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一不小心让那小子的理论把自己给洗了脑呢?岑疏蓝觉得最近生活太安逸自己有点儿变迟钝了。
身旁的公墓工作人员按照要求挖好了坑,正等他放东西进去。那一年雷欧送这短剑给他的时候谁都没想到这里会是它的归宿。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既然他把它送给了谈之那么怎么处理就是谈之的事,他没意见。只可惜了这么好的防身利器。
眼睁睁看着短剑的光芒一点点被泥土掩去,岑疏蓝还是有些惋惜。对于谈之的决定他并不是太了解。或许是为了彻底摆脱过去吧,岑疏蓝想。但是又不太可能,这不是那小子的思考方式。
难道是为了让何霄凭着气息从阴间找过来?
岑疏蓝灵光突现,打了个抖。出来前还是该加件衣服的。
殡仪馆内哭声愈发大起来,岑疏蓝感到头昏沉沉象喝醉了酒。脚底的寒气一阵强过一阵,岑疏蓝知道那是心理作用。可死在他手上的人何霄不是第一个,被他抢了情人的人何霄也不是第一个,怎么今天就是见了他妈的鬼!岑疏蓝气不平。
钱是早付清了的,活一干完,工作人员自然离开。至于这个奇怪的人还要干什么奇怪的事,干他底事。他们走之前甚至没发现岑疏蓝脸色跟此刻殡仪馆内躺着的有的一拼。当背后传来一声巨响,工作人员出于好奇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说不准就是救了岑疏蓝的命。何霄的墓碑拦腰截断。以诡异的切口,诡异的角度,诡异地倒地。原先站在那边的人插在裤兜里的手动都没动过。直直仰面栽倒。又一声巨响。
再次面对活人,岑疏蓝看见的是他自己的房间,还有窗前谈之的背影,听见声响刚好转身。因为背光,岑疏蓝不确定谈之脸上是否有充分的嘲讽。太丢脸!居然在墓园内吓到晕倒。
“我今天下班回来顺路帮你报了厨师班。”谈之走到床前坐下,这次岑疏蓝可以清楚观察。这死小子,居然还是淡淡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做厨师的念头是彻底断了。不光如此。
“帮我退掉。还有,从今天起我要吃斋。”
谈之稍稍怔了下,微笑从墨色的瞳孔内像花瓣一样展开,层层叠叠。眼珠子里盛不下,就从眼梢眉角铺开,温和地,带着馨香。
“笨蛋!你着了凉,发烧而已。”
那样的表情下岑疏蓝有一瞬的失神,听着谈之的话也不觉得尴尬,等明白过来,私下里是松了口气的。再怎样,生病总好过鬼缠身。谈之往椅背上一靠。
“明天我休息,要去何霄屋里整理些东西,你要是身体好点,陪我过去看看?”
岑疏蓝哑然,无语凝噎状。
番外 之《Animal Instinction》
我永远忘不了十二岁那天,我第一次见温斯顿格兰蒂。宴会上总是莺歌燕舞,为祖父祝寿只是借口。那夜我牵了元帅去花园本来是想散散步透透气,宴会厅里空气实在污浊。元帅是我的宠物朋友兼保镖,原本它是条军犬。接近灌木丛时元帅突然开始咆哮示警。一般遇上情况元帅不会这种反应,那么表示现在碰上的不是普通人。
我停住脚步,考虑要不要叫警卫。阴暗处迅速钻出来两个人,我看清楚了他们的脸,原来和我一样是出来随便逛的。早听说过格兰蒂家族有对双生子,哥哥沉稳,弟弟温和,现在他们就站在我面前。弟弟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礼貌谦恭而尊贵,我想可能元帅搞错了。我和哥哥聊天的片刻,弟弟蹲下身去抚摸元帅的脑袋。
元帅轻易不与人亲近,所以我连忙想出手阻拦他。父亲之前无意中提过,今晚最好不要有任何意外。他很疑惑地抬头看我,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我没看错。他竟以为我怕被人抢了宠物。我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但是下一刻我明白了为什么他误会我的好意。
元帅在他手下出奇的安静,完全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不不不,确切地说,元帅在发抖。
元帅竟然在这个温和的男孩子身前害怕到发抖,连吼声都缩在喉咙里变成呻吟。
我很震惊,要不是这时有人在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离开。
之后元帅有很长一段时间高度紧张,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靠近他都会被攻击,还差点因此被处以安乐死。元帅不会骗我。我想所有人都被那个弟弟的外表蒙蔽了。
再次见面是在格兰蒂家。时隔多年,虽然还是极文雅的一个人,温斯顿给我的感觉变了很多。证据是某贵妇人怀抱一只波斯猫上前招呼,他出手揉了揉猫的脊背,从我的角度刚好看见那只猫舒服地舔了舔他手指。动物对危险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但我坚信本性难移。唯一的解释,大概他比以前更懂得收敛。不过我真没想到他身边的人会算计他。这么精明的人送东西给自己的未婚妻,人家不领情,反过来找我把东西带走。
“火神之舞”虽然珍贵,还不值得我去惹那么大个麻烦。真正让我好奇的是温斯顿接下来会有的行动。我收下了这烫手山芋。然后为了逃命,或者说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会,我进了撒哈拉沙漠。在那里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绿洲,富裕不到哪里去,但是够活命。
当时我不知道这一决定对我今后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如果我当时做另一种选择的话,有没有可能成为他的朋友呢,或者只能做点头之交?事到如今,我仍旧不知道我当初是否做对。事实是,那次经历成了他与我共同的噩梦,以至于我甚至不愿去回忆那些细节。于他,当时最艰难的应该是穿过那片沙漠找到我的具体位置并且不被我发现;于我……
辛苦建立的防御系统十分钟内分崩离析;埋伏在暗处的数名顶级杀手瞬间血溅当场;心腹的野兽更是与他对视不到一秒便反扑过来。最清晰的的触感是那兽中之王尖锐的牙齿抵在我颈部最脆弱的地方。而那时温斯顿格兰蒂先生,站在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冷色的眼睛淡淡看着我。
该死的同十二岁那晚同样的温和谦恭而尊贵!绝望过吗?不!
就算身手远比不上他,我还是赌他不会杀我。我赢了。在感到有温热液体开始往外渗出时,他叫了停。忍不住地微笑起来,我看见他的视线落在一旁书桌上。那上面有他亲爱的未婚妻写给我的亲笔信,为了让我确认身份,还特地盖上格兰蒂家族的徽章。
本来是期待看他勃然变色的,但还是低估了他。他所有动作,不过是烧了那封信,取过“火神之舞”放入口袋,转身,回去。把整个狗血的现场扔给我。或者该说是,他的原意是要把我扔在这个狗血现场,如果我没有昏了头向他提醒我的存在。但该死的我偏偏提醒了,所以他回头看我,很给面子没把我打成猪头,而是极为技巧地将我分筋错骨让我成了一滩烂泥。从后来恢复的状况来看,只能说,他对人体解剖很有研究。感谢他替我通知我的助手和医生。
有句话怎么说?假如有人打了你一巴掌,那么将另一边的的脸送上去叫他打另一巴掌?父亲的理解是,第一巴掌是失误,第二巴掌就该是诱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正的大餐在后头。父亲是真真正正做到了这一点的,否则我堪培拉家早成了没落贵族。
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同样程度,无论从能力来讲还是从心狠手辣来讲。
撑死了,我只会在第一巴掌之后还他一拳头。所以半年后我的痊愈也就意味着回礼的开始。这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千方百计调查对方,然后行动。
他犯罪我阻挠,或者我犯罪他阻挠,再或者我们共同犯罪争抢同一样事物。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些暗箱操作才是他的正职。所有的行动都是类似的,精确的情报加上合理的分析以及最终付诸实施,结果或好或坏,值得庆幸的是我再没出现过第一次那样子的惨败。在此过程中我们一步步了解对方,各方面,包括爱好和思维逻辑。
我了解到他对女人的兴趣比不上男人,他也清楚我骨子里顽固的骑士精神。在和他对抗的过程中,我坚持的首要原则就是,绝对不使用动物,即使动物在某些方面比人或机器有着明显的优越性。说实话我一度怀疑他擅长催眠术,尤其对动物,所以我找过最好的催眠师,但他们告诉我这种行为需要时间。
难以置信,绝对的难以置信。
我只能想到邪眼,魔女的邪眼,瞬间勾魂。为此我专门调查过格兰蒂家族的血统。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却意外地顺藤摸瓜发现他在中国的部分生活。在那里他有个很好的情人,有一帮感情不错的朋友,并且做一些对当地治安很有些影响的事情。
这些是可以想象的,这是他的方式。即使是在欧洲,他还是有些以暗地里帮助他为副业的兄弟,那是他哥哥都几乎无法完全知晓的网络。那边的调查我仅止于此,对于政治我没有太多的兴趣,更不愿意卷入国际政治纠纷。
在他去中国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专心于我的正事,重新关注他时才发现他似乎陷入了不小的麻烦。居然宣布与格兰蒂脱离关系。我知道他对于亲人的关爱是超乎寻常的,否则难以为他之前的林林总总找到借口。可是他现在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更令我惊异的是他此次行动如此的——拖沓,仅仅将状态维持在“可以逃命”,这根本不像他!
因为不是单独一人?因为有人需要他的保护?还是因为对手不可反击不可伤害?我花了尽量短的时间来查明尽量多的真相,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决定帮他,甚至千里迢迢跑到非洲帮他找来那该死的红草,天知道那玩意儿对我毫无吸引力。
事情解决地还算干净,我捡了个大人情。
找个酒肉朋友很容易,找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很难,找个真心信任自己的敌人更难。失去了温斯顿格兰蒂这个强劲而有趣的对手,连我的秘书都可以发现我无聊到想去抢劫卢浮宫。为了祖祖辈辈的名誉,我的私人助理放我大假并且顺手将我打包寄往中国。开门放我进去的是他的现任小情人,上次在我那儿见过一面,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叫谈之。看见我的时候他没有丁点吃惊,侧身让我进门,然后打电话通知温尼。
很冷静的一个年轻人,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缺少自保能力,这是上次就很明显的事实,这方面他连温尼未成年的养子都比不上。
我很好奇像温尼那样危险的人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对于我的到来他们没问什么,只是把他们的养子赶到学校宿舍,然后将空出的房间收拾给我。共同生活了十多天,我才发现温尼仍然有我从未看过的一面。
最意外的他居然是个完全素食主义者,当我提出时谈之解释说并非“完全”,只是因为不久前一个“意外”才有的短期症状。至于原因,看他们两个脸色怪异,我没问。
他们的日常生活很简单,跟普通同居者无异。眼看着在谈之身边温尼以往人前伪装的贵族气几乎彻底消失甚至有时相当的孩子气,我以为他们最起码是有一定感情基础的。谈之在一个酒吧里做调酒师,偶尔温尼会去等他下班。我亲眼见过一位美女过来搭讪,随便聊了几句后,温尼起身到吧台前跟谈之说了点什么,然后搂着那位美女离开。
那晚我一直坐在角落里观察谈之,想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异常情绪,但是我失望了。
回家后洗完澡出浴室,我看见谈之逍遥地窝在沙发里,双腿架在茶几上,腿上搁了台笔记本电脑。
蓝说今晚会回来,但是发现他钥匙丢家里了,所以在为他等门。
谈之这么说明。我不懂。这是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吗?他们确定是在同居而非同住?以我在性方面的经历,我真的想不通。
睡了不知多久,我听见客厅里传来声响。站在开了条缝的门侧,我以父亲的人格发誓没有偷窥癖。我只是想知道,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们是否会有类似于嫉妒之类的感情。
温尼伸手要关电脑,被谈之挡住,反手一肘子击过去;温尼顺势接过,把他往怀里带,谈之放下电脑挣扎着站起身,大脚一伸就往温尼脸上踩,被温尼抄住,往前一扑,两人齐刷刷倒在地毯上滚了一阵,又搂着躺了一阵,温尼说句什么,谈之爬起来进了厨房,温尼顺理成章的接管了那台电脑以同样的姿势窝进沙发。
我愕然。刚才的情景不带情欲,你咬了我的鼻子,我就咬你的下巴,太像两个小兽填饱肚子后的消食运动。
终于明白了元帅,明白了那头背叛我的狮子。他原本就是个异类,披上了人皮回旋在世界的夹缝中,温和地对待旁人,心却在无尽的虚无中缥缈。但他是幸运的,世界何其之大,他竟然能够找到他的同伴,于撕咬撕斗中厮守。
我死心,彻底放弃说服他重新出山的打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