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的眼光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喜欢周怀安用了全部的力气，连父亲和母亲都知道了，那人不愿意，那有什么办法。他只想追随自己的心，做自己想要的，周怀安曾经是他的梦想，是他努力的方向。最后也成了爷爷的骄傲，他觉得很好。现在，他是真的放弃了，心里空空的风一吹就会响。

“你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就来！”

宋锦的这个来，太远，他一个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公园的椅子上坐了一夜，天露鱼肚白，清洁工来扫路，见了他还吓了跳，最后被当做神经病远远的躲开了。

宋锦来时，他扯着嘴角一笑，眼睛翻白有些扛不住。后者脸色铁青想要将他拉起来，却发现了他身下的大片血迹，他哼了哼，原来还是会疼。“我先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将他苍白的脸呛得通红，宋锦蹲在他面前，伸手提他顺了顺背，“别闹了，你……”

他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我不能去，我和kelly拍过广告，我会被认出来的，我不敢。”丢失掉了他不顾一切的堡垒，什么都开始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好，我们不去，我带你去我朋友的诊所，不让别人看见。”说这话时他声音有些哽咽，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燕侑宸，心疼的是自己来得太晚，他竟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逝干净，连去医院都不敢。

燕侑宸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一歪就往他身上栽去。

这一晕就是一个星期，宋锦请了大长假，哪里也没有去，和周家的合作也被迫暂时停了下来，顶着每天上百万的浪费也懒得去管。上面的开始还施压，后来也就不管了，周家也没少折腾，损失周家单方面的全面承受了。

钱要是能买周怀安不闹心安安静静花再多她也愿意。

周姚听李承安说周灰安去了燕侑宸家，他俩的事她心知肚明，爱折腾折腾也就没管，第二天打电话还是打不通，她这才不太放心的去找人，结果燕家大门开着，她估摸着出事了，急忙跑进去，那场面何止惨烈。将人拖到医院，周姚也不敢报警，看样子周怀安是被燕侑宸打了，但为什么被打才是大问题。

周怀安倒没什么大问题，睡了两天醒了。

最大的问题是燕家的那位小少爷失踪了。早上燕侑宸给老爷子发短信说他不开心想出去旅游下别担心就没后文了，燕老爷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结合周靖问消息来看，八成是这两小兔崽子闹架了，别怪他老头子八卦，眼线四处都是，只是不想给大家难看罢了。燕侑宸年纪小小的给他安排相亲是为了什么，真当他年纪大人傻了？

出去躲几天也好，该散就散。

老爷子背着吩咐了人去找燕侑宸，自己悠闲的去遛鸟去了。

好嘛燕家的人不急，周家的人可急得不行，燕老爷子这号人物在锦城也算只手遮天，这要得罪了，周靖费了半生心血的事业在他眼里也是渣。好在燕老爷子现在只当是两人翻脸，燕侑宸躲出去散心了。

周怀安醒了后，任凭周姚怎么问也不肯开口，都快把人急死，只是逢人便问燕侑宸在哪儿，他们哪儿知道啊，连燕老爷子这么能耐找了这么些天都没能把人挖出来，他们就更不清楚了。

周怀安跟魔障了似的，除了燕侑宸的名字，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整天就对着窗子发呆，说什么也不应，药也不肯吃，一天天就想溜出去，他伤的是脑袋，医生虽然说没什么大问题了，但保险起见还是住院观察下。说得周姚很是愤慨，“多大人了，打架也不能照着脑门砸啊。这要砸坏了我非得去找燕家赔偿不可。”

周怀安眼皮跳了跳，扭头看了过来，“姐……”

“怎么了？”看他主动开口，周姚连忙转了过去。

“你帮我个忙行吗？”

周姚沉默了半晌，幽幽开口：“找燕侑宸？”

周怀安点了点头，这次，他是真的伤到他了，如果他不去找，也许这辈子就真的再不会见到他了，想到燕侑宸的伤和他最后惶恐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就觉得胸口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周姚替他理了理被子：“找他可以，但你要老实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晚的事，他喝多了，此刻清醒着却不敢去想，他怎么会对燕侑宸做出那样的事来，他一定是疯了，光想想他都忍不住有些发抖，每次一回想燕侑宸的目光都像千万把利刃向他刺了过来。

他这次是真的大错特错了。抬头苦涩的看着她，眼角有些闪光，周姚愣了愣，“姐……这次他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吧，我……我该怎么办呢？气得他都拿花瓶来砸我了呢，姐，如果我不去找，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了吧。”

换做是别人，也许可以恨他来对他复仇，但燕侑宸不会，他离开之后，他想起这么多年来的过往，原来他连他现在想的是什么都能猜到一二，却怎么没有去冷静的想过，他为什么会拒绝他呢，是他不够相信自己啊，连最后那点给他证明的机会都被他亲手毁灭了。

比任何人都没心没肺的样子，比任何人都滥情的样子，其实是一个那么善良的人啊，从一开始，他都抱着怕他被宁馨耍的心在同他说话，可他却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

他连恨都不会恨他，恨他，还可以让他转身来报复，凭燕家的势力，想把周家弄垮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可他却还是一个人藏起来了。

有没有去医院，有没有吃药，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换衣服，他离开家带钱了吗，那么匆忙之下，好怕他什么都没有带，谁会来照顾他，又会去哪里，好多的问题，都没有人来告诉他，他们都不许他离开这里，他被照顾得很好，每天周姚还会请人给他煮汤，可他一点都不想吃，他过得越是舒坦，就越是难过。

燕侑宸，我很想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句话好想重复千万次说给他听，就算不解恨，再拿砖头砸死他都可以，只要再让他看一眼，知道他好好的，他做什么都可以。

燕侑宸那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周怀安悄悄溜出了医院。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周姚说连燕老爷子都还没打听到消息。他茫然的站在十字路，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没有一个人是他想找的那人。

第三十一章

暑假的这个时候，高中的校园里有的也只即将奔赴高考的学子，特别在人丁稀少，却占地广阔的成岚，尤其显得空旷，周怀安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了，因为是假期，学校管得也不甚严，连贿赂都没有给就已经放他进来了。

自从毕业后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甚至还高中还没毕业就已搬离了宿舍。

宿舍大楼下那排长长的梧桐树比和从前比起来却一点没有长大了，长大的是他们而已。叶落来年还会重新长，失去的岁月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抬头看向了阳台，恍惚的还能看见那年，燕侑宸趴在栏杆上懒洋洋的看着他们的样子，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身影，人群重重叠叠，第一眼看见的是他，一分都没有错过。

他有些腿软，绷不住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低头的时候脑子闪过的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逆光转过来的脸，此前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此后也没有再见过。他看他不顺眼，从第一眼开始，也许是不想承认，奇怪的悸动却被忽略成了成见。

从伤害开始，也从伤害结束，他是自作自受。

燕侑宸躲着他，那也是他的报应。

可是不甘心啊，为什么要在他发现的时候却又突然放开他了呢。

“周怀安……我想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有女朋友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觉得……有点恶心。”

电话里是他压抑过的哭声，他不敢听下去，匆匆挂断了电话。就好像此刻明知失去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离开学校后，他又打车到了燕侑宸家，他从前是个极其恋家的人，这么久了也许他会回来了吧，如果一直等在他家，会不会等到他呢？

明知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去试一试。

燕侑宸家的确有人却不是这房子的主人，周怀安听见人声，满怀欣喜的推了大门，对上的却是燕老爷子铁青的一张脸。

他当只是吵架闹崩了，要不是找人来打扫家里卫生，他还真不知道这状况有这般惨烈，满地的狼藉，干透的血迹，枯死的兰花，当他是死的么？他的宝贝小孙子，要打那也是只能他来打，谁特么敢动手，他非废了他不可！

“你就是周怀安？”老爷子对他没什么印象，因为燕侑宸的关系看过几张照片，没正面接触过。

从前听燕侑宸说老爷子的可怕周怀安还没什么感觉，他爷爷去世得早，没什么印象，但眼下见了生气时的老爷子，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你和燕侑宸打架了？”

他点了点头，下一秒，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就挥了过来。劈得周怀安眼冒金星，吓得身后的燕侑宸他见惯大风大浪的大伯燕贺也愣了几秒，老爷子很多年没动手过了，连走路都要接着拐杖，现在却动手去打一个外人？

周怀安生生承受了他一棍，不还手也不躲。老爷子第二棍直接敲在他腿上，周怀安闷哼一声，瞬间便跪在了他面前，燕贺赶紧过来拉人，周怀安头上还缠着纱布，和燕侑宸打架了是不假，八成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再被这么打一顿，理亏的就是他们了。

“松手你拉老子做什么！今天我非得替周靖教训这小兔崽子不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拐杖一挥就往燕贺身上招呼过去，还好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抢先握住了拐杖，手还是火辣辣的疼。

老爷子哼了声。

“爸，你看他是受伤了，这事他们俩小孩子不懂事，打打架就算了，你一个长辈还去参合什么？”

“什么叫算了？没看见我孙子不见了吗？！真当我儿子不在这里就好欺负了？！”

燕贺无力，他这个儿子就不是儿子了，怎么就偏心燕殊呢。“爸，我这不是放弃休假来找侑侑了吗？燕殊和舒心那边还是先不要说了，不然说咱们没照顾好侑侑，按照舒心那脾气，肯定又得把侑侑接走了，你再把周靖儿子打得半死，闹大了哪里都不好看。”

kelly的本名舒心。

说得kelly老爷子就没气了，kelly怕他，他也怕kelly，太能折腾了。拐杖被他一扔，老爷子绷着脸：“打电话给周靖来接人吧，一会儿你亲自把门锁好，不要放外人进来了。”外人二字还特别加重来说。

一直没吭声的周怀安一听这就不答应了，忍着疼痛扑过来抱住了老爷子的腿：“燕爷爷，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别打电话给我爸！”他们一定会重新把他关回医院去的，他要找燕侑宸，他还不能回去。

被那么敲了脑袋，原本已经快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口子，老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脑袋，皱眉深思，“你这伤……还挺重的。”

燕贺正要松口气，又听他老子发话了：“侑侑什么脾气我知道，会下这么重的手，你们俩到底干了什么？”

这句话倒是把周怀安问倒了。

见他又不说话，老爷子哼了一句：“不用说我知道，肯定是你小子的错，侑侑的脾气能把你打成这样，就知道你小子干的事多让人生气了。”

燕贺悄悄打了电话给周靖，父女俩来的时候周怀安还死活不肯走，怎么拉也不肯起来，非得赖在这里，周靖难免想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便有点有心无力了，可怜周姚一个女流之辈怎么也拉不动。燕老爷子看着挺糟心，趁众人不备就以手刀砍想了周怀安的脖子。

周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武力值，真的是一个70多岁老人该有的吗？

将周怀安敲晕之后，老爷子挥手：“赶紧带走看好，以后再见一次还打一次！”

父女俩连忙将周怀安扔进车里走人了，这么一闹，邻居都八卦的凑了过来，当然生活在这附近的也都算是锦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燕老爷子，虽背着一颗颗热诚的八卦之心，眼下也不敢开口，直到燕家大门一锁，这才争先恐后的说起了那晚的事，听过的没听过的在场的不在场的，渲染的画面太美，难以入目。

周怀安睡了一晚，醒了又开始转动脑筋想溜走，老爷子那两棍子，痛在他身上，却一点都没有长记性，起床的时候两条腿肿得跟香肠似的，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医生护士琢磨着他这么也不好跑了，谁没事干天天熬通宵来看着啊，再多钱也扛不住啊。

于是在第三天晚上，某人借口上厕所，年轻的护士不好意思顶着看，病房内的厕所门一关就分心的去玩手机了，等到她发现时间太久去敲门时却再没有人回应了。

腿都肿成那样了还敢从二楼爬下去，这究竟是怎样的执着啊。

周怀安没有去的别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钱，却执着的要去燕侑宸家等着，他一定会回来，他无比确信。

头上双腿都有伤，他却凭着执着徒步两小时走到了燕侑宸家门口。黑得很安静，今天他依然没有回来。

老爷子嘱咐过后，院子外的大门也被锁得死死的，他进不去，原本想翻墙的，但奈何双腿实在不给力了，只能靠着门坐了一会儿，这顿折腾够呛，他有些累，最后怎么睡着了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他茫然的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燕侑宸，周怀安面色一喜，急忙想伸手去拉他，但眨眼那人却又退离他一米之外。

“你恨我吗？”他苦涩的将手放了下去。

燕侑宸偏头看向了身后，模糊不清的一个少女的影子：“这人是谁？你认识？”

少女的声音也同样很是模糊：“不认识啊，好像是你同学嘛。”

“哦对你这么说我想起了，是我同学。”

周怀安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他们在说什么？他是谁？燕侑宸……不记得他了吗？他双手紧握愤怒的站起身来揪住了燕侑宸的衣领：“你竟然忘记我了？”

那张木然的脸顷刻化作悲伤的模样：“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之于你，永远低声下气的是我吗？哪怕这个时候你也要弄伤我是吗？”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被他拽着的衣领上却是满满的血污，身旁少女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愤怒的伸手抓向了他的脸，“周怀安你放开他！”

“苏瞳……快走……”

苏瞳，她果然是苏瞳。

他还是和她在一起了是吗？

“怀安！怀安！”蓦然一惊，却发现刚刚的不过是噩梦一场罢了，但现实是哪怕那般诡异的燕侑宸都不曾出现过，他睁眼看去，看见的却是他的父亲。

“爸爸……”他苦涩的笑笑，看来又要被抓回去了呢，他也许永远都等不到燕侑宸了，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周靖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一定回来这里，走过来的？”说罢将目光转向了他的双腿，有些心疼的想伸手衡量下是不是又肿了。“爸爸，我想等他，这次我是真的错了，我一定要给他道歉。”

“随你吧。”周靖叹了口气，无论被抓走多少次还是会逃出来了，与其让他这么反复折腾自己的身体，还不如就让他在这里等着吧。

第三十二章

将车里备用的毯子递给了他，天快亮时，周靖开车回家了。他还有会议要开，耽搁不得。但走后没多久，燕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儿子又去了？”

“什么？”嘴上装傻，心里却还在盘算着燕家人怎么可能知道。

“我爸已经过去了，估摸着这次不在医院里躺半个月他老人家是不会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