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案台后面。

苏青就坐在他的那个不太好看的塑像身边，隐着身，而清涧则恢复了原形，盘在塑像的身后。就像苏青第一次见到清涧时那样，小小的，环在手腕上，就像一只镯子。

苏青以为那是清涧故意缩小了身体，但是清涧否定了。

这个不知道多少年了的妖精，真身竟真的是这么迷你的，苏青表示他很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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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老爷，我家儿媳妇这个月快要生了，求您保佑她生个儿子，我家已经是三代单传了，这次可不能生一个赔钱货……”

一个农妇占着他面前的蒲团已经很久了，嘴里巴拉巴拉的不停地说着，一会儿说她的儿子有多孝顺，媳妇有多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一会儿又说自己儿子把怀孕的媳妇儿当宝贝似的，要是生个女儿是多么多么的不好……

苏青听的很无奈，就算不用科学的理论计较，生男生女也不是他定。他也不是送子观音的，这个他管不了啊。

对了……送子观音跟他好像不是一个宗教体系里的……这他就更管不了了。

就在苏青被被韩立和道士联手，坑了的第二天，韩老爷就撑不住去了。

这次道士又逃走了，而韩立则低调的办了他爹的丧事，然后把韩家的产业交给了他们家的老管家，据说是遁入空门了。

苏青有时候想想韩立，也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是理解归理解，韩立设计害他也是事实。

反正他第一眼看就觉得韩立很有高僧气质，而且那人没算计着吃着自己，反而家破人亡的，也算报应不爽了。苏青也不打算追究，就算不服气，他还能去赶尽杀绝吗。

不过他倒是被韩立等人激发了灵感。

他回到清涧的洞府，把自己的肉身给挖了出来，撕了几小块儿埋回了自己一开始呆着的树下面。

他那块被清涧咬了一大口的肉身不但长好了，而且变得更大了，苏青下手的时候也毫无压力的。从前看到关于肉芝的资料说，肉芝的生命力强大，条件适宜的话长很快的。他弄几块种着，没准能长出几个别的太岁来……最不济也能拿出去卖……他穷的只剩自己了……

从头到尾，清涧都没有对苏青的行为做任何的评价，只是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抱臂站在他的身边看他作，让苏青有种自己又干了傻事的感觉。

……

走了一会儿神，苏青发现那位农妇还跪在地下喋喋不休的，苏青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清涧把自己盘起来之前，让他有空时听听村民的愿望，说他们为他建了庙，还香火不断的，他要是连村民们的愿望都不愿意听的话，没准会欠下因果。

对这些一窍不通的苏青只能半信半疑了。

好不容易等农妇走了，苏青又陆陆续续听了几个村民的祈愿，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人要他保佑邻居家的臭猪死光光的。苏青想了想，也就这个最不靠谱的心愿，他是能做到的了。真是让人嘀笑皆非。

中午到了，大家都回去吃饭了，他这个半路建起来的庙也没有人常驻的，所以就空了。

苏青往后面看了看清涧，“它”依旧盘着造型也没变动，看了蛇精今天也不打算去镇上柳叔家里蹭饭。

苏青正想着自己是要自己出去逛逛还是继续坐着发呆时，门外慢慢走进来个人。

那人倒不是走路拖沓，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下子引起了苏青的兴趣。

原因无他，这是苏青驻扎在这间小庙里后，见到的最体面的……嗯，香客？

来人样子很年轻，普通的穿着都掩饰不住人家有气质，一双眼睛透着精英的气息。

这么个人……也对封建迷信有兴趣？

苏青饶有趣味的托着下巴，全然没有感觉自己已经变成“迷信”中不可动摇的一员了。

苏青初步判断来人有洁癖，因为他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跨门槛的时候还提起了下摆，好看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估计出于对神明的信仰，他没做什么动作，否则庙里面劣质的香烟这么浓，他一定会捂住鼻子的。

来人看着正中供奉着的塑像，脸色更僵硬了，但还是撸起袖子，从一边放着的桌子上面取了三根香点燃，敬了敬，插进了香炉。

看着眼前破旧的蒲团，咬咬牙，也跪了下去。

“本……小生前来，所为一事，还请太岁老爷成全。”来人跪的笔直，恭恭敬敬的说道。

苏青眼睛一亮，好奇的听他继续说话。

“小生姓齐名润生，家中的妻子沾染恶疾，理应休弃。但是那妇人却以‘先贫贱后富贵，糟糠之妻不得休’的名义，不肯离开。家中老母也甚是不喜。小生到底跟那妇人多年的感情，不愿见她缠绵病榻受苦，也不愿老母亲气闷，求太岁老爷帮忙，了结了那妇人的病痛。”

苏青听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人是搞笑呢还是他真的碰上了个陈世美？

说的冠冕堂皇的，还不是想让自己老婆死，又不想自己动手？

我靠，他是真的遇上一个人渣了吗

不是专门来试探他的吧？

苏青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按照清涧给他科普的，太岁星君也不是个凶神啊，虽然正牌的太岁惹祸能力比较强，但也的的确确是掌握着人间一年祸福的，非常公平，大多比较心慈的神仙。

这家伙就算真的动了那种心思，也不该来这里自投罗网啊。

就算他啥都没来及做，神仙最多给他一个失言之罪，但是不怕太岁看他不顺眼，减他的福气吗？

要是在现代，苏青就能肯定这人纯属不相信，来这里开涮的，可是这是古代啊，而且是真的有神仙妖精的古代……

看着那个齐润生清亮的眼睛，苏青怎么都不相信他真是个来这里让一个虚无缥缈的神仙，了结自己老婆性命的笨蛋。

“咦？”苏青背后传来轻轻的一声疑惑。

苏青听出了是清涧的声音，可是扭头看的时候，却只看见那尊塑像的肩头探出一个青绿色的小蛇头。

非常有个性的，清涧从来不吐舌头，想来是已经修炼的脱离了蛇类生物本能，真的能用那双绿豆眼看东西了。

“怎么醒了？”苏青站了起来，正好能跟那条绿蛇对上眼。

小蛇从善如流的爬到他的身上，又游到了苏青的手腕上，用它最喜欢的扭曲姿势把自己盘了起来，抬起头，说道：“刚刚听见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嗯，是来了个奇怪的人。”苏青同意道。

“走近些看看。”小蛇摆动着身体，指挥苏青道。

苏青奇怪的看了看他们跟齐润生的距离，真心不觉得是需要走近看的距离，但是还是听话的走到了齐润生的身边。

那个人说完了那段让苏青吃惊的话后，就原地跪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想干嘛。

清涧让苏青抬起手，自己探出头，似乎在打量着来人。

然后，他做出了个让苏青吃惊的举动，伸出了舌头，像所以爬行类动物一样，发出了“丝丝”的声音……

第15章：媒婆狐狸精

就在苏青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蛇精的舌头已经伸到人家脸上了。

苏青吓了一跳，以为蛇精又想咬人了，连忙把手往回一收，连带着清涧挪开了。

苏青还没说什么，就只见蛇精鲜红的分叉舌头晃了晃，鲜绿的脑袋也晃了晃，吐出一句话：“神仙？”

苏青发誓看见了小蛇那双没有眼睑的绿豆眼眯起来了……

这时齐润生也起来了，而且迅速的默默地离开了。苏青愣愣的举着手，看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再一次有了这个疑问——他到底是干嘛来的？

小蛇在苏青没注意的时候，顺着他的手臂游到了他的耳边，身子挠着他的脖子道：“明天我们去个地方吧。”

苏青被小蛇冰凉的身体弄得很痒，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再说他一直是跟着蛇精行动的，没有什么好反对的，连忙答应道：“好好，你赶紧下来。”

听到苏青同意的回答，小蛇这次慢吞吞的游回了他的手腕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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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苏青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直到晚上，清涧才迟迟醒来化作人形。没等苏青抱怨，清涧伸了个懒腰，对苏青伸出手道：“走吧。”

苏青有点不想跟蛇精手拉手，但是他既不知道清涧想去的地方在哪里，自己的速度也跟不上他，只好不情不愿的拉住了蛇精的手。

蛇精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的着急，走的很快，一路上略过的风景，让苏青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往哪边走了，只是依稀的感觉好像翻了不止两座山。

跨过一个人类难以挑战的大峡谷，又攀上一座峰顶再下来，他们来到了一个仿若世外桃源的小山谷。山谷很大，里面有矮矮的丘陵，还有清秀的泉水小瀑布。最惹眼的是小山丘最上面的一棵大树。

苏青目测不出那是个什么品种的树，只是那树的比例看起来不很高，但是树冠散的很开，像把大伞似的很有神韵。

不知道那树种的位置怎么选的这么好，从小山丘下面看，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正好有半个月亮衬在树冠上面。

清涧带苏青到了丘顶上的一间小庙里，庙正好就建在那颗大树的下面。

苏青这才近距离的瞻仰了下那颗大树。

他还是分不清那树的种类，只是觉得很眼熟。那颗树感觉比他大学六层的宿舍楼还高，枝叶更是铺天盖地的，只能从树叶零碎的缝隙中看见夜空。

“这里怎么会有庙呢……”

清涧催了苏青一声，他才碎碎念着跟着蛇精进了庙里面。

这深山老林中的山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根本没有任何的人烟，怎么会有座庙呢？

这间庙也不大，跟苏青西河村的那间太岁庙差不多大，不过内外的构造都更加的精致些，墙还被涂成了喜气的红色。

庙堂正中供奉着一尊老婆婆的塑像，做的栩栩如生。老婆婆的脸色红扑扑的，嘴边带着慈祥的笑容，眼睛尤为传神，只是形状有些奇怪了，竟然是异常妩媚的一双上翘的狐狸眼，而且不仔细留意根本察觉不到是这样的。

苏青正奇怪一个和蔼的老婆婆怎么会长着一双狐狸眼，那双眼睛的眼珠子竟然突然动了起来，直愣愣的盯着他。

苏青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脑袋也有点嗡嗡的。他紧张的盯着塑像的眼睛看，一会儿觉得那眼珠子在动，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心理作用，那眼睛根本没动。

而蛇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了眼塑像，说了句：“老狐狸，自己家里也搞这套不累么。”

狐……狐狸？

苏青下意识的看向那塑像的狐狸眼，又是大吃一惊。

那眼珠子倒是不动了，只是先前看着和蔼可亲的老婆婆，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却变得艳丽又勾人的，让人简直要忘了那只是个泥塑的雕像，还是个驼着背的老婆婆……

“怎……怎么回事？”苏青忍不住扯了扯清涧的袖子。

“唔……”清涧见怪不怪的，“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呵呵，绿皮蛇，你的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一个轻轻的，隐隐的声音传来，震得人耳膜痒痒的。

“老狐狸，还不赶快出来。”清涧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呵呵。”那个痒痒的声音又笑了两声，两个身影出现在小庙的门口。

他出现的一瞬间，庙里突然亮堂了起来。苏青才看见，原来这间小庙的四角桌案上，放着不少描金龙凤的红烛，一时间，本来就红彤彤的小庙更是变得喜气洋洋的。

这显然不符合冷清的蛇精的审美。

虽然小蛇的颜色也是大红大绿的——这是苏青认为的——但是清涧显然比较喜欢冷色调，平日里变幻的衣服不是青色就是蓝色，或者是水墨灰色。

蛇精看见这一屋子红艳艳时，脸皮子也明显的抽了两下。

“清涧，别来无恙。”刚刚那个声音说道。

苏青往门口看去，又看见了满眼睛的红。不过那红色暗一些，带着点硬硬的质感，所以显得不是那么的刺眼。

说话的是个长着上挑的狐狸眼的男子，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只手提着的……

“齐润生？”苏青一眼就认出了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带来了？”清涧对着狐狸眼男人熟稔的问道。

“嗯，”那狐狸眼男笑笑的，“你总是做事做一半，直接把人给我送来不就是了。”

“不是来得及？小桃花还没有开始渡劫呢。”清涧不理会狐狸眼男话里的揶揄，说道。

“渡劫？”苏青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所以一直装哑巴，但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插了句嘴。

可是清涧和狐狸眼男都没有理他。

狐狸眼男眉头一挑，冲着清涧媚笑：“我可比不上大人清闲，我可是忙的很呢。”

“你还忙你那凡人的媒婆生意？”清涧听了后，皱眉问道。

“那些人类把我当成是月老供奉，我也不好意思白占好处啊。”狐狸眼男话语间颇有几分得意。

“也好，待你成仙后，直接往月老那里去便是。”清涧沉吟了一下，竟是十分的认真的建议道。

“不不不，小清涧，”狐狸男十分优雅的摇了摇头，“不是每个妖精都像你似的，除了睡觉就想着成仙的。”

“清涧。”被无视的苏青终于忍不住扯了蛇精的衣摆。

“咦？”狐狸男好像才看见苏青似的，一双灵动过分的眼睛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着苏青，说道，“你不是帮我找了个神仙转世的，还带着个小太岁做什么？”

清涧警告的看了狐狸男一眼，反手抓住了苏青的手。

苏青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了非人类，但是对其他非人类还是有种本能的害怕。蛇精冷落他时，他尚能镇定，现在蛇精表现出关心了，苏青反而不淡定了，甚至抓着他的手，往蛇精的身边缩了缩。

狐狸男看着他们两个拉在一起的手，眼珠子转了又转，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这条冷血蛇能一直冷到成仙呢，怎么，现在动心了？”

他的笑声也跟勾引人似的，笑够了，才好心的提点了一下：“可是我看人家的手指上，还系着不知道是谁的红线呢。”

“别胡说。”见狐狸说的过分了，清涧才皱着眉头反斥了一句。

若是搭理这狐狸，他又不知道有多少句要说了。这嘴唇上下一合的事情，蛇精表示他真的不擅长。

所以清涧转移话题道：“小桃花什么时候渡劫？”

狐狸男眨眨眼睛，放过了蛇精，回答道：“天上的云已经起了，就在今夜了吧。”

“都准备好了么？”

“当然，”狐狸男笑的眼睛弯弯的，拎了拎一直一动不动的齐润生，“有文曲星转世在，想来天劫也要对小桃花客气一些的。”

两只妖精又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先到“小桃花”的身边布置一些阵法。

苏青恍然，原来那颗大树竟是桃树，怪不得那么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的桃树，说来桃树能长到这么大吗？

狐狸男很是识趣，先拎着齐润生走出去了。

蛇精拉着苏青暂时没动，貌似是想解释一下。

“那狐狸叫做狸九，几百年前偷鸡的时候无意促成了一对凡人的姻缘，就上瘾了似的，不好好修炼，只知道整日的去给凡人牵线。不过凡人倒是买他的账，这些年光山外北边就有好几个镇上供着他的姻缘庙。山上这颗桃花妖，他也种了有三百年了，今天正好要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