑄横托长刀,南军士兵的鲜血染红了马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

孟清和紧跟在沈瑄身后,佥事可以压阵,同知必须冲锋。

比不得沈瑄一步杀一人,勉强自保还是能做到的。况且,跟着前边这尊杀神,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南军想从他身上捞战功。

见到沈瑄冲过来,南军纷纷退避三舍,遇上这个杀神,想活命就必须躲远点,

在这种情况下,跟得越紧,冲得越快,就越是安全。

狐假虎威,浑水摸鱼?

孟同知撇撇嘴,他就狐狸了,怎么着吧。

举起战刀,砍倒一名南军,继续向前冲!

仅仅一次冲锋,十几万南军便已溃散。

燕王瞅准战机,张玉朱能谭渊等都被派了出去,吴杰也领着一支骑兵冲阵,杀得酣畅淋漓。

被留下的邱福数次请战,却被燕王驳了回去。哪个成功者身边都会有一两个拖后腿的,朱棣比朱允炆成功之处在于,他提前看清了这些人的本质,非到必要,绝不轻易将他们放出去。

经过白沟河一战,邱福就成为了朱棣眼中有待观察的对象,其军事生涯势必不会那么顺遂。但比起资格更老,官位更小的何寿,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敢抱怨朱棣这个大佬?升职加薪别想了,丢掉饭碗也是分秒的事。

战场上,南军败退的速度简直是惨不忍睹。

城头观战的铁铉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十几万大军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接下来,还有更让人无法置信的事。

李景隆单人匹马冲出了战场,弃城再逃。

看到的士兵一片哗然,连声高喊:“主帅又跑了!”

“那个混账王X蛋又跑了?!”

铁铉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一直负责后勤工作的铁参政,委实不了解李景隆的长跑能力。看着他一骑绝尘扬长而去,整个人都石化了。

就这样跑了?

丢下正在战斗的十几万军队,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还要脸不要?!

还有下限吗?!

战场上,主帅逃跑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南军彻底丧失了斗志。事情可一可二,不能再三再四。兄弟们被坑了多少回?继续玩命?那是傻子!

上千南军接连在阵中投降。被坑了这许多次,再忍就成了神龟,不能忍,跳槽!

城头的铁铉见势不妙,立刻召集城内余下的守军,下令打开城门驰援战场上的同袍,救他们回城。

开城门?

守城的裨将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这个时候开城门,燕军趁势冲进来怎么办?

铁铉知道此举冒险,可任由城外十几万大军被燕军屠戮,更加危险!

没有了城外的大军,济南城危在旦夕,注定是守不住的!

铁铉坚持,裨将无法抗命,只能打开城门。

为救人,铁铉下了血本,把城内仅存的战马都拉了出来。出城的南军大都是铁铉收拢救回,对铁参政的活命之恩始终铭记在心,明知是送死也没人皱一下眉头。

战场上,燕军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南军即将被包围,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中军大纛之下,燕王抚须而笑,没有了守军,济南唾手可得。

在燕军的包围圈即将合拢时,异变突生。

一支从城内奔出的骑兵找准了突破口,在燕军的外围撕开了一条口子,为不愿投降的南军杀开了一条血路。燕军猝不及防乱了阵脚,阵中的南军趁乱向外突破。带头冲杀的正是盛庸。

被撕开的缺口一直未能合拢,燕军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南军冲出包围,向城内奔逃。

郑亨奉命前去阻击,迎头撞上城头飞下的箭雨,不得不退了回来。

令人心惊的是,高阳郡王朱高煦也差点被流矢击中,幸亏燕山后卫的孟同知以身挡箭,救了朱高煦一命。

看着左臂中箭的孟同知,朱高煦很是感动。

孟清和却只能苦笑,谁知道会这么凑巧,不过是没拉住缰绳,就平白的挨了一箭。好在有铠甲保护,箭头应该扎得不深。若像沈瑄一般,八成会直接掉下马背,被乱军踩成肉泥。

“孟同知随孤来!”

朱高煦发了狠,小宇宙顿时爆发,战斗力瞬间飙升。

一杆长枪如银龙出海,无人可挡。

不远处,沈瑄见到了孟清和受伤的一幕,周身杀意弥漫,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不只是南军,连燕军都想离他远一点,实在太吓人了。

突袭的援军,城头的箭雨,为被困的南军打开了一条生路。

燕王开始调动军队,撤开包围,转而攻城,铁铉果断下令关上城门,拉起城外的吊桥。为城池的安全,还留在城外的南军只能另寻生路,他实在有心无力。

燕军试探着攻城,没取得任何战果。

朱棣下撤回攻城的队伍,先集中精力把城外的南军消灭,空出手来再去攻打城池。

作为伤员,又是为高阳郡王挡箭的大功臣,孟清和从战场上撤回,立刻有大夫为他诊治。

如他之前所想,左臂上的伤口并不深,清理过伤口,敷上药,用干净的布条缠上,一点也不妨碍行动。此次随军的是赵大夫,见孟清和起身准备走人,又把他拉了回来,取出一条布巾,直接把孟清和的胳膊吊了起来。

“伤势严重,近日不宜再上战场。”

孟清和瞪眼,沈瑄那么严重的伤口,依旧生龙活虎上阵杀敌。他不过擦破点皮,至于吗?

“孟同知认为,你与沈指挥可比?”

“……”好吧,没法比。

他是正常人,沈瑄……已经不能用普通意义来衡量了。

傍晚,燕军收兵回营。燕王得知孟清和的英勇事迹,特地派郑和前来慰问。

“同知竟伤得如此严重。”见到孟清和吊起的胳膊,郑和哎呀一声,面现忧色,“咱家看着都疼。”

郑和说得夸张,脸上的表情却十足的真挚。

“王爷慈爱,卑职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如此,着实是……”

有感于燕王的关怀,孟清和哽咽了,在哽咽中表示,他对燕王殿下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果还有机会,他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郑和眼圈红了,显然被孟同知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抹了抹眼泪,说道:“如孟同知一样的汉子,当是我辈楷模,咱家一定以孟同知为榜样,为王爷的大业鞠躬尽瘁。”

被宦官视为榜样?

孟十二郎嘴角一抽,还是不要了吧,压力太大。

郑和离开后,孟清和舒了口气,看看胳膊上的布条,眼珠子一转,还是留着吧。重伤员该有重伤员的样子。

晚饭是在帐篷里吃的,孟清和胃口大开,连吃了五个馒头,一大碗菜。

吃饱喝足,简单洗漱之后歪在塌上,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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