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在想什么呢？”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在我的眼前晃动了几下，一下子将我从满脑子的空想中拉回。我转首看去，只见伊蒂丝纤细的柳叶眉微微蹙起，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轻叹一声，语气温和委婉地说：“小莫尔，有病，记得要来找我啊。”

“……”

我熟门熟路地抬起右手将掌心贴在了那冰冷的悬浮蓝色光幕上，就在皮肤一接触到的一刹那，整个墙面的所有光幕又齐刷刷地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声音单调，如一根直线般毫无起伏：“下午好，莫尔少校。”

“下午好，α。我需要卡尔皇太子殿下的资料。”

这些天宅在这个房间里，我当然不会一无所成。据我这些天的观察研究，我大概的感觉到这个α可能是一个智能系统，而且是一个近似于百科全书的智能系统。无论我问什么问题，他都能迅速地回答出来。

“对不起，莫尔少校，您没有权限查看卡尔皇太子殿下的资料。需要为您接通卡尔皇太子殿下的电话吗？”

我一愣：“没有权限？”

“作为星河帝国掌权者，第一皇位继承人，卡尔皇太子殿下的相关信息在α计划中是SSS级保密性资料。”

我无奈地皱了眉，垂下眸子又思索了许久，才问：“卡尔有什么兄弟吗？”

“皇太子殿下并无亲生兄弟，只有马休公爵阁下与殿下是堂兄弟。”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前几天α问我是不是要接通马休公爵的事情来了！主脑1号和小五给人的感觉这么像，按照这个奇怪的世界的发展来看，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一定和卡尔很像！堂兄弟、公爵……果然很有主脑1号的感觉啊！

我心情一阵激动，急急说：“赶紧接通马休公爵！现在！”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时间过的是这么漫长！据这几天与α的交流我知道，它的联接速度除了卡尔手腕上的那个智能外，还没有任何一个能与之媲美的。但是就是这短短连半秒都不到的时间，我的心里却像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马休公爵……主脑1号……

淡蓝色的悬浮光幕上显示着正在等待的指令，我眼也不眨地紧盯着它，生怕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一瞬间！

那光幕陡然一亮，我心中一喜，脱口而出：“主脑……”话刚出口半句，就又全部都咽回肚子里去了。我呆傻地看着屏幕里的这个男人，不用照镜子我都可以猜想到……我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蠢！

“哟，原来是莫尔少校啊。有什么事啊？”

光幕只显示出了对面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腰部以上的景象，一层又一层厚实的肥肉串联着将他整个人撑得有普通人的三个宽，大概是特别定制的衣服，却也被那白花花的肥肉给撑得纽扣都快爆掉。偏偏这人还毫不在意地坐在一个白布长桌前，一手用叉子插了一根油腻腻的烤肠，一手撕了一根鸡腿向自己的嘴里猛塞。

由于脸上的肥肉太多，我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出对方的五官，仅仅只能看到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不停地将食物往一条肉缝里面塞。

……原来那里是嘴么。

不对……又走题了！这家伙要是主脑1号，那我干脆还是死了算了！这真的不是我外貌协会，实在是……我十分担心如果他真的是主脑1号，我恐怕连和他拥抱一下都会被拍死。

“莫尔少校？”

我吞了口口水，勉强自己看着这张因为肥胖而肿胀得看不见五官的脸，干笑两声，说：“关于α计划，由于你之前没有向我提供数字，所以我直接将最后一个数字……”

“随便你随便你，什么6不6、7不7的，别妨碍我吃饭！”

“……”还吃……不怕真的变成猪么，马休公爵阁下。

看着我沉默不说话的模样，马休公爵不知怎的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他破天荒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带了点好奇地问：“对了，你那个α计划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闻言我一愣，下意识地回答：“第一目标已经达成，第二目标也即将完毕。”

马休伸出五根如同铁柱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四层下巴，又问：“只有精神的话，吃东西还会有感觉吗？是吃到哪里？”

我怔在原地。这种奇怪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回答，马休又继续问道：“以后再塑身体的时候，那个身体是能够随便重塑吗？比如……可以把我塑造成我皇兄，就卡尔那样的？”

虽然并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我看着光幕里这个只有头发和卡尔一样是灿烂的金色的肥胖男人，也不忍心欺骗他，便回答道：“……做成殿下那样有点难度。”

“那就是有可能啦！”

“……”

你就是减肥成功了也不可能！

耐着性子敷衍了这头猪……咳不对，是马休公爵阁下后，我重重地叹了声气，身子后仰将整个人的重心全部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抬头看着满墙的蓝色光幕，不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乎从来不会自己吭声的α忽然开口问道：“您心情不好，莫尔少校。”

听到这僵硬平淡的机器音，我心中有一丝讶异，但也没想太多。左右对方只是个人工智能罢了，就算和他说了也无妨。毕竟除了卡尔之外，我是α的最高权限掌控者。

“α，卡尔皇太子殿下真的没有其他兄弟了？”

房间里莫名地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α居然死机不知道回答问题的时候，它忽然又说道：“请您相信α计划在帝国的深刻影响力，就算是遗落民间的皇子，也不会有的。”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知怎的，我心中那颗一直悬着的大石却突然放了下来。恐怕就像是乐极生悲，悲极……大概也会生乐吧。这个世界里，没有系统，没有宿主，没有……主脑1号。就我一个人孤独地在游荡，看着这些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孔，想找到那个人……却一直找不到。

我笑了笑，将满腔的失落全部遣散。鼓足了精神，我又扯开一个笑容，问：“α，那你知道帝国里面有谁长得和卡尔特别像吗？气质也行。”

α停顿了很久，才反问：“是要查询所有生物种类吗，莫尔少校。”

所有生物种类？难道还有非生物种类？我闻言一乐，说：“什么非生物、生物的，都可以。有这样的存在吗？”

我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我疑惑地皱眉，只觉得今天的α有些奇怪。以往我问什么它都会在第一时间给我最好的解答，可是今天……它却几次迟疑。

就在我想要结束这个问题、干脆不要再进行这种无聊的玩笑的时候，忽然只见到铺满了一整面强的淡蓝色数据光幕倏地向正中央集中，漂亮冰冷的蓝色数据流飞速地集中汇合，在白色的墙面背景上如同蓝洞一般深邃迷人。

我一怔，眸子微微睁大。

那深沉迷人的蓝色一点点的汇聚成一个人形，紧接着一双修长精壮的腿从那深蓝色的漩涡中跨出，带着睥睨无畏的气势，脚点在半空中，由上而下俯视着我，如同一个傲气矜贵的国王。

我半张着嘴，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双手微微的颤抖着，我一下子起身。

那人从半空中缓缓向下走来，深沉如墨的双眸、刀削硬朗的鼻翼、细碎清爽的黑色碎发，还有这种似乎被冰冻住了一切情感的眼神……

“查询所有生物种类和非生物种类，以卡尔皇太子殿下为模板的SSS智能程序α，最符合您的要求。莫尔少校。”

第77章：星河帝国终

与卡尔……不，是与小五相似的俊美面容，相似的冷峻气质，但……他绝对不是小五，也绝对不是卡尔。

我的大脑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双眼睁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或许不是人，从深蓝色的漩涡中一步步的走出，再一步步地走到我的面前。那双幽远深邃的黑眸就像之前多少个世界里的一样，静静地垂下来凝视着我，平静无情得真正的没有一丝波澜。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说话的功能好像突然消失一般，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

“莫尔少校。”

一道低沉喑哑的男声一下子将我从失神的状态拉回，明明是和之前一样机械死板的声线，但是在这副面容的代替下却显得异样优雅磁性。他穿着一身暗黑色的长衣，每个领口与袖口、衣摆的边缘都有不断流淌的蓝色数据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胸膛处的别着一支银白色的徽章，那是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来的——α。

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我，这是α。

这是α，那个我相处了几天的智能程序。但是，它……他和主脑1号是如此的像，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窒息。

空荡荡的纯白房间内又是很久的寂静，α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我，我却低着头错开他的视线。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又或者直接问……你是主脑1号吗？

他是α，除了卡尔以外，他的最高权限者是我。我几乎可以不用担心他会背叛我，将我不是莫尔这件事说出去。但是……无论是什么答案，我都不想听到。

他如果是主脑1号，那么……我爱着的到底是谁？

他如果不是主脑1号，那么自这个世界醒来到现在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通通都只能是无用功。

我想问……但又不敢去问。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大胆地问出口的时候，刚抬头看向α，忽然只见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倏地睁大，本该没有表情的面庞上突然多了一丝惊愕和讶异。我正奇怪，只听α忽然说道：“一架侦察型战斗飞船成功突破卫星4号的防御系统，正在向帝国首都星进发，经检测飞船上无生命气息。”

我一愣，立即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问：“什么战斗飞船？”

α凌厉的凤眸里有淡蓝色的数据流飞速地流淌而过，只听他那单调平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1078架侦察型战斗飞船和879架新塔五号战斗飞船正在向首都星进发。”

我急急问道：“会不会有问题？”

却见α依旧淡漠着一张面瘫脸，沉着眸子启唇道：“帝国首都星的防御系统是由SS级智能程序γ设计执行的，在整个星域还未出现过更高级的防御系统。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避开了帝国所有的探测设备成功击败卫星4号的防御系统的，但是首都星的防御系统绝对不是……”

α原本淡定从容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静默了许久，不再说话。

见状我一急，赶紧问道：“又发生什么了？”

仍旧是那张毫无情绪变化的面庞，但是在我的眼中莫名的觉得对方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悲伤流露。α轻轻地垂下眸子，低声道：“SS级智能程序γ被成功入侵销毁，首都星第二层防御系统已经破解，在最后一层防御系统被击败前，请莫尔少校尽快离开首都星。”

闻言我大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忽然身后的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我顺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两个研究员似乎刚刚才长跑过一样喘着粗气，两人咳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我，赶紧地跑过来，着急地说：“莫尔少校，现在请您赶紧去停机坪。D1027星人来袭！”

我一愣，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可能？不是才签订好和平条约并且将他们的使者团送回的吗？”

一个研究员咬了牙，忿忿不平地说：“那群丑八怪，他们的求和根本只是个幌子！”

居然是炸胡！

我忽然又想起了之前欢迎晚宴时夏佐说的话，问：“他们的军事力量不是比帝国差很多的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突破了帝国的防线，还没有被帝国勘测到？”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那两个小伙子通通地沉了气不再吭声，两人的眼眶通红死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长叹，我回身看去，只见α清冷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悲哀的表情，这一刻的他好像有了感情似的，竟勾了唇苦笑着说：“奥美斯上将，SS级智能程序γ的掌控者，叛变了。”

这话一出口，我也瞪大了眼睛怔在了原地。

这几天我曾经问过α，在计划中其他编号的帝国精英都是哪些人。他便说过这个奥美斯上将。

编号1110，奥美斯上将，隶属于帝国皇家军团，曾担任隐秘研究所所长，成功研发了SS智能程序γ，获封上将头衔。为帝国征战5个星纪，从未有过败绩，是帝国人民心目中的战神，军队的精神支柱。

我呆呆地说：“他……怎么会叛变？”

α眸子一冷，回答：“不知道。”

“那么……”

“莫尔少校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次奥美斯上将……奥美斯那个叛徒还带领了一些帝国精英一起谋反，第七军团已经和他们在交战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我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研究员就立刻打断了我，他急急地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向门口拽去。

我被拽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α，立即回头只见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眸安静沉着，就这样目送着我被拖拽着离开。我心中一颤，喊道：“α，你怎么不走？”

α还没开口，忽然只听我身边的一个研究员奇怪地说：“α是帝国最后一道防御系统，当然要和帝国一起战到最后。莫尔少校。”

另一人也表情怪异地看着我，说：“少校？你没事吧？”

此时的我却没有心情去担心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招惹了怀疑，我甩开那两人的手走到了α面前，抬头仰视。只见α淡漠着双眸也静静地看着我，古井无波的双眼没有一点情绪。

我一咬牙一狠心，刷的就拔了他胸膛上的银白色“α”徽章转身就跑。在我回身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那张一直冷漠不变的脸忽然龟裂，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做吧。由数据流组成的投射影响一下子消失，连带着一直铺满整个墙壁的淡蓝色光幕也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整个研究所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不详的未来。

那两个研究员都惊呆地看着我将徽章拔掉、飞跑出研究室的大门，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想的起来伸手阻拦我的行为。我就这样飞速地跑过白色的通道，跑进停机坪，一眼就看见了那一架庞大漂亮的飞船正半悬浮在空中，夏佐后仰着靠在大敞的舱门旁，一贯鲜活生动的桃花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呆呆地凝视着脚边的地面。

研究所里的警报声声响震天，连带着许多刚上了飞船打算离开的研究员们纷纷拍打着飞船的舷窗口，哭叫着：

“α出问题了！快放我们下去！”

“我死也要和α一起死！快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