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知想出了什么结果，只是徒劳的没完没了，只是思维不能停止，也许是我没什么事可做吧，或者是说，没什么事情想做。

不管我心里想什么，反正关于苏舟的事情我都不小心记得特别牢。那么些个细微的平凡的片段，都会在之后的某个时间里突然冒出来，让我情不自禁的去回忆。

比如，老师叫苏舟到前面黑板上去写一道题的答案，另外一道题则让苏舟选一个人上去，苏舟在班级里视线一扫，然后笑得坏坏的指指我，“吴航来吧。”

大家都回头望着我，他们分外静默，往常如果这个时候是别人被叫上去，那个人必定会装作气急败坏的指着苏舟说他是小人，其他人也一片幸灾乐祸的恭喜他中枪了，因为大家并不喜欢去黑板上挂着，那种题出的向来刁钻，尤其是在前面还容易紧张，很可能做不出。

但是苏舟叫了我，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大家也低头默默的做题。

本来是有些热闹的情景，由于我的参与，则变得沉闷，可是我也没办法。

我在前面，就站在苏舟旁边，弯腰，写字，演算，有一种共同奋斗的感觉。我一心一意的沉浸在题里，但是眼角的光却是映着苏舟，我知道他也认真的写，苏舟认真的时候常常让我有陌生感，那样一副片叶不沾身的表情，好像距离我很远很远。

我见到苏舟写了一会儿之后，站直身体，转头看了会儿我写的东西，我也停下笔看他，他冲我笑笑，然后继续写。

我感到莫名的心安，手指在粉笔上轻轻的摩擦，细细的粉被蹭了下来，我便白着手指继续写。

我们先后完成，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师评判的时候，苏舟写的很标准，被老师赞几句，苏舟微微的笑着。

我手上还粘着粉末，我低下头看了看，又搓了搓，觉得手指涩涩的。

再有一次，晚上放学的时候我恰巧看到苏舟和他的女朋友就走在我的前面，我看着苏舟的背影，默默地跟在后面，正好我们是顺路，我就慢悠悠的走着。

苏舟的女朋友将手臂挽在苏舟的臂弯处，轻巧的身子不时的挨近苏舟，又悄悄远离，然后再次挨近。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的很美好，美丽的像漫画一样。

我低头边走边踩着自己的影子，想着女生这种生物，她们似乎真的很美好，甜甜的，柔柔的，接近她们的时候心就会软软的。难怪苏舟喜欢女朋友，我也觉得我喜欢了。也许我也应该找一个女朋友？可是……该怎么找呢？我又苦恼了，苦恼的事情让人费神，还是算了，不想这种没边际的事情了。

我走的出神，没想到差点撞到人，我抬头，苏舟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他的声音放低，“小航，你别跟着我。”

我无辜的看着他，苏舟的女朋友也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她好奇的看着我。

苏舟把身子一让，无声的看着我。

我只好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心里有点失落，我走在他们后面还可以抬头参谋一下他们的相处模式呢，现在没办法了。

还有一次，是运动会，但是我们高三并不参加，不过有一节自习课，很多同学都偷偷溜出去看外面的人赛跑了。

一个小纸球掉在我的桌子上，我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来。”我抬头，第一个动作就是往苏舟那里瞄，苏舟冲我撇嘴笑笑，然后他站起来就奔着门口去了。

我也走出了教室。

苏舟很开心的样子，他揽着我的肩膀往操场的方向而去。

我感受着苏舟的手臂的触感，想了半天之后，我也伸手去捞他的腰，以前我们一起住的时候，苏舟就喜欢揽着我倚在沙发里看电视，然后我就把手也横他腰上，和他凑得很近。

只不过以前都是静静地坐着，这回边走边这样我觉得挺稀奇的。

只是可惜，我的胳膊只在他的腰上待了一会儿，苏舟就将我松开了，我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我们在人堆儿之后，直接往塑胶跑道上一坐，也不管干不干净，只喜滋滋的看。

苏舟看的时间长了，可能又忘记了，就又用手勾住了我。这回我长记性了，没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让他搂着。

然后结果就是跑赛的情况如何我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回去的时候苏舟提到某个红衣服的人跑的真赞，我只能默默点头，因为我早不记得有什么红衣服的人，所以只能点头附和。

其实我也默默地想了想，就算我看到了，那我的回应大概也同样是默默地点头。别人跑得快就快呗，赛马跑得还快呢，我难道非要记住马的脸吗？

正文十五

如今我在大学的宿舍，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都是些以前的往事，一开始我还随意的零碎的想一些片段，后来我就干脆从小开始回忆起，一直回忆到现在。

现在，苏舟去了外面，这几天他都是往外跑的特别勤。

以前，苏舟和女朋友在一块儿，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顶多是见到的时候失落，见不到的时候就忘记那件事。

但是，最近，我却有点焦虑感。

这焦虑自然是来自于苏舟。

我只有今天早上见到苏舟一面，他回寝室似乎是取什么东西，然后匆匆的就走了，竟然都没和我说句话。

我从窗口往外看，果然见到楼底等着苏舟的女朋友。

这个女生我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对她印象很深。

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女生，她的安静不是乖巧，不是眨着天真的眼睛，而是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很纯然的气质。她的眼神很平和，我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一样，而与此同时，她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气质，这种气质让人无端的生出一股保护欲来，让人想把她好好地保护在怀里。她的脸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都是无声的绽开，确实是花一样美丽。

她是苏舟曾经至今所有的女朋友中，最好的一个。

就是因为她足够好，所以我心里已经隐隐的确认，苏舟会和她走在一起。

这一回是真的在一起了。

前天白天我没有见到苏舟，前天晚上苏舟没有回来。

昨天一整天我同样没有见到苏舟，昨晚苏舟夜不归寝。

今早苏舟出现了一瞬，然后他匆匆离开，我见到等待苏舟的女朋友。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所以苏舟今晚同样不会回来。

以后，也许会更频繁，会更频繁的见不到苏舟。

我应该意识到的，苏舟不是我的，他总有一天会远离我。只是，我总是自欺欺人，总是享受当前一刻，以前苏舟在我身边了，我就不想太多，以后的事也完全不去顾忌，只尽情的沉落，将心沉到底，躺在那里麻木的呼吸。

终于，到了今天了，到了结束的时刻了。

我心里一片了然，但是……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分外的疲累。

我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却纷乱的让人心慌。

我想弄明白我怎么了，然而真的辨认起来，却只能感觉到死寂一片。

怎么办呢？

我的妈妈已经和孟叔在一起了。在我来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我妈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问我介不介意她和孟叔在一起。

我是晚上才看见那条早晨的短信的。

我回复她，“不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妈妈应该有一个丈夫照顾她的，我爸离开的时候让我照顾她，但是我似乎做的不好，那么，就让孟叔来吧，他会对我妈好的。

我发短信之后，很快妈妈就来了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不太确定的反复问我，“是不是真的不介意？”

我便一遍一遍的回答她，“嗯，没关系。”

最后，妈妈叫我暑假回家，让我们坐一起好好吃一顿。

那次暑假我早早的回家了。

房子依然是以前的房子，摆设也没太大差别，但是我却有些陌生。

果然是太久没回来了。

孟叔搬过来住在我的家里，因为妈妈不愿意住在孟叔家。

我的屋子一点都没变，连灰尘都没有，但是我站在门口，却觉得这屋子太没有人气。

我禁不住想，如果我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我大概会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已逝去的人的房间吧。

孟叔还是结巴，但是这回他多和我说了几句话，磕磕绊绊的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对于自己的结巴感到羞愧。

不过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要他对我妈好就行了。

我们吃了一顿客客气气的饭，我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

孟叔则不停地往我妈的碗里添着。

饭吃得很安静，吃完后我妈妈就收拾碗筷，我要帮她，她就推着我说不用，叫我坐在一边看电视，或者吃水果，做什么都行。

我还没动作，那边孟叔已经站起身来，说，“我我我、来。”然后他端起碗就往厨房走。

妈妈看着孟叔的背影笑了笑，回过头来看见我的目光，就微微收敛了一点，不过还是扬着嘴角说，“你看你孟叔……”后面的话消散于空气中，无声却又有声。

那次暑假我在家里住了一周，便回学校了。

妈妈送我到车站，临别的时候她却突然红了眼眶。

我看着她的红眼睛，突然间发现她也老了。她不再年轻了。

她抱住我，哽了半天，最后叮嘱我，“照顾好自己。”

我应了一声，然后上车。

我想了会儿我的妈妈，想完之后就发现再没有什么人可以想了。

我在意的人就那么两个，现在苏舟似乎尘埃落定，找到他的伴侣了，而我的妈妈也有了好的归宿，不用我再担心。

我很放心，那两个人都不用我牵挂，我觉得轻松极了。

我浑身放松的躺在床上，脑子轻松了，身子却很倦，我想我是因为没吃饭的原因，所以没有力气。

已经多久没吃饭了呢？忘记了。

我懒得动弹，意识零零散散的，一忽儿回到了从前，我和苏舟并排坐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已经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过了会儿，我又觉得浑身疼起来，我明明没什么病，也没磕到哪里，怎么就疼了呢？真奇怪。

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睡去，可是疼得厉害，我睡不着。

我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小药瓶，那里面放着的是安眠药，很久以前我买的，因为我有时候会失眠，但是大多数时间我都没吃，因为苏舟说对身体不好。

虽然我没吃，却不断的买着。

现在好了，可以用上了，虽然对身体不好，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想着这药大概也就能派上这一次用场了，所以干脆就都吃了。

吃下去之后，我安下心来。

我想我再也不会疼了。

耳边仿佛听到了摇篮曲，小时候爸爸在白天打我，然后他又离开，晚上他没回来，我就睡不着，黑着灯也睁着眼睛，就是不敢闭，好像是怕爸爸回来见到我闭着的眼会打我一样。

妈妈见我不睡，她就坐在一边隔着被子一下一下的拍我，然后轻轻柔柔的给我唱摇篮曲。

妈妈唱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拉长了音，温柔的转一下，我就那么跟着声音走进了梦里。

我知道这一定是幻听，妈妈现在还在家里呢，而且，就算她给我唱，她的声音也不那么清脆了。不过，这没关系，不管是谁唱的，能让我睡着就行了。

意识越来越沉，我终于再也不用思考，再也不用感觉，再也不用无缘无故的伤感了。

我微笑，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样……真好。

——正文完——

番外一

我叫苏舟，我自认为是一个随性的人，随的自然是我自己的性子，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应该为了我自己而服务，都应该顺从我的意愿而行。至于奉献之类的所谓美好品质，那些是什么？能吃吗？

如果让我选一个最喜欢的古代的人，那么我会选曹操，因为他说过一句我很喜欢的话——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我觉得他有这种观点，还敢说出来，绝对是一个真英雄。

当然，我还不至于学他，虽然我喜欢他这句话，但是不代表我崇拜他，我只是欣赏他这种直白且一针见血的风格而已，至于我如何生活，如何表现出一个外人眼中的自己，那完全是另一码事。

人都是一点点成长的，不管是谁，活了那么久，难免做过些二缺事。

我承认，我也不例外。

在我10岁的时候，我家附近搬来了一个傻小子。

那天早上我无聊的在街边闲逛，突然遇到了一个生面孔。我家附近的人我几乎都认识，所以我才多看了他一眼。

他个子小小的，头发打理的很整齐，如果只看他的头顶的话，我一定会给他打个赞，因为他的头发很黑，远处看起来就像广告里拍洗发水的人一样。但是他的脸实在是不怎么样，偏偏他板着张脸，做一副严肃的呆板表情。

真是不像一个普通的孩子，我当下就给他做了判决，他一定是人格缺失，我敢肯定，我要是到他面前，他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无聊的想着，却没有走过去的意思，他站在街角，八成是等什么人，身子挺得笔直，目光也发直。

看起来就是个无趣的人。

我注意到不远处王建奇和李宇甁以及另外两个小孩往这边走过来，我嘴角轻扯一个笑容，我想着，这回有好戏看了。

王建奇和李宇甁凑在一块儿，那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和一个死皮赖脸达成同盟，他们的宗旨就是以捣乱为究极目的，势要让见到他们的人纷纷变色，被气急败坏的骂似乎能让他们感受到深层次的快感。

果然，王建奇和李宇甁见到了陌生人出现在这一片儿，他们立刻跑到他面前，威胁的语气说，“打劫！快留下买路财！否则小爷今天让你横尸在此！”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么蹩脚的台词，竟然还说得津津有味的。

那个新来的人先是面无表情，然后才以极慢的速度开始一点点变了脸色，待完成了这一过程，他才嗫嚅的说，“我、没钱。”

我撇嘴，果然跟我想象中的反应差不多，孬种一个。

王建奇嘿嘿一笑，“没钱？”他一招手，“兄弟们给我搜！”

其他人竟然真的应景的一窝蜂涌上去，然后开始在他身上四处划拉。

他躲闪着往后退，衣兜裤兜却还是被翻了个遍。

李宇甁见没翻到东西，有些不满，便嘴损的说，“竟然什么都没有，咱们把他的衣服扒了吧，让他知道不带钱的下场就是裸奔回家！”

王建奇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吵嚷着去扒他裤子。

我在一边看得炯炯有神，我邪恶得想，他不会真被扒光了吧？

本以为他的细瘦身子一定很快被搞定，却没想到他们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让他就范。

他似乎受了惊，明明表情是惊恐的，但是下起手来却特别狠，简直是拼了命一样的用力挣扎。

他的表情太过激，让我看的都禁不住皱眉，我觉得……他们似乎玩过头了。

但是，我依然在远处观望。

这时，从旁边商店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愤怒的冲着王建奇他们吼，“你们干什么？”

王建奇和李宇甁见势不妙，他们立刻呼啦啦的散开逃跑了。

那个女人气的身子都直颤，她将他抱起来，转身进了商店，不一会儿又拎了一堆东西出来，然后一路抱着他回家。

我注意到那个女人的眼睛周围有点红，倒是他，那个新来的小孩，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安静的趴在那个女人的怀里。

我看了会儿他们，脑子里想着的竟然是：这么大了竟然还让他妈抱，果然不正常。

他们走后，王建奇和李宇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王建奇冲我喊，“喂！你看见那个新来的了吧？”

我懒得搭理他们，只是随意的点点头，李宇甁说，“看他那呆呆的样子，咱们一起捉弄他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