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着全班同学，哦，不对，是整个建筑学院新生打乱班级顺序重新排出来的军训班同学看新奇的神色还不算什么压力，他们更多的目光是投到陈艾的脸上，虽然因为这边都是男生，所以眼神里并不都是友好，还有的是因为他体力太好而感到的不忿，但是，作为这种临时性的班长，平时军训是要单独站在队伍前面训练的，一举一动都是教官的扫视下，更无法偷懒了。

本来在这样空阔的场地上，每个教官在训练自己班级学生的同时还会扫视别班的顺带监控，偷懒就是很不容易的了，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真想偷懒，那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特别是在队伍中间的人，在站军姿的时候还可以调整下身体重心休息其中一只腿什么的，但是现在这样，陈艾就觉得累了。

因为他之前只是做到了教官的要求，却做的没有多认真，现在站在队伍前面，就得面上肃穆身子挺拔的跟着做动作，总觉得怪怪的，所以中午放学，就给夏嘉荣打电话诉苦去了。

他说诉完苦，突然想起来一件之前忘了问的事：

“夏嘉荣，你这次军训了吗？我记得你以前都没军训过的。”

陈艾其实还是觉得夏嘉荣不军训是想偷懒，不过在大学想要逃避军训，可是得有正式的请假条的，没有医生的证明也是开不出来的，再听到夏嘉荣的回答是没有，心想，难道夏嘉荣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毛病？

他停了一会，心想夏嘉荣从来都没告诉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说？想了想，还是没问。

而夏嘉荣呢，其实是等着陈艾问的。他想要的就是陈艾的主动，可惜陈艾还是咽了下去。他有些失望，却又想，陈艾那性格，既然有那么个空当，是不知该不该问而留下的，那么也不太难过。

他于是跳过这个话题，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虽然我不去军训，但是也不比你们轻松呢。我们系的教导主任好变态，别的系的不军训的学生在旁边坐着看就好了，可是我们却要去辅导员办公室抄学生手册，说是要抄上三遍呢，可是学生手册你也见了，那么厚一本呢！”

陈艾跟着笑了，他已经在这几天的八卦里听说，夏嘉荣那个系的教导主任是全校闻名的“变态”教导主任，那种狠是独一份的，每年毕业季都能卡几个学生在他手里毕不了业，于是劝夏嘉荣在他手下乖一点，可别脾气一上来，拗了过去。

作为学生，平时和教导主任相处的时间其实也不多，但要真犯起事了，那就避不开了。江海大学身为重点大学，本身纪律就严，虽然考进来的学生也都是天之骄子，按理说是听话的好学生，可是这大学一上，一看时间都能由着自己掌控了，又脱离了父母的管教，就难免野了起来，说不得学习没学好，毕了业还不能和那些考上普通大学的高中同学比呢。

在江海大学，目前陈艾知道的主要纪律，就是逃课不要被抓到，早跑和晚自习不能缺席，系里面和学校里面组织的活动要参加，晚上不能晚归，不能打架之类的，说起来也不严，只是对于夏嘉荣就未必了，特别是早上六点半开始的早跑，不过，夏嘉荣应该能请到长期假吧？想着，陈艾又不担心了。

军训结束之后，开始了正常的生活，中间也开过大大小小几个要点名的会。早上的早跑最烦人了，没想到都大学了呢，还得起这么早，好在只要跑大一一年就行，晚自习倒是无所谓，不然自己去找自习教室还不好找，陈艾宿舍楼里的自习室早被大四考研的用书占满了，挤也挤不进去。

很快陈艾就适应了大学生活，并且逐渐觉得如鱼得水起来。未免麻烦，他并没有申请加入学生会，倒是社团招新的时候觉得不能让大学生活太乏味了，好吧，其实是参加个社团到时候毕业找工作也可以添加履历，于是只参加了一个社团。

军训完毕之后各个学校社团都开始招新，在每个校区都有设置招新地点，陈艾和夏嘉荣走了好长时间才把所有的社团逛完。夏嘉荣听完陈艾想参加社团的理由后还沉默了半响，心想他倒是不需要这个，于是想和陈艾参加一个社团，把决定权交给了陈艾。

社团在陈艾心里大致分为几类：公益实践类、文娱类、运动类、学习类。实践类的因为陈艾的课程表实在太多，他甚至都已经打消掉周末去打工的念头了，因为周末都有课，虽说这样钱紧了点，那也没办法，陈艾不可能为了钱而逃课去打工，那就本末倒置了。学习类也算了，他也不想再给自己增加脑力的负担，运动类的更pass掉，这个需要的时间多，而且他已经默认夏嘉荣的身体不好了。

两个人逛了好几圈，最终加入了一个剧团的办公室，负责道具。说起来加这个，陈艾也是煞费苦心的，首先这剧团属于文娱组织，说起来也好听，不过他和夏嘉荣加的是办公室，就等于是干杂活的幕后人员，好处是社团不会老是有活动，加入办公室的人也蛮多，活动时要是有课也不会勉强人非得去。

这样，两个人都算是“常规”大学生了。

而夏嘉荣，也开始认真想对陈艾告白的事了。

这事，也已经拖了不少时日了。从高中拖到假期，又从假期拖到开学，又想着军训时大家都灰头土脸的，没有气氛，又到了现在。

夏嘉荣在很认真的想，该怎么告白。首先该说什么话呢？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要不要布置什么？等等，细细想来，都是得一门预先布置的大学问。事到临头，他突然又畏缩起来，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陈艾也是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可是不能再拖了。再拖，又还能拖到什么时候？可是话是这么说，夏嘉荣心里想的也是很坚定，但是一时之间，他还真的说不出口。

周末的时候，陈艾再一次打电话给夏嘉荣，约他在湖边等着上自习。湖边是个好地方，江海大学风景特好，大大小小的湖有十多个，而且多并不处于僻静幽暗的地方，而是坦坦荡荡的在那，人在哪儿，干什么都一览无余，于是谈恋爱的很少往那去的，反而抱着书的在哪儿的多，特别是现在，还残留着一丝热气，而在湖边呆着最是舒适，安静又凉快。

乃至于连湖边长椅的位置，都得早起来占，所以两人往往约定，一个早起去占位，一个过去带早餐。

陈艾早起用书包占住一把长椅后，掏出一本《公共建筑设计原理》看了起来。再过了一会，夏嘉荣骑着车子过来，停下车子，把早点递给他，自己也开始吃开他的。

早点是在食堂买的，每人一杯粥两个肉夹馍，再合吃一份油条。湖边也有洗手间这种建设不要太棒，免得吃完饭会弄脏书本。陈艾洗完手出来，重新打开课本，就听到夏嘉荣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艾。”

“嗯？”陈艾并没有抬头，只是听着。

“陈艾。”

他又叫了一声，这次陈艾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他。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未经思考的冲动，夏嘉荣看着陈艾的眼睛，突然就把他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陈艾，我们谈恋爱吧。”

“嗒——”陈艾手中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却一时顾不得去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刷屏：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刷着刷着，陈艾就不自觉的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既然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压力陡然少了一半，以至于夏嘉荣甚至可以自然地笑着等待着陈艾的反应，又听了他的话，很顺溜的回答：

“还能有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呗。”

“我喜欢你啊，陈艾，所以我们来谈恋爱吧。”

第四十九章

该怎么形容陈艾此时的内心感受呢？算了，还是太麻烦了，形容实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总之陈艾的喉咙艰涩了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连他都觉得讽刺的话：

“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夏嘉荣在等待的片刻里，已经模拟了许多种陈艾可能的反应，因此听到陈艾选择了这种回答，他完全没有思考停顿的，把他刚已想好的回答说了出来

“这样不是更有感情基础吗？从朋友做起变成恋人，相处起来一定会很愉快呢。”

“可是我只把你当作朋友……”

“其实恋人相处起来和朋友没什么区别的啦，要不以前人们干嘛把谈恋爱叫做‘谈朋友’嘛，你把我当朋友，我把你当恋人，真的一回事呀！”

“不对吧，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对你真没那方面的想法。”

陈艾越说越奇怪，觉得自己的话干巴巴的，再配上夏嘉荣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怎么都觉得好像是在对台词啊。这时他又觉得有点不对，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急忙补充起来：

“不对！我就不喜欢男的！我不是同性恋！”

夏嘉荣微笑起来，带着一丝“我才不相信的味道。”他想过许多种陈艾可能会有的答复，当然，陈艾刚刚才补充的那个，和“我讨厌同性恋”的回复无疑是最麻烦的那个，因为是最根本的问题，在喜不喜欢之前，还得先把他掰弯。可是陈艾没有先说这个，既不觉得他被一个男的喜欢上有多奇怪，也没流露出对同性恋的厌恶之感，说明陈艾要不很开明，对此没有偏见，要么就是他也有这种倾向，于是笑着说：

“你介意这个干什么？我们要追求平等对不对？你看我这么好，学习成绩好，长的好，做菜还很好吃，也会做家务，平时也很独立，我们又相处的很好，那为什么就不能更进一步？你还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吗？所以说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要是你不同意，那多浪费我呀！”

听起来是很有道理没错，但是即使陈艾是理科生，他也明白这是强行推理和偷换概念，都快类似洗脑了。他没追着说自己真的不喜欢男的（事实上他只是有略微的倾向）和先前为什么没有反应，免得成了狡辩，再说——

“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对不起。”

这个真真实实的理由，应该更能让夏嘉荣明白不可能吧。

是安心吗？夏嘉荣的眸色变暗，阴阴沉沉的，却没让陈艾看出来，他可不能让陈艾察觉到他早就知道了有那么一个人，所以故作不知的趁机打探：

“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明明我们可是从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交集圈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还会喜欢谁？不会是你特意编造出来个子虚有的人物来哄我的吧，陈艾，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玩这套可不够意思啊。”

陈艾摇摇头，不肯多说别的，只是说：“你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但我确实喜欢她。”

确实喜欢她。就算是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已经因为生活环境和自身的变化，让他失去了那份萌生于共患难时产生的甜蜜感情，不知道在脱离了堪称腐臭的过去时再见安心，会不会还因为她的一言一行而心动，也不知道在一切都改变了今天，安心还会不会喜欢他，而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可是“喜欢”还是肯定的，未必出于和前世相同的感情，但是“喜欢”就是“喜欢”。

真是执拗的态度！夏嘉荣气急，却按捺出了自己急躁的心情，心想可不能转移了话题，而失去了今天这番告白的初衷。他竭力让自己笑着，让自己笑的既自信又开心，隐藏住那番迫切想让自己的心情得到同样的回应而产生的咄咄逼人，又一次抓住机会对陈艾表白：

“你瞧，陈艾，你也只是喜欢她而已，可是我呢？我，我爱你。我猜，你喜欢的那个人，肯定不喜欢吧？你这样都可以继续喜欢，那么我当然也能继续爱你。告白之后的下一步该是在一起，不管中间还会有多长被虚耗的时间，我都知道‘在一起’，就在那里。”

夏嘉荣又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让陈艾也相信，语气坚定而有力的说：

“现在我就在和你‘在一起’之前的位置。你也得知道你的状态，你现在是在‘答应我’之前，至于这中间过程，让我们两个人一起迈过去吧。”

夏嘉荣接着拿出来自己的专业书，态度无比自然的说：

“好了，该学习了，我们老师还让我们分析案例写一篇五千字不能和网上观点重复的论文呢，真是烦死了。你呢，陈艾，你这周有没有作业？”

“有，是分析经典建筑的优缺点。”陈艾机械式有些茫然的回答，完全不明白这样迅速转换的话题是怎么来的，不是该有尴尬和难过吗？让他立时离开这里从此疏远夏嘉荣都不行，只是呐呐的继续翻页看书，可是这次，先前还觉得很有思想意义的文字，却再也不能钻进他的脑袋里了，只能水过一遍似的就翻一页。

夏嘉荣比他清醒的多，他是发起者，也是这起攻势的主导者。他自然也没那专注力来翻课本的，但是至少他懂得掩饰，时不时的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看起来真跟认真学进去了习似的，可实际上他一直偷眼瞄着陈艾。他因此看到了陈艾的心不在焉，在心里偷笑，想陈艾心乱了，这样就好，至少说明了他在意着这事，也在意着他。而且，夏嘉荣还有些幸灾乐祸，心想陈艾最注重学习了，要是等会反应过来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没有好好学习，不得后悔死还得谴责他自己？可是活该！谁让他不答应自己，谁让敢喜欢上别人的！早想通了点头该多好！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两人相对无言，陈艾情不自禁的想，夏嘉荣怎么突然会说出这番话？为什么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上一世喜欢他的夏嘉荣，这一次却为什么还喜欢他？而且，明明之前并无丝毫迹象啊，或都是之前夏嘉荣隐藏的好，所以才一直说要和他当好朋友，而他又没往那方面想，粗心大意的没有发现？陈艾突然有一种被处心积虑的接近而产生的被欺瞒感。

中午，夏嘉荣要约陈艾一起去食堂吃饭，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被陈艾拒绝了，编了个借口说中午宿舍有事，要早点赶回去。夏嘉荣也不急着揭穿他，目送着他匆匆跳上自行车逃也似的快速骑走了，心想这之后陈艾就得想办法避着他了，可不能一惊一乍的伤心才行，反正他有的是法子黏上去，就这一个校园，地方再大，躲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好躲的。

夏嘉荣却不忙着吃饭，舒展了下身体，想整个人平躺在长椅上歇下他不自觉紧绷了一上午的身体，在霎那间又觉得这姿势特别不好，好像曾经这种姿势伤过他似的，虽然这感觉心揪似的突然来了又消失了，他却还是又重新板正的坐起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向则，最近过的怎么样？”

“你才是过的怎么样啊！嘉荣，你可是好久没和我们联系了，就算是你不肯告诉我们你和家里闹了什么别扭，也不能这么避的我们吧，拿我们当趋炎附势的小人吗！我们还是不是哥们了！”

“滚，别上纲上线的给我扣大帽子。我问你，你想不想开拓一下新业务？”

“怎么说？我的侦探业务还干的好好的呢，你又想给我拉什么活？”

“嗯哼，你肯定能干的来。帮人拉红线行不行？这也是看得手狠准快呢。我之前让你帮我注意的那个女的，现在你都还得每天给我发她行踪邮件的那个，你帮她找个男朋友行不行？”

“那你得先说说她和你什么关系。你之前就没告诉我，我自己也查不出来，你要不告诉我，我才不做呢，又调查人又得给人当红娘的，喂，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妹妹吧！也不对啊，人家爸妈也是亲的啊……”

“告诉你也没事，我喜欢的那个人喜欢她，你给她找个男朋友，最好是那种可以直接谈恋爱就着结婚的，这样我还能省点心去对付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