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形蜀山弟子们也知再打下去对自己无益，姜承那一招放出来，不少弟子已经暗自度量怕是只有长老和掌门亲自来，才能收拾了那个妖魔了。再怎么视妖魔为仇敌的人，那也有点自知之明，既然打不过姜承，当然要寻思请更厉害的人来，自己上去硬拼做什么，送死么？

他们可不是这样的蠢蛋。

所以凌波的话没人有异议，即使是李及丰也没有，因为他被唐无机盯上，如今已经重伤，也丧失战斗力了。

皇甫一鸣眼见着大好形势被姜承两招给坏了，胸闷不已，又听得凌波这么说话，暗骂女人就是妇人之仁，蜀山竟这么不顶用！他一时气怒攻心，竟然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皇甫卓看了，立马喊了一声爹奔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其实皇甫卓算是这场战斗里最消极怠工的了，他既不愿动手去伤在自己心里算得上无辜的姜承等魔，又不能忤逆他爹，明着跟他爹对着干，干脆就做了个旁观者。

谁想他爹居然给姜承打伤了！

他虽然不太认同自个爹的某些做法，这毕竟是疼爱自己的亲爹，他又怎么能眼看着他受伤而不管？因此他查看伤势后，也劝自己爹被硬抗，还是先撤了，反正也不是非杀不可的恶徒，打不过就甭打了吧。

皇甫一鸣听了自己儿子的劝说，差点没又气出一口老血来！他儿子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懂他的谋划！

不过气归气，他也已经明白姜承这个武力值，光靠他们皇甫一家怕是很难彻底消灭掉姜承和这些妖魔的。皇甫一鸣眼睛一眯，认为自己此前实在是有些低估姜承了，看来回去还得好好谋划一番。他最后看了姜承和夏侯瑾轩一眼，对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咱们先撤！”

姜承见状，也是暗松一口气。

他从小就在人类堆里长大，和其他那些命运坎坷的魔不同，他对人类是没有天然仇恨的。其实他也很不希望伤到任何人。

如今能够停手，实在是再好不过，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又不愿多想。其实想也没用，他也不是很聪明的魔，往日里想点子都是靠的夏侯瑾轩。

姜承拉起身边一个倒地的魔族同胞，安抚了他一下，就转身去查看林莞的情况。

夏侯瑾轩也在哪里，他已经不打算回到蜀山和皇甫那边的人类堆里，如今只看着林莞发呆。这本来是不该出现的伤亡，他很是责怪自己光顾着照顾姜承了。

但大规模械斗本来就是这样，并不是他不想要造成伤亡，就会没有伤亡的。

其实阵前死掉的不止林莞一个，也有一些皇甫弟子和魔族死了，皇甫弟子们撤走的时候，把那些尸体也收拢了起来，而魔族们如今也在收拢自己同族的尸体。战斗一旦开始，就不能再保证没有伤亡了。而一旦有了伤亡，彼此的仇恨也就开始了。毕竟大家都只有一条命，我的师兄弟只有那一条，你的同胞亲友也只有那一条。

这样的仇恨绝不可能再用一笑泯恩仇来化解。

所幸的是林莞不止一条命，她还能活过来，所以唐无机等人倒没有因此就仇恨起蜀山。道因应该是最伤心的，林莞的尸体直接被雷劈焦了，剑气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也令人不能忽视，要是她还活着，身上就是千疮百孔了。

凌波心里其实是过意不去的，他们来除魔最后却杀掉了一个人，放在一个正常修真者眼中差不多就是造了恶因了。她刚才只看着姜承那边揍，没注意自己的师弟师妹们在攻击这个姑娘，如今后悔也已来不及了。但人命已经造下，她总不能假惺惺地过去安慰一通，请求对方原谅。别的不说，他们那师弟还没死，是断了筋脉，还有救，自己的其他师弟们，也有很多不愿原谅姜承的了。现在这情况，她无论如何是拉不下那个脸求原谅的。

她可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所以她只是上前几步，对唐无机等人道：“诸位的朋友是蜀山派所杀，凌波心中有愧，几位若要报仇，尽可找我来报。”

唐无机抬头看了凌波一眼，又看了她身后某两个人一眼。其中一人立刻站出来道：“凌波师姐，雷霆术是我放的，那人也是我杀的，怎能找你报仇？你们要报仇，来找我林求道便是！”

“就是，剑是我放的，师姐何必揽下此仇？他们襄助魔族，与背叛人类无异，我王永阳问心无愧，你们要报仇，认准了脸来找我罢！”

凌波按下他还想说的话，淡淡说道：“我并不觉得杀人是我们修道者该做的事。单夏道长，今日之事，多因凌波指挥不力而导致失控，我责无旁贷。”

单夏听了王永阳的话本来是有些生气，见凌波这样，气倒消了一些，只道：“凌波道长不必过分自责。其实我这位朋友……她还没死绝，会醒过来的。”

凌波一愣，又侧头看了看跟枚焦炭似的林莞。这样都没死绝？不会吧？她属猫的吗？

道因的伤心和震惊，更多是源于自己，对蜀山这些人的看法还真没有多少，他做这个任务几年，差不多什么情况都遭过了。如果被杀一次就仇恨一回别人，那还不知道要多生多少闲气出来。而且这次，他就是要生气，生的也是自己的气。

夏侯瑾轩就蹲在林莞身边，闻言伸手过去探了探气，屏息等了好片刻都没感受到她一丝活的气息，忍不住提醒单夏道：“可是她已经没气了……”

唐无机回道：“放心，她会活回来。”

凌波心里奇怪，但如今他们是敌非友，也不好多问，只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拱手道：“如此，蜀山派就先撤了。几位……若需要药材等物救治她，可来找我。”

唐无机又看了她一眼。他已经看出凌波怕是想找机会同他们讲和，但他觉得这想法似乎是理想化了一些。不是每个人都心胸宽广，都已经打过一回了，她身后那些师弟师妹们未必乐意把疗伤的珍贵药材贡献出来。

皇甫一鸣已经给皇甫卓往山下送走了，要不然，他要是在这的话，保准得讽刺凌波了。

凌波见唐无机等人并不是很想领情，暗叹一声，见皇甫弟子们尸体收拢完了，也就告辞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离去了，她和蜀山弟子一直留在这，有一部分意思也是给皇甫家的普通武夫殿后，以防姜承那些魔族攻击伤者和负尸者。

他们一走，整个半山腰就只剩下魔族和唐无机等人，魔们心里也不怎么痛快，有魔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姜承怎么不多放几招，直接把那些皇甫家的人类和蜀山的牛鼻子全杀干净了。他那么厉害，难道还用怕人类打击报复不成？

姜承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心里也只剩苦笑了。他的身份和立场在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思想却还没来得及转过来。他始终是觉得，他们本不必打起来，如果能彼此都退一步，或许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他的魔族同胞并不凶残，而人类也不全是坏人。互相残杀是不必要的。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远处蚩尤冢的烈焰之色也渐渐被黑暗轮廓代替。

山道上蜿蜒出两长串黑色的队伍，一串是向着山上去的，一串是向着山下去的。无论是人，还是魔，放远了看，他们也都是差不多的、如黑蚁一般的微弱个体。他们视彼此为仇敌，却都需要在山道上蹒跚长行，才能到达各自的家园。

道因把林莞的尸体背了回去，他的身上还有诸多伤口，因为背负林莞，他身上的袈裟也早就被染得黑灰，不复原先的宝相光彩。但他没有从林莞的房中出来，他要守着她，直到她重新活过来。

唐无机和单夏两个要轻松一些。他们是没有类似姜承和夏侯瑾轩那样的局中人烦恼的。特别是唐无机，他参与了两次争斗，更像是仍然游离其外，该战的时候战，没战的时候他也不会多想。

唐无机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执行者，即使有时候为了完成任务会多考虑一些，本质上，有人烦恼的时候他不会乐意想太多。

而且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根本不熟悉，扫地老僧给的那点资料完全不够用，所以他感觉想多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不想了。夏侯瑾轩似乎挺聪明的，怎么和平解决事情这种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考虑吧。

吃完晚饭唐无机又拉着单夏去云来石那边打坐练功了，他坚信内功就是要天天练，才会有长足的效果。

只是这回他们没能练多久，因为许斓出现在了他俩面前。她自高空中飞速掠来，像颗彗星一样冲向了地面，接触地面之后咻地一声蹦了起来，才又二次落在了地上，把唐无机和单夏都惊动了。

“呵呵，我只是在这里落个脚，你们继续啊。”许斓一见他俩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什么，立刻笑眯眯地摆摆手。

“……”

都断了，还练个锤。

第91章：任务：三界靖平（十八）

唐无机大概能猜到她这时候跑来做什么，就站起来对许斓道：“大殿在那边。”

单夏感觉今晚是不怎么静得下心打坐了，也道：“我们带您过去吧。”

许斓见状，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但她也看出来他们两个怕是练不了功了，倒也没怎么推辞，就跟他们两个一块往覆天顶中心走。

许斓自然是得知事情在江湖上闹大了才过来的。由于心里只把魔翳当潜在破坏者，皇甫一鸣她此前并没有怎么注意过，现在闹成这样，江湖上已经开始有夏侯家故意养大一个妖魔的传言流出，不怀好意的人们开始质疑夏侯家的立场，难免让许斓心塞。

唯一算得好的事情是，姜承是魔君的消息从其他地方传到明州后，她和魔翳坦诚交流了一番。魔翳对自己早就发现姜承是蚩尤后裔的事供认不讳。还好他也并不是容不下姜承，只是跟许斓提出，只要姜承不回到魔界去搅风搅雨，他就愿意为姜承在人间站稳脚跟出一份力。

许斓应下了，难免更加心疼姜承，他一个魔族，如果有机会回到魔界，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当初绝大多数的魔族都是在蚩尤的力战和掩护下撤到魔界去的。如今蚩尤后裔的身份反却成了他的桎梏。

因此许斓当时难免会想，她要是有机会认识了重楼，请重楼帮姜承一把，何至于要接受一个夜叉国国师的不平等条约。

想归想，过不了几秒她又立刻泄气了。重楼和魔翳不是一个类型，一个崇尚武力，一个崇尚智力，她要是把姜承托付给重楼……说不准人间就要死一片人，然后姜承也甭想再在人界待下去了，想想她那个儿子，到时有情人两界相隔，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第二回……这说不定是个更虐的结果。这么一看，还是让魔翳出谋划策好点。

许斓这次就是带了魔翳的计划来的，而且她自己也已经去信给李逍遥，希望他能看在姜承从小品性优良，心地善良的份上，给他和他带领的魔族一个生存的机会。

——魔翳或许会觉得覆天顶这群魔总有一天能够和蜀山分庭抗礼，许斓是知道这至少得好多年的，而且她也实在不希望本就尖锐的人魔关系，因为姜承而变得仇深似海。

她告诉姜承他的真实身份，本意是要他这辈子能在自己的影响下过得更顺遂，而不是要他活得更痛苦。现在出了点偏差，她当然是要设法解决。

许斓跟着唐无机和单夏走到覆天顶大殿前，难免又生出一些感慨。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一切看起来却仿佛似曾相识。殿外不远处那棵高大的不知名树木，她更是走过去亲自摸了摸，粗砺的树皮擦过许斓的掌心，几乎让她落泪。

她就是在这里穿越的。

她还记得那是个凉爽的午后，她终于靠令人晕眩的风车在一片绿色汪洋中转到库瓦察姆的第一滴血，给自己狂点十排赞后，许斓就退了团，开着号停在了昔日洛阳城的门口。牛车还没出来，她随便点了一个站着不动的绿名跟随。

这时候一个写承轩同人的基友戳过来，说自己把系统从win8升到win8.1前没有反激活，更新完打不开所有单机游戏，一怒之下把游戏全删光了。现在想写个文没存档，让她帮忙给覆天顶大殿外的那棵树截个图，她好看图说话，在那树下演绎一出绝♂密♂版覆天顶一夜。

许斓顿时心领神会，嘿嘿嘿地应下，立刻就去开了游戏读到覆天顶的档，屁颠屁颠跑到那棵树下，才刚截了个图还没来得及发过去，她就浑身过电一样，穿了！

世事总是这么无常，她基友没少yy穿进仙剑大展雄风拯救历代失足男主男配以及苦情女主女配，却好好地留在了现实世界。她顶多就是爱看别人yy，却真的穿了。

如今再看到这棵树，少不得要叹息一声：已经几十年过去，她那些朋友，可还记得她？

应该是不记得了吧。

她还记得自己穿越的细节，是因为隔个两三年总要想起一回。但是却连她们的模样到底如何，也快想不起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唐无机没有听到许斓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就见这位夏侯夫人摸着一棵树一脸的怀念，他不知道许斓在怀念什么，但见过类似的表情。

在唐无乐的脸上。

那是小婉和叶凡私奔时候的事了，他们追到扬州，当时唐无乐已经去了易容，回复了本来的模样，他就在扬州城护城河附近露出了这样怀念的表情。

好似他多少年以前曾到达彼处，在那里遇到过难以忘怀的人和事一样。

唐无机想到这，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前阵子唐无乐也是跑了一趟扬州一带。他隐隐已经听到堡内最近有关于唐无乐的不地道传闻，只是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唐无乐这阵子一天一个模样，神出鬼没，显然也是不愿让别人发现真相。

让唐无机郁闷的是他连自己也瞒得结实。看无寻哥当年多坦诚，他就是带个男人回来都没想要隐瞒什么。无乐哥平时不那样啊，又不是暗杀组织那点事，他到底遮遮掩掩的在心虚什么，活像一个坏蛋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了……其实他又不会说出去，看看是谁又没什么。

许斓收拾了心情，就和唐无机单夏一块进了大殿，这时候还不算很晚，姜承和夏侯瑾轩都还没睡，他俩被叫出来，见了她，都吃惊极了。夏侯瑾轩喊道：“娘，您怎么来了？”

“来收拾烂摊子。”许斓朝他俩笑了笑，特别多看了姜承片刻，叹气道，“你气色差了些。”

姜承：“……伯母何必亲自过来，要是被人看到……”

“不用担心，这都不是事。”许斓摆摆手，突然换了话题问道，“这覆天顶上有什么特产没？”

“伯母……要什么特产？”姜承一愣，下意识问道。

“什么特产都行，只要是你们能想到的，能弄到的，都弄来给我看看。”

“娘，您的意思难道是……？”夏侯瑾轩也是愣过之后，突然显出喜色，他已经想到他爹和二叔怕是不介意姜承的妖魔身份，还愿意相助了。

许斓看看他模样，笑眯眯道：“你明白过来了？还不错，你二叔没白教导你。”许斓又转头对姜承道，“这是你义父给你支的招，你问问你那些同族们，这山上有什么产出比较有用的，最好是人间稀有或别人没见过的东西。如果实在没有，我再想别的办法。”

其实覆天顶的情况许澜是知道的，这个地方魔气弥漫，又比赤道地带还热，完全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她还真不觉得能长出什么特产来。所以她此来，是带了自己作为穿越女的金手指来的，姜承要找不出什么能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她就把那许多穿越者发家致富要用到的烧玻璃的方法告诉他。反正这地方的温度……其实还蛮适合开窑烧东西的……

许斓一直觉得，两个种族之间彼此误解太深，关键还是缺乏交流，从前魔翳不也是心里极看不起人类吗，现在他也能偶尔听得进去自己几句劝之类的，没那么偏执了。而要让两个族群交流起来，就得靠商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