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躬身行礼,“当日追踪的人目睹他坠入断崖,已经在那一带进行搜捕,相信不日便有消息传来。眼下许如山一案已成定局,两江总督、苏州巡抚都是肥缺,王爷得早做决断,以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睿亲王猛拍桌面,“父皇面上虽无苛责于我,却命我于府中为皇祖母诵经祈福。进不了宫见不到父皇,我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出来。”
谋士迟疑片刻,道:“淑妃娘娘颇受太后娘娘青眼,王爷何不让淑妃娘娘代为求情几句?只要太后娘娘发话,陛下想来也不能说什么了。”
“不错。”睿亲王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谋士趁机提出自己的见解,“王爷,还有一事臣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这里没有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谋士上前一步,“王爷可还记得臣之前说过,卢国公府并非铁板一块。眼下宋玺生死未卜,若能令他命丧苏州自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咱们也能做二手准备。若是卢国公世孙换个人,兴许王爷这里便能多了个助力。”
“你是说宋文斐?”
谋士点头,“正是。臣还打听到,宋文斐一家虽搬至京师久矣,却无甚根基,依旧以教书谋生。若不是依靠宋文斐这个五品参将,只怕在京里都无法立足。将这一家子捏在手里,也不怕宋文斐不听话。”
睿亲王思索片刻,颔首道:“你与我约他出来,先试探一二。”
“是。”
谋士躬身退下。
他姓吴,是蕲州人士,一家十几口皆为当地恶霸所害。他一人上京,被当时还是皇子的睿亲王所救。睿亲王赏识他,给予他权势和地位,替他报了满门血仇。这些恩情,足够他为睿亲王献出自己的性命。
给卢国公府去信之后,他悠悠然到了醉心楼等待。
一个时辰之后,宋文斐独自一人上了二楼。
“宋参将,这里请。”将人让进厢房之后,吴姓谋士亲自替他斟了酒,“请。”
宋文斐坐下,却没有动那杯酒,“是先生着人送信给我的?感谢先生好意,只是阙城薛家与我并无任何干系,先生将他们家的消息告诉我,是有何用意呢?我当真不明白。”
吴姓谋士大笑,“宋参将若真是不明白,此时便不会出现在此。当日薛家辱了令姐名声,致使令姐险些丧命,如今看到恶人有恶报,宋参将难道不觉得心头快意么?”
宋文斐低头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福祸相依,生死有命,我却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是感谢先生好意,将这个消息告知于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找我又是有何指教?”
吴姓谋士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睿亲王门人。这几日因着许如山的案子,外头有了些不好的传言,致使国公府与瑞亲王府有些误会。王爷是陛下长子,国公爷也是陛下最信得过的人,若是因了些小事有了龃龉,可就要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宋文斐点头,“传言自然不可信。只是如今世孙殿下尚未找到,国公爷心里担忧,不愿再为这些琐碎事烦扰也是有的。先生若是有要紧的话只管与我说,我必定代为转达。”
谋士心里一笑,还真是滑不溜手。“我今日来,却是为了宋参将而来。今日这话,过了这门我却是不认的,宋参将也只当我酒醉糊涂。若论才干,你并不比宋玺差,论缘分,你与国公府老太君岂不是更有缘分,这卢国公府世孙的位置,我与我家王爷都认为非你莫属。”
宋文斐手一顿,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谋士重新替他斟满酒,“宋参将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先生也是醉得不轻哪。”宋文斐摸着杯沿,“世孙之位的争夺,早在六年前便结束了。如今我只想安身立命,不辱没家里长辈的名声,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谋士摇头,“这话却又不对了。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又如何算得上不辱没家声呢?再者,只要国公爷一日未退,这世孙的位置就一日不定。所谓的入族谱、赐宗爵,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情。今上已经年迈了,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宋文斐沉默不语。
谋士也不再劝,“宋参将可以慢慢考虑。也不知道世孙殿下如今身在何处,王爷也是格外忧心。若是真发生什么不测,届时卢国公只得重新选择过继的孩子,就不知道卢国公是否会从族学的孩子里选了。”
“先生多虑了,世孙殿下必定会平安归来的。”宋文斐低头喝酒。
谋士笑了起来,“但愿如此。”
第40章:生死与共
宋八代看到他二哥背对着他,怎么唤都不回头,他气急了走过去一看,他二哥正在把掉到地上的肠子塞回肚子里头去。
真是不要太惨!
宋八代胃里翻滚,眼睛猛一睁,醒了。
方才还在捡肠子的宋二哥完好无损,正红着眼眶怔怔望着他。四目相对,两人都倒吸了口气。
宋八代:我二哥捡完肠子了?咦,见鬼了,二哥怎么哭了?!!!
宋玺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似地,然后突然紧紧抱住宋八代,似乎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萦绕鼻尖的都是宋玺的味道,他们俩大一些之后两人就再没这么亲近过了,宋八代心里又感动又感慨。只是还没等他感慨完就发现不对劲了,“咦我衣裳哪儿去了?二哥你在摸哪里……啊啊啊……好疼……二哥……宋玺……你这个混蛋,再来老子跟你拼了!!!”
宋玺抓住活蹦乱跳的宋八代,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宋八代扯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大裤头,好似被人凌辱的大家闺秀,双眼含泪。
宋玺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微麻的手掌让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幸福感。没什么比这个惹祸精还活着更让他高兴的了,不过作为把他吓得半死的惩罚,抽几屁股那是必须的。“我去给你拿些水。”惹祸精正盯着他的眼眶,宋玺老脸发烫,意识得赶紧找个地方去擦擦眼泪,忙挑了个很好的借口趁机遁了。
宋八代揉着屁股四下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当是一处山洞,难道这里是那天他摔下去的断崖之下?这么一想他就发现不对了,他二哥怎么也在这里?
宋玺回来一看,发现宋八代已经把自己绕晕了,看着有点傻。
“想什么呢?傻样儿!”小心翼翼把水递到宋八代嘴边,“润润喉,饿不饿?我方打了只野鸡,一会烤好了给你吃鸡腿。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八代乖乖喝完了水,活动了筋骨,这才发现他的脚被包扎成个粽子,其他地方倒是完好无损。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竟然没事,难道自己真的有神庇佑?阿弥陀佛,一定是姨娘在天上保佑他。
宋玺往他脑门一弹,“想什么呢,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当时我好不容易找到出路了,就爬到半山腰处,一个大肉团子就这么往我身上砸下来,哥一下子就被砸晕过去了。好在下头是个水潭子,不然咱们这会都去见祖宗爷了。”
想起他刚刚醒来就看到他家宋小八挺尸在一边,身体都给水泡发了,他真的差点疯了。
宋八代鼻头酸酸的,又想到他那么没头没脑砸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二哥砸伤。当即招了宋玺过去,让他把衣服扒了,“我给你检查检查,要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都是他的错,当时该跳偏一点才对。
宋玺倒别扭起来了,“不用,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故作不在乎地拍拍自个儿的胸膛,“练武之人,哪儿能那么容易伤着。”
见他死活不肯,宋八代也没办法,稍事活动了一番之后,宋八代疑惑:“二哥,你把我衣裳放哪了?”
“咳咳咳咳……”宋玺呛了口水,见宋八代要过来给他顺气,忙后退一步,“你伤着脚呢,别乱动!”又心虚地抹了把脸,别过头道:“这不我醒来发现你泡水里,全身都湿透了,便给你除了衣物,外头烤着火呢。”
他没说的是,当时以为宋小八呛了水,他还给他渡了几口气。做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宋小八,也没有想太多,现在一回忆起来,忍不住口干舌燥起来。宋小八那嘴巴,还怪软和的。这么想着,他偷瞄了宋小八一眼,身子真白,跟个白斩鸡一样,不对,摸着要软滑一些……
“等等,我在想什么?!”宋玺火烧屁股冲出去,“我给你拿衣裳去。”
换完衣服之后,宋玺的野鸡也烤好了。两人囫囵用了饭,这才说起当日之事。
宋玺想起手臂上的石蚕,忙起身查看宋八代后脖子处,这一看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宋玺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根处,痒痒的,宋八代缩了缩脖子,“那日追兵一路跟到了十邑坡,我顾着给仇先生医治,躲闪不及,好在暗部的护卫挡了一刀,箭只擦破了点皮。不过也真奇怪,流血的时候有个小虫子掉出来。”
难怪雄性石蚕跟疯了一样,原来是雌性石蚕死了。
宋玺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他的反应跟雄性石蚕还真没什么两样。
看宋玺的表情,宋八代顿悟,“那小虫子……是你放进去的?”
宋玺点头,“暗部有一支是负责联络的,他们对鸟虫蚁兽颇有些研究,那小虫子叫石蚕,分一公一母,能互相感应。”他不欲多说这个,便转了话题,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掉下来?暗部的人呢?”
宋八代叹了口气,“小甲给我们送腰牌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们出事了。我让暗部的人护送宁姐与仇先生一行人进京,我与小甲他们去与你们会合。我知道是我擅作主张,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袖手看你一人涉险。况且我想着若是万一谁中毒受伤了,有我在好歹也能保住性命。好啦,你再抽我一顿吧。”
宋八代翻身撅起屁股,心想左右这里没外人,方才揍都揍了也不在乎多来几下,只要能让他二哥消气,丢人便丢人吧。
看着那个浑圆俏挺的屁股,宋玺手就痒痒的,心里天人交战,从未如此激烈过。
宋八代看他只看不动,心里一喜,忙翻过身来,“喏,是你不揍的,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宋玺扼腕,早知道摸一把也好啊!
宋八代躺好,开始审问起宋玺来,“按说宁姐留给你们的时间虽不多,以你们的武功和人数,想全身而退应当是不难的,怎么就落到这里来了呢?”
宋玺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提起卫七,宋玺便想起他原来是伺候他来的,再看看宋小八,突然觉得如果当时是宋小八……“打住打住!”他心虚地别开眼。
宋八代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反倒是大怒拍地,“那些狗官,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说完又疑惑起来,转头看他,“不对啊二哥,他们怎么就认定你有那个……龙阳之好呢?”
宋玺心说我哪儿知道啊,不过,似乎,可能……他们还真猜对了。
宋八代看他垂头丧气的,心头大惊,转着眼珠子小心翼翼试探道:“二哥,你不会真的是吧?!”这不可能啊,他们成日厮混在一起,也没见他二哥对谁有那个意思啊!难道是侍卫甲?
看他这反应,宋玺就知道他又想歪了,“我是不是你还不清楚?不说我了,你呢,你跟青衣一同过来,他怎么没好好保护你,倒让你从上面摔下来了?”
宋八代摆手,“我当时看到你留下的信号了,想着你们肯定是往这个方向撤了,又听到下面有水声,正打算找人下去救你们,怎知后头追兵就来了,看着至少出动了三个师的官兵,箭头都青绿青绿的,定是涂了毒,这是要杀人灭口啊。我也来不及多想,就跳下来了,也不知道小甲他们逃出去了没有!对了,其他人呢?”
宋玺摇头,“当时分开几个方向走,说好了出去就在邺城等。咱们也得赶紧的出去,那些人迟早会找过来的。”
“那咱们快些走吧。”宋八代重新给自己的脚包扎了一下,发现只是扭伤和擦伤了,都不太严重,“小伤而已。”
宋玺按住他,正打算开口,就发现宋八代直勾勾盯着他的前胸,低头一看,顿感不妙。“这个……也是小伤。”
宋八代拉住他,解开里衣一看,伤口有些发黑,“中毒了?多久了?”
宋玺看他手一直在抖,急忙揽住他,“别担心,不是毒,掉下来沾了水,伤口有些感染,我把烂肉剜掉。伤口原本用烙铁烧过,都结痂了,定时方才没注意才裂开的。不用担心,再敷点药就好。”
听着他这样平淡的描述,宋八代光想象就知道有多疼。
“二哥,我给你上药吧。”宋八代不离身的小药囊里装了些应急的药,都用蜡丸密封的,不沾水,虽然不多,却都是他从师父那里顺过来的好药。
小心翼翼给宋玺处理好伤口。
宋玺避开这个话题不说,转身在他身边坐下,“天色晚了,咱们出去反倒危险,索性等明日再走。放心,这个山洞尚算隐蔽。我在门口布了陷阱,一般的猛兽也进不来。”
宋八代一想也有道理,他的脚这样走不快,宋玺的伤也不宜连夜奔波,便也同意了。“你起来,我先把这里铺一下。”宋玺闻言站起来,出去不到半刻钟便抱来一大堆的干草,讨好地递给他。
两人一个铺一个按,忙活了一阵之后都有些困倦,并排躺下休息。
山洞似乎有风吹进来,伴随着滴水的声音,宋八代的意识慢慢模糊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宋八代就发出小猫儿般的咕噜咕噜声,面容天真纯净,好似一点心事都没有。
宋玺定定看着他,心里既幸福,又有种不知前路的迷茫。
第41章:赐婚
第二日一早,宋八代起来又给宋玺换了一回药。
宋玺摘了些果子,两人吃完就顺着他之前找到的路上去。走到半道,两人听到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宋玺将宋八代一揽,闪身躲进山腰一处凹槽里。
听这声音外头来的人不多,都是好手,宋玺估算了一下,他现在有伤在身,如果单打独斗或者能搏一搏,但是再加上他们家小八……低头一看,宋小八正鼓着脸在解自个儿的腰带。
宋玺又迟疑又迫不及待,心里那叫一个矛盾啊!
宋八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里衣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状的东西,抬头递给宋玺,那是回京前宋郸大哥给他的,里面有十二发银针,都淬了毒,留着关键时候保命用的。
看他把宋郸给的东西贴身收着,宋玺顿时又想起被宋八代搞丢的那套四喜玉人,心里有些吃味了。考虑到这东西还有点用处,宋玺决定等用完之后再丢。
“咦?”宋八代竖起耳朵,宋玺也注意到了,两人具是一喜——方才响起的如同鸟叫的三长一短的哨声,是他们联络的时候用的。
“甲乙丙……”宋八代也不知道来的是谁,总有一个叫对的。
宋玺脚下一点飞出来,果然是青衣,他与另外十一个护卫都受了点伤,许如山耳目众多,又出了悬赏,他们这几日都在附近的林木里躲着。这两日大半的士兵都撤走了,他们猜到暗部那边可能已经抵达京师了。几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索性也不去邺城了,原地寻找宋玺他们。
丢了宋八代,青衣都已经做好了请罪的准备,乍然看到他们,他比宋玺还要激动。要不是他们爷在一边虎视眈眈盯着,他只怕就要冲上去把他们三爷抱起来抛三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