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尔弗里格,实话和你说了吧。”蛇影拉他进屋,点亮了灯火,静静地坐在他面前,“我有办法替你报仇。”
齐尔弗里格还沉浸在过去悲伤的回忆中,冷不丁听蛇影冒出了这句话,登时抬头向他的脸上看了过去。虽然外面已经天亮,但是室内的窗帘并没有拉开,唯一的光线只有摇曳的烛火。灵蛇使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跳动的烛火闪烁在狭长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冰冷的魅。
“你是我看中的人,我会为你做一切事。”蛇影静静地凝视着他,略微泛紫的唇角也轻轻上扬,整张脸的神色是说不出的蛊惑和危险,“我是天一教净坛左使的孩子,五仙教的灵蛇使。当年天一教主乌蒙贵轻易地就将繁华的李渡城变作尸人横行的废墟,而我不认为自己使毒的功夫和他相差多少。如果这是你的意愿,那么所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齐尔弗里格从没有见过蛇影这个样子。在齐尔弗里格的印象中,蛇影一直是个温柔且富有正义感的人。若非如此,他当初便不会因为一饭之恩而对福尔克斯部落倾力相助,更不会对地下拍卖场进行的邪恶勾当深恶痛绝。而如今,那泛着淡紫色的薄唇竟能吐出如此寒凉阴狠的话。他对自己的语气温柔如同往昔,只是说出的语句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不必了。”最终,黑发男子低下了头去,“我——”
“你不用向我解释为什么。”
他的话语被打断了。旋即,一只手指抵住了他的下颌,指尖的银饰染上了对方的体温,带着些许温暖的触感。那只手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颌,他看到了灵蛇使的脸。妖异的面容上淡去了之前冰冷的魅惑,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既然你今天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
“虽然……你即使要求我施蛊,我也不会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想明白。”顿了顿,蛇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只是不希望你步叶依山和李惊弦的后尘而已。你无法想象他们有多么痛苦,尤其是李惊弦。”
“李惊弦?浮屠地宫铸剑台的镇守者?”
蛇影站起身来拉开窗帘。天色已经大亮,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洒向室内。齐尔弗里格不适地眯了眯眼。恍惚间,倾斜而下的阳光将蛇影笼罩了起来,像说给他浑身上下镀上了一层金色。蛇影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随手把玩着刚刚取了水样的小瓶子,笑眯眯地对齐尔弗里格说道:“总之,不要总想着报复。至于那个胆敢给无辜之人下蛊的人,我自然也要炼一味蛊虫来治他。你知道药室在哪么?”
“就在城主府里……”齐尔弗里格下意识道,“不过你最好还是和府上的医师说明一下,平时他就在那里的。”
……
接到了费尔南多的上报后,狮王立刻按照他的话,整治了被感染城市的水源。然而整治归整治,大家毕竟不能不喝水,于是蛇影又炼了几味解毒的蛊虫并请费尔南多转交给狮王,请他将这些蛊虫投放入被污染的水中。
看着这些缓慢挪动的虫子,包括狮王之内,王庭之上所有的人都有些发指。毕竟之前被虫子害惨了,他们实在不相信这种东西竟然能治病……
面对众人囧囧有神的样子,费尔南多只好硬起头皮解释——虽然他也觉得这些虫子似乎不是很靠谱——他说蛇影医生其实说一名毒师,他治病的方法不过说以毒攻毒。在他列举完蛇影的一系列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比如用幽蓝鬼蝶给齐尔弗里格恢复体力、用“蠕动的白色虫子”(冰蚕)给那猎户解蛊、还有在药室里摆了一口紫色的大鼎,一脸“阴险狡诈”地笑着并往那冒着诡异的绿色泡泡的“浓汤”里添加奇怪佐料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狮王陛下都忍不住为齐尔弗里格抹了一把同情泪——可怜的幻剑使阁下呦,你平时到底被这个鬼畜的医生喂了多少奇怪的东西?!他跟着你根本就说来拿你试毒的吧?!
“既然卿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先试试了。”狮王一脸纠结地按照蛇影的话做了。果然没过多久,这场由水蛊带来的瘟疫就消失了。
狮王陛下及其左右都大感不可思议,同时对这位传说中的蛇影医生更加感兴趣了。由于伦斯勒城和王城不是很远,狮王陛下还悄悄地用传送卷轴跑过来微服私访了一番,就说为了见见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用毒术救了他的国家的那位医生。
他的突然到访把费尔南多吓得够呛。看着费尔南多急忙就要行礼,狮王陛下赶紧将他制止,并表示卿家的敬意嘛本王心领了,只是我想去见见蛇影医生,你就和他说我说你的门客就好了。
“呃……”费尔南多的脸上露出了蛋疼的表情,“陛下……您还是不要去看他比较好……医生他……他的行为……有的时候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没关系!”狮王陛下倍儿豪爽地一挥手,“天才嘛总是有点怪癖的!告诉本王……哦,告诉我他在哪里!”
费尔南多很想说“医生现在很吓人”,但是这句话说了,肯定会让这位国王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于是只好带着他去药室。药室周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甜气味,像是异花的幽香,又想是迷蝶的磷粉。费尔南多顶着巨大的不适敲开了药室的门,只见蛇影手中捧着一罐颜色诡异的液体,意外地问道:“城主,您找我有事?”
“……有……有位客人……想见您……”
蛇影往他身后一看,系统人物扫描一启动,一下子就纳闷了:“狮王陛下为啥要跑过来见他?”
狮王凯撒没有计较他盯着自己看的失礼行为。因为……这货已经被光着上身浑身银器的蛇影闪瞎了……
“咳……您……有什么事?”说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问他名字。今天齐尔弗里格去决斗场寻衅滋事——哦不,说挑战对手去了,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炼药。没有齐尔弗里格出面说话,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惜字如金的……
“没事,就说来见见您!”凯撒很真诚地说,“您救了整个国家,是我们的恩人,我只是想来当面道谢而已。”
一个国王竟然愿意给一个无名小卒当面道谢,蛇影顿时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同时心里也略惆怅——如果他们大唐的明皇陛下也说如此就好了,那安史之乱,想必都不会发生了吧……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救人,是我的本分。”蛇影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您真是一位伟大的医者!”就是救人的手段有点吓人,不过凯撒很识趣地没有吐槽,“不瞒您说,我在陛下面前说话也有点分量。如果您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替您传达?”
蛇影严肃地思考了一会,觉得他实在没什么想要的,于是他推脱了。然而狮王陛下不依不饶,最后蛇影想了想,从身后烧着火的紫色大鼎中舀起一碗紫色的液体,很严肃地对狮王陛下说道:“如果您真的想感谢我,麻烦把这个喝了吧。我刚刚炼出来还没有尝试效果,因为齐尔弗里格跑掉了。”
“……”
“……”
凯撒和他的小伙伴费尔南多都惊呆了。
第四十九章
不知道是因为闲的蛋疼还是怕极了那些被灵蛇使称为“火锅”的诡异汤药,齐尔弗里格在外面溜达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到了蛇影那里。然而他还没有踏进药室,就被那诡异的味道笼罩了起来。那气味倒也不难闻,反而如同奇花异草在盛放时散发的幽香;但是闻多了就觉得头重脚轻,似乎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
……是的,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
齐尔弗里格淡定地环视了一圈被蛇影的诡异药物迷晕的守卫和侍女。挥挥手招来一阵清风吹散了这甜得发腻的味道后,他推开了蛇影的门。
墨色的瞳仁在暖色的暮霭中显得莹莹如玉,室内的火光打在灵蛇使的脸上,更是给那张本来就妖异的容颜增加了几分刀削石刻的立体感。浑身银饰的苗疆男子半跪在仙王蛊鼎旁边,手中托举着一个小盅。听到了背后的声响,蛇影并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角。
“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过后,蛇影又不说话了。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小盅里爬动的白色的冰蚕,眼神柔和得几乎要滴出水。
“难道我还不如你养的几只虫子?”
熟悉的语调自身后响起。下一个瞬间,肩膀忽然一沉,那人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到了他的身上。好在蛇影在大唐也算是武功卓越,否则换个没有练过的普通人,他这么一下子怎么着都得给压趴下。
齐尔弗里格恨恨地转过头去在他耳边吐气,唇角距离蛇影的耳廓不过分毫。他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边,毛绒绒的触感比直接的肌肤接触更加让人难以忽视。
蛇影放下了手中的冰蚕,斜着眼看着他:“我这么没日没夜地炼蛊,你也不想想是为了谁。”
“难道还是为了我不成?”齐尔弗里格好气又好笑,“我要你这些劳什子的蛊做什么?我又没让你去给谁下蛊。”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蛇影已经完全不对齐尔弗里格的脑子抱有任何信心。于是他循循善诱道:“在伦斯勒城下水蛊的人是蛇族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
“虽然我们不能确定,但是他大概是你的姐姐维多利亚派来对付你的,对不对?”
“是的啊?但是这和你每天把自己关在药室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水蛊已解,他本该就此身死,但是我曾经拜托过狮王陛下替我取来一只活的母蛊。”蛇影的目光看向了那口沸腾的鼎,寒光在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我在用那只母蛊吊住他的命。每天我都往蛊鼎里添加新鲜炼制的药剂和蛊虫,为的就是把栖在他体内的那只蛊变成我的蛊。这样我就可以通过它来控制那个人……顺便,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妖异的薄唇吐出了这般恶毒的话语,蛇影冷冷地笑了。
“为什么……”给他一个痛快不就可以了……?
“为什么啊……大概因为他触了我的两条底线。第一,他胆敢在我眼皮底下用蛊术害人。第二,他要对付的人是你呀……”
然而,面对他的却是齐尔弗里格震惊的眼神。
“怎么了?”蛇影挑起一个清淡的笑意,带着银饰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齐尔弗里格的脸,幽深的目光变幻莫测:“你看起来很意外呢?是觉得我太狠毒了?还是觉得我变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蛇影笑得越是温柔,眼里的神色就越是喜怒莫辨。齐尔弗里格看了他一会,握住了他的手:“你没有变,你一直就说这么爱憎分明。”
听了他的话,灵蛇使的神色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倒不是是说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而是给人的感觉变得温和了起来。然后他背过身去继续捯饬他的蛊,齐尔弗里格坐在原地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下场大概就是直接被蛇影扔进锅里或者拿来做各种各样的蛊虫实验……
“你知道么……齐尔弗里格。”蛇影一面搅拌着那口鼎,一面回过头来冲他阴森一笑:“所有背叛了我们五仙教弟子的人,都是落得万蛊噬心的下场呢……”
齐尔弗里格:“……”
#每一个五毒弟子都有鬼畜的潜质#
……
事实证明,齐尔弗里格还是低估了蛇影下蛊的能力,还有他的鬼畜程度。因为大约一个星期后,那位被他气走了的盗贼之花再一次不请自来。把审判之剑带回给他们的同时,她并带给了两人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蛇影医生,不管你在做什么,我希望你立刻住手。”
这是珂兰兹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齐尔弗里格条件反射性地看向蛇影,而灵蛇使只是转了转手中的虫笛,眉目清淡一如往昔:“我曾经发过誓。只要蛇影活着一天,那些宵小之辈就休想利用毒术蛊术害人。对于那些用毒术蛊术加害于无辜百姓的人,我更不会心慈手软。”
珂兰兹看着蛇影的眼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几欲张口,然后对上蛇影清清冷冷又有些凌厉的目光,竟然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猛地灌了下去。滚烫的茶水顺着女子的下颌流了下来没入衣内,留下一道清浅的水渍。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齐尔弗里格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见珂兰兹点头,齐尔弗里格也笑道:“盗贼联盟的消息果然一向灵通。”
“蛇影医生,对于大女干大恶之人,的确应该毫不留情地出手整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用蛊的人到底是不是出于她本来的意愿?或者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被维多利亚皇女威胁,而不得委曲求全,听从他人的安排?”
“‘她’?!”齐尔弗里格一惊,“你知道是谁?”
“我自然是知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斯诺克殿下。”
看着齐尔弗里格和蛇影更加惊诧的表情,珂兰兹无奈地耸了耸肩:“很意外吗?盗贼联盟同时也说做斥候生意的,而你的身份在我们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你那个心细如发的长姐估计也很早就掌握了你的行踪。”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齐尔弗里格冷哼道,“她在幽暗丛林也不过是鞭长莫及。”
珂兰兹还想要说什么,蛇影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争执:“珂兰兹小姐,你难道真的知道下水蛊的人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下蛊的人是谁,但是我知道幽暗丛林里有一位身份显赫的人最近出了点棘手的状况。她的指甲泛紫,皮肤倒是惨白得像是纸一样。每到午夜十二点,她便会吐血。她吐出的血是黑紫色的。每一次吐血,她都会昏迷,然而第二天夜幕降临的时候重新醒来,继续吐血。她的症状连幽暗丛林最出色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只有通过大量放血才能让她片刻清醒。在她呕出的血水里,有的时候会有那么几只透明的虫子,有的时候大,有的时候小,大概是因为有的时候她吐出的是成虫,有的时候是幼虫吧。”
“千劫万毒手。”蛇影淡淡地看着她,“是我做的。”
“那么,奉劝您赶紧收手吧,她是个无辜的人。”
“到底是谁?”
“戴安娜·斯诺克。”
“什么?!!”
……
幽暗丛林,星辰殿。
传说幽暗丛林是暗夜精灵留下的国度。在往昔的时代,他们虽然没有像人类一样创造出华美的建筑和璀璨的历史,但是他们世代研习黑魔法,精灵的血脉更是让他们的弓箭技艺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