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教主。”面对着惊愕不已的曲云，蛇影单膝跪了下来，无不惭愧道，“刚刚事出突然，我才不得已出手和教主对抗，请教主恕罪！”
第七十四章
蛇影此刻只觉得无比的卧槽——他刚刚被奥戴特传送过来，还没从时间空间转换而带来的晕眩中缓过神来，竟然一回来就发现十大门派掌门人在围攻浮屠地宫！
浮屠地宫的入口处到处都是十大门派受伤的弟子，还有一些功力较低的低阶弟子们在协助他们处理伤口。
这些低阶弟子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是以蛇影带着齐尔弗里格轻车熟路地进入了浮屠地宫，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叶依山与李惊弦镇守的铸剑台已经是满地的血液尸体，深秋凝与慧痴镇守的浣花池水也被鲜血所染红。唐剑翎与蓝蔺镇守的天绝林里，那些致命带毒的机关早已被毁去了七七八八，陆焚影与郭邀镇守的圣火阵业已被人攻破！
浮屠地宫的五个阵眼里，有四个已经被完全破坏，镇守的八位叛门弟子不知所踪；唯有极深处的无极广场尚且传来打斗之声！
他立刻赶了过来，竟然看到曲云正在以笛声催动蛊虫。在笛声的催动和指引下，蛊虫反噬二人的心脉，夏栖风和玄清霄自是无法抵挡！
“蛇影？！这一年来你去哪里了？！”
蛇影单膝跪在原地，握着虫笛的搭在左肩上，深深向曲云行礼：“教主，玄清霄与夏栖风之事尚有隐情，请手下留情！”
曲云愕然，手中的虫笛也慢慢地放了下来。若说玄清霄之前那句话还让她能下狠手催动血蛊，灵蛇使这句话却让她登时没了主意。她了解蛇影——他寡言少语，更不会搬弄是非。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是不是代表……
蛇影说的话，其他各派的掌门与门人弟子也听得一清二楚。蛇影的为人他们不清楚，但是就凭蛇影身为浮屠地宫的镇守者之一，其背叛国家之罪行已经确凿无误！
此时此刻，见曲云教主竟然慢慢放下了虫笛，脸上亦是不可置信之色，其他人顿时群情激奋——
“曲云教主，莫要被这个叛徒妖言蛊惑！”
“师姐说的没错！贵教灵蛇使蛇影早已背叛大唐，镇守浮屠地宫，他的言语多半是不可轻信的！”
但是也有人为难：“蛇影虽然驻守浮屠地宫，却从未出手杀害过任何一个闯入者，甚至还在最后带领他们去讨伐其他叛门弟子……也许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叛门之事……另有隐情呢？”
在一片质疑声中，曲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然而蛇影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早在蛇影和曲云对话的时候，齐尔弗里格已经将夏栖风搀扶了起来。对上蛇影的目光，齐尔弗里格扬了扬手：
“他伤得比较重，你先来治他吧。”
蛇影点了点头，引笛召出碧蝶。他显示给夏栖风上了蛊惑，然后又开了女娲补天。一曲醉舞九天奏罢，夏栖风和玄清霄的脸色已经渐渐红润了起来。黑发的神医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而灵蛇使又赶紧给两人放了个仙王顾鼎——
看他们之前那半死不活、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恐怕连内力也耗尽了。
“怎可——？！”
七秀坊主叶芷青登时大惊——刚刚曲云、东方宇轩、李忘生三派掌门硬是用了车轮战才制住了这两人，而如今这位消失了一年多又不知怎的忽然冒出来的灵蛇使竟然一下子将二人的气血与内力恢复了，这岂不代表三派掌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
“叶姐姐稍安勿躁。”曲云温言安抚了叶芷青，再看向蛇影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灵蛇使，你说夏、玄二人之事存在隐情？可否据实禀告？”
“……”
蛇影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辞；即使这一年来和齐尔弗里格在一起，他的话多了起来，却并不代表他擅长解释游说的工作。更何况，玄清霄与夏栖风之事极为曲折，自己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因此，若让自己解释起来，简直难于登天！
他立刻看向了玄、夏两人的方向——准确的说，是看向了夏栖风的方向。在没有离开万花谷前，夏栖风不止是一位妙手丹心、悬壶济世的神医，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英才。况且，这本来就是他的事，他若想说，知道的肯定要比蛇影多，说的要比蛇影清楚！
“隐情倒是不敢当。”夏栖风微微一笑，“只是当年灵蛇使背叛五仙教，的确是因为夏某的唆使——夏某曾带着清霄的尸身去寻找天一教净坛使之子，只因为大燕皇帝曾经许诺夏某。若夏某能替他镇守浮屠地宫，终有一日他会将起死回生的灵药赐给我。”
“而灵蛇使大人思念亡故的母亲，因此受我教唆来到了浮屠地宫。当时他尚才弱冠，少不更事。每每有大唐侠士来讨伐我等，灵蛇使不但从未伤及他们的性命，更是引着他们来找到我等，并一直希望能劝阻我们回心转意。”
一席话把蛇影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他的话真实不作伪，在场十大门派的弟子们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他们却并不知道蛇影这样做是为了他的母亲、已故的天一教净坛左使阿依玛，登时唏嘘一片。
然而蛇影却有些着急——他不是来让夏栖风给他开脱的！
“夏神医，我并不——”
夏栖风却“呵”了一声，伸出手阻止了蛇影接下来的话语：“我自然明白灵蛇使大人的一番好意。只是……不管怎么说，我和清霄杀害众多十大门派高阶弟子、并为安禄山的走狗，这些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管原因如何，我二人已百口莫辩。”
“原来大名鼎鼎的夏栖风夏神医和玄清霄玄道长也不过如此，都是些到死了还嘴硬的人。”
说话的人并不是蛇影，而是刚刚跟他一起出现的那个神秘男子。他的身上裹着纯白色披风，领口垂落着淡金色的流苏，一路蜿蜒到腰间的口袋里，……这根本就不是大唐的装束。更何况，他虽是黑发，瞳孔的颜色却是如同海水一样的深蓝，看上去倒是像极了西域人。然而，他脸颊的弧度却较西域人更加深邃，鼻梁也更加高挺，这副容貌……
“夏某斗胆猜测，阁下莫不是来自西域之西的波斯、大食一代？”
齐尔弗里格：“……”
卧槽，波斯和大食是啥？！
完全不懂这个人类世界的地理和风土人情肿么破……？！
某条蛇赶紧求助地看向了蛇影。然而灵蛇使此刻已经无力。蛇影本以为齐尔弗里格虽然笨但是好歹会自圆其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问道：“波斯和大食是哪里？”
“……”夏栖风愣住了。波斯和大食乃是西域之西，许多著名的风物便是从那里传入大唐。故而绝大多数大唐侠士即使没有亲眼见过那里的人，也该听过这两个地方。
夏神医见多识广，虽然询问他是不是波斯来者，但根据其相貌早就已经确定了八分，开口问也不过是图个礼貌，没想到这人竟然就这么反问？！
“……”这是无奈的灵蛇使。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而齐尔弗里格竟然还纯洁地望着他，希望他给个解释。联想到他之前不甚标准的中原话，夏神医一边在心里给此人盖上了“没学好中原话，连自己哪家乡在中原话里怎么表达都不知道”的戳，一面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夏某多谢灵蛇使与这位先生出手相救。只是，夏某已经说过，我二人罪行确凿，百口莫辩，这位灵蛇使与这位先生还是速速请回吧。”
蛇影闻言皱紧了眉头。正当他在想着如何劝说两人的时候，纯阳教众的队伍里已施施然走出一位羽冠长袍的身影。远远望去，只见她身姿绰约，眉目间却又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气，温婉的唇角不笑已自带三分笑意，可不正是被称作“天下三智”之一的纯阳清虚子于睿？
于睿面带笑意走了上来，对着场中几人一一颔首微笑。最终，她停在了玄清霄的面前，伸出手用云袖轻轻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
对上那一双清冷如雪，淡漠如烟的白色眸子，于睿叹了口气，心疼道：“清霄，你从来都没有骗过师叔，对不对？”
除了纯阳掌门李忘生，于睿便是整个纯阳教对他最好的人。每当纯阳众人因他曾为静虚一脉弟子而疏远孤立他时，于睿总会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终有一天他的大师父会回来的。
玄清霄性子极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因而他虽然嘴上不说，却早已将于睿当作自己的授业恩师来侍奉……
玄清霄垂下眼睛，不敢再看那双温柔的眼瞳。
“清霄，看着我。”
玄清霄的睫毛颤了颤，最终又复和于睿对视。从那双墨色的瞳孔里，他看到自己眼底的神色，有些愧疚而慌张。
“当年大师兄被冤，不得已背叛中原武林，东渡东瀛，创立一刀流。纯阳教上下虽不言明，然而派中弟子皆知当年真相……”
顿了顿，于睿继续道：“当年大师兄出走，的确是因为和我教上下缺乏沟通。而如今，江湖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和核心弟子都在这里，你和夏神医有了一个绝佳的解释机会。”
“你不说，我们自然不能撬开你的嘴。但是纯阳教已经有了一个静虚子了，难道还要再对不起一个玄清霄了吗？！”
第七十五章
齐尔弗里格闻言顿时对于睿的好感直线上升——有话就解释，有问题就处理，这才是正常的处事方式好吧？就玄清霄那种冰块脸，万年一个字不说；或者夏栖风那种别扭性格……实在是让人没法沟通。
不过，纵然于睿已经这么说了，玄清霄却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去。于睿知他心里不好受，便也没有催促，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发，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当年明明还要蹲下来才能和你平时，没想到现在……我要踮起脚尖才能看清你的眼了……”
玄清霄忽然抬起头，目光中似有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忽然，白发的道子向夏栖风投去了询问的眼光。夏栖风正在犹豫之时，却冷不丁听见那位“波斯人”又是一句直来直去——
“你不想说，你和玄清霄都要死在这里。你说了，兴许你们能活着出去，共度余生呢？”
夏栖风陡然一惊！他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目光在齐尔弗里格浑身上下逡巡着。这个人说的没错，一起活着离开这里才是他最初的目的。毕竟……
向灵蛇使求得双生双死血蛊，向安禄山虚与委蛇，甚至向曾经的同门刀剑相向……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和玄清霄一同活下去……
而如今，自己的执念已经太深，几乎走火入魔。玄清霄现下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他做的一切都已经实现了；而他却还固执地把自己浸泡在中原武林不分青红皂白冤枉玄清霄的泥潭里，竟一味想和他们同归于尽，而忘了自己本来的初衷！
“夏神医。”一直沉默的曲云跳回了德夯的肩膀上，也收起了虫笛，“刚刚玄道长在和我打斗之时曾说，‘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如果你二人顽抗到底，那么必定背负着背叛国家之罪而亡，恐怕到了九泉之下也是无法安宁的。”
“曲云教主……”
黑发的神医低下了头，凝着汗水和血痂的长发顺着额前垂落。他双手用力绞紧着手中的墨笔，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那笔杆子折断……
最终，他艰难道，声音甚至带了一丝愤恨：“我……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于睿温和地望着他，微笑道：“你是清霄的心上人，而我相信清霄的眼光，自然也相信他心上人的人品。无路你说了什么，只要不是乱神怪力之事，我便深信不疑。”
“可是……”
“夏栖风。”在一旁疗伤的万花谷主也道，“你在万花谷时，我也算是对你的武功人品有所了解。孙药王和我一直都相信你可能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只是你的屡次作为，让我们不得不攻入浮屠地宫，捉拿你回去。”
“夏神医，玄道长，还请将二人镇守浮屠地宫的原因一一告知。”身着粉色云裳的七秀坊主盈盈上前，“信不信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判断标准。”说完她回头望了眼和她一直站在一起的天策府统领。接触到她的目光，李承恩没有多说什么，却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明教虽不涉中原之事，只是听闻大唐有难，还是赶来了。”一名背着日月双刀的明教弟子在教主陆危楼的示意下也走上了前来，“教主说，二位若真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相信在场所有人必定不会部分青红皂白地怪罪的。”
……在余下丐帮、唐门、少林、藏剑的掌门也出言表明立场后，一双冰冷如玉石、也白皙如玉石的手指轻轻覆住了夏栖风的手。黑发的神医迷茫地抬起头来，对上的是玄清霄带笑的眼睛。
“栖风，我不擅言辞，还是由你来告诉他们一切吧。”玄清霄微微一笑，整张脸冰冷的弧度都因为这个笑容而缓和了下来，像是融化的冰雪。他望着夏栖风的眼睛，轻声道，“毕竟……这个黑锅背得太久……我也累了。”
“……好。”
夏栖风垂下了眼睛。再次睁开双眼时，犹疑迷茫的神色也早已经被坚定取而代之。他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与清霄本本已在做困兽之斗。如今我二人战败，承蒙各位愿意给我二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夏某自不会胡言乱语，辜负大家的信任。”
“当年清霄为狼牙军所擒，并被折磨至死。夏某求得血蛊之术复活他后，他很少有意识清醒的时候。……灵蛇使，五毒教主，我说可对？”
蛇影看了眼曲云，曲云点头：“血蛊之术乃是《尸典》禁术。被种下血蛊的尸体虽然不至于和一般尸人一样相貌大变，但是其意识也是时有时无。直到血蛊和心脉完完全全融为一体时，血蛊的宿主才能恢复意识。在这之前，他都是出于混沌迷茫的状态，甚至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栖风，不必为我开脱！”玄清霄皱眉，“就算我当时意识尚在，我依旧会选择和你并肩战斗，而不是然你独自一人……”
东方宇轩若有所思道：“既如曲云妹子所言，玄清霄在浮屠地宫所做之事并非是出于他自己的意识，重罪可免，轻罪难逃。”
“多谢谷主明察。”夏栖风向东方宇轩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夏某对于背叛大唐、伤害诸位门下弟子之事供认不讳。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说一说当年清霄‘叛变’狼牙军的事情。既然神策军也在这里，那我也就不缺证人了。”
“神策军玄风营统领铁如山铁将军……”夏栖风看向了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的神策军统帅，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夏某斗胆……请您做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