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逸舟来这里这么久，眼镜婆婆还没见过这仗势，别说她，许沅看着这样耍无赖的孙逸舟也觉得新奇，虽然平时他也耍无奈，顶多嚎两嗓子，可没见过满地打滚儿的。

“舟舟，舟舟乖，不闹了，咱们好商量啊。”眼镜婆婆两步上去，想要跟孙子沟通。这小子见奶奶来了，再偷瞄一眼还是黑着脸的老爸，果断的滚离奶奶，怕自己动作起来伤着她老人家，然后又开始蹬胳膊蹬腿儿了。

林暧哄了两句，孙老头又激了他几句，最后就连孙爸妥协了说商量，孙逸舟仍旧躺着不起来。商量？商什么量？不答应就不起来！想糊弄老子，没门！孙逸舟心里门儿清，知道老爸是在打太极，鸟也不鸟他。这下孙仲河火了，满院子找竹条准备揍他。

许沅看着他找不着竹条，拿了根自己手臂粗的棒子进来，心里咯噔一下。这顿皮肉之苦他可不能让孙逸舟挨了。

孙老头拦在儿子面前，眼镜婆婆和林暧蹲着给孙逸舟说好话，可这家伙铁了心就是不起来，挨一顿怕什么，又不是没挨过，小圈圈要没了那才是大事呢！

眼看着孙仲河脸色气得通红，拨开自己老爸就要冲上来，许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开口道：“舟舟你快起来！你要是不起来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大家正闹得一团乱呢，他这软软的一嗓子虽然急切但是声音却不太大。可是孙逸舟一听到这话立刻停止了动弹，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咕噜爬了起来急忙道：“我起来了！你不许不和我玩！”

这下子把孙仲河手上的棒子都给吓掉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软糯糯的娃娃。想他孙仲河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对着儿子哄也哄过，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最后竟然抵不住这小娃娃一句不和你玩了。这孙逸舟什么时候能这样听话了？

眼镜婆婆和孙老头是知道许沅和孙逸舟玩得好的，他们也不了解孙逸舟在城里的魔王性子，所以看他停了下来也只是松了口气。林暧和孙仲河就不同了，他们一个看许沅像看救世主，一个像看外星人。

许沅捏了捏自己的手掌，眨着眼发愣。他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好使成这样，孙逸舟明显是被宠坏了的小皇帝。不过……小皇帝闹这一出是为了他，所以他一试之下竟然成功了。不管怎么样，挡住了孙逸舟这顿皮肉之苦他也松了口气。

“你……这么大了，有事好好商量，不能这样闹的，知道吗？”许沅习惯性的开口教育，孙逸舟蹭到他面前拽着他的手服服帖帖的点头。

这一出更是看得孙氏夫妇两个下巴都掉地上了。林暧回过神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儿子好听这小娃娃的话啊，这小娃娃也神奇，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哎呀，他比儿子还小吧？

“可是，孙仲……他说这次回去就不回来了！我才不要呢，不回来小圈圈你怎么办？我说了要一直陪着你的嘛！”孙逸舟开口就唤他老爸的大名，被许沅盯了一眼立马改口。许沅没料到他还记得这个约定，心里暖洋洋的，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孙仲河木着脸，听到儿子提到他大名脸皮一跳，又见儿子在那小孩的注视下改了称呼心中顿时五味陈杂。最后终于知晓原来面前这个小团子就是导致孙逸舟不肯回去的元凶小圈圈，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有一种儿子好像是为这个小团子生的错觉。

“我说吧，这孩子跟咱们儿子有缘，就他能制得住他。咱们也不缺那个钱，带回去养吧。我好喜欢他啊。”林暧兴奋的提议道。

“胡闹。人家还有个婆婆呢？我看这娃娃不简单，心里肯定有主意的。你说带走就带走，问了人家了吗？”孙仲河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板着脸斥责。

“我就去问问。”林暧知道他装得一副凶相也不怕，笑眯眯的朝着两个小孩子走了过去。

许沅得知了孙仲河要带孙逸舟离开不回来的决定时心里也有些讶异，他就知道以孙逸舟的家世，怎么可能让他在这里读书？上辈子估计孙逸舟也是为了他挨了好几顿才留下来的吧。可是自己那时候不懂事，后来更是全忘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心里酸酸的，握着孙逸舟的手也用上了些力气。他知道孙逸舟留在这里是不现实的，就算能待一段时间，过几年也要离开的，他跟自己不一样。孙逸舟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而且他虽然有些调皮和霸道，但是很聪明，只有到外面受更好的教育才对。

“你回去也是你爸爸妈妈对你好才这样做。我没有爸爸妈妈，如果他们在，也会想着让我更好的。舟舟，我们是好朋友，只要你不忘了我，以后长大了我们还是会在一起的。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我也可以去找你的。”许沅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劝孙逸舟回去。上辈子好像孙逸舟走得比较晚，是在四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可是早走晚走总归是要走的，他宁愿孙逸舟早早的回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后两人争取更早的见面。

林暧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许沅的这番话，她不由得又一次震惊了。老实说，这一点也不像个五六岁的小孩能说出来的话，难道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可是我不想走，我觉得我要是看不到你肯定吃不下饭。”孙逸舟看着许沅认真的说道。

许沅听着这话只觉得孙逸舟可爱又率直，他笑了笑：“放假你还可以过来玩啊。”

“不用放假，哎哟我的宝贝！”林暧抱起孙逸舟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放了下来：“太重了，妈咪都抱不动了，奶奶把你养得这么好啊！”

“妈妈，什么不用放假？”孙逸舟更关心的是这个。

林暧揉了揉许沅的头发，蹲下身子对他道：“小圈圈是吧？跟阿姨去城里好吗？阿姨保证会比对舟舟还要对你好的。”

“妈妈你叫他沅沅，不能叫小圈圈！”孙逸舟撇了撇嘴，又一脸期待的望着许沅。对他来说，母亲的这个提议简直不能再好了。

许沅看着林暧慈爱的目光，那一刻确实是动了心的。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还在家里编竹筛的林阿婆。他不知道这一世和上一世的情况会不会有所变化，至少在他看来变化是有的。但是他还是不能确定奶奶到底能陪自己多久。他舍不得奶奶，他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好好的陪着她，孝敬她。

“对不起，阿姨。”许沅沉默了一会，摇了头：“我有婆婆的，我得好好照顾她，她年纪大了。”

第 14 章

林暧没料到会被直接的拒绝，而且许沅还能给出这样让她不得不接受的理由。这个孩子，懂事、孝顺、可爱，林暧觉得听他这几句话心都要化了。怎么能有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呢？

孙仲河陪着父母过完了初六，最后孙逸舟在许沅的劝说下含着眼泪一步几回头的坐上小车走了。

孙逸舟一走，许沅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空旷了下来。平时小孩在身边绕着不觉得，他一离开，那种孤单单的滋味就涌上了心头。恍惚间许沅又有了一种奶奶去世时，世界上只剩自己的那种孤独感。林阿婆知道孙逸舟走了小孙子不得劲，整天赶着他出门玩。孙逸舟在的日子里，雷施仁和候天天和他玩得不错，因为孙逸舟的原因对他也很照顾。如今他走了，他们仍旧和他玩得很好。可是没了孙逸舟，几个人玩着也没滋没味的，许沅也提不起精神来陪着两个小孩子疯。

大年一过，学校就要开学了，这下子连雷施仁和候天天都很少来找许沅玩了。每天天一亮，林阿婆早早的就起来烧水做饭，然后下地里干活去了。许沅醒来的时候一般她都不在，他自己洗了脸漱了口然后吃完早饭。喂了缺耳朵和几只鸡，没事做了他就搬着凳子在堂屋里练习写字，孙逸舟给他留了一沓书本。不想练字的时候他就会搬着凳子到门外，望着通往眼镜婆婆家的小路发呆。也不知道那个熊孩子在城里怎么样了，城里面五光十色的东西太多了，他应该早已习惯了并且融入了那里的生活吧。不知道长大了他还会记得自己吗？应该会吧，上辈子他也回来找自己了，不过他太笨，把孙逸舟给忘了。

许沅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什么，但是身为一个六岁的小孩，一来他的能和年纪都限制了他活动的范围，二来他要是真做了什么估计会很引人注目。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让奶奶操心，然后时刻注意着奶奶的身体，为她以后的发病尽早的做准备。

重生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许沅叹气，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再大几岁，和奶奶相处的时间也会短一截吧。这样一想，他又放开了怀。

这天，许沅不想写字，照常把凳子搬出屋外，坐在大门的门槛下发呆。缺耳朵躺在他的脚边，许沅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它的耳朵后面和背脊上摩挲着，缺耳朵闭着眼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是阿旺的妈妈呢……许沅满眼笑意的看着缺耳朵。阿旺出生后，奶奶没过多久就走了，缺耳朵是在奶奶下葬后的第二个早上死在坟头上的。那时候许沅并没有觉得这只狗多么的忠心，他只是心里有些愤怒，偏激的认为连缺耳朵也丢下他了。

阿旺那一胎生了三只小狗，一只送人，一只死了。最后陪在许沅身边的就是阿旺。它跟缺耳朵长得很像，都是一身漂亮的金黄皮毛，不同的是阿旺的两只耳朵尖上有一撮黑色的毛。阿旺对许沅很好，有时候它下河咬到了鱼，也会叼回来给许沅。可是那时候的许沅并不领情，他觉得太脏了，把鱼踢到了墙角。如今每次想到那时候阿旺垂着头恹恹的样子，许沅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小喵是阿旺带回来的，一般来说猫和狗其实不太对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喵和阿旺相处得很好。小喵应该是被遗弃的猫，阿旺带回来的时候它身上还有伤，麻花色的毛上面血液干涸凝结成小块。许沅那时候嫌阿旺多事，也准备赶小喵走的，可是那只幼猫一边冲着他哀哀的低叫，一边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渴求的望着他，阿旺也低声呜咽着。许沅看着它那样干巴巴的小模样，突然想到了被所有亲人遗弃的自己，最后还是留下了小喵。

这辈子如果还有阿旺和小喵……他一定会对它们很好很好的！想起那个小黑巷子里阿旺为了保护自己而倒下的冰冷尸体和被人一把揪住摔在墙上的小喵，许沅的心口就忍不住抽搐般的疼痛。

许沅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缺耳朵却突然站了起来，尾巴一扫一扫的摇得欢快。奶奶回来了吗？许沅看着兴奋起来的缺耳朵想到。他往左边望了望，小道上并没有林阿婆的影子，就在这时，缺耳朵汪的叫了一声朝着正中间的小路冲了过去。

“舟……舟？！”许沅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打扮时尚的女子手上牵着的小孩就是自己方才还想起的人。而那个女子，则是孙逸舟的母亲林暧。

缺耳朵扑上孙逸舟，一边欢快的摇着尾巴一边围着他打转。林暧有些吃不消它的热情，笑着拍拍它的头。

“小圈圈！”孙逸舟一眼就看见了孤单单坐在大门边的许沅，快步跑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现在不该是读书的日子吗？许沅看着眼睛都快笑没了的孙逸舟满腹疑问。

说到这事，林暧没法子的叹了口气。孙逸舟一回去没多久整个人都恹恹的，不爱吃饭，对什么兴趣也没有，整天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也不知道干什么。林暧推门进去就见他像只小兽一样抱着许沅送他的小木剑蹭蹭爬上床防备的看着自己。她心里酸溜溜的，儿子这是在怪自己强行把他带回来了吧。

孙仲河想着，等到上学了，有新的玩伴，老师，他总该会变得活泼起来的。可是开学好几天了，也没见儿子高兴起来，晚上倒开始哭着说梦话了。

看着儿子慢慢的瘦了下来，半夜总哭着念叨奶奶爷爷，什么雷施仁瘦猴儿酸豇豆鸭蛋花生的，当然念得最多的就是许沅。孙仲河心里也不好受，夫妻两个带着孙逸舟去看了心理医生。最后医生建议还是把他送回云水村，等到长大一点再接回来也不是不可以的。两人没有办法，拖了一个星期不见好转，最后也不得不把他给送回来了。林暧心里怨孙仲河起初把儿子丢在这里决定，害得母子两个生分了，没少给他脸色看。孙仲河有苦说不出，只有陪着笑脸战战兢兢的哄爱妻高兴。

许沅听着林暧打趣说孙逸舟想自己想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看着小孩确实消瘦了的脸蛋，知道这其实不是笑话，他心疼的要命。这傻孩子怎么能这么傻呢？

“阿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舟舟的。”许沅拉着孙逸舟对林暧道。

林暧看着小孩认真的神色不由得被逗笑了：“你可比舟舟还小呢。”说罢又对儿子道：“舟舟，在这里不要调皮，听奶奶爷爷的话，要是不听话妈咪立刻就来接你回去。”

“我会的。妈妈你放心，我肯定听话，不然你叫老爸带棍子来揍我。”孙逸舟立刻做出保证。

“你明知道我可舍不得让你爸揍你，小滑头！和沅沅好好玩，不许吵架。”林暧笑着嘱咐，不过后面一句也就随口说说。她觉得以儿子这样重视许沅的态度，是不可能和他吵架的，而且许沅虽然小，但是她总觉得这孩子心理上比自己儿子大很多。她能感觉到许沅以一种很温和的态度在包容着儿子，也能够正确的引导儿子。这真是奇怪的现象。

林暧走了，孙逸舟在她脸上吧嗒吧嗒盖了好几个章，然后看着眼睛红红的母亲，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愧疚。他知道妈妈很想自己陪在身边，可是他也想陪着爷爷奶奶和小圈圈。

孙逸舟的回来不仅让雷施仁和候天天两个高兴得直蹦跶，连林阿婆也觉得开心。因为小孙子总算看起来高兴多了。这孩子前些日子虽然也一直笑着和自己说话，但是林阿婆怎么看不出他只是贴心的不想让自己担心才那样的。

“婆婆……”这天吃过午饭，许沅在午睡前拉住了林阿婆的衣角。

“怎么啦？”林阿婆回头，看着孙子一脸踟蹰的样子有些奇怪，这娃娃，可从来没这样过。

“舟舟说……让我跟他一块去学校，不进教室也可以，就在外面玩。”许沅其实挺担心林阿婆不愿意的，这事孙逸舟跟他说了好几次了。可是他知道奶奶一定不会愿意自己一个人待在外面，毕竟他在奶奶心目中还是个不太懂事容易被坏人拐跑的小孩子。可是他也挺想去泗水村看看，早点接触外面的世界比一天到晚待在这个小村庄要好得多。

“这怎么行！沅沅乖，外面坏人多，到时候把你带走了你就见不到奶奶和舟舟了。”林阿婆果真一听就摇头了。

“学校大门有老大爷守着的，没有坏人进来。我就在学校里面玩，婆婆……我明年也是要去学校的，总会一个人的。我不会让坏人把我带走的。”许沅眨巴着眼睛劝着林阿婆。

林阿婆不出声了，许沅知道她在犹豫，可他不知道他那句“总会一个人的”打动了林阿婆。是啊，小孙子总会一个人的，自己也有顾不了他的时候，如果让他早点独立是不是也好？

林阿婆最后同意了许沅的要求，这天一大早她就挎着一篮子鸡蛋带着许沅和舟舟往泗水村去了。林阿婆的娘家就在泗水村，不过亲近那一辈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唯独还剩个一辈子没成家的远房表哥，正好在泗水村小学守大门。孙子要去学校，她想来想去还是准备亲自拜访一下这位老表哥，请他照顾一下小孙子。

那老头和林阿婆是表亲，倒跟许沅一个姓，大家都叫他许大爷。许大爷一辈子没成家，但是却极喜欢小孩子，所以他对许沅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而林阿婆的那框鸡蛋，他推了又推也没能推掉，只好留着，想着干脆以后煮给许沅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