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努力的回忆近段时间的事情,得出的结果却没有哪一个支持东陵的论点。
东陵在心里划去上午和下午两大块时间,把搜索范围缩小到中午和傍晚。
第二个被找上门的是布莱恩。
如果还有其他人选,东陵绝不会选择这位口无遮拦的,格里还懂得把一些私密谈话收好,可布莱恩……对于布莱恩而言,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拿来四处传播的。
鉴于莉莉和布莱恩住在一起,想在他们家里找到一个与雄性单独相处的机会几乎是妄想,东陵直接在布莱恩打猎回来时把后者堵在了路上。
“嘿,布莱恩,好巧。”
“真巧,你怎么在这里?是在等博格?”
“我出来找安吉拉要点东西。”东陵抬起右手,向对方展示自己篮子里装着的生姜和一些草药。
“怎么,你最近也在储存草药?”
杀手黑亮的眼睛一闪,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我拿回去自己用的,难道除了安吉拉,还有人存储这种用的少还不能吃的东西?”
“我妹妹最近迷上草药了,可能是受到阿爹阿姆离去的影响,每天下午一有时间就去找安吉拉请教各类草药的用处,现在我家门口晒得满满的都是些草叶子。天,你不知道其中有几种的气味多么……”
布莱恩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准确反应出他近段时间遭受了多少折磨。
东陵眨眨眼,他本来以为部落里的医生传雌不传雄只是因为雌性和亚雌性想必雄性更细心,现在才知道还有雄性五感灵敏的原因在里面。
不过因为家人死亡而受到打击?
如果莉莉是发奋学习战斗技巧想给家人报仇也倒罢了。可学医?开玩笑,自己可没见过谁口渴时跑去吃干面包的。
大概人都有这么点劣根性,假如东陵在一开始就得知莉莉正在拍拖中,大概隔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结果这么三绕两绕,扑朔迷离的,倒是把他那点好奇心全勾出来了。
按照布莱恩的说法,莉莉最可能是在下午回家后再出门会情郎。第二天下午,东陵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等着当天的新鲜蔬菜上门,只是在莉莉和格里离开后,他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跟踪。
阿诺被他吊在树上练腹肌,板牙倒是在门口踢石子玩,见主人穿着打猎的行头,奇怪的去咬他的衣角。
“好啦好啦,我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可你瞧,你至少还能隔三差五去林子里跑几圈——”东陵摸着板牙的独角,嫌恶的皱起眉头,“而你家倒霉的主人,每天过的日子都是吃饭睡觉打阿诺。如果好奇心真的有能力杀死一个杀手,我不介意和它打一场。”
板牙自然听不懂东陵在说什么,不过知道他有事出门,便顺从的松了口。东陵拍拍它的脑袋,径自往布莱恩家走去。
雌性和亚雌性一般比打猎的雄性更早回到部落,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倒是不用东陵费力想借口应付那些好奇他去向的热心家伙。就连他等在布莱恩家对街,另一间石屋的墙角,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行为诡异的亚雌性。
红发的雌性很快推开屋门,在墙边晒着的草药里拣了一些出来放在篮子里,步履匆忙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东陵这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他看到莉莉的篮子里还装了一块不小的生肉,这个时候去野餐可不是个好主意,所以她到底是养了什么呢?
他毫不犹豫的跟在雌性身后,惊讶的发现她拐进后山的墓场,有那么一瞬间,杀手几乎以为她养了头丧尸。
莉莉在林子里七拐八拐,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集,直到她停下步子,一个山洞突兀的出现在东陵眼前。
考虑到洞里可能有一个雄性兽人,东陵不打算靠的太近,等莉莉走进山洞后找了个能看到洞内情况的角度,谨慎的将自己藏在树后。
“谁在那里!”
还不等他探出脑袋观察,山洞里就传来一声暴喝。
心知自己行踪暴露,东陵也没有再费心思隐藏,明显的,对方并不是在试探,这时候再装空气未免太傻了些。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兽人的规矩是结成伴侣后雌性和亚雌性跟随雄性并入其部落,虎族部落当然也不例外,所有的雄性兽形都是巨虎。而自己特意研究过巨虎的习性,巨虎的视觉和嗅觉十分敏锐,但变成人形后这些优势都会被削弱,十五米,是安全距离。
现在对方在至少二十米外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无论借助的是嗅觉还是其他的什么感官,他有八成把握那不是一个虎族兽人。
“是我,莉莉。”他从树后现身,几步走到洞口。
神色慌张的红发雌性见到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还是像她脚边的野花一样苍白。
“原来是东陵你啊,怎么会在这里?”说着,雌性挪了挪身子,徒劳的试图挡住来人的视线。
“我来探望一下科尔文。”东陵举起手中一小束白花,脸上是恰如其分的惊讶,“倒是没想到会遇见你,担心你出事便跟过来看看。对了,你身后那位是……”
雄性兽人绷紧了肌肉,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把不受欢迎的客人撕成碎片,莉莉不留痕迹的在背后按了按他的手。
“这是格纳。”
“格纳?”东陵摸着下巴,“没什么印象——看来我得找个时间熟悉一下部落里的雄性了。话说回来,你们找哪个地方约会不好,非要来墓场,也真不怕扫兴……”
打扰人约会可是会遭雷劈的,有过一次类似经验的杀手很快表示,自己对打破他们二人世界感到十分抱歉,并再一次强调自己衷心希望他们能换一个更有品味的约会地点。
他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在墓地附近随便找了棵够大的树在树后坐下,等到莉莉从“约会地”往回走,就起身沿着记忆里的路再次摸过去。
东陵相信莉莉对格纳有好感,但他不会真的脑子进水到觉得他们两人是为了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约会。
知道自己的到来肯定瞒不过洞里的雄性,杀手索性连压低脚步声都懒得做,大摇大摆的闯进山洞,果然见到那个名叫格纳的兽人半倚在石壁上,一脸戒备的盯着自己。
“你是被驱逐的流浪者。”他停在洞口,笃定的抱着手臂,放松的看着眼神不善的兽人,“我不管你有没有伤害莉莉的念头,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如果莉莉被发现藏匿流浪兽人,你知道她会怎样吗?”
“你!”
格纳眼瞳骤然紧缩成一条线,眼角出现隐约的黑色鳞片。
原来是蛇族啊。
这是杀手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下一刻,半兽化的格纳已经扑了上来。东陵轻松的躲开对方的一拳,显然他由于饥饿、外伤或者随便什么原因无法使用较费能量的完全兽化,这可真让自己占了不少便宜。
不过感谢自己的乌鸦嘴,现在他真得和好奇心干一架了。
第42章
东陵左手不能动,蛇族雄性则是右腿受伤不太便利,总的来说,这场莫名其妙的决斗——至少东陵把它当成了决斗——还算公平。
最后的胜出者是东陵,他在格纳朝自己扑来时拉弯一根在自己头顶伸出的树杈,直接抽在对方喉咙上,一击必杀。
大获全胜的某人倚在树上,挑起眉头俯视捂着脖子翻滚的雄性,难得一次活动筋骨的机会让他心情愉快。
打蛇打七寸,弱点被毫不留情击中的格纳挣扎了很久才勉强摆脱那种恐怖的剧痛,半跪着支撑起身体,恶狠狠的盯着对手,却没有再轻举妄动,就连半兽化时浮现在身体表面的鳞片也渐渐隐去。
事实上格纳已经在后悔了:自己刚才太激动,甚至忘记了面对的是个亚雌性,他不该对亚雌性动手的,好在对方没有受伤……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呆站了一会儿,还是东陵先放松下来,杀手对气息的感受几乎已经成为沁入骨髓的本能,眼前的流浪兽人在爬起来之后就没有了那种想要与自己拼命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雄性不得伤害雌性和亚雌性?
他没怎么花心思琢磨,不论格纳是承认了自己的实力还是单纯的不愿意和亚雌性动手,现在两人终于有机会好好谈谈。虽然刚才自己为了引诱他朝自己动手故意用令人不那么愉快的口吻说话,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打舒服之后,东陵还是希望能有个比较好的谈话环境。
起码不能让这个蛇族兽人觉得自己在威胁什么。
他对“流浪兽人”这个身份并没有一点反感,当然也不会有更多的好感,甚至不能期待他对待流浪兽人的态度比对待毛毛虫有更多关注——既没有可以食用的部分也没有其他利用价值,注意他有什么用。
至于它会不会突然蛰自己一下?见到时绕道走不就成了?
如果格纳不是恰好被莉莉“捡到”,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你输了,”他欠扁的朝对方晃晃手里的细树枝,“作为代价,我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我们没有赌战……”
“第一个问题,”东陵清清嗓子,完全把对方的反驳当做耳边风,“你发誓不会伤害刚才的那个雌性。”
“当然。”
“你不会对部落产生危害?”
“不会,如果不是受伤,我不会接近任何一个部落。”格纳的情绪不太稳定,提到“部落”时眼中有掩不住的鄙夷。
东陵耸耸肩,没兴趣把最后一个问题浪费在探听内幕上:“那你一定知道部落对待流浪兽人是什么态度,所以你不会让自己被发现而给莉莉带来麻烦对吧?”
“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哦哦,爱情宣言。
杀手有几分促狭的想着,而这份心情在看到对方好似宣誓一般的庄严神情时顿时成次方的膨胀起来,然后——
他笑场了。
对男人一向懒得讲风度的家伙笑得在地上直打跌,把之前严肃的气氛破坏的一点不剩。
“好吧,我很抱歉。”直到那条蛇对自己怒目而视,他才没什么歉意的坐直身子,咕哝了一句,“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读到的童话,黑蛇报恩什么的……可惜我从来只是拿那些东西当消遣。”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格纳的逼视,东陵悠闲的屈起一条腿,右手又开始摸下巴。
“嗯……怎么说呢,前两个问题我想听的确实是肯定答复,但最后一个——”他打了个响指,“虽然不算不满意,不过我本来认为你应该更敏锐一些,或者,更有担当一些?”
格纳眯起双眼,危险的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亚雌性,对方似乎完全没觉察他刚刚侮辱了一个雄性,哪怕对着自己难看的脸色,依旧能保持愉快的继续他的话题。
“我想你是不会伤害莉莉的朋友的,你说呢?”
那惹人恼火的亚雌性这样笑嘻嘻的发问,格纳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这让他突然有种对方正试图激怒自己的错觉。
但自己确实不能伤害那名雌性的朋友,无论什么理由。
只要一想到那双快活的棕色眼睛会笼上阴霾,他连心都会揪着疼。
“你喜欢她。”
没错,他喜欢那个雌性……
等一下!刚才那个问题是——
陷入沉思的格纳猛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你是特意回来嘲笑我,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他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回之前藏匿的小山洞,“一个可怜的流浪兽人不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
“啊喂,真是过分的指控呐,脾气也差的要死,活该一辈子没雌性缘。”从骨子里散发出恶劣的人一脸无辜的歪着头,“我只是想让你正视一件事罢了,莉莉喜欢你,你如果还是个雄性,就应该想办法不让她为了你伤口痊愈后的不告而别难过。”
他没有任何预兆的丢下这个重磅炸弹,而后饶有兴趣的盯着对方的背影瞬间僵硬的像是患上腰间盘突出。
“你……你说什么……”
格纳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那声音还是沙哑难听,仿佛是野兽用爪子挠松树皮。
“没什么啊。”东陵捂着嘴哧哧直笑,确实被对方直白的反应娱乐到。
但也只是那么片刻,当他闭上眼睛重新睁开,之前那个恶作剧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以后的事情,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莉莉。”他靠在树上,抱着手臂,睨着对方僵硬的身子。
“她会忘了我的,”格纳没有转身,每说一个字都似乎用尽浑身力气,“我不值得她喜欢,她那么好,会遇上一个懂得珍惜的人。”
“在我来的地方,确实有这么一种观点,每一个雌性找到真正的伴侣前都会错过几个人。”东陵抬起头,出神的盯着枝头的嫩叶,“我不懂感情,但我的姐姐坚信,动了心就是一生。如果你不想那个红发的傻瓜难过,就给我滚出你的狗窝,堂堂正正的走到人群中来。”
格纳极轻的摇了摇头,拖着他的伤腿挪进山洞。
“我没有办法……”
微弱的叹息散在风里,被抛下的人拳头松了又紧,却最终没有追上去,而是一脚踹飞了脚下的石子,听着它砸在山洞的地面上响起笃笃的回音。
“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