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人吵鸟叫，羽毛乱飞，混乱中竟也冲淡了几分离愁别绪。

离开无尽山脉的时候，修林头上插了根羽毛，手里牵着恋人，胸前的衣服里还塞了只因为惨遭毁容而无精打采的肥鸟。

“凤凰被称作不死鸟，它的火焰有什么用吗？”

“凤凰的火焰又被称作涅盘之火，相传若是有人在死亡之前沐浴凤凰的火焰，就能够获得新生。”

暮色四合，天色将晚。奥古斯都一直抬着头看天上的星空：“当然这种说法只是传说，从没有人验证过。”

和他肩并着肩的修林有些失望地低下头，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传说成真。

天上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在渐渐黑暗的夜幕上亮了起来，奥古斯都凝神望着夜空，半晌才微笑开口道：“但是这种说法也并非全无道理，尤其是当沐浴凤凰之火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接近神袛的灵魂时。”

修林看着他的侧脸，眼带希冀。

奥古斯都握住他的手：“很久以前，当我还在伊路什的时候，母神们对我说，每当创世之树下诞生一个新的神袛，天空中就会亮起一颗新的星星。从此以后，只要星辰不陨落，神袛们就能永生。”

他握住修林的手，指向帝都上空：“你看，那是什么？”

皇宫的上方，悬挂着一颗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银色星星，在黑暗的天幕中，散发着明亮的、皎洁的光芒。

蔫搭搭的黑发男人好像因为挚友依旧在某个地方活蹦乱跳这个事实而一下子受到了鼓舞，他吧唧亲了一口奥古斯都，又使劲揉了揉怀里菲尼克斯的脑袋，元气十足道：“好啦！既然莱因哈特已经成了神，跑到创世神那儿找凯撒斗地主去了，那我们也要为了拯救世界更加努力才行！”

肥鸟给这个打了鸡血的男人一个白眼，继续捧着屁股哀悼自己失去的羽毛。而奥古斯都捂着被亲了一口的侧脸，耳朵后面悄悄红了一片。

夜色苍茫，星光点亮四合。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和深爱的人携手同行，知道你的朋友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正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还有，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善良正义的人，都和你怀揣着同一个梦想坚定前行。

【终焉之战】

第78章：两个穷光蛋

天光刚刚破晓，帝都正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

阳光一寸寸抚过庄严的，刻满斑驳痕迹的城墙，缓慢地掠过驶着辘辘马车的青石街道和闪烁着神秘睿智光芒的魔法高塔，最终停驻在还未完全重建的皇宫上方。温暖的阳光抚慰着在一片废墟中带着满身伤痕矗立的议政大厅，像是在给予人们对抗黑暗和悲伤的勇气。

市政大厅门口进出的官员们络绎不绝，行色匆匆地来往于皇宫和官邸之间。

异魔攻城所带来的影响还没有从这座繁华的城池中完全消褪，然而在年轻的皇帝的努力下，在城市中生活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充满希望的，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

——这让人们在欣喜之余，也不由为年轻的皇帝陛下钢铁般的意志力所折服。

魔武学院的校园里照旧每天按时上演着鸡飞狗跳的一幕。

“维尔斯，快，往右跑！”

“玛丽安娜，用冰系魔法冻住它！”

“不不，西法，快蹲下去！”

“那莱斯特，用箭射他屁股！”

唐纳德一边玩命狂奔，一边向身后喊叫着指挥同伴们，天空中一时间火焰共冰霜一色，斗气与魔法齐飞。

“哦，不！”唐纳德捂住脸，望着烟尘散去后身后的一片惨淡景象。

“嘎嘎”，天空中一只的黑龙嘎嘎笑着，嚣张地俯冲而下，一大口火焰直冲他的头顶：“愚蠢的凡人们，把你们的头发都给龙大爷交出来！”

感觉到自己头顶灼热的气息，唐纳德绝望地扭过头蹲下：“真是太过分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每天都要费劲心思发明不同口味生发药剂的日子！”

谁也没有发现，就在五人一龙战场的对面，雷蒙德校长躲在一棵树后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然后一面打量鸡飞狗跳的现场一面运笔如飞：“创世历2773年5月3日，安德烈随地喷火损坏百年以上树木三棵，珍稀植物7株，草地121平米，石桌石凳一套，共计金币10132枚。”

雷蒙德又检查了一边自己记录的数据，准确无误，然后他将本子合上塞回胸前：“完美！”

那张女干诈的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时候要是有不认识的人看到雷蒙德，一定不会把他和帝都魔武学院的校长联系在一起，反而更可能会把他和黑市上那些为了金子就连灵魂都能出卖的女干商混为一谈。

想必等到修林回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不在的这些天，身上已经无缘无故地担上了一笔不小的债务。

——没办法，谁让帝都法律和兔朝一样：宠物随地大小便，主人挨罚单，纵龙行凶的性质其实也和这差不了多少。

还有，谁让安德烈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兜里一个子儿没有，只能靠廉价劳动力换取小羊羔的穷光蛋呢？修林替他还掉的这些债务，恐怕以后也只能靠克扣伙食外加压榨劳动力才能从这头可怜的、还在得意洋洋地冲着几个孩子耀武扬威的、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的可怜黑龙身上收回来了。

哎呀呀，恐怕这下安德烈只有卖身一辈子这条路好走了吧，可只是堪称有史以来混得最惨的龙族啦，雷蒙德带着对蠢龙智商的同情怜悯地想。哼着歌，踱着步，他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校园。

“唉，这么会赚伙食费，我可真是一个养家糊口的好校长！”

就在魔武学院一行人惋惜头发的惋惜头发，赚伙食费的转赚食费，喷火的喷火的时候，正端坐在市政厅上首的年轻皇帝可不像他们这么轻松。

伊尔西斯面色严肃地注视着下方正在进行今天第七次争吵到底是应该先修商业街还是先修下水道的市政大臣们，实在搞不明白亲爱的凯撒陛下究竟是哪里想不开，要在皇帝这个全天下最没前途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一千多年。

没有休假没有自由没有人身权益，每天除了处理不完的政务就是听大臣们没完没了的扯皮，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十年他恐怕就再也无法离开生发药剂而生活了！

耶格无奈地看着好像在仔细聆听，其实早已经神游物外的皇帝陛下，悄悄在背后用佩剑的剑鞘戳了一下他的屁股。

伊尔西斯一个激灵醒过神，正对上下方用“皇帝陛下果然越发深不可测了”的眼光崇拜地仰望他的众大臣，他有些尴尬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屁股，轻咳一声，那两位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立刻眼巴巴地看向他。

如果是半个月前还没有熟悉皇帝业务的那会儿，伊尔西斯一定会觉得焦头烂额。但是现在，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了自己的新任财政大臣。

曾经是个五颜六色的魔法道具展示架的小胖子在父亲战死后，一下子变得成熟起来，他在战后没过多久就接收了皇帝的授勋，承担起了贵族继承人的责任，同时也在一段时间的考察期后顺利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宫廷职务。

这位如今应当被称作洛威尔·罗桐柴里德伯爵阁下的年轻勋贵听到皇帝陛下的点名并没有多吃惊，他站出队列，先是对着皇帝陛下躬身行礼，然后转身面对两位为了商业街和下水道哪个更重要这个问题已经吵了半天的市政大臣，清秀的脸上面无表情，什么心思也看不出来。

“两位阁下”，罗桐柴里德伯爵淡定地出声，他摊了摊手道：“我恐怕今年两位什么也修不成了，因为诸位都可以看到，皇宫的主要部分叵待修建，而我们的财政经费实在是并不很充足。”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他们的新任皇帝陛下已经待在市政大厅里面睡地板睡了快一个月了！

他们低下头，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希望国库空虚的皇帝陛下千万不要打自己家里财产的主意。

先是被一场宫变搞得家里的建筑全被轰成了危房，无奈之下只能睡地板，结果之后又因为一场战争国库空了大半的穷光蛋皇帝陛下低下头，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抽了抽嘴角。

他郑重发誓，如果有一天能够捉到菲奥罗，一定要先把它架在炉子上做烧烤，再把它放进开水里煮火锅，总之绝对要让这个害他成为有史以来混得最惨的皇帝的家伙深刻地明白“水、深、火、热”四个字怎么写！

第79章：闷骚的侍卫

就在年轻的皇帝陛下正在为自己的经济状况担忧的时候，在他身后忠心耿耿的侍卫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勾起了嘴角。

耶格偷偷把刚才拿来捅伊尔西斯的那柄剑拿在掌心里擦了擦，决定回去以后就找个相框把它裱起来挂在正对着床的卧室墙上！

同时，面瘫的侍卫阁下暗暗对于新任财政官大人隐指皇帝陛下其实是个穷光蛋的话嗤之以鼻。身为一个古老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挂在耶格个人名下的财产就算是把整座帝都的商业街盖成蜘蛛网再把帝都的下水道挖成马蜂窝都绰绰有余！

于是，就在年轻的皇帝陛下为财政问题而揪心得头发都少了一丛，恨不得能够把自己头顶的皇冠上镶嵌的宝石抠出来卖掉的时候，他完全错过了其实自己的身边就隐藏着一只最大的土豪。

然而这些天来日夜为国事操心劳力、连接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的皇帝陛下也着实不必再继续为了财政问题担心了，因为就在罗桐柴尔德伯爵话音刚落下没多久，市政大厅唯一幸存的传讯晶石里就传来了像是一万个法师同时施展恐惧嚎叫那样刺耳的警报声。

“陛下！”那枚连接城墙的魔法晶石里有人用在恐怖的噪音中显得格外微弱的声音大喊道：“异魔们又回来了！”

伊尔西斯脸色铁青，他努力撑住不去失态地用手捂住耳朵，环视了一遍下面的大臣，在他们被噪音折磨得如同便秘一般的脸色中肃身站立，从静立身后的耶格手中接过皇帝佩剑。

“诸位，准备片刻，披甲上阵！”

……

等到目送所有大臣陆续面色凝重地从议政厅中离开。伊尔西斯这才一脚踹上了大门口的立柱：“该死的菲奥罗！见鬼的蠢货！他为什么还不快点把自己那缺乏智商的大脑和活该下地狱的灵魂一起拌着饭吃掉！”

“我已经快要因为他的愚蠢变成整个世界上最穷的皇帝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上次战争死掉了多少人！我还没有将市政厅里空缺的职位填补完毕，哈，现在贵族们又要上战场了！这只头脑空空的草履虫以为贵族们是什么？韭菜吗？割完一茬又长一茬！再这样下去没多久我看我就要变成光杆司令了！”

耶格理智地不在这种时候打搅气急败坏的皇帝陛下，身为伊尔西斯身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以来最亲密无间的人，他当然明白，这位曾经的小少爷即使成长了许多也改掉了很多娇气的作风，但他还是把更多曾经的爱好换了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比如对于金子和宝石，还有集齐一套贵族大臣明晃晃的热爱。

——当然，压力过大和因为不习惯睡地铺而失眠恐怕也是皇帝陛下表现得如此神经质的原因之一。

站在伊尔西斯背后的侍卫阁下于是偷偷伸出手，放在伊尔西斯刚刚踢过的那只立柱上，悄悄灌注了一点斗气。

“轰隆！”

……

伊尔西斯木然地回过头，目送着自己名下最后一处房产的粉身碎骨。

“我想不用以后，现在我就已经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帝了！”

这下子，战争结束后终于无家可归的皇帝陛下大概就只能靠自己包养了吧，忠心的侍卫暗搓搓地心想，脸上的表情就像一只想要把觊觎已久的小红帽啊呜一口吞下肚的大灰狼。

在城里的贵族们得到了命令，紧急调集军队前往战场的时候，帝都城墙外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腥沙场。

银色的防御罩在法师团的努力下第一时间笼罩在城墙外侧，然而，因为之前受袭的猝不及防，还是让很多异魔闯进了城墙内。

守城的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异魔们的对手，只有剑士的斗气和魔法师们的魔法才能够给这些可怕又贪婪的生物造成威胁。

大概由于这些异魔是由魔兽们的魔力形成的，脱离了菲奥罗的指挥，异魔们纷纷化作四脚朝地的兽形，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人类。

城墙上一时间死伤惨重。幸好的是，由于及时用传讯晶石向帝都内报告了险情，驻扎在城墙下的军团正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剑士登上城墙，在他们的努力下，先头在城墙上方肆虐的异魔们的威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菲奥罗站立在城墙下方，踩在最大的一片异魔头上，志得意满地望着上空的血腥杀戮微笑。

刚刚他其实是有时间在防御阵撑起来之前就登上城墙的，那样势必会给守城的一方带来灭顶的灾难，然而，靠着把手伸进裤兜里拼命掐自己大腿，他忍住了。

他立刻就直观地感觉到了这种隐忍的美妙之处。

“莱因哈特说得对，摧枯拉朽地毁灭世界太没有意思了，这样一点点看着他们卑微又可悲地挣扎才是最有趣的啊哈哈！”

“在我的力量下颤抖吧，卑微的凡人们！”

菲奥罗笑得像个反派，动作也像反派，一身的气质更是反派中的偶像标杆。他在脑海中想象着莱因哈特曾经描述的美好前景：杀光全人类，捉了精灵女王当人质，让精灵们集体跪下来唱征服，再把那条讨厌的黑龙炖成大补汤，想着想着，他抬起下巴，脸上神经质、狂热又中二的神情看起来更像个反派了。

只是，莱因哈特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没告诉常识缺乏的异魔皇陛下一件最重要的事——自！古！反！派！出！炮！灰！

所以正在得意洋洋的菲奥罗当然也就丝毫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反派其实并不是死于实力不够上，也不是死在主角太强上，而是死在……太矫情上。

对于反派话多必亡原则完全没有经验的菲奥罗得意洋洋地指挥着他的异魔大军一浪又一浪地冲向帝都城墙，慢慢消磨防御罩的力量。

他要用压倒性的实力碾压这些讨厌的人类！

由于这次城墙外的防御罩并不是由奥古斯都支撑的，即使法师团们用尽了全力，没过多久，在异魔的自杀式袭击下，银色的光晕依旧肉眼可见地变薄了一层。

情况岌岌可危，若是支持不到援军到来就让菲奥罗冲进了城墙，职业者们尚且可以和异魔在街道中打游击，然而帝都生活着的千千万万普通人必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正在城墙上指挥的卫队小队长见到此情景，咬咬牙，召集了身边的一群战士：“帝国护卫军，第三小队，向前冲锋！”

五颜六色的光芒亮起，他们撑起斗气防御罩，毫不犹豫地跟随队长冲进了城墙外一片黑压压的异魔群中。

城墙外的危机由于战士们的舍命拼杀得以暂缓，然而不多时，那些远远看去微弱如萤火的光芒就渐次在黑暗的包围下熄灭掉。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冲锋！”一群新的战士跟随城墙上的另一位队长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入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法师团的成员看来是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一队又一队的战士飞蛾扑火地冲出防御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援部队的到来拖延时间。

直到后来，也许是所有的小队长都已经牺牲了，城墙上再没有人组织，只听到一声又一生响亮的“冲锋！”的声音，每一声都意味着又一个勇敢而坚强的灵魂的离去。

城墙上维护防御罩的法师们红了眼，有一个刚从魔法学院毕业的年轻法师想要就这么和战士们一起跳下城墙，却被法师团的团长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