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乐那是他姥姥姥爷的命根子，他这是没事儿，他要真有事儿醒不过来，俩老人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不过知道他上半身的都是外伤，只有左腿脚踝处骨折的时候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当时是医院来的电话，只说孩子让车碰了也没说撞个什么程度，心里想的严重了，等到知道断条腿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是好事儿。

腿坏了没事儿，慢慢养着总会好，除了遭点罪之外没啥。

李南夜也不说话，就那么弯着身子一下下拍着怀里那小东西，小崽子哭的都快缓不过气了，一看见李南夜他浑身伤处都好像更疼了，比昨晚都疼。那一声声哭的抽泣就跟一把改锥一下下往李南夜心上捅似的，一捅就是一个洇着血的窟窿。

李南夜知道他肯定是害怕了，小东西他养了这么多年，除了俩人第一回见面那次让狗舔了之外再就没受过什么伤。胆儿小又怕疼，平时打个针都怕得要死，这回不一定得疼成什么样。一丁点不撒谎，李南夜发誓他那时候是真愿意替那遭那份罪，他宁愿伤着的是他，是他现在躺病床上绑着石膏，都不想躺这的是徐嘉乐。

心疼。

就从来都没这么疼过，那种……形容不出来的疼。 歇斯底里，却又束手无策。

那天徐嘉乐就那么抱着他小哥儿都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他平时不爱哭，想哭的时候都尽量憋着，因为李南夜不喜欢小孩儿哭，他说爱哭的小孩儿都不招人稀罕。但是这次他算是敞开了，太多东西夹在一起，有他这一天来受的疼痛和惊吓，有两周没看见小哥儿的想念，和这段时间李南夜若有似无疏远他的委屈。

晚上的时候大家都回去了，医院也不让留太多人，他现在已经稳定了，也没什么事儿，今晚再在医院住一天明天就能回家养着了。只有李南夜和徐嘉乐他爸留下了，他现在躺床上不能动，上厕所都得在床上解决，挺难受的。

到了晚上徐嘉乐实在是难熬，疼的浑身冒冷汗，医院给开了两粒安定，跟他们说实在疼的受不住了再给他吃。李南夜看他疼那样心里挨不住，给吃了半片，这才好了一会儿。后半夜的时候徐嘉乐他爸躺旁边病床上眯了会儿，他也折腾够呛，昨晚就一整夜没合眼，乖儿子这样了他这当爹的不比别人少心疼，看儿子疼的直抽抽他眼眶都跟着发红。但是没办法，骨头上的伤必须得挺过这段时间，他再心疼都没用。

这屋一共三张床，但是就住了徐嘉乐自己。李南夜把剩下的一张床挪过来，俩床挨一起，他就一直在徐嘉乐身边陪着，抱着他，但是看着徐嘉乐那么难受他除了抱着拍怕也别无他法。到这时候李南夜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不太对劲。

但是他也没那心情想那么多，不对劲就不对劲吧，跟今天那一场虚惊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事儿。不管他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究竟在这七年多的陪伴中有没有发生变质，都挡不住他今天那种强烈的心里冲击。只要他好好的，别的都不管了，真的只要他能好好的。

李南夜怀里搂着的那个被窝底下其实是个光溜溜的小身板儿，因为他现在不能起来上厕所，所以为了方便他下边是光着的，没穿裤子，连条裤衩都没有。李南夜给他拿小尿桶接尿的时候他还有点放不开，非说自己来。李南夜故意虎着脸吓唬他，一掀被子才发现小崽子竟然光不出溜着呢。

李南夜乐了，俩手指头捏着小鸡儿对准尿桶，徐嘉乐红着脸哼唧着尿不出来，李南夜挑眉，“你赶快的！跟我一块儿对着一个马桶尿尿都快八年了，现在才想起来抹不开啊？”

“小哥儿你让我自己来么……”徐嘉乐扭捏着，伸手过去想把小鸡儿从他小哥儿手里抢回来，结果手伸过去还是没敢推，犹犹豫豫又缩回来了。

“乐乐别磨蹭，”李南夜收起笑，“快点的，屋里凉，一会儿你再冻着。”

徐嘉乐没办法了，只能开闸放水。哎，第一次小哥儿给遛小鸡儿，怪难为情的。

那晚吃了半片安定之后徐嘉乐不那么疼了，终于是能稍睡一会儿，徐嘉乐他爸也睡着了，就只有李南夜醒着。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有些惨白的小脸，大眼睛闭着，眼眶有黑眼圈，这两晚他都没怎么睡，疼得睡不着。李南夜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圆圆的后脑勺，手缓缓滑到前面在眼圈周围的阴影上很轻地摩挲着，还有另外一只手在从未间断地拍着怀里那小孩儿。

李南夜眼睛死死盯着怀里那人，眼睛都不舍得眨。

啊，可能是眼睛太干了吧，竟然从里面掉下来两滴泪。他好像……有十年眼睛都没这么干过了。

30、心疼

徐嘉乐这伤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静养。不是说么，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上的伤怎么着也得养个百十来天才能好个差不多。小孩子恢复能力比大人好一些，但是也得在床上躺一段儿时间不能动，而且头几天这份儿疼也是必须得受的。

撞人那小伙子也挺不错，这几天每天都得来上好几次，东西买了一大堆，出院那天给送来几沓子钱，装在一个小兜里，看那样估摸着得有几万块，但是徐嘉乐他们家谁都不拿着，不要他那钱。

小伙子十分诚恳，“您拿着吧，我一份儿心意，再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出的钱，您不拿着我良心不安稳。”

“钱你拿回去，不用不安稳，孩子也没什么事儿！再说你买这些个东西我们不都收下了么？你心意也算到了，你这钱我们肯定不能要，孩子你听话！”

说话的这是徐嘉乐他姥姥，主要是这小伙子都尝试了好几次了，全都遭到了徐嘉乐姥爷和他爸的严词拒绝，所以这次他偷偷找的徐嘉乐姥姥，以为老太太好说话，心一活没准就拿着了，结果他又想错了。

“大娘，您看了，我把您外孙子撞了，我掏点儿钱不应该么？！这放别人家不定怎么讹我呢，你们怎么就说什么都不拿着啊？！”

小伙子都快急死了，他也是刚会开车没多长时间，手生，撞了人心里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人孩子多无辜啊，好端端的让他给撞那样。这是没什么事儿，真要出事儿了他能拿什么陪人家啊！人那外孙子长那么好看还那么乖，他就是把他们家都赔给人家也赔不起啊！

“快回去吧孩子，啊！你也不故意的，你能有这份儿心就行，以后开车注意着点儿，慢点开，稳当着！”徐姥姥笑的还挺和蔼，她没有姥爷那么夸张，男孩子么，哪个不受过点伤啊？你心疼他也没用，多砺练点儿不是什么坏事儿。而且这小伙子态度一直挺好，你想责怪他不也怪不起来么。

到最后这小伙子钱也没送出去，回去的时候耷拉着脑袋不开心。头一天晚上那孩子折腾一晚上，疼的脸刷白，连嘴唇都发白，别提他那自责劲儿了！但是自责能有什么用啊，时间不也回不去了么。他还挺喜欢徐嘉乐那小孩儿的，懂事儿，疼那样都不哭一声，而且对他还挺有礼貌，说话还笑着，没恨他。

小伙子叫凌风，他们家也算是县里数得上号的了，最早一批开饭点的几家现在都火了，他爸就是其中一个。他们家是县里第一家火锅店，他爸当时亲自去四川弄回来的秘方配料，到现在连锁店在他们市里有十多家。

那车是他爸刚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这到手没几天稀罕劲儿都没过呢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也是遇上这家人好，没深究他责任，不然非得惊动他爸。

凌风来医院的时候李南夜险些没控制住上去给这人几脚，还是徐嘉乐暗暗伸手拉着他不让他动，手在被窝里一下一下挠他手心，想让他熄火。再加上当时病房里人也有点多，他那么抽风上去不是那么回事儿，李南夜只能用眼刀子剐他，恨不得生生给他剐下二斤肉来。

你他妈开车没长眼？我这小崽子我能让你平白给撞了？他无故遭这么一份罪都他妈因为你！

但是在这些人面前李南夜一个字都没法说，徐嘉乐也看出他不高兴，悄悄哄着，一直到他们都回了家徐嘉乐都好好地躺床上了李南夜脸都还没放下，崩得死紧。

徐嘉乐趁着大家都不在的时候跟李南夜说，“小哥儿你别生气了，那人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崩着脸啦你崩着脸我难受我脚疼！”

李南夜斜眼看他，扯嘴角笑，“帮他说话？”

“怎么可能！”徐嘉乐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李南夜离他有点远他都够不着，于是低着头，小模样看着那个可怜，“小哥儿你干嘛啊……我就是不想你生气么。”

“傻样吧，”李南夜走过去弹弹他脑袋，弹完又摸了两把，“脚还疼不疼？”

“这会儿好多了，白天不怎么疼，”徐嘉乐拿起个香蕉扒着吃了，“就晚上疼的厉害。”

李南夜乐了，“都这样了还能吃进去，小猪崽儿。”

小猪崽儿抿嘴笑笑，大眼睛眯缝着笑的才甜呢，吃两口之后就吃不下了，胳膊一举递给他小哥儿。李南夜接过来几口吃下去把香蕉皮扔了，特别自然。

晚上徐嘉乐他爸妈都让姥姥给撵回去了，小乐乐晚上也用不着人，再说还有李南夜在这儿呢，他们留这的话也用不着，基本上有李南夜的时候就谁都伸不上手，他一个人把活都给抢完了。按理说周日晚上了，李南夜也应该走，但是这时候他无论如何放不下心。

崽子晚上疼那样，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的，他能放心？能舍得走？而且他现在离不开人，李南夜知道的，他在的时候小崽儿多少能安心一些，不至于那么无助。

李南夜给他爸打电话，李爸爸知道这事儿气够呛，暴脾气上来了。谁忒么的给我小儿子撞了？！出这么大事儿都没人告诉我？你别回来了我给你请假，你们老师电话号多少你发给我！

姥姥姥爷急够呛，那咋能不上学呢？该上学得上学啊，这一个腿坏了上不了学，也不能让另外一个也跟着不上学啊！

李南夜也是个犟的，谁说什么都没用，不走就是不走。什么时候崽子能一睡睡一宿不疼醒了睡安生了，他才能走，不然多说无用。

徐嘉乐倒是一直挺安静没说什么，小哥儿他是知道的，就算几天不上课只要他回去看看书做做题就能赶得上，考试什么的对他俩来说真不是多难的事儿，而且他私心也不想让他走，小哥儿不在就像没有主心骨一样。

晚上的时候姥姥姥爷都睡了，李南夜从柜里找了条小裤衩去浴室洗澡。他当时在家接电话的时候刚洗完澡，光着的，打完电话穿了牛仔裤就跑出来了，太慌乱了连内裤都没穿，这都两天了，牛仔裤拉锁给小鸡儿都磨得有点发炎了，泛着红，一碰就跟小针扎着似的疼。

洗澡的时候李南夜“嘶”了好几声，皱着眉洗了几下，不过也没怎么搭理它，对着镜子里头自己肚子上那几块青紫很是纠结，但是他这些年睡觉就没穿过衣服，突然穿上的话更别扭。

李南夜洗完了用热水浸了两条湿毛巾，进屋给小崽子擦身子，小东西在病床上躺两天身上得难受死，虽然铺的盖的都是新的，但是这孩子有洁癖，那种公用的床让他那么光溜溜的躺着他心里肯定犯膈应。

擦完了一遍李南夜去重新用热水泡了泡毛巾，回来又给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小乐乐舒服得直眯眼睛。但是他没忽略他小哥儿身上那几处伤，昨天他一回来他就看见了，脸上那么明显的伤他说是磕的，别人信他是不会信的。

李南夜收拾完了躺床上的时候徐嘉乐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脸上那块青紫，抿着嘴，“小哥儿你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

李南夜眨了眨眼，也没瞒着，“嗯。”

“为啥？”徐嘉乐掀开被子往他身上瞧，其实他也不用特意看，那双眼睛自打李南夜洗完澡给他擦身子就都瞧个够了，肚子上有两块儿大的，后边一小块儿，腰侧一小块儿。

李南夜扯过被给他盖好了，伸手过去盖在那双大眼睛上，“不为啥，赶紧睡觉！瞪眼睛来回瞎看，一会儿精神了今晚又睡不着！”

徐嘉乐也不说话，眼睛在李南夜手底下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睫毛都不忽闪了，小嘴唇抿得紧紧的，这是有些不高兴了。

李南夜手改成搂着他轻轻拍，“别抿着你那小嘴儿了，破崽子脾气越来越大，行了赶紧睡觉！我以后再不打架了你听话。”

徐嘉乐还是不说话，不过小嘴唇轻轻动了动，用嗓子眼儿哼出一声，“嗯。”

李南夜也不睡，一直拍着他，但是徐嘉乐脚疼睡不着，到了晚上特别难捱。李南夜就坐起来靠着里边墙给他轻轻地捏腿，捏石膏外面膝盖的地方，还有露出来的一截脚背，其实不顶什么用，因为他疼的是脚踝。但是多少能起点作用，至少能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每次徐嘉乐开始泛疼的时候李南夜都不比他好过，他多长时间不睡觉李南夜就都陪着多长时间不睡，有时候他睡着了李南夜都不睡，就看着他，轻拍着安抚。李南夜不是个温柔的人，但就对着这么个崽子，他永远都有无限的温柔和纵容，放心里疼着。

徐嘉乐睡着了的时候李南夜或许会眯一会儿，但是只要那边一动，哪怕只是胳膊动了动他都能第一时间醒过来，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睡熟，所以才对哪怕一个小动作都这么敏感地转醒。

徐嘉乐心里也不好受，小哥儿昨晚都陪他折腾一宿了，黑眼圈儿都出来了，所以他再醒了的时候就不动，咬牙挺着，尽量不出动静来。但有时候疼过劲儿了那条腿会痉挛，使劲一抽，那是他控制不住的，通常这样的时候李南夜都是瞬间睁开眼睛看他，眼神清亮得就跟从来没睡着过似的。

徐嘉乐也心疼。

31、小哥酸着了

徐嘉乐嗓子有些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抱着李南夜哭得太用力了，把嗓子哭坏了。李南夜白天怕他无聊，想着法地陪他玩儿，哄着他，好在他本来就是挺安静的性格，能消停呆住。

周一中午的时候丁小超往他们家来了个电话，李南夜接的，他们家电话没有无绳分机，只有这一个主机，徐嘉乐接不了。李南夜把电话挂了回屋让徐嘉乐用手机回过去的，那边叫喳着喊的声音李南夜在这边都能听得很清楚。

晚上的时候李南夜出去了一趟，跑去超市给小崽子买薄荷糖。这破孩子早上睁开眼睛自己小声嘟囔了一句，“薄荷糖……”那模样跟小时候一样，肯定又是做梦梦见好吃的了，早上醒来必须得嘟囔这么一句。

结果他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里有人扯脖子哭，那声一听就是丁小超。

“徐嘉乐，哇呜呜……你咋变这么惨了呢你！呜呜呜……你这也太可怜了！”

李南夜换了拖鞋走进来，把一袋子薄荷糖往徐嘉乐床上一扔，看着崽子小嘴一抿笑眯眯的他这心情也变得十分开心，问丁小超，“你确定你这是在同情他？”

“是啊，呜呜呜……这也太惨了这都不能走了哇呜呜……”这孩子扯嗓子哭得十分夸张，李南夜都快能看见他扁桃体了！

“你可快别哭了行不行！”徐嘉乐把糖撕开扔他身上一把，“听你哭的怎么这么瘆得慌呢？我这不好好的么，你至于的么你？！”

丁小超一边哭一边还捡起块糖撕开扔嘴里含着，然后咧嘴接着哭，“你这不上学了我可咋办啊！呜……徐嘉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

“哎哎你能不能别这么冲着我喊，”徐嘉乐经常会对他们俩竟然做了这么长时间好朋友这件事儿感到诧异，“你唾沫飞我一脸！再说你那糖你让它化没了再说话吧，你劲儿再大点儿它就飞出来啦！”

李南夜手向后拄着窗台，看着他们俩乐。丁小超这孩子不坏，就是心眼儿太实，有时候看着有些二缺，其实他挺喜欢这小孩儿的，乐乐性格太静，有这么个活泛爱动的能带起来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