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知道天狐等了他这么多年，但是，他在化形以后接触的人里，只喜欢了一个二十四，他没有想过同时容纳两人。

二十四随时会爆丹，这是他的心结，所以他想尽可能的陪着二十四，可是如今黄龙竟然对二十四下手，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也无法忍受的事，虽然黄龙是他的旧人。

黄龙尊者，是白泽父母手下的一个门官，其实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夜珣幼时常跟他玩耍，所以他对夜珣的感情是特别的，就像是父母对子女一般的疼爱，却又非常宠溺，只要他喜欢的，黄龙就要帮他弄到手，所以夜珣的性子非常跋扈，他跟白泽的温润是不一样的。

百越在白泽的记忆里看到了夜珣和白泽的事，对那个黄龙非常不满。

在宇光殿外，百越拉着二十四的手登上祭坛的时候，他看见百恒的眼中闪过的光芒，那是怎样的纠结，他看的分明，因为他已知道，百恒就是夜珣的转世，他也想看到这个转世后的人还带有多少前世的记忆。

他说了当初白泽带着澜玉登上祭坛宣告他们成为爱侣时候的话：我的身边当有你，你是我一生的爱人！

那一刻，百恒的眼中虽然有失望，但是，更多的是祝福。

百越知道，白泽当初拼力凑齐夜珣魂魄的时候，曾剔除过恶念，也许，这一世他会善良，这是白泽的心愿。他们，毕竟是兄弟。

百恒此时尚不知黄龙闹惹了这么大的祸，他赶到千里之外的万静山，到的时候才知那里竟是当初二十四骗他去的地方，他赶去处理他师傅晨光和修士们的事。

万静山，只一个静字便能解释，这里没有时间，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飞鸟，没有野兽，只有一望无际的绿树，永远是都绿色的，不生不死，不长不灭。静静的，没有一丝生命的波动。这里的太阳永远照在半空，没有黑夜，一切永恒。

修士们就要在这个地方挖矿。

百恒静静的看着晨光问：“师傅，你为何执意如此？”

晨光笑道：“自来成王败寇，若是我赢了，万骷山就是人族的，在万骷山开山立派，当有万年繁盛，让人族修士立于不败之地。如今我输了，却只能说是我技不如人，我不悔！”

百恒知道无法说服这个顽固的人。

他跟百恒不同，他是人，在人界长大，他认为人就是万物之尊。可是百恒不同，他在万骷山长大，他对于谁尊谁卑没有太大的要求，他不认为人就要高众生一头。所以，他跟晨光的意见不一致，谁也无法说服谁。只能保持现状，那就是晨光要带着一众修士在这个永恒的静地当矿工！

何其憋屈！对于晨光来说。

百恒回到万骷山自己的洞府，却见那黄龙在他的府里，他惊讶道：“尊者？”

黄龙却上去拉住他的手叫道：“我的小夜珣啊！”

百恒皱眉道：“尊者叫错了，我是百恒。”

黄龙却道：“你就是小夜珣，我知道，待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你就知晓了。”

百恒不置可否。

黄龙掏出个镜子一样的东西，一面有着过去影像的镜子。

百恒呆呆的看完镜子里的影像，默默的走了。这十分出乎黄龙的预料，这个和他想的不一样啊，怎么没问一句话就走了？

百恒再看到百越的时候眼中带了些说不清的情绪，对那如骷髅一般的二十四也少了许多厌恶，多了些同情。

百越以为，他能陪二十四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是这样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中秋，合家团圆的日子，百越觉得他跟中秋有仇，他恨这个日子。

二十四难得的情绪好，亲自给他做了月饼，拿出酿了百年的桂花酒，俩人坐在亭中对月小酌，那时节是很有些情调的。

酒至半酣，二十四道：“百越，这杯酒我敬你，敬你对我不离不弃。”

百越笑吟吟的干了，回敬道：“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

明月升上半空的时候，俩人仰头看着，勾肩搭背的坐在亭子里仰望月色。

眼神渐渐迷离，有人高声道：“小白泽，来跟我喝一杯。”

百越遍寻不到他，没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门，一时恨从心头起，咬牙道：“老泥鳅，你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低头跟二十四道：“我去收拾那泥鳅下酒，你等我回来。”彼时，他尚未察觉这个老泥鳅是使的调虎离山计。

百越纵身朝着声音的来处寻去，留下二十四伸着手张嘴说着尚未出口的话：“……找他何用，我本来就时日无多，欠人家的总要还的……”他喃喃自语，那要听这话的人已如黄鹤远去。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是欠了人家的，如今就还了吧！”

一声冷笑打破了二十四的自言自语。

二十四抬眼看向眼前之人，长相儒雅，宽袍大袖的很有些神仙气象。他莞尔一笑，给自己斟了杯酒，饮了一口问道：“要账的？”

那人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笑笑道：“倒也有些骨气。”

二十四又一笑，问：“神仙？”

那人走过来坐在了百越先前的位置上，用百越的酒杯就要给自己倒酒。

二十四笑盈盈的递过一只酒杯道：“用这个，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那人笑笑，接过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笑盈盈的端起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可惜了。”

二十四又给他斟了一杯道：“那条老泥鳅等不及要我的命了吗？”

那人有喝了一杯酒道：“你这人有些意思。”

二十四端酒一饮而尽道：“其实我活不久了。”

那人颔首道：“我知道。所以我说可惜了，以后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桂花酒了。”

“主峰的桂树下埋了一圈，约有百坛，日后你可以去拿。”二十四伸手指向远处的桂树，笑盈盈的道。

“我若杀了你，日后上万骷山都难，那里还能去寻酒？”

“不杀我就是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你就在这日日喝酒，待我死了再走也不迟。”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那人听了二十四的话，眼前一亮，随即又皱眉道“那黄龙老儿答应给我几坛千年的梨花白，只要我今日能杀了你。”

二十四呵呵一笑：“上界的神仙竟也为了几坛酒沦为杀手？真是……唉”他摇头叹息

那人脸上一僵，随即笑道：“不是杀人，是除妖。”

二十四呵呵笑，是啊，他是妖啊。无论是人还是仙，都把除妖当成了正道，所以他的死能给仙人换来几坛好酒，也算是死得其所。说来死在仙的手上，还有几分殊荣，他就呵呵了，凭什么？

他哂笑：“没看出来，还是个心系苍生的正经神仙，玉儿竟看走眼了，为我的无知干一杯。”

那人看他笑的灿烂，觉得自己为了几坛酒就答应来杀这个妖是件大蠢事，便笑问：“你可知那人为何要我杀你？”

二十四摇头。

“有人告诉我，那夜珣喜欢白泽，可是白泽喜欢你，所以你不能活。”

“哦？”二十四挑眉“你说的是百恒？”

“百恒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存在阻止了白泽喜欢夜珣，所以你必须死。”

“原来是我挡了别人的道吗？”二十四笑问，却不是问那人，而是在问他的心。

那人见他不理自己，只顾喝酒，便道：“原想杀你，喝了你的酒便不杀你了。”

二十四却笑笑：“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不杀之恩？”

那人举起酒杯道：“不必，我不想这酒没得喝。”

二十四喝完了一壶酒，站起身形，整理了衣冠道：“如今这事可由不得你了，若是你不告诉我为何要杀我，我当考虑死不死，如今我是非要借你的手死上一回了。”

那人愣住，皱眉道：“你可知我说的死是连轮回也没有的，是魂飞魄散，永消天地间。”

二十四笑着，虽是皮包骨的模样，却笑的好看，一点没有瘦骷髅的恐怖，那狭长的眼中带着精明，他道：“我这一生，从未做过赔本的买卖，今日也是一样，我不会让人来杀我，除非是我不想活了。”因为夜珣，即使他死，也不能让白泽喜欢夜珣，那是他的白泽。当年如此，现在依然如此。黄龙派来的人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反正都是一死，若是能死在这件事上，他这一去，不亏。从今日以后，白泽和夜珣就在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他还要感谢黄龙，谢谢他在这个关节上来杀他。

那人惊讶的向他，只见他的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粒金色的丹丸。他惊愕道：“你要自爆内丹？”

二十四淡淡笑道：“我说过，我其实已经没几日的活头了，如今有人等不及了非要让我死，我便成全与他，只是我这一死，百越就全是我的了。不管他是谁，是百越也好，白泽也罢，日后，他的心里便只有我澜玉一个。”

指头微微用力，看的那人心胆跟着颤，苦笑道：“是他失算了。”

二十四笑的灿烂：“多谢你的成全。”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人苦笑无奈的摇头道：“可惜了。”便腾空而去。

67、

正在与黄龙酣战的百越只觉心头一阵无可言状的痛楚，他浑身一颤，鼻端有丝丝清香传来，他猛然看向万骷山方向，只觉真气一阵翻腾，心痛至极，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大叫一声：“澜玉！”

那香气是他在二十四身上下的禁制，只要二十四出事，那香气就会传到他的鼻子里。

“休提那个狐狸精，老子已经帮你料理了。”黄龙扯起浑厚的嗓音得意的大叫。

百越只觉得心中更痛，脑子里都是澜玉，咬牙问道：“你把澜玉如何了？”

“还能如何？那只小狐狸，不是你的良人，等我再把那只可恶的天狐赶走，你就跟小夜珣好好的相亲相爱吧。啊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百越恨不得立时撕碎了这条自以为是的老泥鳅，他压住翻腾的怒气，冷冷道：“就是澜玉不在，我也不可能跟什么夜珣在一起。”

说罢，转身朝着万骷山飞去，那黄龙见他往回转，生怕他妨碍了去杀二十四的人行事，忙去阻拦。

“哎，你别走啊，这几万年不见，我也怪想你的……哎哎，你不能这么绝情……疼死老龙我了”

百越一击绝杀过去，那喋喋不休的黄龙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正正打在了额头，那纷乱的白发中间立刻开了条血河，顺着鼻子流到了下颌的胡子上，看着好不渗人。

百越哼的一声，看也没看，直接飞走。哪知迎面遇上一人，他挥手就是一击光刃。

那人见他怒气冲冲，也未敢出手，只闪身躲过去。复见他后面血流满面的黄龙，大惊道：“怎么如此模样？”

黄龙已经掐诀止了血，却并未念清洁咒，见他忙问：“那边如何了？”

“他自爆金丹，已是气绝。”那人脸上带有赞赏“也是个有骨气的。”

“哼，算他识相。”黄龙嗤之以鼻

“只怕，……你的麻烦就多了”那人欲言又止，看他神色不虞，急急道“我不跟你多说了，那酒我也不要了，今日的事就当我没来过，就此别过。”那人抱拳拱手匆匆离去，只余了黄龙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云中。

避风亭里铺着鲜艳的地毯，摆着张小小的长条案几，上面还有时鲜果品，未吃完的菜肴。地上，躺着的小狐狸安静的睡着了。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一身斑驳的皮毛，就像是生了癞疮，掉落的东一块西一块，再没有往日的油光水滑。百越将他抱进了怀里，眼中含着热泪。

“今晚的月光被遮了，看照的你的皮毛都丑了，真不好看，都是月光不好。”

“你怎么能这样睡着，这里风大啊！得了伤寒可了不得。”

“我带你回家吧，你不是想要去万骷洞看看那些将士的骨骸吗？我带你去啊！”

“你不要睡的这么死，哪有狐狸睡的这么死的，会被猎人抓走的……”

百越抱着小狐狸的尸体，絮絮叨叨着一步步的去了万骷洞，随手设了阵法，轰隆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万骷洞的洞口被封了起来。

百斛负手站在万骷山主峰上，静静的看着空中的皓月，一道丝丝缕缕的光线在宇光殿向他飘来，他伸手要去抓，却抓了个空。那些丝线一般的东西飘进了身体，心里那缺失的一块立刻被填补，迅速的充斥了整个大脑。他的心中蓦地一动，二十四，去了。

此时有夜枭报告：“二十四峰主自爆金丹。”

百斛点头，接收了二十四的记忆，他急急的在其中寻找出了什么事，大概情形看了个清楚，心里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百越，莫要让他伤心。

一面用那滴心头血探知百越的动向，一面看着二十四的记忆，心里猛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悲怆，那是属于二十四的。他其实也不甘心就这样去了吧。

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百斛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化去，深深的叹了口气。

万骷山四季皆春，如今这雪，是百越的伤心罢！

飞身下了主峰，朝着万骷洞而去，心里一面为百越对二十四如此的情深意重感慨，一面又为自己两万多年的等待而叹息。

百越进了万骷洞，什么也没做，只把小狐狸抱在怀里静静的坐在了那些骨骸中间，一言不发。

洞外的百斛把二十四的记忆看个明白，也知道二十四的死对百越的打击究竟有多大。他知道，在另一层面上说，其实二十四是没有死的，他只是用另一种形式复活了而已，他们曾经是一体，如今只是又回到了最初。可是这些，百越究竟是看透还是没看透？

百斛有一瞬的不确定，百越究竟愿不愿意做白泽？他到底爱的是谁？

百斛在洞外靠着石壁坐着，沉思良久道：“百越，二十四去了，但是他的记忆已经回到了我的体内，我现在就是二十四。”

他以为百越不会答话，可是他却听到了百越的答话：“我知道。”三个字，说的清清楚楚。

他知道，可是他就是不出来。

百斛惊讶他会答话，又在二十四的记忆中看到了二人的相处，便知道他不会沉默不语。笑了笑，靠着石壁道：“那就好。”

他心里大概是过不了这个坎吧，记得百越说过，他从没当自己是白泽过。那么，他现在是以百越的身份祭奠二十四吗？如果是，那就让他去吧，毕竟，二十四对他来说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存在。

好吧，其实他也很心酸，他也很想流泪。

百越抱着小狐狸的尸体，心里脑中想的都是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想一下，心里就痛一回，忽然就记起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个青年，那个抱着白泽尸体的人。那时，他的心就是这样的痛吧，或者，他比自己还要痛，或许，他爱的比自己要深。

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在洞外的那个人，他等了这么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把记忆给了二十四，是不是等他不耐烦了？这样想着，心里忽然很烦躁，很想立刻出去问问，可是又有些害怕，他喜欢了二十四这只小狐狸，那个人还会不会等着他？或者是等待白泽……

头发伴着思念在滋生，就像是春雨过后的小草，努力钻出地面，疯狂的向着有阳光的地方延伸，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生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