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奴 上——静候晨曦
静候晨曦  发于:2015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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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桥一愣,方颜良居然没把他吃掉?随即脸上一喜,阴着声音回了声知道了。然后他一脸喜色的看着床上的玲儿,“我现在就带你去吃大补之物。”

玲儿一愣,然后娇笑一声,“甚好,你儿子,确实是大补之物。”说罢由着方世桥抱起身,跃向方颜平的小院。

11.月夜奔走

鬼奴背着方颜玉,就着头顶的月光,奔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不让背上的方颜玉感觉不适。他一边已经在脑海里想着剩下的日子要怎么度过,他要找家渔户住下,拿出银子,去买些好米好面,每日多准备点蔬菜和肉,给方颜玉好好补补身子。他手艺不算精良,他还准备和渔夫的妻子学学怎么炖汤。他又愁自己本来面目就丑恶,常人见他定是会害怕的,方颜玉现在又是半人半鬼的样子,会有渔户愿意收留他们吗?不过也没关系,以前师傅在世的时候还能照顾照顾他,从他师傅去了之后,他就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搞定的,搭屋子,修锅灶,种地耕田,就没有他不会的。别人不收留有什么关系呢,他可以自己搭间房子给公子,他可以拿钱去换食物和衣物,他还可以学着捕鱼。只要公子能平安度过剩下的月余时间,让他吃什么苦他都愿意。眼见,山路已经快到尽头。

背上传来方颜玉湿热的呼吸,他醒了。

“阿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方颜玉有气无力的问。

“公子,我正要带你去海边。走出这片山区就能看到海,我们可以在海边住上几天。”

“海边,”方颜玉呢喃着,“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是曹子建的诗,我以前拜读之时只觉心中澎湃,有如万顷波涛心中乍起,曹子建临石观海,心怀天下,何等霸气。我一双十男儿,却要困于深宅,整日忧心那些神异之物,当真心中愤懑,虽然整日闷闷不乐,见到府里众人却还要强装无事。旁人只当我是个年少得志的骄横公子哥,谁又能知道我日忧夜叹,虽欲除尽府中鬼怪却不得法,心中郁卒不足为外人道。”

鬼奴听的一阵心酸,他平日里练武,也曾豪言要仗剑走江湖,管尽世间不平事,只是他自卑容貌丑陋,一直躲在深山,不爱与人来往。好在所住之处民风淳朴,村民一开始也惧他如恶鬼,处的久了,深知他为人和善,也就不再排斥他,反而与他相处和睦。日子平和又温情,相比之下,方颜玉虽然平日里锦衣玉食,过得却是不甚如意了。

“公子不必忧愁,度过剩下月余,公子就可以百邪不侵,那时只要解决方府的问题,定然可以凤鸣天下,龙游九霄。”鬼奴宽慰他。

方颜玉不由微微一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公子,看,我们已经到山脚了。”说罢鬼奴脚底加劲,跃向山下平地。

“砰!”鬼奴在落地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背上的方颜玉重有千斤,骨头都几乎被压碎,当下腿上一软,整个身体趴在了地上。背上的方颜玉也闷哼一声,几乎再次昏死过去,地上震得尘土飞扬,灰尘呛进他的喉咙,他一阵猛咳。鬼奴心中大骇,公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重,还是有东西压到了他身上?

“公子,你怎么样了?”鬼奴转头查看方颜玉的情况,身体却被压的死死动弹不得。他回头一看,除了方颜玉,背后空无一物。

他又使劲挣了挣,背着方颜玉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方颜玉脑筋转的飞快,“阿荣,看来我们去不了海边了。”

“公子,这是何故?为何我忽然浑身无力,居然背不起公子?难道是老爷追上来了?”鬼奴挣的脸都红了,身体仍是被压的死死,纹丝不动。

“阿荣,你先放开我。”方颜玉说话都吃力,狠狠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你自己先爬起来试试。”

鬼奴听话的小心放开方颜玉,果然,方颜玉被放下之后,他觉得背上一轻,轻轻一跃就跳起身来。

“公子,怎么回事?我怎么扶你起来?”鬼奴急道。

“别慌。你抓住我的脚,把我向后拽。”鬼奴小心握紧他的脚脖,用力直到耳朵赤红,终于将方颜玉向后拖了几米,顿时感觉手上一松,那股诡异的巨大压力瞬间就消失了。

鬼奴慌忙扶起方颜玉,将他衣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抱着他倚坐在地。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鬼奴将方颜玉放在地上,自己向前走去,直到走出几丈远都毫无反应。于是他回来背起方颜玉又向前走去,他这次走的很慢,忽然,眼前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他,他用尽全力向前挤,也无法再进一步。

鬼奴颓然停下脚步,“公子可知这是何缘故?难道有人在此施了邪法?”

方颜玉眼中露出失望表情,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这里几百年前,还不是海州府范围。”

“我不明白。”鬼奴露出不解之色。

方颜玉凝神想了一下,然后说,“世人曾说‘沧海桑田’,这里的山,在几百年前,还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在几百年后,这里浮出水面,才有了现在的这块陆地。我曾经想过,方家既然有鬼血,远比常人强大,为何却在海州这个地方偏安一隅,我以前只当是方家家主怕树大招风,若是太过嚣张,会有能人异士斩妖除魔,动摇家族根本。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我曾看过一本闲书,上面也提到过这种情形,大概是有神物在这海州府周围施了禁术,凡是妖魔鬼怪,不能踏出这海州府一步,因此,我们这四大家才在海州府生根驻扎,几百年也未曾迁徙了。”

“还能有这种禁术!公子是说,我们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吗?”鬼奴问。

方颜玉蔚然一叹,虽然看似常人,他身上毕竟有鬼的血脉流淌,看来天要亡他。“阿荣,你放我下来吧。我毕竟是家主的儿子,就算他找到了我,也未必会对我怎么样。你自己去海边吧,若两月之后,我还活着,我定然托人转告你,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吧。”现在的他,怎么忍心继续拖鬼奴入苦海,若是他今日注定无法脱身,至少也要鬼奴护得自身安全。

“公子太看不起我。我若想丢下公子,何必等到今日。我早对公子说过,不管公子是生是死,我都会跟着伺候,除非公子哪日不再需要我。何况,现在我们只是去不了海边而已,又不是无路可走。”

方颜玉苦笑,“你是不明白我父亲的可怕之处,他本身已非常人,身边又有厉鬼相助,你一普通肉身,如何能敌过他。”

“公子,如果真如你所说,家主不会对你如何,他定然不会为难我这个奴才。如果他有心害你,我这身功夫纵然不济,能带公子多逃一段路也是好的,说不定绿乔姑娘能想到法子赶来救你。公子如何能在这里就放弃?”他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再说了,若是公子遭了不测,好歹也有个垫背的,也好叫公子在九泉之下不孤单。”

方颜玉感动的一塌糊涂,眼中直要掉下泪来。半晌,他终于平复心情,有些哽咽的道,“好,有阿荣这份心,我就算到了哪里都不会害怕。阿荣可万万不要后悔了。”

鬼奴坚定的道,“绝不后悔。”

“好。”方颜玉目中带泪,“那我们就回头。沿着山路向北,那里有个破庙,庙里供奉着西天来的菩萨,那里香火虽然不盛,但是对邪异之物多少应该有点震慑作用。我们去那里先躲过今晚。等到明日白天时刻,便可以寻法脱身。”

当时,佛教从海上传入海州,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然而,海州城中,礼佛人家却是不甚多。方颜玉说的寺庙名为海青寺,修建于北魏年间,至今已经有近四百年历史。那庙宇修建以来,几经磨难,加上周围人烟不多,香火稀少,到现在已经是破败的很了。

鬼奴听从方颜玉的话,背着他顺着山路走,不多久,眼前一个巨大的湖呈现在眼前,湖面月色姣姣,风拂柔波万顷。湖周树影幢幢,在那树影掩映之中,一个建筑隐约露出了破败的门楣,想来就是方颜玉说的那个寺庙了。

鬼奴正要加快脚步朝那奔去,忽然,一道清风异响出现在耳边。鬼奴只觉得一阵阴风刮在身边,腰上挂着的绿乔的灵羽闪闪发光。

方颜玉道:“这大概是我父亲身边那女鬼所为。看来她是放出了鬼识搜寻我。”

“公子,我再跑快一点。”鬼奴咬牙道。

“等一下,阿荣。”方颜玉却叫住了他。

“公子莫要多说了,我绝不会弃公子而去。”鬼奴低声吼道。

方颜玉心中一暖,轻声道,“那鬼识是追着你腰上的灵羽而来。若我们带着这灵羽躲进寺庙,他们定然会追着进去。那我们被他们找到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时辰已晚,那女鬼能力削弱很多,这鬼识已经到了这里,说明那女鬼应该就在二十里开外,我们先绕个路,将这灵羽丢下,然后再进到寺中,可为我们多争取点时间,只要能熬到天亮,我们就可以松口气了。”

鬼奴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月亮,估摸着现在已经约莫是丑时,再挨过两个时辰,天差不多就亮了。

“阿荣,你看东边山上有人修了个茶田。茶树可净鬼气,我们先绕到那个茶田。”方颜玉在鬼奴耳边道。

鬼奴当下不再犹豫,全力向那茶田奔去。

不一会两人便到茶田边上。

“阿荣,你将这灵羽沾上我的血,丢在茶田外。”方颜玉凑到自己胳膊上用力咬上一口,牙印处冒出血来。

鬼奴弯腰取下腰间灵羽,对方颜玉轻声说声得罪,将灵羽沾上血。

灵羽一碰上方颜玉的血,陡然金光大盛,方颜玉只觉得胳膊上剧痛,直疼的他眼冒金光。幸而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普通的羽毛粘了血都是浮在毛上,那灵羽居然快速将方颜玉的血吸了进去,月光下原本洁白的羽毛上立刻染上一层灰色。

鬼奴将那羽毛扔在地上,背好方颜玉跃入茶田。

一进入茶田,方颜玉的身躯猛的一震,浑身痛如刀刮,但是他生生忍住,不叫鬼奴分心。鬼奴快速在茶田里奔走,很快跑出茶田。然后他认准寺庙的方向拔腿狂奔。

方颜玉伏在鬼奴宽阔的背上,思绪万千。

他从来不曾让自己陷入如此脆弱境地,幸好,有这个宽阔的背脊能承载他,呵护他,带着他躲避危机。他今生多幸运,若是他七岁那年没有骤起善心,他能有今日这机遇,遇到这样一个忠诚而高尚的男人吗?感谢老天,让他在那年遇见了他。

12.海清寺

鬼奴背着方颜玉来到海青寺门口,见那寺庙虽然破旧,门口却是干净整洁,显然有人经常打扫。鬼奴心想自己两人现在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人家未必会让他进去,考虑了一下,便打算从墙头跃过,却被方颜玉阻止了。

“阿荣,你是普通人,这些矮墙拦不住你,可是我却是邪异之物,无人邀请是进不去的。你得去正门口敲门才行。”

鬼奴低声反驳,“公子只是异于常人,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我去敲门就是。”说罢上前敲门。

方颜玉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做声。

暗夜里的敲门声格外刺耳,尤其今晚还是鬼节。鬼奴敲了半晌,才听到门里传来有些迟疑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靠近,鬼奴用温和的语气道,“师傅,真不好意思半夜惊扰了师傅,舍弟重病,在下带他去城里求医,可是脚程慢错过了歇息地,找了半天才看到贵庙,恳请大师放我兄弟二人进去小住一晚,到天亮我兄弟二人就离开。”

听到这话,又等了一会,庙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光溜溜的头来,借着月光,鬼奴打量那人,是个年轻的小和尚,眉目倒也清秀,只是眼中带点畏惧的神情。

鬼奴深知他容貌吓人,因此刻意把头垂的很低。

“多谢小师傅出来应答。在下容貌丑陋,深怕冲撞了小师傅。我弟弟原本也是个俊俏少年,只是现在生了重病,脸上起的都是疹子。不过小师傅不用担心,他这病不过人。”鬼奴温声向那小师傅解释。

那小和尚大着胆子打量一下鬼奴的脸,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差一点就直接把门甩上。但是又见他目光清和,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反倒是看他被吓到露出满脸的愧疚,于是一迟疑,之后也很快端正脸色,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侧身邀请他们进来。

鬼奴自是感激不尽,嘴里连续说了好几声谢谢,方背着方颜玉跟着进了门。

月光透亮,庙宇的院墙里被照得雪白一片,不必掌灯都可以看清楚地上的路。那小和尚在前引路,一边低声的道,“两位施主今晚就在禅房里将就一夜吧,这庙里因为香客稀少,香火不盛,禅房简陋的很,两位施主莫要嫌弃。这庙里如今只有我和我师傅在,施主若想多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今晚就先好好歇下吧。”

鬼奴心里一阵感激,都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寺庙虽然不大,小和尚心思却是极为善良,比那世俗之人少了一份势利之心,当下满嘴的感谢之词。

“这位施主如何称呼?”小和尚问。

“在下姓季,家中排行老大,小师傅叫我季大便可,”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他为了不让人认出方颜玉的身份,才谎称两人是兄弟,还不知道方颜玉会否认为是在羞辱他,若是再为他编个季姓,不知他会否……“在下排行第二,叫我一声季二便可。”方颜玉主动接口。鬼奴心中一阵忐忑,方颜玉的语气太平常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

那小和尚听了他嘶哑无力的声音,不由侧目打量他的容貌,之前看他头也未抬,还以为睡着或者昏迷了,没想到竟然还醒着。这一打量之下,直吓得双眼圆睁,嘴里倒吸一口冷气,腾腾腾向侧旁退了好几步。

鬼奴一阵心酸,这反应他太熟悉了,他自小遭受白眼众多,早已习惯,方颜玉一向高高在上,又何曾受过如此白眼。

“小师傅莫怕,我弟弟他是因为生病才如此,等病好了就会恢复了。”他连忙宽慰一脸见鬼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颤巍巍的念了句‘阿弥陀佛’,平复下恐惧之后,居然还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方颜玉,“施主莫怪,在下年少无知,冲撞了施主,对不住,对不住。”他连说两个‘对不住’,才又转身继续带路。

“哪里,是我们冲撞了小师傅才是,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鬼奴连忙跟上。

“小僧法号慧觉。施主,这就是禅房了,条件简陋,施主多包涵。”

鬼奴定眼望去,那禅房确实简陋,却还是恭敬的回了个礼,说了好几句谢谢,看那慧觉离去之后方背着方颜玉走进禅房。

禅房里只有一具低矮卧榻,上面铺张破旧草席,榻角整整齐齐放了床折好的破旧床单。榻边有张矮桌,桌上一盏烛台,一个茶盘,茶壶一个,茶杯几只。

鬼奴将方颜玉放在榻上,转身去试试茶壶,茶壶里空荡荡,壶柄上还落了一层灰,看样子是许久未曾招待过香客了。他心里惆怅,奔走了半夜,料想公子定然口渴了,这荒山野庙的,哪里去找茶水。

方颜玉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语气轻缓的道,“阿荣,我不渴。你把我往里面放一放,和我一起挤一挤,先过了这夜再说吧。”

鬼奴慌忙摇头,“公子睡榻上,我睡地上就可以。”公子是主他是仆,怎可乱了身份。

“也好。”方颜玉心中一叹,不再和他多客气,自己身上因为糜烂,气味可不好闻。

鬼奴朴素一笑,奔走了半夜,他也相当疲乏,当下不再多话,往地上一躺,就此入睡,不多时就传出微弱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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