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艾决定给自己买本即使现在用也不突兀的工具书。

方杨家对陈艾的去向特别注重，并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纯粹是掌控欲太强罢了，因而陈艾不管去哪里，都要对他们家的人提前汇报，回来了还会被询问，特别是方清，现在就恨不得知道陈艾干的每一件事了，盯着一张孩童天真的笑脸，却做出狗仔队般窥私的事情。

上次去书店，陈艾还是借口和同学一起去的，那时陈艾刚住到方杨家，方清也对陈艾并不了解，所以可以轻易的糊弄过去。然而方清虽然也是一年级，却小小年纪就显露出来了他的特殊天赋：超强的勾搭能力，明明和陈艾并不是一个学校的，却在陈艾住在他家几天之后，就可以说出陈艾班主任和其他任课教师的名字，甚至有了几个陈艾同学的联系方式，真是可惜生在了和平年代，这要是在战争年代，妥妥的是金牌间谍。

如果说一开始陈艾还可以假称是和同学一起出去，那么方清一定会追问到陈艾给出个名字为止，可陈艾要真给了，方清准能知道他说的是谎话。作为小学生，还真没什么自由度，上学日不能晚回去，周末出去更得有正当理由。可是要是直说自己去了哪里呢？说是去了书店，方清就会问去书店干什么，而陈艾还没有信心自己倒是买到的工具书会逃过方清的眼睛，可偏偏，陈艾并不能让方清知道他是想要好好学习的，最起码现在不能。

都怪陈艾在班级里并没有一个可以帮他圆谎的朋友。他原本就不善交际，更何况现在心理年龄鸿沟那么大，不可能和那些还动不动就哭的小孩子玩到一起来。可就算陈艾为了自由度而想交个小朋友，那些年纪太小到没有强烈自主意识的，也准能被方清套出话来。

方清还真的是……太厉害了，厉害到作为成年人的陈艾，每每想起来他在交际这方面天生的堪称神鬼莫测的能力，都会忍不住一打哆嗦，那是一种只要生活在人群中就完全无法避开方清眼目的感觉，即使方清现在的能力还很稚嫩，却已经有了个雏形。陈艾有的时候甚至想，方清这样已经是病态到变态了，妄想要掌握监视对象的一切，明明并没有什么意思（最起码陈艾理解不了），可是他却乐在其中。

真是，明明是回到可称童年的时候，怎么事情却复杂的比四处流浪还要烦人呢？

陈艾原本还在想着这次该如何避开方清的打探，却经由此事而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虽然这件事还尚早，那就是选择初中的事。

上一世陈艾是在二中上的初中，这只是一个普通初中，而陈艾的户籍还在正在建设中的新市中心，要是按划片分的话正好，只需要考完小学毕业考试就可以了，自然按照九年义务教育的章程被划到这个学校，而要是想去别的好初中，就得去他们那里考一次学校自己举办的入学考，如果成绩十分不错，就可以免去择校费，要是中等程度，就得交上五千块钱了。

这就是陈艾会去普通初中二中的原因了。那些亲戚并没有奉献资源好好培养他的意识，有那想法和操心也都顾着自己家的孩子了，谁还会想着他？当然不会特意说让陈艾单独考个好学校试试，那样不管陈艾在入学考考的怎么样，都得比上二中要多花钱，那些好学校可是比二中收费高的。

所以上一世的陈艾虽然听到老师讲了这些事情，看到没人提，胆子小的也不敢主动说，就默默去了二中。二中也不是不好，至少比隔壁片区划到的三中强多了，可是方清就在二中，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就算没分到一个班，也足以造成了陈艾整个初中三年的噩梦。

方清学习成绩并不好，即使让他引以为傲的打探事情能力已经是无与伦比了，但是学习不好就是他的短板。他爸他妈也不是没试着给他补过，补习班也去过，家教也请过，就是不行。不是学的特别差，而是不管怎么学，用心学还是不学都是考那些分，永远都是中等成绩，既跑不到前面去，也不会落到后面去。有个家教曾委婉的劝过方杨和裴巧燕，说方清的天赋不在这里，中等就是终点了，不如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可不是天赋不在这儿嘛！全点到刺探情报和人际关系上了。而方家的人本来就是很理智的那种，一看花钱都补不上了，那就放弃呗，所以方清也按照片区被划到了二中。

这次陈艾就不想上二中了，不仅仅是近距离避开方清，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好学校和普通学校拉开的差距实在很明显，陈艾想着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考个好初中，再考个好高中，最后再考个好大学呢？当然要试试看。就算陈艾已经估计到了，就算自己到了别的学校，只要方清想知道自己的事情，他就肯定能知道，但是不用天天在一个学校里，陈艾就觉得可以就着这个事实多吃一碗饭。

第十一章

要说方清为什么那么讨厌陈艾，学习还真是一个大方面。方清自然能够知道陈艾的天赋也不高，全靠着死命的学，但是他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他也死命学，却学不好呢？就算陈艾的苦功再努力也只能止步在那儿，方清也不平。而方清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喜欢陈艾的，瞧他，吃他家的用他家的，偏偏还不知数，每次发下来的成绩都把方清比下去了！

可就算是这一世，已经吃过苦头的陈艾，也不愿意为了别人的想法而让自己故意考不好。正因为明知道自己天赋不行，所以陈艾更加想考出来个好成绩。他和那些因为轻而易举就能拿到好成绩到习以为常因而不会感到喜悦的人不一样，正因为每次考试他都付出了绝大的心力，所以他享受捧着高分试卷的幸福感，享受老师念成绩时同学羡慕注视过来的视线，也喜欢自己努力学习，而发现有回报的时刻。

“陈艾？明天你要哪儿玩吗？我和你叔叔要带方清去看一个亲戚，不方便带你，你明天自己出去玩吧。”

还在想着该如何找借口去书店的陈艾突然听到裴巧燕叫他，听明白意思之后心中暗喜，心想机会来了，于是干脆的答道：“好。”

因为陈艾没有方杨家的钥匙，所以他们家里的人只要出去，陈艾就得自己找地方呆。方杨兴奋的过来悄悄的和陈艾说：“陈艾，我们家里没法带你去，你可千万别伤心啊。”

说这话之前，能稍微收下你脸上兴奋的表情吗？陈艾这个时候也想起，他们应该不是去看所谓的“亲戚”，因为昨天他们放学的时候，附近的游乐园派人过来发宣传优惠单的，陈艾没有接，但是不妨碍在他回方清家在他家客厅看到一模一样的传单，原来这宣传范围还是全市的呢，陈艾也听到方清在厨房里央求裴巧燕带他去的声音。而现在，是裴巧燕答应了，却不想多花钱带着自己去，因而找的借口呢。

也就现在还会避着自己。陈艾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以前他们把他忽视，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的时候。

第二天，陈艾和方清一家人一同出门，然后他们坐上了自己的车开走了，陈艾则站在原地再次点了点自己攒下的钱。

陈艾自己的钱只有一百块了，而因为方清他们打算下午才回来，所以还给了陈艾中午饭的钱，又因为现在还在表面上对陈艾好的时候，这笔钱给的也多，或许也包括了今天的零花，买本书也够了。钱还是得省着花的，现在还有人给他零花钱，以后就未必了，得留下应急的钱。

陈艾再次坐着公交去书店，他现在个子矮，还能享受到免费的待遇，上车了还有人给他让座，让陈艾觉得小孩子的福利也不错呢。

再次迈进新华书店，陈艾的脸突然微红了。他想起来上次以为能够学习到什么技巧于是过来看那些宫斗书宅斗书，却发现云里雾里并没有作用的时候了。而这阵子他又忙着回顾过去的知识，和方清一家人的相处很是敷衍，也没有使坏做些什么。他先前还有一阵觉得自己没有好好报复，是还受了自己的性格影响，可接着就想明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自己变强大起来，只要自己有了个好前途，就够能膈应那家人了，更何况，如果初中自己能够硬撑着不被他们领养而自己居住，到时候上完大学在这里工作，还少不了和那些养过自己亲戚打交道的，何愁没有机会？

陈艾这次就想在这个城市落地生根，不再到处走了。前世他逃走之后什么城市没去过？发达的一般的落后的，都去过，可是最后却遗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和出生的城市。正因为以前走的太多了，现在陈艾不想走了。他就想在这里，从出生到死亡。

现在陈艾正站在工具书一栏的书架前看着，这里有各个年级的资料和试卷，还有各种大部头的字典。上次那个指点他的服务员又过来了，想询问陈艾的年级好给他指一下，陈艾感谢她的热心，却又觉得略无奈，只好说是给哥哥买生日礼物，想自己挑选，服务员才走开。

陈艾最后选定了一本《诗词选集（中学生版）》，翻阅一下里面不少都有印象，只是让自己背的话就不行了。陈艾打算拿这本回去先背着，这本书可是很厚的，陈艾的小学生身体抱着都险些抱不动，里面没有插图，完全是文字版，附录上说这本书里收录了所有的中学课本上出现过的诗词和考试可能会出现的延伸，陈艾觉得用到高中都够用了。

现在陈艾可是处于一种迫切想要汲取知识的阶段，而新华书店书架上摆着的工具书不少都让他眼馋，其中陈艾最想买的是《数学公式大全》，这本里面包括了初中到高中所有的公式定理等，先背着也很好；还有《英语语法大全》，这本陈艾也想要，他的英语学的并不好，因为只会死记硬背，到了考试全靠命中率和往语法和学过的题型上套，还有其他的像《语文基础手册》、《成语词典》等等很有用的工具书，陈艾都不敢买，在他的这个年纪上实在太打眼了，当然，陈艾依依不舍的和它们告别又去交钱的时候想，关键是自己买不起啊！

没有钱，真的是最悲哀的事情。在这儿，陈艾除非学校要缴费，否则根本不敢问暂时养着他的人家要钱，以前老师给出辅导书书目要求学生们愿买就买的时候，陈艾都只会借着别人的看。寄人篱下让陈艾学会了该如何省钱，亏得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每个学期都会发许多本子，虽然不晓得这些有没有先交过钱，但是好歹不用再问人要钱了，只要省着用，完全还能剩下几个本子。还有笔，陈艾喜欢用自动铅笔，因为一只自动铅笔便宜的才五毛钱，铅芯也才五毛钱，只要笔不坏，一盒铅芯就能用好长时间，正式写作用和考试的时候则用钢笔，这样都比用圆珠笔和签字笔省钱。

其他的地方也是，陈艾都是能省则省，实在没法省了，才会开口要钱，也不会要求大人们觉得多余的开销，比如说零食饮料郊游等。正是因为很少张口要钱，所以陈艾一旦开口，只要数额不大，大人们也不会难为他，一般都会很痛快的给，而到了季节该买新衣服了，那些大人给自己孩子买完了，一般也都会给陈艾买一身。

所以陈艾在住在方清家之前过的还真不错，从来没受过虐待。而他前世过的最苦的时候，说实话也不缺钱，只是他不爱花而已。

陈艾有力气，能吃苦，不抱怨，这样的人上哪儿都吃香，虽然陈艾苦于没有真身份证而好多工作不能做，但是去工地上卖力气还是可以的，也从来没缺过工作，只是没法赚大钱罢了。甚至有一次，陈艾为了躲麻烦，却买不起火车票，临时在火车站前面卖唱，都还攒够了一张火车票的钱。

也只有这个感觉到许多东西都想买的时候，陈艾才会觉得缺钱。可是现在，钱能从哪儿来呢？以前又靠的是力气和粗粗略略学过许多种的技术，可是现在却用不出来了。这小小年纪的，还能干什么啊。

陈艾只能把自食其力这个选项划掉。

新华书店附近因为靠着商业街，所以买小吃的摊子不少，也有专门供人休息的长椅。陈艾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坐到长椅上吃，看到前面的大厦门前正在修建喷泉，弄得周围都是尘土。

这个喷泉真修起来可是很漂亮的，虽然不如后来的音乐喷泉那样好看，但是在现在也是头一份了，可惜喷泉的运营成本太高，这个喷泉属于那个百货大楼的，一开始每天都会喷，吸引了不少游人来看，难免也会进大楼里买点东西，但是随着市中心的变换，游人减少，喷泉从每天都开放到一周开放一天，再到完全没有动静，彻底关闭起来，喷泉彻底变成了可以随意踩踏的空地，而百货大楼也放弃了原先从不搞活动的高冷，变成了总是在公交车上打广告的日日优惠日。

这个世界啊，总是淘汰掉老的旧的不好的，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新的有用的。陈艾想，他属于哪一种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再过的糟糕了。

把吃完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陈艾把身体缩到长椅上，背靠着椅背，把书摊在膝盖上，无视着旁边坐下又起来的游人，无视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开始背起《诗词选集》上的内容，并且小声的默背着。

第十二章

《诗词选集》成了陈艾最大的宝物。他背着的书包里，天天装着这本书，有闲暇的时候就看。也没过几天，他看这本书的事情就被方清知道了，转头也去买了一本一样的当着陈艾的面看，还同时买了不少其他的工具书。

陈艾不愿意去看他，一看方清就想起来来自己没钱，想买的书买不起，就只好憋着劲看唯一自己有的这本，看到忘我，翻来覆去的看，再背。上课的时候老师并不会管他，陈艾更乐的自在，在方清家里的时候也是，有的时候裴巧燕倒是会说不要老看书，对眼睛不好，然后会让陈艾陪着方清玩，陈艾也不会说些别的。

确实，老是看书会对眼睛不好，于是陈艾也开始认真的除了小学课间必须做的眼保健操外，再自己做一遍。不过，他其实不担心自己近视，以前上初中熬夜看书的时候都没有近视过，陈艾只能再次欣慰于自己怎么折腾都没事的身体，同时也把锻炼身体的事放到了章程上，每天提前去上学，跑一会跑到校车的下个点再登上校车。

因为每天做的事情好多，还在成长的身体又容易感觉到疲惫，陈艾甚至忘记了计算时间，等着突然有一天他放学回来，有个女的坐在那里，而裴巧燕说这就是下个人家的时候，陈艾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两个月已经到了，又该换人家了啊。

陈艾对这户人家的记忆非常淡薄，大概是对他不冷不淡因为留不下深刻印象的人家吧。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并不会干涉他，也不会让陈艾去做戏。陈艾和裴巧燕一家说再见，又逼着流露出舍不得的神色，才跟着这个女人回家。

这个女人叫阮文，她丈夫是陈艾父亲的远方亲戚，虽然陈艾的爷爷奶奶都不认陈艾了，但是这家人在陈艾父亲的葬礼上还是出席了，并且在统计每年负担陈艾两个月的人家中，主动说他们家可以养。

现在想来，这家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好人了，甚至是主动的揽了他下来，比那些不甘情愿却迫于血缘关系而照顾他的人家，好了很多。

阮文家略有些挤，勉强给陈艾腾出一个房间住。阮文和她丈夫陈正业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平时朝五晚九的上班，中午也不回来，只是给钱让陈艾买着吃。他们的儿子上高中，平时都是住校，三个周才回来一次，两个月陈艾拢共也就见那么几次，而且因为学业太紧，那个表哥一回来就会窝在房间里紧张的学习。

阮文家的条件，在其他人家中算是中等偏下的了，但是陈艾却觉得呆着很舒服。在方清家，要时时刻刻挂着满意甜蜜的笑容，还得和他们虚与委蛇的说些客套话，而在阮文家，在这对沉默的夫妻制造的气氛中，陈艾也只要表现出他本来的面目就可以。

陈艾的性格就是沉默着的，安静下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表情，完全不用力气来表现其他的，而且陈艾得到了很大的自由。这对夫妻并不会管陈艾周末去哪里，而陈艾的中午也是完全属于他的。

没有买书的钱，去书店看总是可以的，小学生不用交公交车钱不要太幸福。陈艾一开始还本着努力学习的劲头想多看看那些工具书，可是看着看着又觉得脑子不太够用，甚至有一次还觉得头很酸痛。他估计着可能是自己的大脑还正在发育中，并不适合过度的劳累，又想学习这种事也要循序渐进，或许不用这么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