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附和道,“的确,医圣之名,只是谷中之人所给,江湖人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医仙之徒,礼貌相称罢了,而真正信他之人怕是不多”
月来西又道,“而且,江湖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又岂会真的去相信一个空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一个藏头露尾之人”
说话间,村民已然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两个青年人扶着一个老者走过来。
老者手里拄着拐杖,须发皆白,声音苍老,“尔等何人,来此何事?”
蓝卿客上前一步,笑道,“听闻医圣盛名,特来求医”
蓝卿客一笑,真真是绝世无双,百花黯然,蝴蝶羞涩,两个青年人已是看呆,即便是老者也是失神片刻,清醒之后,咳了咳,“老朽乃本村村长……近些年,外面求医的人越来越少,村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你说你是来求医,可知医谷规矩”
蓝卿客还未说话,月来西已抢声道,“怎么?医圣救人还要报酬不成,身为医者,却无仁心,有何颜面为医者”
老人听了也不恼,只是抚着花白的胡须,淡淡道,“非也,非也,医圣的确医者仁心,却是我们这些谷内人的一点小要求,若是你们可以满足……”
不待老者说完,月来西便冷笑道,“若是不能满足,可是要将我们驱逐,让我们从哪里来到那里去”
老者点头,显然不觉自己行为不堪。
苏穆右手敲着轮椅,“难怪世人不知医圣梅殇晖,却原来是因此”
蓝卿客却未管这些,只是淡淡道,“什么要求?你说,我若可以办到,便让我们见医圣”
老者笑眯眯道,“这个自然,自然”
老者左边青年人道,“医谷地处敦煌,有莫高窟,内有佛教壁画,上有飞天神女,善反弹琵琶,不需你且弾且舞,只需你弹即可,今日,只要你们之中一人可以反弹琵琶,我们便为你们求见医圣”
右边青年人道,“没错,就是这样”
几人皆是沉默,几人又都是男子,弹琵琶已然过分,那是戏子所为,女子所为,更不论反弹琵琶。
老者笑道,“我们在此居住多年,从未到过外面,日子乏味,空虚寂寞,便让你们来热闹热闹,却没想到你们做不到,若是真的有心求见医圣,便是刀山火海也是闯,这点刁难便受不住,如此,你们便离开吧!”
说完,便准备回头。
几人皆准备打道回府,另寻他法,却不料蓝卿客上前一步,“只要反弹琵琶,再无其他要求,仅此而已”
老者止步,“其他要求,仅此而已?”
月色朦胧,一众村民都聚到村口槐树下,等着外来人反弹琵琶。
穆少峰忧道,“蓝公子真的能够反弹琵琶?”
月来西瞥了穆少峰一眼,“世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虽未曾见过他反弹琵琶,可既然他说可以,我们便要信他”
唐公卿也道,“这世上,还没有蓝公子做不到的事”
苏穆与月来西虽都是毒舌,却也不同。苏穆一辈子待在终南山中,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即便是吃饭食,也是由山下村民来送,山中野兽颇多,且有机关盾甲,苏穆性子使然,不喜言语,比之生活在尘世中的月来西自然不及,月来西从不看人脸色,什么话都说,对事不对人,接触的人多了,什么脏话都说的出口,都会说。
一阵幽幽琵琶声透过重重林叶传来,众人喧哗声顿停,小儿玩闹声渐小,就连夜间虫鸣也止,寂静中只听到琵琶声由远及近,犹如从四面八方而来,铺天盖地。
众人只见夜空朗朗,孤月独挂夜空,一袭蓝衣从天而降,伴着槐花,琵琶声时缓时急,那琵琶果然在蓝衣之后,十指不知怎么背过身子也能灵活准确又无误弹奏出《琵琶行》,那手臂甚软,拐到身后,却不僵硬。
蓝卿客席地而坐,琵琶轻轻落在身后地上,琵琶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入耳,绕梁三日。
蓝卿客果然有能力,其音能使小儿止哭,老人忘疲。
一曲终了,琵琶声渐停,众人回神,便见月夜下,那一袭蓝衣站在满天飘落的槐花之下,白白的月光犹如丝带环绕着他,透过灯光,映照着他风华绝代的脸颊,眼神无波,如仙人般立在那里,与世间无关,脱离红尘。
蓝卿客笑道,“我已完成尔之要求,明日,便让我们面见医圣”
村长抚须,呵呵笑道,“自然,自然”
晚上,几人在村长安排下住进一个荒宅,虽是荒宅,却也不脏乱,可见是每日有人打扫,只是少了人烟。
昏暗的灯光下,大红的蜡烛,大红的囍字。
蓝卿客站在房里,沉默不语,苏穆在门口道,“没想到,这里会是喜房”
蓝卿客抚摸着案桌道,“不是”
月来西没听清,“什么?”
蓝卿客转身,“不是喜房,而是灵堂”
几人皆是惊讶出声。
都不相信蓝卿客的话,以为是笑话,却看蓝卿客神色没有丝毫玩笑,观之,可见蓝卿客眸色暗沉,嘴唇紧抿,脸色不好,蓝卿客幽幽道,“这里本是医谷历代村民死后安息之地,却因那一年,而变成如今模样,那时,五十年前,医谷喜鹊姑娘在谷口救了一个垂死之人,将他带进谷内,那时谷内有规,不可带外人入谷,可喜鹊却因为那人俊朗非凡,一见钟情,不顾谷规,将那人藏于家中,三个月来,那人在她悉心照料之下,恢复元气,本来,那人被治好后,应该离去,却为了报答喜鹊救命之恩,答应喜鹊一个要求,喜鹊让他娶她为妻,那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于是,二人便在这里,没有长辈亲朋见证下结为夫妇,村民一直未曾发现他们,直到半年后,有外人攻破谷外阵法,进入谷内,残杀谷内村民,带头的人,便是那人的妻子,当时喜鹊已有三月身孕,本打算那天告诉丈夫,却不料那一日,却是她身死之日,村民被屠杀殆尽,只为了一本书籍,为了一本本不存在的书籍,整个医谷村民皆被杀害,连婴儿也未曾放过,喜鹊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非常照顾自己的村民一个个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对那人由爱生恨,最后,那人不顾其他人反对,执意将喜鹊带出谷,说是要严加拷打,却是将喜鹊关在内宅,那人妻子知晓她怀了那人的骨肉,便想加害于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却被那人发现,严加保护,后来,喜鹊生下孩子便离世,那本劳什子书籍也无人问津,那孩子便在父亲的保护下活了下来,却在十三岁那年失踪,不知去向。”
月来西问道,“可是,你说的这个故事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蓝卿客叹道,“这里便是喜鹊与那人拜堂成亲的地方,也是那些死去的村民安息的地方。”
穆少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蓝卿客道,“当年那个孩子还活着,他回到这里,见到遍地白骨,便替枉死的村民收敛骸骨,后来,他便在这里住下,收留无家之人,成为闻名江湖的医仙,直至去年年底才去世,医仙和村民为了纪念当年的人,便在这里设为表面是喜房,实则是灵堂”
“啪啪啪~”一道鼓掌声在门口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墨字白衫的男子步入门槛,身后跟着一个红衣男子。
第二十八章:陌上玉(15)
那一年,十里红妆,天下倾羡。
姐妹花共嫁良人。
一个是大宋公主,一个是名将后人。
一个是辽国王爷,一个是世家子弟。
两队新人嫁娶,举国庆贺。
她,本是一个庶女,却因为与那人相识,得幸被宋帝封为荥玉公主,与心爱人得偿所愿,结为夫妻。
她,本是公孙家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却因为那人,而成为荥玉公主的陪嫁,与公主在蓝田山庄成长,后,下山闯荡,一场英雄救美的俗套戏码,却将两人的姻缘线缠在一起。
他,身为大辽王爷,却不被父皇赏识,只能充当背景板,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默默无闻,做一个闲王爷,却不曾想到,一次大宋之旅,却让他遇到自己的另一半,更是巧合的在一起,成为两国结交的切机,一场和亲,两国和睦,夫妻情深,他才被父皇关注,不在被太子的光环掩盖。
他,上官世家的幺子,上有两位兄长,本是一生纨绔到底,却没想到一次相遇,改变他的一生,与公孙家结亲,更是将他二房的地位提高,更是为上官家带来许多利益,公孙家与昭王关系密切,上官家借此,可得昭王相助,商场上,所有人都要看在昭王面子上,巴结上官家。
洛阳。
上官世家。
后院。
公孙梅宣靠在躺椅上,丫鬟在一边为她打扇,
六月的天气,闷热无聊。
公孙梅宣的小腹微微挺起,已是怀胎五月。
公孙梅宣抚着小腹,思绪翻飞,遥记当年,她还是公孙家一个无人问津的孙女,母亲只是一个通房,不被父亲在意,受尽夫人欺压,她从小看着母亲受尽苦楚,无人倾诉,只能在夜间默默流泪,就连下人也是欺辱母亲,府里没有人看得起她们母女,父亲更是记不起母亲,只会在一个月几天想起来母亲这里一趟,发泄欲望,从不管她们母女死活,她打小体弱,只因为母亲伺候夫人,身子骨弱,奶水不足,母亲一日吃食少得可怜,根本养活不了她,可母亲却省吃俭用,在她成长的岁月里,母亲瘦骨嶙峋,仍然将最好的留给她,虽然只是剩饭旧衣,却已最好,她从不奢求父亲能够将目光投向她,只求一生安安稳稳,母女平安。却未想到五岁那一年,她会遇到他,改变她命运的人。
那一年,春雨绵绵,刚刚换下冬装,她穿上母亲为她缝制的新衣,一个人在后园玩耍,扑蝶葬花。
一个不小心,撞上父亲请来的贵客。
父亲当即就要发作。
她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偷眼看父亲,只看到怒火,却没有怜悯。
她想,父亲大概以为她只是下人的孩子,一身破补丁的旧衣,头发散乱,浑身泥巴,脸蛋脏脏,她无措的揪着裙摆,以为这一次,父亲会大发雷霆,她又给母亲闯祸了。
没等到父亲的呵斥训责,却听到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怯的抬头,看向那个抚着她头的男孩,漂亮无比的眼睛,比女孩子还要好看的脸蛋,她撞入他的眼眸,沉浸其中,“我没有名字”
他笑道,“这样啊,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她高兴极了,母亲也只是‘丫头’叫她,父亲更是不知她这个人的存在,夫人更是不屑于管教她,她存在与否似乎与人无关,第一次,有人愿意搭理她,还为她取名,她好高兴,卸去胆怯,拉着男孩的衣袖,笑得好不开心,“好啊~大哥哥,你快说,快说”
父亲脸色阴沉,喝道,“混账,昭王殿下是何等高贵,你又是何等身份,还不快放开你的脏手,滚得远远的……”
她下意识的放手,揪着裙摆,小脸纠在一起,满满的皆是害怕和惶恐。
男孩摆了摆手,父亲顿时止了话,沉默不语。
男孩将她额前的发丝抚到耳后,细声细语,像是怕会吓到她一般,“唤你梅宣可好?”
她歪歪头,不解道,“为什么?”
男孩笑道,“墨者以‘梅、兰、竹、菊’为四公子,其中,梅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我盼你你以梅自居,一身傲气,不畏强权,向世人宣告你之坚定”
“梅宣”
“梅宣”
“公孙梅宣”
……
她兴奋的蹦蹦跳跳,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我终于有名字了,我终于有名字了”
男孩宠溺的看着她,父亲在一旁又是尴尬,又是气愤。
那一年的初春,是她一辈子过的最好的春天,而且,那一天,是她五岁的生辰,除了母亲,没人记得,他却送给她这世上最好的生日礼物。
后来,父亲因为他的缘故,总算是记起这个通房所出的孩子,一时之间,她比家中嫡子更受宠爱,所有人巴结她,连夫人也对她和蔼可亲,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假的,是那个男孩带给她的,没有那个男孩,她的人生是不会出彩,母亲也不会有出人头地,被下人敬畏的日子。
不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个给了她希望的男孩,是大宋昭王,大宋的摄政王。
仲夏之后,她被昭王带离公孙府,去了蓝田,进了蓝田山庄,成为荥玉公主的陪嫁,与公主一起学习三从四德,诗书礼仪,虽是主仆,却堪比姐妹,而且,昭王对她们更是亲如妹妹。
十几年来,她幸福美满的活着,直到荥玉公主嫁到辽国,她才开启另一段人生。
她是公主陪嫁,却因为昭王的缘故,不用随公主嫁到遥远的北方,被特准下山闯荡。
离开蓝田没多远,迷失了方向,遇到山贼大劫。劫财又劫色,幸好遇到上官家的三公子所在的商队,被三公子所救,一起去京师,结伴而行,后,日久生情,死定终生。
他和她的结合,遭到家人的反对,母亲的支持,显得苍白无力。
上官轩到公孙家求亲,被赶出门。
上官轩也不气馁,三天两头去拜访,公孙家也不能不让他去。
而她则被软禁家中,父亲夫人皆是劝导她,说什么上官家三公子整个一纨绔子弟,不值得托付终身,她应该将目光放的长远些,多多关注京中子弟,而且,他们还拿来京师那些少爷王孙的画像让她挑选。
她只有沉默,心中冷笑,这就是她的家人,只为了家族利益,而将子女的幸福抛之脑后,不管不顾。
没有感情的婚姻,岂会长久。
她绝食相抗,家人无动于衷,上官轩的真诚,也感动不得他们那颗沉醉于权势的肮脏的心。
就在父亲为她定下与京师左相二子的婚约时,昭王强势介入,一道圣旨,将她的心愿了解,得偿所愿。
有情人终成眷属。
公孙家必不可免要与上官世家结为亲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圣旨不可抗,圣意不可违,他们只能强咽下这口气,拉着脸,与毫无权势的上官家结为姻亲关系。
上官家在朝力量薄弱,可是却是商业独霸,大宋半数商道皆在其手。
当官的总是看不起经商的,却又离不开经商的。
因为昭王的撮合和成全,她与荥玉公主的婚期恰好安排在同一天,两个要好的姐妹,在蓝田山庄一起出嫁,嫁到不同的地方,嫁给不同夫君,一样的却是,夫妻是真心相爱,夫君是真的对她们好。
“夫人,外面闷热,不如进屋,奴婢去取些凉冰降温”丫鬟的声音打断公孙梅宣的回忆。
公孙梅宣摆摆手,丫鬟将她扶起来,扶着她走向房间。
“蓝田有美人,复姓一公孙,嫁为上官妻,幸福无绝伦”
轻佻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公孙梅宣惊喜又激动的回身,便看到自家夫君身边那个从不失色的蓝衣公子。
“蓝哥哥~”公孙梅宣语带哽咽,双目湿润。
蓝卿客还未说话,上官轩便已是醋道,“梅儿真是凉薄,明明我才是你的夫君,你却只看到他人,好生伤了为夫的心”
公孙梅宣被上官轩的话又给逗得破涕而笑,红了脸颊,嗔怪道,“你在胡说什么~”
丫鬟扶着公孙梅宣走向两人。
蓝卿客看着公孙梅宣的小腹,打趣道,“荥玉还不曾报喜,你却已然结株,不行,这孩子日后须做我的干儿子,以惩你欺瞒之错”
上官轩笑道,“哪怕王爷不说,在下也是要提的,小儿或是小女,一旦出生,便是王爷干儿子、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