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吴迪的祖父母都已经过世，事实上他连二位老人的葬礼都没有参加。他祖父母看不上他妈妈这个儿媳妇，到是对吴迪这个长房长孙偏爱有加。小的时候不懂事，没少被那方面的亲戚撺掇着明里暗里给他妈妈难堪。后来长大了一点，渐渐感觉到了父亲那一大家子人对母亲的冷漠，于是疏远了那边的亲戚。直到现在，被那边亲戚瞧不上的变成了母亲和自己两个人。

初一是和那边亲戚团聚的日子，吴父是长子，自从上一辈的老人家没了，家庭聚会就改在了吴迪家。吴父有四个兄弟，除了吴迪家是独子，四个兄弟家都生了好几个，导致吴迪这一辈的堂兄弟堂姊妹有一堆。好些个堂弟堂妹都有了小孩子，当然，这都是吴迪没回家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吴迪虽然有和家里通电话，但是他并不在意亲戚之间的关系，所以这些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家庭聚会，一下子多了这么些个小豆丁，有些都会说话会叫他叔叔了。吴迪一时间感叹自己也是真的老了。家里多了些小孩子就是好，饭桌上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这些小孩儿。每个人逗一句乐，饭很快就吃完了。吴迪本以为家里的长辈们会集中炮火攻击他这个长孙，没想到大家都当他透明得好似不存在，只有进门的时候见到他表现出一点惊奇，问一句怎么好几年没回，大家都挺想念，再就没有多余的话。看来大过年的，谁都不想给别人找不自在，即使表面上的安详和平静也要维持。吴迪到是乐得大家不在意他。比起早些年母亲在饭桌上被当面给难堪，故意忽视这样的伎俩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午饭结束后家里摆起了几桌麻将，三五成群地就打了起来。吴迪被他几个堂妹拉着去屋里玩斗地主。比起那些已经工作结婚有子的堂兄弟，吴迪在这群还在念书的堂妹中好像比较受欢迎。吴迪和这些堂弟堂妹中唯一有联系的是二叔家的小女儿。早些年吴迪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这个二叔家的女儿考上了他所在城市的一所大学，吴迪去看过她几次，给她买了很多东西，还带着她出去逛过街。后来虽然联系少了起来，不过小孩也算是个知道感恩人，逢年过节的都要打电话祝福一下。毕业也在那座城市安了身之后，还年年到吴迪公司给他送东西。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吴迪性向的亲戚。吴迪当年被李俊追的时候闹得很大，正巧被跑到公司来找吴迪的她撞见过。也是自从那次之后，两个人的联系就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她在学校的事情也不再跟吴迪讲。吴迪理解她撞见这样的事情会受到的冲击，并没有太积极地向她解释，他怕事情弄巧成拙。这些年吴迪一直很感激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件事。

饶是如此，二叔家的堂妹也表现的比其他的妹妹们亲。她后来说有私话要说，就拉着吴迪出了门，到小区的花园，问吴迪怎么回家了。吴迪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跟你见到的那个男人分手了，工作也被辞退了，就回家歇了一段时间。”堂妹若有所思的说：“分了也好，我当时太震惊，只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多余的心思。现在见得多了，也知道俩男人在一起不是稀奇的事情。但是你和那个人肯定不合适。那人太张狂。”当年那个从小县城出去念大学，跟不上城里孩子步调的小女孩也成长了。事情见得多了，人自然会有变化。那个总需要吴迪安慰的小女孩，现在也可以反过来安慰吴迪了。

晚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话题终于进行到了婚事的问题上，吴迪的四婶甚至直接说要家里亲戚帮忙给那个还在念中专的堂妹安排相亲，争取毕业就嫁出去。说着说着，吴迪这个年纪最大还没结婚的就成了焦点。那个堂妹很给面子地帮腔，说在大城市，一辈子不结婚的人有的是，我哥这样有学历有脸蛋有身材原来的公司又是那么有名的企业的，都是众人追逐的王老五。夸得吴迪是天上有地上没的。吴迪很感激她的帮助，但是总觉得她有些过高评价，搞得自己很不好意思。

突然家里的门铃响了，吴迪跑去开门，一家子人都到齐了，大年初一的不知道是谁还要过来。餐桌摆在客厅，正好能看见大门，一家子人都停下了说话伸头去看是谁。吴迪打开了门，看清来人，吓得呼吸都顿住了。

李俊正抱着李叶就站在他家门外。

吴迪第一反应是把大门又给狠狠地关上了。回过头，看见一桌子人好奇地正望着自己，反应过来刚刚的动作有些不妥，于是拿了衣架上的外套，向众人解释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转身又开门出去了。吴迪的那个堂妹也看见了外面的那个人，她隐隐约约还记得就是当年她在吴迪公司门口等人的时候，和吴迪拉拉扯扯的那个男人。她不知道那人是来干什么，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吴迪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她只能帮着和家里桌上的这些人打岔，转移话题，不让话题重点变成那个人。吴母还在厨房做着菜，没看见这一幕。吴父看见了吴迪那副样子，只嘟囔了一句没出息。

李俊就着被关在门外的样子就那么站着，怀里的李叶已经睡着了，刚刚关门的那一声重响也没能吵醒他。见吴迪又匆忙出来，李俊笑了起来。吴迪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匆匆地向楼道外面走。李俊抱着李叶也跟了过去。

吴迪看见了停在他家小区的李俊的车，这个地方距家里也有一定的距离，于是吴迪停下了脚步。此时正是家家开饭的时间，饭前报岁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吴迪定了定，抬起头，直视李俊，开口问：“你来干什么？”吴迪想了很多问题，比如李俊怎么知道自己回家了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家在哪里的，想来想去，这些问题，李俊想查就一定能查到。吴迪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且是挑这个时候。他有些被害妄想，他怕李俊要报复他。

李俊又笑了起来，他没有着急回答吴迪的问题。李俊打开了车门，把李叶轻轻地放了进去，关上门。靠近了吴迪，拉起了吴迪的手。动作温柔得好像当年李俊追吴迪追得还紧的时候。吴迪寒性体质，大冬天的经常手脚冰冷，又不爱带手套，李俊经常这样拉起他的手握住哈气给他取暖。

吴迪抽回了手，又问了一遍：“你来干什么？”李俊这才正视了他，轻佻地回答说：“来和你过年么。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么。”吴迪紧皱着眉头，他脑子有些混乱，李俊突然出现在他家给他带来的冲击过大，他听不太懂李俊的话。他，是来找他过年？

李俊又解释了起来：“别生我的气了，之前是我没管好我家里的那摊子破事，给你添了堵。李叶这些天也知道他自己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今天就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回家吧。”吴迪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听明白了李俊的意思。他的胃一个劲儿在反酸水，恶心得很。吴迪摇了摇头，又低下头肯定地嘟囔了句：“你有病。”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家里面跑。

第 23 章

鞭炮响得正欢实，李俊并没听清吴迪的那句话。看着吴迪转身就往家里走，他也没加阻拦。来之前他就料想到了吴迪会是这样的反应，没对他破口大骂已经是让他庆幸的了。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李俊不止一次提过要以朋友的身份去见见吴迪的父母，吴迪每次反应都很激烈，说自己坚决不能出柜。李俊不再坚持，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这次这样不请自来，吴迪的反应算平静的了。

李俊坐回车里，他等着李叶睡醒，准备拿着礼品再登门一次。

吴迪走后没几天，李叶就被接回了家。李俊和他父母讲了吴迪已经离开了，说什么也要把李叶领回家。李叶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还是不能违抗他爸的决定。李俊于是开始了一个人带着好像提早进入叛逆期的小孩的日子。不用多，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意识到了吴迪给他省了多少的麻烦。

吴迪离开那天，李俊看见他被人抱进高级跑车的时候就有些不爽。后来又听闻吴迪是搬进了林海峰家里，他更加不悦。林海峰是什么人，是他前男友。这人刚甩了自己就搬到了前男友家里住。于是李俊在他的一次聚餐里，不点名不道姓地没少说吴迪的不是。话都是说给吴迪的老板听的，那老板都听了进去。他本来就是卖李俊一个面子，才让吴迪保留住了那份工作。如今俩人分手，没必要再给他面子，于是吴迪就被他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开除了。

李俊原本只是想让吴迪公司给他些压力，让他日子难过一点。没想到这个“老友”到是办得干脆，直接把人开除了。李俊觉得开除了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世道艰难，看看自己以前给了他多少的方便。

李俊没想到的是吴迪就如此干脆的拒绝他。先是不接他的电话，然后是一直关机，最后号码干脆变成了空号。李俊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是非要联系吴迪的，一声一声听着那边的“此用户已关机”却有一种被虐的快感。李俊觉得自己也是个变态，越被拒绝反倒是越想往前凑。他一直没停止往吴迪手机里打电话。直到林海峰接起了他的电话，臭骂了他一顿，要他别再烦吴迪。

李俊下班后去林海峰家里连着蹲过好几天，也没看到吴迪人。到是被林海峰从车里揪出来揍了一顿。这次林海峰手下得很准，李俊受得都是些内伤，外表上看不出来。林海峰警告他以后出现一次揍一次。李俊学乖了，借着谈生意的名义，去林海峰公司找他。跟林海峰说自己就是想找吴迪谈一谈。在公司没办法动手，林海峰不胜其烦。说吴迪出门玩儿去了，根本在自己家。

李俊动用了自己手下的资源，查到了吴迪回了自己的家乡。想想也知道是回家去了，要么回老家做什么。知道他在哪里，李俊反倒不那么心急了想见面了。

照顾李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小孩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根本不知道分寸。他怕他爸爸，但是不代表他不会自作聪明，背后做坏事。期末考试没考好，他又想找他祖父母帮着瞒过去。没想到李俊突然想起了还有考试这么一回事，要看他成绩。李叶想出了个蠢招，在试卷上改了成绩，拿给他爸爸签字。李俊到底是粗心，没看仔细就签了名字，把试卷交了回去之后被老师发现了。给李俊打电话说面谈。小老师第一次见着李俊，终于把李叶爸爸的形象和想象当中应该有的那个同性恋成功人士对照了起来。

当然小班主任是很生气的，试卷上的成绩明显是后涂改过的，这当爹的竟然就这么不小心。于是她很严肃地说首先，李叶做这件事情很不诚实，其次，家长真的对教育孩子太不上心，学校毕竟只是一部分，家长也要配合工作才能教出一个好孩子。

李俊被小了自己好几轮的年轻老师教训，心里不爽。回家就把李叶训了一顿。越说越气，最后干脆扒了李叶的裤子打屁股。李俊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力道，其实下手很轻，但是李叶被揍得鬼哭狼嚎。当着李俊的面给他祖父母打电话，说李俊打他。李俊夺过电话，说我孩子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他有些想明白当初吴迪打了李叶之后他父母和他前妻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小孩太会演，搞不好就会被骗。李叶看这招在他爸这里不好用，干脆停止了哭泣，只是气哄哄地盯着他的父亲。

大年三十这一天李俊带着李叶回父母家吃年夜饭。饭桌上李父李母又唠叨李俊，说他最近总对着李叶发脾气的事情。说小孩子，做错什么事情你好好跟他说，总发脾气也不是一回事。李叶在一旁插嘴：“这样还不如吴叔叔呢。”

李叶之前都只叫吴迪大名，从来没喊过一声叔叔，饭桌上的话根本就是在给李俊难堪。这让父母怎么想自己。李俊气得饭也不吃了，拎了李叶就向父母告了辞。

这个时候想起你的吴叔叔了，那我就带着你去把他找回来。李叶不知道他爸要带着他去哪里，甚至幻想他爸是不是要把他扔了，在车后座，不敢大哭出声，憋得一个劲儿打嗝。李俊烦躁，也不理他，只是在车里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其实早一段时间他就想把吴迪找回来了。家里的麻烦事儿找不到人解决，李俊有些身心俱疲。怀念起吴迪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体会到的闲适。爱不爱的放在一边不说，人在身边李俊确实是过得舒服的。虽然吴迪走得很决绝，但是李俊就是有莫名的信心觉得自己能把人劝回来。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吴迪，那人爱他爱得痴狂。他得想想话要怎么说，才能把人好好地劝回来。李俊根本没想过吴迪是真的想远远离开他。

李叶今儿这一句话只是给了李俊一个行动的借口。

第 24 章

李叶其实早就已经睡醒，但是他不想睁开眼睛。他被他爸抱着向那个人家门口走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后来被关在外头，大门的那一声重响吓了他一大跳。他手紧抓了他爸一下，李叶觉得他爸肯定已经察觉到自己在装睡，只是不拆穿而已。

李俊确实感觉到了他儿子睡姿的异常。要说人年纪小就不太会撒谎呢，装睡的时候眼球一个劲儿在打转，眼皮也要睁不睁的。只是李俊也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他想了一路的台词有些太过戏剧化，贸然行事大概会吓到吴迪的家人。他边等着李叶装睡醒，边考虑着种种对策。

想得差不多，李俊推了推李叶，“行啦装够了吧。走吧，找你的吴叔叔去。”李俊一手牵着李叶，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又朝着吴迪家走过去。

吴迪冲回家之后，坐在饭桌边心情焦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席位的吴父看见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训了他一句“没有大人样。”吴迪不知道李俊会不会追上来，他害怕那人做些出格的事情。

晚饭后，各家的亲戚都收拾收拾行李，吴迪陪着父母站在门口一一说着告别的话，突然门铃又响了起来。吴迪想都没想自己就冲到了门前，打开了门，果然是李俊。这次他没再给吴迪把他关门外的机会，见门开了，一个大跨步人就把身子探了进来。所有的亲戚此刻都聚在客厅，目光集中在了这个在奇怪的时间点登门拜访的客人身上。

李俊身边还带着个孩子，这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李俊向吴父吴母解释说自己和吴迪一起住了很多年，还说今儿才想着来登门拜访真是失礼。其实早几年就应该跟着吴迪回家过年的。

李俊伸手拍了拍李叶，“赶紧给爷爷奶奶拜年。”李叶被拽到人前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有些怯场，没了平时高人一等的傲气。面子上看起来虽然不大情愿，还是用众人听得见的音量给吴父吴母拜了年。吴父吴母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礼，吴母甚至掏出了个给晚辈分发后还剩余的红包塞进了李叶的手里。

李俊的话说得太过有玄机，吴迪不知道在场的亲戚里有多少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但是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怀疑了俩大男人，还有其中一个带着孩子，一起住了很多年的关系。对于吴迪来说，会造成的谣言就是灭顶的。此刻如果自己反应太大，把人赶出去，反倒是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吧。李俊的算盘打得真是仔细，把自己的软肋紧紧捏在了手里。

亲戚们告别后离开，李俊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吴父也不好赶人，只叫吴迪好好招待招待他。吴母心软，说李俊大冷天的赶这么远的路还带着个孩子，一路上不知要有多辛苦。

吴父吴母这一天忙着招待亲戚，都很累了，没太多的体力再接着招待李俊，于是俩人都回屋去休息。客厅只剩下吴迪和李家父子三人。

李俊带着李叶自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吴迪给他端上了茶水，又给李叶倒了一杯橙汁。他坐在了李家父子二人正对面，李俊刚才在众亲戚面前拿捏着自己七寸的话，反倒使吴迪冷静了下来。吴迪有些歉意，“刚才在冷不丁见着你在门外，我有些不冷静，抱歉。你能不能再仔细地和我说说你来干什么？我觉得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李俊抬眼悠悠的看着吴迪，努力地表现着自己的真诚，“就是我们爷俩都知道自己错了。想你了。想让你回家。”到是旁边的李叶不给他面子，一边喝橙汁一边小声地哼了一下。李俊想都没想上手就拍了他的头一巴掌，拍得李叶呛了橙汁，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