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现代的话来说,他现在是货栈的大股东,那个店就是他的。
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财产。
不管他是怎么得到的,人只要有点底子就硬气,至少跑路什么的也有个盘缠。
他也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个相当不错的小金库。
“你敢!”逝修低吼。
惟公卿乐了,‘有何不敢?’
他这一问,反倒把逝修噎住了。
‘我帮你解了咒,也替你守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至于欠你的,我早就还清了。你说,我为什么不能走?你还这么不待见我,难道我要留着碍你的眼,等你哪天心情不好了把我撕了?’
逝修没有留他的理由,更没这个资格。
怀里的小黑抖若筛糠,就连惟公卿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可在气势上,惟公卿却不差他分毫。
笑容敛去,沉下脸的惟公卿永远都有种让人敬畏的感觉。
‘能支配我的只能我自己,我愿意做的事情,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没人拦得了我,除非,你再拿我的命要挟我,反正你知道,我是怕死的。’
惟公卿没看逝修听完这席话后的反应,他将视线转向重华,淡然道,‘我很希望能和你继续合作,将货物送到我们店里来售卖,当然如果你拒绝供货,那我也只能说声遗憾,希望到时候重老板能网开一面,给我们小店个活路,我要求的不多,够糊口就够了。’
这货栈是重华给他的不假,但签契的人是他惟公卿,所以这店他留的理直气壮,大不了重华再火一次,将这店彻底的挤兑关铺。
惟公卿冲着那二人礼貌颔首,然后昂着头就走出了大堂。
“告辞。”
……
走出逝府大门,小黑还恋恋不舍的伸头往回看着,它敬爱的逝修大人就在里面,可是它回不去了,可怜的它都到几眼而已,它还没来得及和逝修大人表露它的心意……
“所以主子你是打算离家出走么?!”小黑用那双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过来。
惟公卿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逝修大人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小黑,在你眼里,他很好,但在我这里未必是。’
小黑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它只知道惟公卿好像不高兴,既然这样它就不问了,虽然它崇拜逝修,但惟公卿才是它的主子,他在哪儿小黑在哪儿。
“可是离家出走你不得整理包袱么?哪有什么都不准备就走的!”憋了半天,小黑又想到了个关键点。
惟公卿忍不住又揉了揉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家伙也不是没有用处,它还知道提醒他这种事情。
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远。
当他们站在货栈门口后,小黑才发现原来这不过就是这边到那边的距离,它还以为惟公卿要回逝府去。
这样也好,在一座城里,他随时都能去偷窥它的逝修大人,前提是它不被他吃了。
这货栈前面是店铺,后院就是住的地方。
下人们在靠前的位置,而掌柜的则住在正房,惟公卿来了之后,货栈老板给他腾了间最好的屋,他也没问惟公卿为何突然想到这里,把账册食物准备好,除了随时听候吩咐,他没多说一句废话。
那二人的事情并没给他造成多大困扰,他只要想通了,没有什么能让他放不下。
惟公卿看了一天的账,他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学习,不过好在这里的账目清晰,他学起来的也简单。
小黑终于回到惟公卿怀抱,这主仆二人相拥而眠,这一觉睡的也是香甜酣畅,待鸡鸣时分,惟公卿起床梳洗,现在不需要他再动手做饭,伺候别人那么长时间,他终于彻彻底底的当回爷了。
虽然厨娘的手艺不及他,不过惟公卿也不挑食,能填饱肚子,能不用自己动手他就很满足了。
第二天他照常看账,可这账本才翻开,伙计就来通报,说有人找他。
第九十八章: 落身货栈
惟公卿不管店里的事情,他只负责看账收钱,一切都由货栈老板打点,他不打算出头露面,而这宽阳城里也没人知道他和这货栈的关系。
听到有人找他,惟公卿有些意外,犹豫片刻,他还是跟了出去。
货栈院内,伙计们来回搬着货物,中央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重华一身昂贵皮草,正负手而立,看着屋檐破损那角。
那皮毛毛色如雪,滋润光泽,没有一根杂毛,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煞是好看,这是罕见的银鼠皮,想制成这么一件袍子相当不易,不过在重华那里,永远都没有做不成的事儿。
惟公卿的视线从他的衣服上移开,既然重华要见他,他也没必要躲着。
在惟公卿走近的同时,重华转了过来。
这样刚好,免得他还得去喊他,‘找我有事?’
“给你送货。”
跟着重华的视线,惟公卿又看了眼地上那小山一般的货物,伙计们还在往里搬着,可见这批货数量不小。
‘多谢了。’他以为重华不会再和他合作,毕竟对他来说,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但也没必要再对他好。不过这是重华自愿的,他当然不会拒绝送到兜里的银子,‘我不管店里的事情,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找辛掌柜就可以了,我现在还在学习阶段,不方便跟着掺和。’
惟公卿委婉的表示,他和重华没有见面的必要,他这么说既不得罪人,又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辛掌柜就是货栈老板,他的名字是辛东方。
当惟公卿第一次听说他的大名之后,他足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梅管家是没心肺,这边又来了个新东方……
他这名字,还真挺有超前意识的。
大洹人民还真是博大精深,造诣了得。
惟公卿说着就唤来伙计,他让辛掌柜继续和重华交涉,他要回去看账了,就不再多陪重华,他还说有机会他会请他喝茶,也感谢他对店里生意的照顾。
“等一下……”
“出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一个伙计连滚带爬的就跑了进来。
他吸引去了全部人的注意力,重华这话惟公卿也没有听到。
‘怎么了?’他问那满头大汗的伙计。
伙计指着门口,还没等回答,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
“爷,我刚听说,那货栈被一群官兵包围了。”
逝修打盹的功夫,梅管家就在他椅子边绕着圈儿,他很随意的搭着话,不过逝修一个字儿都没回他,梅管家也不气馁,继续在那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卖了假货还是逃了赋税,怎么就被官兵围上了,前者还好说,赔付些银子,在不子关了店,可后者,按照大洹的历律是要杀头的。”
梅管家说着,还应景的摇头,长叹一声。
“不过也不用担心,历来抓的都是主事儿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倒霉鬼被抓去背了黑锅,爷您知道的,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这宽阳官府一直不咋干净,塞点银子在街上抓个娃娃都能说是主犯。不过应该不会有人那么倒霉吧……当然这也难说。”
说到这茬,梅管家又嘶了声。
“不过我听说那边好像不像是宽阳的官兵,他们穿着软甲还带着兵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啧,那货栈恐怕是摊上大事儿了,这可真不好办了。”
梅管家在那儿磨磨唧唧,自己说的话,两头堵,哪边都有礼,他越说越来劲,越说内容越恐怖,最后逝修被他烦的这觉也睡不得了,一个高就窜了起来。
梅管家看到他在捏拳头,在惟公卿那里的敬老爱老这个论调到逝修这儿肯定不好使了,他也不用浪费时间跟逝修讲道理,说打老人是多么不好的行为,他对这个府宅有多大贡献,在他打过来的时候他只要大声点求饶,多装装可怜说不定侥幸能蒙混过去了。
可是逝修没有袭老。
尽管他很想这么做。
恶狠狠的瞪了梅管家一眼,逝修一孟风一样的刮了出去。
看着那还在摇晃的门板,梅管家露出欣慰也得意的笑。
惟公卿就这么走了,梅管家根本没想到,那天的阵势根本是谁都拦不住,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离开。
可是这府里没了惟公卿,哪哪都不对劲。
梅管家和所有大洹的百姓一样,对男风鄙夷唾弃,可是这接触久了,也就有了习惯。
总觉得这惟公卿是主内的,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逝修是主外的,有他在就没人敢动逝府一根手指头。
如今这俩人就这么分开了,这宅子好像都被撕成两半了。
所以惟公卿走了之后,梅管家就用他带着浓浓鼻音的腔调一个劲儿的在逝修身边磨叽,他得抓紧时间吹耳边风,俩人不过是吵架,趁热乎还能和好,拖的越久感情伤的越厉害,虽然他一直是个光棍,但他毕竟活到这个岁数了,什么事情没见识过经历过,他全懂的。
逝修走了,梅管家就满意了,让下人看着门,只要逝修一个人回来的就立即通知他,他一定得把他磨叽到修成正果。
梅管家得意洋洋,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虽然说的重了点,但那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惟公卿的货栈的确被官兵包围了,现在宽阳城都轰动了,他们还真就没见过那么多官兵,而且看那样儿,也不像是宽阳当地的兵。
那些兵一个个剽悍凶狠的紧,单是那眼神就够让人害怕的。
像吃人的狼一样。
宽阳的士兵就是狗,还是只认吃随便摇尾巴的狗。
看样子对方来势汹汹,他一介草民也帮不上什么忙,梅管家只能祈祷惟公卿平安无事。
不过,逝修去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了。
所以他老人家要回去补眠了,刚才他绕的自己头都晕了。
……
逝修一到货栈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外面围了重重官兵,虽然算不上是个队伍,但人数也少不了了。
梅管家没有骗人,果然是出事了。
可这不过是一天的功夫,怎么就惹到了这些人?
逝修对凡间官衔军队并不了解,不过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带着狐疑,逝修就要往里面进,可他才一靠近,所有兵刃都转向了他,他听到有人大声呵斥,“退!”
气势如虹,让人畏惧。
逝修站在大门口,他挑着眉头,谁准你跟老子这么说话的?!
然后,他们打起来了。
逝修一脚踹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士兵,这是最后一层防御,那士兵直接被他喘进了门,货栈的大门就这么咔吧一声一命呜呼了。
露出了个洒满阳光的大窟窿。
逝修踹开那破烂的门板,大步流星的迈进货栈,他到底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坐在大堂的人听到这响动,慢悠悠的抬起了头,不过在看到逝修之后,那眼睛微微敛起了下。
士兵们聚了过来,逝修侧头看了眼,他刚要动手,里面的人就一挥袖子,那些士兵齐齐的喊了声是,转眼间就退到门外。
这货栈内只剩逝修和那人对视。
“宽阳虽小,却竟是些了不得的人物。”那人慢条斯理的说着,眉眼间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模样慵懒却又带着威严。
对方看出他的身份。
逝修眯了下眼睛,冷意乍现,“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不过今儿办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就各自行个方便,免得无生事端。”
“只要是这货栈的事儿就和我有关。”逝修冷声道。
“是么?”那人不咸不淡的笑了下,眼睑轻轻垂下,又慢慢的转身逝修,“我来接我的人回家,这事儿,和你有关么?”
这话音才落,惟公卿就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边是神情漠然的重华。
看到他们一起从后面出来,逝修的眼神更加凶狠,他正盯着重华,带着笑意的嗓音悠然响起……
“本王来接你回去了。”
第九十九章:剑拔弩张
心咯噔一下,惟公卿直接傻眼了。
竟然是江沐。
他还是找来了。
看到门口那么多官兵他就已经猜到了,可是他还是抱着侥幸的想法希望不是,可……
对江沐,他是真的畏惧。
一向从容的他这会儿也没了反应,一脸木讷的望着那个男人。
身边的人不动了,惟公卿的感觉也变了,重华看了他一眼,而逝修那扬起的眉毛这会却是微微拧紧。
他们都参感觉到,惟公卿在害怕。
二人的恩怨被放置一旁,他们的注意力全转向那带着优雅笑容的人。
“本王不是有意冷落王妃,实在是案件繁琐,本王无法脱身,还望王妃切莫怪罪。”
江沐慢条斯理的说着,语调委婉,却透着沉沉压力,让人不得轻松,至少惟公卿在他每一句话结束后,都觉得肩头有什么越来越重。 “这不,本王快马加鞭的把事情处理完,又连忙回京面圣,一把事情交代好,就立即来接王妃回去,这样本王也有空闲好好陪陪王妃。我们许久没有愉快的独处了,本王,都有些想念。”
惟公卿无法想像接下来所谓的独处会是怎样的光景,如果可以,他真想掉头就跑,哪怕被外面的士兵射成筛子,他也不想再和江沐留在一个单独的空间内。
“我不回去。”
惟公卿突然开口了,那模糊的嗓音可能是因为害怕而变得格外清晰。
江沐愣了下,眼神透出深意。
“本王知道,王妃在宽阳玩的很开心,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也了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可外面再好,王妃也得收收心情,跟着本王回府去了,一直在外,会影响王妃的声誉的。”
江沐从进到这屋子里,每一句话都别有所指,暗藏玄机。
就算惟公卿的脑子这会儿不太好使,他也明白了江沐的意思。
江沐不是找不到他,也不是没有找他,而是暂时没有来找他而已。
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哪里。
江沐放他在外面这么久,不是江沐放弃或是懒得管他,江沐很有自信,不管他在哪里,只要他江沐动动手指,惟公卿就一样会回到他身边。
他们身在不同的地方,也许是在大洹国土遥遥相对的位置,但他的一举一动江沐都了若指掌。
他怎么可能让惟公卿真的逃离。
江沐什么都知道。
恐怕连这俩人的身份他都清楚。
小黑说过,大洹皇族有驱灵的能力,他们能看出小黑的本体,不知对仙籍是否同样受用,但逝修的身份应该是瞒不住了。
江沐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
有句话他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他把手头上的案子都处理了,在皇上那边有了交代,他两手空空的来找他,这样就有大把的时间和他慢慢算账。
江沐是有备而来的。
这绝对比惟公卿想象的结果要可怕的多。
惟公卿这会儿真的是六神无主了。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他不会跟你走,要想抢我的人,得先问过我的意思。”
江沐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他的自称以及门口的官兵都足以证明。
逝修知道他是王爷,可王爷又能怎样?
虽然大洹的皇族和一般凡人不同,但在逝修眼里,他们都不过是软弱又没用的凡人罢了。
“本王说过,这事儿和你没关系,这是本王自家的事情。”
逝修冷嗤,“我也说过,只要是这客栈的事儿就和我有关,你要带走我的人就更和我有关了。”
对逝修的无礼,江沐也只是还以微笑,仿佛他只是个闹事的孩童,他并不在意,“本王的王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倒是我该来问你,我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王妃,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讲,这算不算是光天化日,强抢民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