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斯说的爱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赫尔在安静的黑暗里，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的不安。

“想让你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而且也不会再放你走。”

那你对这枚戒指是怎样的感情呢，赫尔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韦德斯对自己来之莫名的感情，对这枚母亲留下的戒指的熟悉，在赫尔看到滴血的夕阳的那一刹那，听见韦德斯怀念又感伤的话语的同时，脑海里仿佛有什么把这些小小的疑惑串了起来，然后在赫尔心里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赫尔沉默地走下城楼，与韦德斯分开，向技术人员所在的区域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剑尖上，让他忍不住夺眶的泪水。明明还没有想明白，明明脑子里全是些奇异但毫无道理的展开，可韦德斯爱的人不是自己的这个怀疑，已经足以让他痛到这种程度了。赫尔失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什么也不做，直接钻进了睡袋。

不管怎样都好，请还我一个好一点的明天吧。睡梦中也在哭泣的少年如此祈求着。

19、哥哥

时间是刻板的老人，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迈着规律的步伐，不快不慢地带走昨天，然后送来今天。今天，特斯拉城的早晨也如平常一样来临，而清晨不仅有新生的太阳，重生的心灵，也有从不改变的flag。

“早上好，赫尔。”

“为什么你在这里？”赫尔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另一个房间里的维斯不知道为什么正跪坐在自己的脑袋旁边，把刚醒来的他吓了一跳。

“fufufufu~将军喊你一起出城视察，快起来。”

赫尔无视了维斯诡异的笑声，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又倒了回去。

“头疼，不去。”

“诶！不要撒娇嘛……是真的不舒服？”维斯看着赫尔把头埋到枕头中间，有点担心地凑过头来看。

“维斯，城外那些村子的情况你知道多少？”赫尔正过身，抬头看着上方维斯的脸。

“嗯……深入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村子里的人好像原本也是帝国的百姓，后来似乎是被驱逐了？”

这和赫尔想象的也差不多，他点点头，然后又问：“将军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嗯？将军没有标记过其他omega，他是个很专一的人。”

“不一定要标记吧，只是喜欢的人呢？”

“应该……没有吧。反正我跟在将军身边的时候，知道他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成为真正的帝国将军，一个就是和你结婚。”

“和我……吗？”赫尔喃喃自语着。

“怎么了，赫尔。”维斯突然翻起身，两手撑在赫尔头的两边，压低了身子，缩短两人脸和脸之间的距离。“你在不安吗？不用担心，将军绝对抵挡不住你的魅力的。颜色这么漂亮的头发和眼睛，不会有别人有了。”

“你这不算安慰，是补刀啊！还有，你靠得太近了。”赫尔伸手要去推开维斯，可还没碰到维斯就飞到了一边。

“维斯！”赫尔匆忙起身，去扶被掀翻到墙角的维斯，一边回头冲韦德斯喊道：“你疯了吗，居然对自己的部下动手。”

“如果他不是我的部下，现在已经被扔下楼了。”

“哈？莫名其妙的……”赫尔扶着维斯坐起，看到他神经兮兮地对自己眨眼，“……什么啊，我真是搞不懂……哎，等等！”韦德斯上前一把扣住赫尔的手腕，把人拉出了房间。

外面都是已经投入各自岗位的士兵，赫尔不好挣扎地太厉害，只好装作一脸淡定地走向车库。说是车库，其实也就是一幢废弃大楼的一层。埃里克在里面等待着，看到韦德斯和赫尔来了，便上前行礼。

“埃里克，维斯刚刚被将军摔了一跤，可能撞到头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他又惹事了是吧。就交给我吧，您请放心。”埃里克无奈地摇头，然后在韦德斯的示意下离开了。

赫尔坐上车的副驾驶，冷眼看着韦德斯发动车子，顺畅地驶出城外。

“带着omega外出视察？将军阁下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韦德斯听到这略带嘲讽的语气，微微皱了下眉，“你今天不太对劲，昨晚没睡好吗？”

赫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会昨晚睡不好，今早心情不好，怎么想都是韦德斯的错吧。自己被人欺骗了感情，心痛得要死，可为了顾全大局，仅仅只失落了一晚上难道不应该受到表扬吗。

赫尔不说话，韦德斯也不再出声。冲锋车快速地滑向村落，因为今天天气很好，风沙也消停了的缘故，没有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比起在城门上眺望到的，真实的村落其实面积不小，整体被砌起的石头围住，看起来意外的牢固。

“这样的建筑用小火力的炮弹根本轰不破吧。”

“没有人尝试过。事实上长达百年的战争中，帝国军队从没有一次能打到这里。”韦德斯走上前，牵起赫尔的手说。

“这里的人们竟然有这么高的战斗力吗？”赫尔不解地问。

“是的。村里除了alpha就是omega，没有一个beta，这是他们变异的基因决定的。”

“你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对吗？”赫尔甩开韦德斯，后退了几步，“所以我可以把你视作帝国的敌人吗？”

“以前是，但现在我身受国王陛下的命令，是使者。”韦德斯继续向村子靠近，赫尔不得不跟在其后。

“你应该知道的吧，百年前帝国面临过很严重的人口危机。”

“嗯……与联邦的战争使alpha数量急剧下降，于是当权者采取了强硬的措施，把未被标记的omega全部送上前线，希望生育出更多优秀的后代。结果很多omega精神崩溃而死，其他人在某一个omega的带领下逃出了军营，从此不知下落。帝国偷鸡不成蚀把米，国民中一时间几乎只剩下了beta。”赫尔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文章。

“然后帝国就把beta投入实验，想通过改变先天基因来制造后天的alpha和omega。”

“什么！书上说是从海上漂流而来的人们给帝国注入了新鲜血液。”

“嗯，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但在那之前，贵族们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在实验上，毕竟一旦成功，不仅可以成为救世主，这种技术带来的金钱更是可观。后来也终于成功了几例，这些后天alpha力量强大，而且生育的后代不是alpha就是omega。原本事情到此为止皆大欢喜，可惜得到力量，必须付出些代价交换。每个成功体都有一定缺陷，有的无法进入发情状态，有的无法分辨性别，有的体内出现了新型细胞。贵族们对这些现象感到恐惧，所以，在外来的人们缓解了性别危机之后，这些无辜被视为怪物的实验体们遭到了肃清。其中力量足够强大的逃出了帝国，最后带着恨意停在了边境上，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复仇。”韦德斯徐徐道来，赫尔像听故事一样沉浸在其中，不免为这种悲哀的结局而难过。

“村子里都是当初那些被当做实验体的人们的后代吧。”赫尔已然明白了，一直以来战争的目的。为了帝国的未来而接受了成为实验体命运的人们，最后被无情的背叛了。他们的血液里刻着仇恨，一代代地向下传开。

“你要去说服村子里的人们投降吗？”赫尔猜测着，这或许是希望和平的国王陛下的意愿。

“不，是去商量一起复仇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给予现在还顽固的死不悔改的贵族们该有的惩罚。”

“里面的人会乖乖合作吗？”赫尔不确定这些忍受了百年痛苦的人们，会不会把怨恨的对象扩大到整个帝国。

“放心吧。已经有人处理好了。”韦德斯温柔地看着赫尔，一边重重地在门上敲出了鼓点。

“你是指谁？”赫尔皱眉，看向逐渐打开的门后的脸。

“哟，赫尔，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赫迪克露出一如既往的笑脸，看着弟弟睁大的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亮光，走上前去将人搂进了怀里。

20、心意

和兄长温馨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赫迪克感受到身边另一个alpha发出的压迫力，只好放开了赫尔。

“所以说，你们俩一直装死躲在这里，和村长商量计划是吗？”赫尔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两个表情不自在的笨蛋哥哥，不爽地问。

“喂，什么村长，叫我首领啊！”坐在首位的男人抗议道。

“请别介意，拉尔夫先生，赫尔只是还没有习惯。”赫迪克开口安抚道。

“啊，怎么这么客气，说了叫人家小拉就可以了。”拉尔夫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红晕。

你在脸红个毛线啊，还有这种娇羞的说话方式，不要再扯你的衣角了啊，混蛋！赫尔差点呛到口水，对拉尔夫的怨念更深了。

就是因为这个混蛋把哥哥们绑架在这里，才害得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的。明明是个alpha为什么对大哥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真恶心，想对别人的哥哥做什么啊。你们村子里不是有很多omega吗，欲求不满也给我好好看清对象啊。而且从一见面开始就对我恶声恶气，围在大哥身边一副护食的样子。有没有搞错，你作为alpha的设定是崩坏了吗，还是快点滚回熔炉重造吧。绝不会把大哥交给你的，休想！

赫尔磨着牙，把盘里的食物切得支离破碎。旁边的韦德斯却浑然不觉室内紧绷的气氛，专心地往茶杯中加着方糖。

“这是什么？”赫尔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杯子。里面的液体浑浊得可疑，轻轻摇一下还能听见固体碰撞杯壁的声音。赫尔脸更黑了，举着杯子的韦德斯一脸平静地看过来，发现他脸色不对还微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啊啊啊啊！烦死了！”赫尔挥开杯子，冲出了房间，向着小路里跑去。

拉尔夫的家位于村里接近中心的地方，旁边都是村民们的小房子，在不算宽裕的空间里紧紧地挨在一起，留出一些仅供一人进出的小道。赫尔灵巧地穿梭在其间，感觉烦躁的恶心感一直在身后紧跟不舍，让他不敢停下脚步。

跑了不知多久后，赫尔总算冷静了下来。他正走在两间房子的缝隙间，仿佛被黑暗吸引了一般，一直向里走去。墙壁越贴越近，压迫着人难以喘息，却诡异地给人安全感。走到尽头处，稍微宽敞的空地上堆放了一些木材之类的杂物，赫尔还发现了几个纸做的球和羽毛快落光的毽子，看来这个小小的被人遗忘的空间大概曾是孩子们玩耍过的秘密基地。

觉得有点累，脑袋也变得晕沉沉的，赫尔便直接席地坐下。他靠在墙上，抬头望着天，透过狭窄的空隙看向天空，觉得天空尤其高远，和在阳台上欣赏整片天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大概是因为感觉到了距离，才倍觉难得珍贵。

那现在横亘在他和韦德斯之间的距离有多少呢？适当的距离诱人追赶，但过于遥远就会让人感到劳累了。赫尔垂下头，闭上眼睛，想要整理一下思绪。哥哥们的回归让他喜悦，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预感。但贵族们的秘密并没有勾起他的兴趣，房间里人们的计划他也不愿知晓，他固执地认为那是离他太过遥远的事情。

“我和韦德斯是不一样的人……”赫尔叹息着，他从韦德斯的成长经历，还有背后的真相里感觉到了距离。就算如韦德斯所说，他们的血液里流着相同的历史印记，但从小被当做水晶，捧在手心呵护着的赫尔在这样的村子里完全找不到归属感。母亲也许会有，这样想到的赫尔就更加丧气了。盘桓脑海中隐约的猜想，他还没有向韦德斯求证过。他刚试图踏出一步走上前，就被无端的恐惧冻结住，不敢靠近另一头的韦德斯，揪心那人向这头看来的缠绵眼神到底是为了等待谁的出现。

好像陷入了奇怪的幻觉，赫尔一直以擅长缜密的思考为骄傲，但今天的理智飞去了哪里他却不知道。他明白此刻随意蔓延的想法因为没有现实为依靠，就只能算是情感宣泄了。这样说来的话，自己正在为情所困？赫尔自嘲地扯动嘴角。

到底还是感情用事了，就那样下意识逃避那个人，一个人跑来了这里。赫尔揉了揉眉心，感觉紧皱的眉还是没有放松，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不知道有没有谁能找来啊，如果谁也发现不了自己，就这么在这里和天地一起冻结也不错，只要这么一小块空间就足够了，如果运气好能飞上天空的话，就能更加缩短距离了吧。

“在这里睡着的话会着凉的。”

韦德斯的声音真是什么时候都一样冷静，赫尔看向来人，忍不住笑意，“辛苦你挤到这里来了。”

韦德斯没有说话，他硬生生地把自己拽出了墙壁缝隙，挤入稍微宽敞的空间，把碍事的木材摞在一起。然后坐在了赫尔身边。

空间里一下子胀满了，赫尔没有料到韦德斯的行动，不自然地挪动了身子，结果被强硬地拉了回去。

“你找了个好地方。”韦德斯看了看天空评价道，“这样看距离好远。”他又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揽在身边的赫尔，“这样看又好近。”

赫尔愣愣地丧失了语言能力，心里想着作为将军的韦德斯也会有文艺青年的情绪吗，不然为什么现在看起来这么奇怪。

“天上的太阳好远，但你已经在我身边了。”韦德斯继续感叹着，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

赫尔抬头，刚刚还看不见的太阳现在恰巧运动到了这片天空，耀眼的阳光刺下来，把刚刚寂寞的空间晕染出了午后慵懒的色彩。

“为什么要躲起来，心情不好吗？”韦德斯看着一言不发的赫尔有些紧张。

“没有因为你瞒着我事情生气，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感受到旁边人的紧张，赫尔安慰道。

“那是为了什么？”韦德斯难得如此执着地发问。

“因为我爱你。”赫尔突然伸长脖子，凑近韦德斯，淡淡地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退回去，却是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韦德斯以为自己被太近的距离诱惑着，产生了幻觉。那边的赫尔却凉凉地瞥来一眼，“你的反应呢？”

韦德斯愣住了，虽然听到了想听的话，但说话人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想起之前部下用通讯器汇报情况时，维斯提到的话。赫尔在不安，在怀疑着什么，但没有问出口就消极地单方面认输了。能让赫尔这么轻易失去自信的……

韦德斯终于反应了过来。

“本来想在夕阳下做这件事的，但你大概不会喜欢。所以在这里正好。”韦德斯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在赫尔的面前，把快被沉默的海洋淹没的赫尔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赫尔看着韦德斯，男人英俊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柔和，撑在墙上的手臂强势而有力量，墨绿色的眼睛正真挚地倒映着自己僵硬的脸庞。

“请你答应我的求婚。”韦德斯把手中的戒指套上赫尔的另一只手。

戒指上镶嵌的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举起来则在阳光下泛出墨绿的光泽。赫尔呆呆地看着手，感觉到发达的泪腺开始尽职地工作起来。

韦德斯握住赫尔的两只手，“这枚是来自家长的许可，而这枚代表你的答复。”

“直接戴上了，你都没给我反应时间。”赫尔又难过又开心，整个人不知所措。

韦德斯抚上爱人的脸颊，郑重地说：“我爱你，从来都是你。我花了二十年等待你长大，你是我的执念，也是我永不放手的珍宝。我会保护你，独占你，绝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