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次可真是上了贼船了,要是他老爹知道这次有可能把自己的儿子交待进来,还会不会坚持要他来?
不过当初把他送去军队里都舍得,现在怕也是不会手软的。
2.灵均(二)
纪泽那一瞬间生出了立刻跳窗就跑的念头,但是光从之前司机对他的防备就可以看得出来,郑乾其实一点也不相信他,现在他要是想跑的话,无异于自讨苦吃。他只有一个人,而郑乾那边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沈星文,寡不敌众。
强自按下了心里的愤怒和不安,纪泽早早的上床睡了,这个时候要想的不是怎么逃跑,而是怎么活着回去,他可不想这么些年枪林弹雨的活下来了,却被不明不白地交待在这里。
在这里休整了一夜,他们就又准备启程了,而且剩下的路,悍马是开不进去了,只有靠步行。纪泽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的紧张感,就连之前那个看不出深浅的沈星文,都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放松了。
郑乾走在所有人的中间,看神色也不怎么放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非要让他和沈星文走在他的旁边。沈星文他可以理解,那个人光是看着就能觉出危险来,但现在他手上连一颗子弹都没有,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他觉得自己很值得信赖了。
纪泽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暗暗把这只老狐狸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这种时候还不告诉他,是要等到了墓里才恍然大悟,哦,大侄子,忘了告诉你,咱们是到墓里来探险的,之前给忘了?
但是郑乾不说,他却不得不在意,这些人都是来了无数次的了,只他一个人是连北都找不着,就这么进去不是去送死吗?
他对着走在他旁边的沈星文笑了笑,问道:“看这条路是经常有人来的样子,你们来过吗?”
沈星文摇摇头,冷淡道:“没有。”
纪泽挑了挑眉,自动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没有来过,不代表这些人没有来过。瞬间恍然,原来也是郑乾请来的外援啊,难怪之前总是被排斥在外面。
这时旁边的人许是嫌他吵,但知道他和沈星文是郑乾特地请来的人,也对之前郑乾忽悠纪泽的那些鬼话不了解,开口对他们解释道:“之前的确是来过,但是这林子太古怪,我们来了几次都没能见到那个大墓,倒是在这里折了不少人。”
见纪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那个人仿佛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把之前的经历跟他们说了,将这条树根丛生、草木疯长的路形容得犹如地狱一般,说什么古怪的虫子啊,遇肉则入,食肉饮血,片刻之间便可将人噬得只剩一张皮,至于还有什么会吃人的树,会吸血的鬼藤,把跟在他身后明显是新加入的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走在前面的郑干咳嗽了一声,原本有些骚动的队伍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明显都提高了警惕,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纪泽虽然面上一副安然的态度,脚下却变得十分的小心。他之前为了任务,经常会在丛林里面活动。在森林里面,特别是这种杳无人迹的地方,是最不可大意的,因为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极有可能就隐藏着某种可以致命的东西。或许是毒蛇,或许是凶猛的虫子,也或许是可以吃人的植物,小看大自然,是会付出代价的。
郑乾之前带着这么多人,连人家的墓门都没摸着,这次还指不定能不能竖着回去呢。
一行人全都提心吊胆,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听得见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很快,之前令他们伤亡惨重的路就走过了一半,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纪泽看似放松,实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右手一只松松地搭在腰侧的军刺上,随时都能爆发。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郑乾,觉得这个人真是应了他这个名字,要钱不要命,白生了这么一副儒雅君子的模样。
看这些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找到了办法对付他们所说的那些虫子,多半郑乾是想用人命去填出来的,为了钱做到这种地步,倒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他突然就有些佩服这些人了,在见识了那些东西之后,还敢再来,而且还是愈挫愈勇,要知道当初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株食人藤,之后都绕着那里走呢——虽然后来他仗着人多势众,一把火把它给烧了。
但显然,这里并不是可以人多势众的地方,照那个虫子的凶残程度,来再多的人也是白搭。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进到这么深入的地方,一时所有人都有些激动,觉得今天可能是撞了大运,遇到这些东西回老家的好时辰,但是却没人敢懈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纪泽表情带着几分闲散,跟在沈星文身后,突然眼神一凛,凌厉地扫向身侧,原本插在腰侧的军刺瞬间就出现在了手中,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再看沈星文亦是,在纪泽做出反应的同一时间就拔出了剑,剑锋带着丝丝的寒气,气势逼人。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掏刀的掏刀,拔枪的拔枪,皆把火力对准了右边。
一时寂静无声,连草丛里的虫鸣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似乎是被这凛冽的杀气给震慑住了。
旁边的树叶微微一动,被一只细白的手拂开,露出一张冷艳的脸来,众人的心先是一松,再是狠狠地一紧。出现的是人,让原本做好准备看见不可思议怪物的众人心防骤降,但在这个地方出现了人,还是这样绝色的美人,就不得不让人再多生出几个心眼了。
特别是,美人还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纪泽握着军刺的手紧了紧,这些女人也是冲着里面的墓来的?
显然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人,跟在身后的其他几拨人很快就围了上来,“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女人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人群中找什么似的,语气也冰凉得不似活人,“不关你的事。”
“呵,不关我们的事?”说话的人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的人,“咱们现在有正事,你们这些婆娘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远点!”
那个女人这才挪动了眼眸看他,眼神冰凉,“我也有正事。”
那个人还想再说,就被身边的人抬手阻止了,“你们也是为了那个墓来的?”
领头的女人继续冷着脸在人群中找着什么,没有说话。
但识时务的人总是不多的,很快就有人出言挑衅,“这倒是奇了,这种事情让一群软乎乎的女人来做,怎么?是要在摸宝贝的时候顺便色诱一下墓主么?”
四周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领头的女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面无表情地一一辨识过在场人的脸,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纪泽的脸上。但片刻之后,她就将目光挪开了,和身后的女子交谈了两句,那个女孩子也抬头看了纪泽两眼,对她点了点头。
纪泽眉头微微一动,看他做什么?
那个女人这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唇角的笑纹放在一张僵硬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奇怪,“我们一起走。”说完就带着人走到了纪泽旁边。
先前嘲笑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凭什么你们要跟,就得让你们跟?你们的死活关我们什么事?你……”
那个人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飞过来的东西堵住了,他“呸”地一声吐出来,正要破口大骂,却差点被地上的虫子给吓得坐到地上去,“啊!”
周围的人一下散开,如临大敌。
那个人大叫起来,“虫是从那个女人手里飞出来的!她们是妖女!这些虫就是她们招来的!”
纪泽旁边的人“唰”地散开,除了沈星文还抱着剑站在他旁边,就只剩那一大群女人了。刚才还和他说话的人正举着手枪,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或者说是对着他身后的女人。
领头的女人缓缓地踏前一步,站在了纪泽的前面,其他女人围成了一个圈,隐隐地把纪泽护在了里边。
她手腕一翻,一只虫子就出在在手心里。
周围的人又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被这种虫子给吓怕了,那个女人拍了拍手,那只虫子就从她的指尖上消失了,她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平板没有丝毫起伏,“守墓的食尸蛊,和我们一起走,这些虫子就不敢过来。”
众人半信半疑,郑乾一步踏了出来,“当真?”
她下巴一抬,“骗你作甚?”
郑乾一笑,“好,”他向身后的人一招手,“走,请诸位小姐前面带路。”他带来的两张王牌都在对方手上,此次能不能进去就都在他们二人身上,要是让他们两个被这群女人带走了,那他倒不如直接就打道回府算了。
而且看这些女人着实不简单,能借着她们进得墓穴也好,至于她们是否会成为威胁,这是进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之前提出质疑的人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果断带着人跟了上来,谁知道待在那里那些虫子会不会卷土重来?倒不如跟在这群古怪的女人后面,看她们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3.灵均(三)
因为他们之前都没有进到过这么深的地方,后半段路也只有跟着那群女人走,郑乾走得放心大胆,倒是跟在后面的人质疑了两次,说她们的方向不对。
为首的女人连头都没有回,径直地往前走,摆明了一副不愿跟就自己走的模样,那些人对视了几眼,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但是奇怪的是,这一次当真就一点事都没有遇到,很快就穿过了那条枝桠横生的小路。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当他们集合清点人的时候,才发现之前口舌不干净的人都不见了!
据走在一起的人说,他们都是走在中间的,但是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甚至走到这里都没有人发现,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原本还对那些女人颇有些不以为然的人,心中都生起了寒意,连走到后面断后的人都没事,偏偏是处在人群中间的人不见了,而且还只是那几个对她们出言不逊的。走到这里还很有些高兴的队伍,霎时安静了下来。
郑乾“哈哈”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都愣着做什么?要是再不走天可要黑了啊。”但心里亦是惊惧,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多嘴。
众人被他一提醒,才猛地一个激灵,跟着打哈哈,“就是,跟着大妹子们进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用天黑就能回去呢。”
但是之后的路,却没有哪个敢开口了,都埋着脑袋死命地往前赶,这些女人实在是太诡异,谁知道会不会那句话又惹到了她们,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
郑乾看着前方隐隐把纪泽护在中间的女人,觉得自己这次不惜延迟了这么久,把纪泽请来的决定真是不能再明智了,只需要他一个人,就可以省掉这条路上的伤亡,就算是要多出一群人来分墓里的东西,也是值得的。
他又看了跟在纪泽身边的沈星文一眼,倒是这个人,如果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把他留在里面,那他郑家以后在这里就是一家独大了。他缓缓地勾了一下唇,伸手在旁边人的肩膀上拍了三下,两轻一重,带着奇妙的韵律,那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隐晦地点了点头。
郑乾又是一笑,满是儒雅气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狰狞来,但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了真诚的笑。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在密林中的一小片平地,白色的石头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刺得人眼睛生疼。三面都是山,只这一面是树林,纪泽心中恍然,难怪之前伤亡这么惨重还是从这边走了,因为只有这面能进的来。
阳光近乎垂直地照下来,将这一小片平地照得没有一点阴影,但纪泽却觉得心头开始发凉,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暗地里窥探着他们。他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想要掉头回去的冲动,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之前救了他无数回,而这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强烈。
他似有所觉地侧过头,右前方的山壁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他不由脊背一凉,他记得分明,刚才那里还是一块完整的山石!
纪泽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的腿脚像是被凝固在了地上,想要后退一步都不能。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心里十分抵制这个地方,觉得这里邪门而又危险,特别是那个让人心生寒气的洞口,就像是蹲守在那里的猛兽,大张着嘴巴等着猎物自己钻进去。
直到他身边的女人扯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了两步,醒过神来,沈星文正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眼神有些莫测。
纪泽对他掀了掀唇,抄着手跟在了郑乾身后,放在裤兜里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不足尺长的军刺。
正是太阳最炽烈的时候,白花花的石头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从森林那边走过来,纪泽额头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汗,但是随着与洞口距离的缩短,他却觉得遍体生凉,恐惧从骨子里渐渐升腾出来。
但跟在他身后的沈星文却是看着他脸色苍白,好似完全没有看到旁边还在察看洞口是否有机关的人,直直地走了进去。
纪泽浑身一个激灵,就像是从酷暑走进了数九寒冬,霎时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踏了进来。他“唰”地转身,看着外面的人,却被透进来的阳光刺得连眼都睁不开,只迷迷糊糊地看见这些人跟着鱼贯而入。
郑乾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也丝毫没有停滞地跟进去了。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抬手在肩膀上拂了拂,抬眼就看到沈星文踏了进来。“那些女人不见了。”
纪泽眉毛一动,“不见了?”
“嗯,”沈星文把手中明晃晃的剑插回剑鞘里,面无表情道:“她们并没有进来,我刚才在外面查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她们。”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她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纪泽垂眼,压下眼里的惊讶,这位冷冰冰的少爷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这几乎是超过了这几天沈星文对他说的所有话。
他慢悠悠地摸出军刺,跟着沈星文一起往里面走,一边漫不经心道:“这倒是奇了,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她们自己却不见了,难道她们来的目的仅仅就是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么?”
“……”沈星文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他说这些很多余。
纪泽懒洋洋地耸了耸肩,他现在对于那些女人去了哪里实在不感兴趣,自从进了这个洞里,他浑身的汗毛都在起立抗议,每踏一步都觉得是在折磨自己。
沈星文很快就走到了他的前面去,纪泽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郑乾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但是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慢,很快就将纪泽和沈星文甩出了很远。因为之前为了说服纪泽跟他来,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而在打这个墓主意的并不只他一个人,身后跟来的人都是想要来分一杯羹的,更不知还有多少人虎视眈眈,郑乾十分担心是不是被别人给截了胡。之前那些奇怪的女人可以不怕虫子,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人也不怕,他们进不来不代表别人也进不来。
外面的阳光顺着巨大的洞口透进来,纪泽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山洞,而是由巨大的石砖堆砌的墓道,脚下的是黑色的墓石,平整而肃穆。许是这里常常能见到阳光,所以靠近洞口的砖缝中还长着细细的野草,旁边还有着一些白色的碎石。
纪泽顺着墓道往前看,洞口几乎都是这样的白色碎石,细小得像是砂砾,有些有鹅卵石大小,铺在黑色的墓砖上面,十分的明显。
前面的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他和沈星文很快就赶了上去。
凑上去还未及细看,纪泽心头就是一凛,墓道两旁全是煞白的人骨,前方甚至堆砌得连墓道都被堵住了。数量之大,让人头皮都有些发麻,尚不知那黑暗的前面,是否还有着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