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长的一模一样,举手投足无不优雅,若是细看,便能看出俩人的气质不同,一个面目冷清,另一个则是脸上带着笑,很能接近的样子。
一个人道:“妖尊出世的消息可发出去了?”
另一个道:“自然是发出去了。神殿在万骷山出,万妖臣服,这次出来定要跟修真门派要个说法。”
“嗯,就看这回百恒的表现了。”
“好,那就先找到百越再说。”
这俩人自然是在百斛和二十四,他们把万骷山上的事安排妥当了下山来找百越。
二十四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是在这里?”
百斛笑笑,并不答话,只是喝茶。
二十四盯着百斛,百斛见他目光哀怨,笑笑道:“你竟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二十四心头一震,忙敛气凝神,只一会儿,他的脸上的笑便更盛了。
离水河边的千人聚会中有俩个人,如许多人一样,地上铺着华美的毯子,摆了个小几,桌子上置各种吃食,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都是离国各地的小吃食,也难为他们置备的这样齐全。
那桌旁坐着个少年和一个年轻姑娘。那少年正吃的一脸兴奋。旁边坐着的姑娘看着旁边三五成群的人,笑道:“今日这里真是热闹。”
那少年嘴里塞的满满的,含含糊糊的点头道:“今日是上巳节,也是女儿节,城里万人空巷,听说就连皇帝也出来了,所以热闹。”
那姑娘一脸艳羡道:“还是凡间好啊!”
这两个人就是翘万骷山跑了的百越和逐惠,俩人自万骷山出来一直是边走边玩,和凡人一样,并没有动用法术。前日到了离都,听说今日是上巳节,也高兴的备好吃食一起来凑热闹。
百越依旧是少年模样,头上戴了顶浅青的纱帽,身上是绣了竹叶的浅红长衫,外罩浅色纱衣,足上是一双粉底皂靴,那浅嫩的颜色配上他俊俏的眉眼,白嫩的皮肤,怎么看都是一个养的很好的小公子,并没有半点妖精的模样。他吃的高兴,眼睛也没闲着,一双凤眼滴溜溜的看着那些在寻欢作乐的人们。
满意的咽下嘴里的吃食,接过逐惠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大口,这才笑道:“你跟我出来是来着了,在家里哪有这样的好热闹瞧!”
逐惠跟他出来这些日子常听他这话,当下笑道:“谢谢公子爷啦!”
百越又挑了个点心,咬着在嘴里含糊道:“别谢了,你这是慧眼识珠,百恒那个没良心的,居然敢拒绝我,哼!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逐惠见他说的老气横秋的,笑问:“应了哪句老话?”
“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百越恨恨的说了出来
“噗”
“噗”
此言一出,笑喷了旁边的人。
他们这位置算是中间,周围三五成群的坐了好些踏青的人,百越说话也没刻意的压低声音,是以旁边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那发笑的人便是他左边的一位仁兄,他端着酒杯正寻思一句诗文,却让百越这一句话给笑没有了。
百越听他笑的喷了酒,看了那人一眼问逐惠:“他笑个什么劲?”
逐惠在万骷山上呆了二十年,由修士带大,那修士在上万骷山之前也在山门里长大,对于凡人的事也是个半吊子,一个半吊子教另一个半吊子,那就有的好看了。即便如此,逐惠这个半半吊子还是听出了那人笑的含义。
逐惠这个在妖堆里长大的姑娘自然是个直性人,听了百越的话自然而然的答道:“他是在嘲笑我们。”
那旁边笑喷了的仁兄直愣愣的看着这个长的温柔婉约的姑娘,说话婉转动听,如黄鹂鸣唱,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婉转,那真是胡同里撵兔子,直来直去。他有些羞赧,毕竟是笑出了声,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笑话他,而是那句话?他沉思起来。
百越疑惑的“嗯”了一声,居然转头去问那人:“为何要笑话我?”
那笑喷的仁兄还没想出怎么解释,却是也没想到这个长的跟善财童子一般模样的少年一点也不含糊,就那么横眉竖眼的过来问他为何要发笑。
那笑喷的仁兄跟前有三个人,笑喷了两个,百越问的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那人长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看着颇有些壮士的气势,离百越最近,伸手便能够到。
那高壮的身子坐在那里更显的百越矮小,偏这个长相俊俏的少年一本正经看着他,还一脸的温和无害并不害怕的模样。
那人挠了挠头道:“不是笑话你,只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百越疑惑,追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我真不是笑你,是笑那句话,那句话很有意思。”
百越追问:“话很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那人挠头了,他真的只是笑了一下,没想到惹来这么一个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家伙。
逐惠在百越问她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他这是又讨嫌了,想要逗逗人家。
百越见他的满脸懊恼,心里发笑,便不再跟他说话,又跟逐惠高高兴兴的吃起了点心。
那人见他不问了,却又好奇起来,悄悄的斜着眼看他。
百越在高兴的吃着点心,浑不顾旁边那人瞪的越来越大的眼睛,好像要把眼珠子瞪的掉出来。
百越跟前有个食盒,里面至少有五六斤的甜食,他这么大一会儿吃了个七七八八,也难怪那人惊讶。
百越觉察到那人的目光,嘴角噙了笑,心里想着怎么闹上那人一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又丢进嘴里一块点心,拍着手笑嘻嘻的转过去看着那人,那人就听见耳边有个声音道:“奇怪我为何能吃这么多东西吧?”
那人猛然听见耳边有声音,不疑有他,以为别人也听的见,一时端着酒杯点头,却没看见跟他一起吃酒的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他耳边又有声音道:“我跟你说哦,我是个妖,妖精你知道吧?我是只饕餮精,这点不够我吃的,一会儿我还要吃点别的,我觉得人肉的味道不错。”
百越见那人脸上露出了不信的表情,撇撇嘴,伸手拿过叠起一摞梅花糕,有七八块,一起扔进了嘴里,也没见他嚼便吞了下去。
那人见他一口吞了那么多,立刻觉得只的喉咙被噎住了,脸色变的通红,使劲的咳嗦了几声,这才抬眼直勾勾的盯着百越,满眼惊疑。偏百越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信了吧!”
那人摇摇头,这样的异术有些江湖人也会,障眼法,他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不信。
百越见他摇头,眼珠一转,那人眼中百越的头颅立刻变成了骷髅头,一对黑洞洞的眼窝子里有一双蓝汪汪的珠子尚在滚动,如人翻眼睛一般。那人的瞳孔蓦地张开,脸上一片骇然。百越觉得力度不大够,又朝他笑了笑,全身也变成了骨头架子,还故意扭了扭,发出咔咔的声音。
离水河边热闹非凡,人生鼎沸,在这份热闹里却听见一个不和谐的男高音:“鬼啊!”声音高亢凄厉,听的人胆战心惊。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向发声处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没命在河边的草地上跑过,就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他一般。
一路至少踢翻了七八家的酒席,撞到了六七个人,跌跌撞撞奔跑着,路过的人纷纷让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直接奔到了河边,“扑通”一声跳了河里。
43、三月三离水河畔戏莽汉
百越手里拿着块点心,笑嘻嘻的的看着那人一路跑走,转脸满脸惊讶的问那人的同伴道:“贵友这是得了失心疯?”
那人的同伴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就跟百越玩笑几句就疯了一般的跑走了,也顾不上答百越的话,自顾自的跑去河边找那男人去了。
百越那俊俏的小脸上一片惋惜之色,无奈的摇摇头,不知对着谁说了句:“真可惜。”转过来又去吃点心
逐惠笑着伸出手指点他的脑门:“又淘气!”
百越喝了口茶,那茶跟凡人的不同,自己又有法宝,保持着正好入口的温度,又不失其味道。香茶入口,百越舒服的眯了眼睛,半晌才懒懒的道:“那么大的个子,这么不禁吓,啧啧!还真是……。”
“你怎样吓他来着?”逐惠好奇
“跟当年吓唬你一样。”百越倒没瞒她
逐惠“啊”了一声,摇头啧啧道:“这人是真不禁吓,我当年才十岁就不怕了,他这么大的个子,恁地那般胆小!真是……唉,要说人不可貌相呐!”
俩人对那人品头论足一番,满脸无奈的又吃了起来,却不知他们是在妖精堆里长大的,什么山精野怪没见过?那人又怎能同他们相提并论?
那男人跳进水里,被冰凉的河水一激,脑子立刻清醒过来,离国有修士,他平时也有耳闻,知道这些人会些变幻之术,便想那少年一定是会些术法的,刚才分明是在戏耍他。
那男人泡在水里前后想了一回,十分认定自己被个孩子耍了,非常气愤。手刨脚蹬的在水里爬出来,全然不顾浑身湿哒哒的就去找百越的晦气。
百越这人,没事还想折腾出点事呐,何况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人?
那男人指着百越厉声道:“小子,竟敢用歪门邪道来戏耍你家大爷,找打!”
百越嘻嘻笑着:“不是大爷,叫一声小爷听听,我还没长大。”
那人一肚子的气,上来便要抓他,嘴里嚷嚷道:“你这个妖人。”
百越嘻嘻一笑:“恁大的人了,自己得了失心疯却找小爷的不是,真叫人瞧不上。”也没见他怎么动,却转开了。
那人抓了空,先前百越让他丢了偌大的面子,这回又让他奚落,哪里肯饶他?自然是想要抓住他狠狠的揍一顿出气,他咬牙切齿的伸出大手来抓,百越走,俩人就在人群里开始追逐。
人群里有看不眼的便道:“你这汉子,那孩子如何得罪了你,便要这样欺负他?”
那人横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百越嘻嘻笑着:“多谢大爷替我说话,这人一准是吃了五石散,热了跑进河里消热,非说是我害的。我不过是同他讲了几句话,他看我年幼没有大人跟着,便胡赖我。”
旁边的人便气愤填膺起来:“你这汉子好不讲道理,人家那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哥儿如何会害你,看看你有何值得人家害的?”
有人吃吃笑道:“怕不是晚上在娘们身上不行,服了药还没醒过来?”
那汉子气的目眦尽裂,指着百越吼道:“他是个妖精。”
百越吓的连连后退,小脸沉了下来,委屈道:“你这人,忒歹毒,恼羞成怒了也不能胡乱攀咬,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小云洲上万民皆抓妖,只要是看见妖精就要杀死,有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他如此说,可见心里有多恨百越了。他这话一出,围观之人更加看不起他。
看着那样一个粉琢玉砌的人儿被他吓的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水光,紧抿着唇却不敢哭出来,白皙的手紧紧的拉着身边那个女子的手,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围观的人看不得那少年被这汉子欺负,纷纷喝道:“你这汉子,人家那样的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公子,怎说人家是妖精?你与他到底是有杀父的仇还是夺妻的恨?心也忒黑了些。”
“就是!”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闲闲的道“我倒是认得这人,他老子活蹦乱跳的,没死,若说是杀父,这不可能。若是夺妻么,嘿嘿,那就更不可能,小公子这么小,怎会去要那人的黄脸婆,用来当老妈子吗?哈哈哈哈……“
那人气的脸色铁青,这这个长相俊俏的小娃娃分明就是个妖孽,为何没人信他?
百越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带着委屈,这凡人也不是那么乏味了,说起话来好玩的紧。
逐惠气道:“饭不可以乱吃,话更不能乱说,你说我家公子是妖,如何能证明?”
旁边也有人跟着起哄:“对,如何能证明?”
“拿出证据来,否者就是诬赖。”
那汉子面红耳赤道:“他刚才变幻了出枯骨模样,我见的真切,所以才奔走的。”
百越倏地沉了脸,冷冷的看着他,眼中再没了温度,一改怯懦的模样道:“刚才我跟我家丫头在说笑,无端遭你耻笑,这些我也不计较了。如今你竟诬赖我是妖,我再不计较,那就真成面人了。你当我不是本地人,便要欺我主仆二人?”
百越的脸上忽然显出一抹恍然,看了逐惠一眼道“哦!刚才你见了我家丫头便紧盯不放,还说什么红袖添香的话,莫非你要害了我,然后……”
旁边的人听着百越拉着长音未完的话,眼中也多了丝了然,这是看中人家丫头了,想是这少年不放,欺负人家是外地人,才这样说的。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眼神也变的怪异,那人的脸如猪肝色,拳头攥了起来,却又放下道:“张某并不是好色之徒。”
“是不是的你自己知道。”
百越给逐惠使了个眼色,逐惠却不懂,百越翻着白眼,这个笨丫头!他传声给她道:“装哭。”
逐惠一愣,又想起他刚才的话,眼睛里带了点笑,转眼便掩着帕子凄凄切切的哭了起来:“少爷,奴婢自小伺候夫人,自从老爷和夫人相继病故,少爷便遭族人欺负。好不容易被舅爷接来京城,想着过几天安生日子,却不想舅爷家也是一团乱麻,今日好不容易能出来散散心,却不想遇上这等歹人,少爷,天下之大竟没有奴跟少爷的安身之处了吗?呜呜……少爷,奴家就是死也不跟少爷分开,呜呜……。”
百越强忍着笑,这丫头话本看多了吧,这样的故事也想的出来?
“我让你们胡说八道。”只见那人面目狰狞,大吼着挥舞拳头就朝百越过来了。
百越忙闪身躲过:“哎呦大爷,不带恼羞成怒的。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真不能给你。”
逐惠大哭着抱住那人的大腿:“大爷,你就放过奴家吧,少爷够可怜的啦!不,大爷,你不要打我家少爷,奴家跟你走就是了呜呜…
千万不要伤了我家小少爷,可怜我家老爷一脉单传,到我家少爷这就剩他自己了,呜呜……”
百越的小脸上一片哀戚:“大爷,您就饶了我们吧,我自家中出来就带了这么一个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却情同姐弟,你若带走了她,我的身边便再无亲人!”说着,大大的凤眼里已是蓄满了泪水,只要轻轻一眨,便能滴下来,偏他咬着粉嫩的唇使劲瞪着眼,小脸上满是倔强,硬是不肯让那眼泪落下。
这样的一个少年忍泪的模样让多少人心酸,又激起多少人的舔犊之情,看向那人的眼中更加愤怒:“你放了那可怜的孩子和他的婢女!”
“放了那孩子,抓了他去见官!”
那人瞪眼,分明就是他们主仆在逼迫我,哪里是我在欺负他们,可他喉咙里就像是堵了棉花,偏生说不出话来,只瞪眼瞧着仰着头眼泪汪汪的百越。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这是惹了什么个魔星,用了什么妖法,自己都不能说话了。偏围观的人都是不明真相维护正义的群众,让他更窝火。
“你这七尺高的汉子竟跟个孩子抢婢女,真是无耻!”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几个正在论诗的酸儒摇头叹气
“快放了人家婢女,不要丢了皇城人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