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抬眼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沈辞。
那个人或许是对眼前的机关还有疑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
纪泽心头一转,想到了他之前说的话,暗道这个人莫非是在等出去找沈星文的人传消息回来?沈星文真的把人劫跑了?
他站着不动,灵均和纪泽自然也待在那里没有动,双方的人都在等那些人传消息过来,只剩下小蛇还在地上打滚,扑腾得地上细碎的砂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外面一点声息都没有,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沈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到了最后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了,他抬手轻轻的在唇上抚了一下,“还没有找到人么?”
外边的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辨别这个人现在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是他只问了这一句,声音里还带着之前未褪的笑意,似乎还挺高兴。
但是跟在这位祖宗身边的人都知道,有时候他笑得越开心,下手就越狠。
外面的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难以辨别圣意,但是又不敢让他等太久,只好战战兢兢地回道:“先前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沈辞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再开口了,任凭上面的人在心里猜测了无数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下达命令,但是等了半天却没人吱声。
他们也不敢开口问,还是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这个时候只能期盼出去找人的快点回来了。
灵均从刚才开始就像条大狗似的,整个人都趴在纪泽的身上,纪泽忍不住在他脑袋摸了一下,差点就说出一句“乖”来了。
察觉到自己这个诡异的念头之后,纪泽抽搐着嘴角又把手收了回来,却被灵均伸手按住了,握在手里捏来捏去。
纪泽被他弄得痒痒,正要将手收回来,就发现这个人居然在他手里写字。
“……”
他无语了半晌,转头去看他,灵均也用非常无辜的眼神看向他。
纪泽抽了抽嘴角,有什么不能用说的吗?在手心里面写字这种东西他是从哪里看来的?
灵均见他满眼的无语,以为他是没有理解到,掰着他的手又画了一遍。
手心的神经大概是很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清晰地捕捉到,而且……非常痒。这种部位就算是自己在上面画都觉得奇痒无比,更何况是其他人?
纪泽觉得自己现在没有把手抽出来,然后再笑上一阵已经很给面子了,但是灵均显然不这样觉得,他固执的想要用这种不知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办法跟他交流,最后以纪泽恶狠狠的把手抽出来并且瞪了他一眼告终。
灵均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怎么又被瞪了?
纪泽不想理会他,用脚轻轻地踢了地上的小蛇一脚,将它翻过来翻过去,小蛇感觉自己作为蛇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虽然它在灵均面前是很怂,但是在这个人面前也这么怂的话它作为一条蛇实在有些丢脸,奋力的想要反抗。
但是它显然忘了眼前这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眼见它翻身就要往另一边逃,纪泽手上微微一动,一道寒光就擦着它的身体插进了地里,露在地面的另一部分仍在震动着,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小蛇的身体一僵,身上压着的脚便加大了力道,将它死死地镇压在了地上。
纪泽笑眯眯地看着它,手指间一支黑漆漆的箭闪着乌光。
小蛇翘起的尾巴瞬间落了下去,软趴趴的摊在地上像条死蛇一般,一副任君蹂躏的模样。
纪泽这才俯身将插进石头里的箭取回来,继续勾着唇角将它翻来翻去。
于是一直到沈辞的人回来告诉他沈星文带着人闯进了神女墓,纪泽才停下了他这虐待动物的举动,其间收获灵均凉飕飕的眼刀数枚,小蛇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生无可恋了。
外边的人话音还未落,纪泽脚下的动作霎时顿了一下,小蛇赶紧就地一滚,躲开了某人的禄山之脚,在一边抱着自己的尾巴装透明。
但是纪泽现在也没有心情去逗弄它了,眼里的光瞬间凌厉了起来,看向沈辞,“神女墓的入口不是在这里么?”
那一瞬间他心念电转,首先想的就是沈辞以自己为饵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这里来,而且还做出一副慌乱的模样来迷惑他们,好让沈星文带着那两人迅速的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而且这个其他地方还是在这个墓里面。
沈辞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现在把人质也弄到里面去,就让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跟着进去,至少在找到薛云诚和于洋霆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灵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沉静地看向沈辞。
沈辞笑笑,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来,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我们之前的确是试图挖一条路进去,但是失败了,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挖进去全部都是外面那样的雾,而且我想在你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体会,这雾十分邪门,在挖地道的时候就死了不少人。
“我们在失败了之后又尝试了很多次,但是无论从哪个地方挖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我才会把灵均先生请过来。只是你们在下面可能是走岔了道,本来你们应该直接就走到这里来的……不过这也没有妨碍,我想阿文应该是找到了其他进去的办法,所以才先行进去了……”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是满意了,才丢开手帕侧身站在墓道的一侧,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既然如此,那就请灵均先生……”
灵均不置可否地笑笑,拉着纪泽踏了进去,小蛇赶紧一甩尾巴跟了上来,虽然在这几个人的面前它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是人有失策马有失蹄,说不定到时这三个人自己打了起来,让它捡个现成的便宜也不是不可能啊。
沈辞走在最后,听说这神女墓里的机关十分厉害,刚才不过是开胃菜而已,里面更是机关重重,他才没那么傻走在前面去给他们趟雷,他之前没有动身也是因为如此。
进来之前他原本以为以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就算不说能在这里来去自如,怎么也能安然脱身,但现在他却不敢如此托大了,这神女墓这么多年无人能入,果然是名不虚传。
只是沈星文……他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因为找到了进去的办法,而是因为对这里不熟悉,又被他的人追击,走投无路之下才闯了进去,带着两个连走路都不利落的人,他现在的处境只会比他现在更糟糕。
他眼里的寒光一闪,那两个人质这次恐怕一个都活不了了,如果想要灵均继续遵循他们先前的口头约定,就只有找到一样更令他忌讳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他眼神炽热地扫了一眼纪泽的背影。如果不是害怕激怒了灵均,他之前就想直接用这个人来威胁他,现在既然那两个人都死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也只有这样做了。
守在上面的人见他们进去了,也跟着从上面下来,跟在沈辞的后面踏进了墓道里面。
脚步声在空旷的墓道里面回响,仿佛是死神满怀恶意地敲响了丧钟。
75.雾谷(廿八)
纪泽现在想到的问题灵均自然不可能没有想到,但是他其实对沈星文这个人也说不上了解,至多是有一个不怎么深刻的印象而已,不大爱说话,而且能够镇压薛云诚那只造孽——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灵均对他有一个良好的印象了。
所以他才会在沈星文失踪的第一时间觉得这个人是倒戈了,毕竟沈星文和薛云诚在一起时的情绪流露总不会尽是作假,无论是多么善于伪装的人,总会有掩饰不住情绪的时候,比如在危及性命的时候。
沈辞在后面心念百转的想了什么走在前面的两人自然是无法察觉到了,但是后面步伐齐整跟下来的人他们却是忽视不了的。灵均连看都没有往后面看一眼,只微微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来,牵着纪泽继续往前走,早在苗王墓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是怎样的贪生怕死了不是么?
他要是真的敢就这么单枪匹马地下来了,灵均才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他们去踩。
跟下来的这一队人马明显比上次出现在苗王墓里的要训练有素得多,脚下的步子很轻,而且连落脚的时间都跟算计好了一样,整齐划一。
沈辞带下来的人不少,但是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动静,那些人连呼吸都控制得分毫不差,气息一点也没有乱,整齐有序地跟在后面进去了。
小蛇这次再也不敢去缠纪泽了,这个人实在是惹不起,它现在也唯有躲得起了。
可惜后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沈辞,小蛇敏感的发现那个人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锁定在它身上,显然是还没有忘记至少纪泽信口说出的那句提议,等着某个时机将它扔出去当炮灰。
小蛇抖了两下,最后还是觉得小命比较重要,哪怕是被纪泽翻来覆去的折磨,也比落到这个大魔头的手里要好啊。
它这么想着,心里一咬牙,悄悄摸摸地蹭到纪泽的脚边去,假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爬了上去。
纪泽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去逗弄它,反正它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二两肉,吊在裤腿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也就随它去了。
小蛇霎时生出了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这可真是不容易啊,简直可以排上它此生最不可能事件之一。它暗暗地看了灵均一眼,心道要是可以在纪泽身上待几天就好了,那简直可以列为蛇生绝无可能事件,连得到灵药这件事都要往后排。
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赶紧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收了回来,它要是真敢再去尝试一下,没被灵均切成八段都算好的了。
灵均就跟回了自己家一般,一路根本没有什么机关能够拦得住他,拉着纪泽如同闲庭置步。
前面的那段墓道并不算长,除了几个比较棘手的机关外,其实也不过几百米,沈辞一行人跟在他的后面,很快就通过了墓道,进到了里面去。
沈辞一直被他手下的人围在中间,看上去不像是来挖人家坟的,到像是皇帝出游一般,就差给他弄个贵气逼人的御辇了。
他倒是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意思,仔细打量着这传说中的神女墓,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里跟一般的石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两样。
走在前面的纪泽手上一直拿着手电,他身边的人也带着照明的工具,他们的工具自然不是纪泽他们仓促之下准备的东西能比的,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整个洞窟全部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之下。
纪泽在周围扫了一眼,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里跟他们下来之前看到的那个大厅看上去其实没什么两样,至少在他这个没什么文化的人眼里看来就是这样。除了墙壁上不再是为了加固而糊上去的混凝土,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画之外,这里面空空旷旷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看了灵均一眼,那个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他究竟从这些壁画里面看出什么来没有。
他又转过头继续盯着上面的壁画看,忽然想到如果是沈星文在这里可能还会将这些壁画的由来说得头头是道,换了他这个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的人来,就只有一头雾水了。
沈辞站的位置离他们两人比较远,或许是对灵均有些忌惮,他们说话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面也显得很模糊,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楚。
纪泽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回过了头来,一截血淋淋的手臂直扑入眼,颇有些触目惊心。
他撇着嘴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是眼前壁画上的东西,也不知是要表达个什么东西,眼前这一截全是这样的画面,有手也有脚,全都找不到身体,有些像是纪泽以前陪他爹去买菜的时候,在猪肉铺子上看到被卸下来的猪手。
另一侧还连着骨,上面的皮肉被生生的剐去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这一头便是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手脚,血肉饱满,显然是刚刚才斩下来的。
这壁画浓墨重彩,在这地下多年没有经过风雨阳光的侵蚀,颜色仍旧鲜艳如新,乍一看过去倒真有几分唬人。
纪泽这边动了动,灵均就非常自觉的将他拉了过去。他刚才起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什么,纪泽被他扯过去也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等看清上面是个什么之后,他脸色陡然变得怪异了起来,忍不住看了灵均一眼。
这上面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女,不单是美女,她还是一个裸女。这壁画保存得十分的完好,颜色丝毫没有变化,上面的美女皮肤白皙,身量苗条,就连私密之处都描画得一清二楚,配上她那一双似在水里浸过的眼眸,端是勾魂摄魄得紧。
偏偏灵均毫无自觉,仍是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女子,惹得纪泽咬牙切齿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
灵均被他踢得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纪泽气哼哼地任他看,一口银牙几乎要给咬碎了。
灵均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过来,张嘴就想解释,但是看着他明显是吃醋的模样一时又有些得意起来,心里美得差点没飞起来,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当作没有看到似的,抬头继续看上面的壁画。
纪泽这种吃醋的时候可不多啊,灵均心里开心得要开了花,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壁画,几乎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到纪泽身上去才好。
纪泽眼皮抖了抖,也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这么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个女的看上去好像不大对劲,漂亮虽然是漂亮,但就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纪泽眯着眼看了半天,从头到脚地找了一遍,也还是没发现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就是……看上去不大像人。
特别是她脸上的笑,看上去显得十分的诡异,乍一看之下觉得漂亮惑人,但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这个笑透着一丝邪气,让这张漂亮的脸显出几分不怀好意来。
就像是她随时都要从上面走下来,用妖娆的身姿魅惑画前的人,然后食肉饮血一般。
灵均见他几乎要看得入了神,不满的咳嗽了一声,拉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宝贝儿你在看什么?”
纪泽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半分,“又不是在看你,关你什么事?”
灵均立刻伸手将他的脸掰过去对着自己的脸,“不许看别人,只能看我。”
纪泽翻了个白眼,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见他不说话,灵均哼了一声,凑过去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我看她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你不许看,我很吃醋。”
“我也觉得她有些奇怪……”纪泽不想跟这个幼稚的人争执,换了语气,正经的想跟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但是灵均显然是不依不饶,揪着这个问题不松口了,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不行,你就是背着我在看别人,还是这样的……宝贝儿你不爱我了……”他说着跟条被抛弃了的大狗一般,语气里透出了十分的可怜,活像纪泽就是那个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陈世美。
纪泽:“……”
他很想打这人一顿是怎么回事?
小蛇正扒在纪泽的裤腿上,听到灵均这么一顿委屈的哭诉也是尾巴一颤,见过不要脸的,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它都替他觉得丢人。
灵均显然毫不觉得自己倒打一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看着纪泽,眼里还带着委屈之意,要将这个栽赃嫁祸进行到底。
纪泽将手挣脱出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我不爱你,你去爱墙上这位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灵均瞬间变脸,一把扑过去抱住,“不对,是我错了,你别走……来,咱们来说说这幅画,嗯,宝贝儿你说的对,这幅画很有问题,你刚才看她就是因为这个,宝贝儿真是明察秋毫!”
纪泽白了他一眼,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后面的沈辞他们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现在他显然是做了什么决定,不是跟灵均算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