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有点不满，“我在和你说话，玩什么电脑。”
“知道了，领导！”王景珅合上笔记本屏幕。沈灼穿着很休闲，但大少爷到底是大少爷，即使很平常的盘腿坐姿，也愣是比普通人好看许多。
沈灼说：“我昨天去找小均了，我让他和奇奇道歉。”
“……他怎么说？”
“他同意了。”
王景珅笑起来，“那你同意吗？”
沈灼皱眉，“是我让他道歉的，为什么我不同意？”
“禾均确实是孩子，可是我们儿子只有六岁，更是小孩，禾钧把他从滑梯上推下去，他额头撞到了，这次万幸只是起了一块包，那下次？”
沈灼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了，“这次只是意外，怎么会有下次？”
“你觉得是意外？”
“禾嘉很聪明，不会拂我面子，张子霖……我会再找她谈谈，禾均是禾家的老来子，是我们这一辈年纪最小的，大家难免都宠着他一些，使得他有时候确实胡闹了，我已经向禾家做主的禾老三说过，禾均他爸也已经教训过他了，小孩子的错，也就算了吧。”
“……”
“小均是我看着长大的，像是我弟一样，他这次是真的认错了，你一个成年人，还能和孩子较真？”沈灼看王景珅死沉的脸，忽然也有点不高兴。他自认为对王景珅已经很忍让宽容，他做的很多事换他以前任何一任，沈灼觉得自己都不会纵着，沈灼其实一直很喜欢孩子，何况禾均是从小喜欢黏着他的，感情更加深厚一些，没想到他这么说，王景珅仍旧不让寸步。
王景珅说：“禾均是你弟弟，奇奇是你儿子，你儿子额头伤了，额头上！如果不巧是撞坏脑子？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道歉？呵呵，道歉对你们这种人来说算什么？”
沈灼越听越觉得他说的不像话，脱口说：“王恭奇是你儿子，不是我的！道歉不算什么？王景珅，你当全世界围着你转？”
“……”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比小孩子还幼稚无理取闹？道歉不够，你还想要怎么样？小均怎么推你儿子的再让你儿子推回来吗？你是男人吗？你的气量就这点，不是被干着漕着真的变女人了吧？”
王景珅脸色很难看，眼底就像暴风雨前的天气，被乌云笼罩着黑压压阴沉沉的，沈灼当惯了上位者，说一不二，这话说出口也不知道有多伤人。但他善于辞令，也看得透别人，他以为王景珅要发怒了，沈灼还在想，最近是太纵容这个男人，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没有底线。
没想到王景珅的表情却越来越平静，他低着头，眼帘半盖住情绪，过了片刻后直视沈灼，开口说：“对不起。”
这样的发展，沈灼反而皱眉。
王景珅甚至笑了，“我投入太深，忘记了，你说的没错，奇奇是我儿子，不是你的，所以你不会了解我的心情。”
“让你困扰了，很抱歉。”王景珅有礼貌地朝他点点头，他的每个动作、表情都很自然而然，从容得体，只要换身衣服丢到宴会厅里，没有人能怀疑他不是社交圈那个耀眼的中心。
沈灼冷笑道：“学会对我装腔作势了？”
王景珅淡淡道：“哪敢呢。就算以前一时糊涂，现在也该清醒了吧。”
沈灼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这么和他唱反调，越发恼怒，转身就想走，却看到王恭奇躲在走廊上，愣愣地看着他们。
王景珅脸色变了变，朝他走去，王恭奇却忽然掉头跑回房间，摔上门。
王景珅顿住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等身体里的气好像顺了点，没这么滞涩了，才转身进了厨房。
沈灼一个人站在客厅里，莫名地产生自己被排斥在外的可笑感觉。他从小是天之骄子，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干脆回自己别墅去了。
王景珅在厨房切菜，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对他来说几乎是背景音，仍旧半游神的状态，结果毫无疑问切到自己手指了。
那瞬间尖锐的疼痛和心里的疼痛几乎产生共鸣。王景珅震动，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把年纪，将近而立，结果却可笑地栽了，栽在这样一个明知道他前科累累的男人手上。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听到世上有这么一个蠢男人，一定笑掉几颗大牙。
王景珅没有自嘲太久，就听到熟悉的哭声，他有些无奈，可是那些情绪看到王恭奇滚满整张小脸的泪花，又变成浓浓的不舍。
这明明是他的儿子，他不舍得吃，不舍得花，也要给他最好的儿子。可是现在却哭得这么可怜巴巴的。
“爸爸。”
“我不是爹地的儿子，爹地不要我了，妈妈也不要我了，大家都不要我了。”
“哭啥，你爸不是还要你吗？”
“爸爸，我不哭，你别不要我，呜呜呜。”
“小笨蛋，你哭我也要你啊，谁让你是我儿子，哎，眼泪鼻涕都擦老子身上，你个小混蛋，打你屁屁哦。”
“呜呜呜，不要打我屁屁，会疼的，爸爸，爹地是坏蛋。”
“可不是么？”王景珅轻声说，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
第42章：照常过日子
沈灼后来一直没有回家。
王景珅就算一开始只是故作平静，到后来慢慢地，也就变成真的平静了。
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下去。
他只是原本以为对于沈灼，自己和王恭奇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沈灼走了，日子还要照过。
初八开始上班，由于王景珅上次开展业务的提议得到大家的认可，这一任务也被搬上日程，修车行里的小伙子们变得更加忙碌，像张斌这样口齿伶俐的自然得负责跑业务的工作，半天修车，半天还要把自己捣鼓得人模狗样去拉客户。他原本没有完成的修车工作摊到其他同事上，有同事觉得太忙年后就不干的，也有新入职的，郭胜也结束了学徒生涯，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
王景珅在修车行里是大哥。但由于他长相实在体面，也被一致推出来去跑业务，当然大多时间还是在修车行里坐镇的。
也就是坐镇的那会儿，恰逢张子霖找上门。
王景珅笑得懒懒散散的，“找我有事？”
张子霖点头。
王景珅摊手，“太忙了，没空啊。”
张子霖无语地看一眼周围，毕竟春节刚过，修车行里确实没几个修车工，但需要维修的车辆也不多。
王景珅说：“没有入账就没有时间。”
“……”张子霖明显的有些不耐烦，从钱夹里掏出一叠现金。
王景珅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只是很快就不见了。
如果沈灼在，他或许会察觉，但张子霖却是不能，也不会花心思的。
王景珅淡淡说：“好。”
张子霖不太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王景珅身上，又或者她觉得不值得——听了张子霖第一句话，王景珅心里又猜测。
张子霖说：“我知道你被沈灼甩了。”
张子霖又说：“你现在该明白了吧，就算他表现得再喜欢你，你的身份也摆在那里，不过是个无聊的时候拿出来显摆，顺便消磨时间的器物而已。”
王景珅微笑道：“能被沈少拿来显摆，我的身价也不低啊。”
张子霖压着喉咙怒道：“可惜现在你在他看来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王景珅说：“我和他的事，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在这里强调，谢谢。”
张子霖说：“没了阿灼护你，你还敢和我这么说话，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们老板立刻解雇你？”
王景珅心里有点麻木，“哦……所以你找我只是说这个？”
“……”张子霖咬着嘴唇，有点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个男人，就算阿灼对你和其他情人有点不一样，你也不过是个最后会被抛下的男人，我会尽力帮助你和阿灼复合，你可以乘着机会多捞点钱，呵呵，阿灼对情人向来大方，只要你在他身边让他高兴，他给你的零用可比你当修车工一辈子的工资高吧？”
可不是吗？沈灼随手就给他一套闹区面积还适中的公寓，以S市寸土寸金的地价，别说一辈子修车工，就算不吃不喝几辈子也赚不回来。
王景珅看着张子霖的表情，张子霖高高在上，大概对他的身份很不齿，偏偏却又不得不来找他，王景珅猜到一个大概，说：“我拒绝。”
张子霖惊诧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我刚才给你的一万元很多？以阿灼的家世，几百万也是随手给你的！”
“嗯……那你要我做什么？”王景珅恶意地问道。
张子霖脸色一下就变了。就如王景珅所想，她很不齿王景珅的身份，不过是个修车工，身份不上台面，整日和机油为伍脏兮兮的，顶多只有张脸可以拿出来看。可是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这样身家背景的人，那些娱乐圈里风光体面的明星哪个不趋之若鹜？明明是她用来让禾嘉掉面子的货色，为什么阿灼却偏偏看上他？！
王景珅勾着唇角说：“唔，难道是想让我创造机会，撮合你和沈灼？”
张子霖倔强地咬着嘴唇，她长得倒也漂亮，瞪着眼睛咬着嘴唇的模样挺有姿色，可惜王景珅个有儿子的老男人，没啥欣赏的心情，“这不好吧，我这样一个你都看不上的人，何德何能帮你抓住沈灼？你也说了，阿灼这样的身价，随手给情人就是几百万，谁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天之骄子，想要谁要不到？”
张子霖凶道：“这么说你不肯和我做这个交易？”
王景珅说：“爱莫能助。”
张子霖扭曲道：“好一个爱莫能助，不知道等你失业后，还会不会说这么轻巧的话。”
王景珅挑剔地看着她，容貌虽然漂亮，但也不至于惊人，智商先不论，情商就惨不忍睹，想什么几乎都摆在脸上，他是沈灼会看上她才有鬼了。
王景珅心情也不好，一再被戳到沈灼这个痛脚让他心里更憋了一把火，只是心里越怒，脸上笑意倒越发盎然，显出几分无辜说：“好啊……到时候没有办法，只能拜托阿灼了，虽然我们两个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过依照沈少的性格，毕竟以前是自己的人，没道理这点小事都不愿出手吧？”
张子霖咬牙说：“吃软饭的下三滥。”
王景珅冷淡说：“好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回去工作了，再见，不，还是不要见面了。”
和沈灼的事王景珅没有告诉关志成，关志成却也能察觉出他的变化，王景珅表面和平时变化不大，只是神情举止里透露一股懒劲，好像精神不太足，关志成低下头，笑话说：“我说，你和沈灼也克制点，别以为年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以后要我们奇奇辛辛苦苦照顾你们？”关志成说了，捏了把王恭奇的小脸蛋。
王恭奇不像以前一样抵触这位说爹地坏话的关叔叔了，可是沈灼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开关，一拧泪腺就飞快运转起来。
王景珅眼明手快把儿子捞到腿上，把水果塔一把塞他嘴里。
王恭奇吧唧着嘴里甜甜的味儿，眼睛里雾气总算退了一点，可是立刻又更加雾蒙蒙，泪汪汪瞅着他爸，那模样可怜得不行，致使他向来粗手粗脚惯的老子也难得反省了一把。
太过分了？儿子大了，伤自尊了？
王景珅把水果塔又拿出来，他儿子捂着小嘴说：“爸爸，咬到舌头了，疼。”
“……”王景珅随便用手给他扇了扇，“不疼了啊。”
他儿子总算缓过劲来，一把将水果塔又塞了回去，满嘴巴都是奶油。
关志成看了直笑，“奇奇，要不要再吃这个？奶油布丁也很好吃哦。”
王景珅额头青筋跳着抢下关志成诱惑他儿子的甜点，“别再给他吃了，他吃的够多了，到时候回家又要闹肚子……真是，一个两个都只会宠小孩，外面那种骄横跋扈的熊孩子就是被你们这种家长给惯出来的！”
关志成笑说：“哦……沈灼也喜欢奇奇？那不是很好吗？”
完了……王景珅心里默念一声，转头，果然见他儿子泪势凶猛。
王景珅也觉得懒了，一把将儿子塞到关志成怀里，谁拧的水龙头谁解决去，惹得关志成手忙脚乱，偏偏王恭奇嘴里塞满东西还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哭，关志成干着急，看对面孩子亲爸反而气定神闲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
关志成知道王景珅最近要为了修车行拉客户，他想了想说：“景珅，我记得你以前学习还不错，一直在修车行里干也太委屈了点，不如到我帮你介绍一份工作？”
王景珅摇头。
关志成说：“虽然现在技术工薪水还不错，但毕竟是体力活，不能长久，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一想奇奇。”
“……”差不多的说辞，让王景珅想起沈灼。
王景珅说：“我再想一想。”看到关志成眼底的无奈，王景珅难得又解释一句，“我毕竟也这个年纪了，如果换行……是要考虑以后到底往哪个方向发展。”
关志成听了自然喜悦，“我认识一个朋友是本市一个车队的成员，玩车的人都对自己的车很爱惜，我把他们介绍到你们修车行来？”
王景珅也不客套，点头说：“好，谢兄弟了，我请你吃饭。”
关志成看着一桌的甜品，“你请我吃的饭不会就是这顿吧？”
王景珅翻白眼，“我有这么小气吗？”
关志成笑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
王景珅和王恭奇不约而同看他，尤其是王景珅，眼底明明白白写着：兄弟，何以这么想不开？
关志成：“……”
虽然是关系户，但王景珅做业务的基本素质还是有的，上下捣鼓一番，里面一套西装——还是当初赚张子霖外快的时候备的那套，外面一件羊毛大衣，这几年物价飞涨，他也没舍得给自己买多好的，这样一套衣服让王景珅穿着，特别精神也特别能唬人，出去一站，却冷得直哆嗦。
关志成看着王景珅上车后直搓手，将暖气调高一档，将车开到商场。
“喂，你要干吗？”直到关志成进了名品店把衣服塞到王景珅怀里让他去试，王景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图，不满说。
“看看兄弟眼光怎么样，快去试试。”
王景珅哭笑不得，“不试了，我这身挺好的。”
关志成眼珠子一转，笑说：“好吧，但是你这么委屈自己，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小冉沟通，看她怎么说。”
“……”王景珅妥协道：“那，这里挺贵的。”他笑了笑，眼底似乎有一点赧然。
这样的他和关志成记忆中的王景珅相去天渊，记忆里的王景珅大大方方，耀眼自信，这样巨大的转变让关志成心里很酸，几乎脱口而出，我帮你买，幸好也只是几乎，不然他知道，王景珅刚因为王景冉卸下的防备怕又要树立起来。
这会儿轮到关志成妥协，“嗯，那去别家看看。”
王景珅本来心里有些抑郁的，但看着在店员白眼下更加抑郁的关志成，反而畅快起来，拍拍他肩说：“好兄弟就要有难同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