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呆点点头：“那我还是暂时居住在地球好了……”他说着还皱了一下眉：“怎么地球周边的星球也都是这么落后呢？我不会不仅在空间上穿越了宇宙，还在时间上也发生了错乱吧……哎对了邓廷昊，你听说过宇宙时间计算仪吗？你们地球上发明出那个东西了吗？”

邓廷昊没有回答，他已经不想再纠结什么了，他现在觉得自己满脑袋都是欢脱奔腾的草泥马。什么叫万马奔腾？万马奔腾就是一万头草泥马欢呼着踩踏着他的脑袋狂奔而过，留下坨坨飘香的羊粪蛋。邓廷昊看着身边的宇宙大奇葩，深深地感到心真的好累。

他突然很认真地觉得，是时候放弃这棵有毒的窝边草了！等这个案子结了，他就去Gay吧逛逛，重新踏上他的单身汉寻觅小情人之路。

19.

晚饭的局面有一丝丝的诡异。

在邓廷昊的餐桌上，目前的格局是这样的——阿呆，守着一盆浓稠如饭的大米粥，配一罐头腌黄瓜。邓廷昊，面前摆着刚刚叫来的外卖——酸萝卜腊鸭绿豆煲，配两只双麻火烧和半份鲜虾茄盒。

阿呆的眼睛在桌子上看过来、看过去，再看看邓廷昊一脸你耐我何的表情，什么也不想说了，果断拿起筷子，开始吸吸溜溜地喝粥。

值得欣慰的是，邓廷昊还算有点良心，给他放了好多燕麦和牛奶，这粥也还挺香甜的。搭配脆爽的腌黄瓜吃，也还不错。

其实说老实话，他根本都不明白邓廷昊所谓的吵架是指什么，他也不记得自己和邓廷昊发生过什么争执。他只是指出了邓廷昊爱财的本性、劝导邓廷昊对自己好一点，还有在邓廷昊的提议下一同商量了一下以后要移居的星球而已。至于男朋友什么的，明明是邓廷昊自己莫名其妙地拒绝了他。这怎么看来，也不算吵架吧？

不过阿呆至少还明白邓廷昊没有故意装生气，因为邓廷昊在外面和他说完话后脸真是青的，青得能拧出水来，这个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阿呆在心中沉重地叹了口气，夹起一根腌萝卜，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嚼得脆生，一边暗自慨叹邓老大的玻璃心。

邓廷昊见阿呆开动，于是自己也不客气地开始享用晚餐。他用汤勺舀出一小碗酸萝卜腊鸭绿豆汤，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叹息一声：“好喝啊……阿呆你不知道，这家华夏小厨房做汤锅可棒啦，就这道腊鸭绿豆煲，暖胃生津又养生，每天只卖十五份呢。”邓廷昊说着用勺子断开已经煮得肉糯骨酥的鸭腿，伸到阿呆眼前：“你看看这火候，炖得可入味了。”

阿呆抬头看了一眼眼皮子底下的鸭肉，细细白白的，盛在小瓷勺子里，确实非常诱人。他抬了一下眼皮看邓廷昊：“给我吃的？”

邓廷昊连忙把勺子缩了回来，夸张地阿呜一口吞掉，然后用舌尖勾去唇角沾上的汤汁，畅爽地说：“只是给你看看而已。”

“哦。”阿呆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喝粥。

邓廷昊见他反应冷淡也并不灰心。他撕开一只双麻火烧，利索地撕成一块一块的，丢进汤锅里蘸蘸，然后卷了酸萝卜和鸭肉一起吃掉。邓廷昊特意吃得很大声，喝起汤来滋溜滋溜的，一边感慨道：“真好吃啊……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这酸萝卜太入味了，哎对了，这火烧也烤得好，诶你看看这芝麻，光闻闻就香。要不你闻闻？”

“不用了。”阿呆头不抬眼不睁地回绝，咔嚓一口咬断腌黄瓜：“我爱喝粥。”

邓廷昊哼了一声，夹起一只茄盒在他眼前晃晃：“看到里面的虾仁了吗？完整的虾仁加皮冻熬成虾饼，夹在茄盒里，料足味美，你真的不想吃？”

阿呆淡定地看着他：“我想吃，你给吗？”

邓廷昊果断摇头。

“所以我不想吃。”阿呆舀了一勺粥，又重复了一遍：“牛奶粥配黄瓜，我觉得也挺好的。”

“那好吧……哎……那我就尽量吃得低调点，绝不欺负你。”邓廷昊说着，却反而越吃声音越大，咬茄盒要吧唧嘴，吃火烧要啧啧感慨，喝个汤都要呼哧带喘的，还煞有其事地挥着手给自己扇风：“哎……太香了，吃出一身汗。”

阿呆的小宇宙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爆发了，他突然再一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来，像是开了电影快进一样，把半罐腌黄瓜扣进粥里，然后抄起旁边的饭铲端起盆，吭哧吭哧几口就把盆底刮得底朝天。

阿呆吃完了，“当”地一声把饭盆扔进洗碗池，然后淡定地走回到餐桌，对邓廷昊礼貌地说道：“我吃完了，你继续慢慢吃吧。”

邓廷昊目瞪口呆，嘴里还含着半口烧饼：“阿呆！你给我站住！”

“干什么？”

“你、你你你、你不按套路出牌！”

“什么意思？”

邓廷昊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说道：“你应该坐在这里，看我把饭吃完才行！”

“凭什么？”阿呆坐在邓廷昊对面，双手叠在桌面上，一副好学生听课的模样，认真地说道：“邓廷昊，你不觉得自己这种炫耀食物的行为非常幼稚吗？”

邓廷昊哼了一声：“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你一半，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从今天开始放下你高能外星人的架子，给我好好地、真诚地、上心地融入地球的环境中！做个正常人！”

阿呆掰起手指头：“吃五谷，洗热水澡，睡棉织床，走路步速不超过4迈，还要努力对陌生人表达和善。我还有哪里不像个地球人？”

邓廷昊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观念啊！哥们，观念你懂不懂？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认为正常做爱是原始的、肮脏的！地球不需要清高孤僻的神仙，你这样，要我怎么和你一起生活啊？”

阿呆严肃了下来：“这不可能。我不可能为了你的几顿饭就放弃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这种耻辱的事情，我永远都不能接受。”阿呆说着，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有点勉强地说：“你若是一定要和别人这样，也最好尽量别让我看着，我不想讨厌你。”

邓廷昊崩溃，他实在受不了阿呆说着如此逆天的话的时候还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自己在看动物园里只有兽欲没有理性的大猩猩一样。于是邓老大拍桌：“姓呆的！你一天不接受，你就喝一天粥！这辈子你别想吃肉了你！”

阿呆不屈地挺胸：“不吃就不吃，我们阿尔法一号星人可不会为了一点吃的就接受廉耻的事情。还有，我姓邓，不姓呆。”

“你既然对美食如此痴迷，就说明你是个烟火俗世人，你是烟火俗世人，你就要用客观、平和的心态去看待人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食色，性也！你知道不？”

阿呆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邓廷昊：“邓呆呆，你是真的不想有肉吃了是不？火锅、披萨、三明治、肉包子、还有各种鸡鸭鱼肉，全都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阿呆哼了一声站起来：“我要走了，我要自己去办这件案子，拿到NSG的工钱之后我就要离开你！”

邓廷昊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你是在秀智商吗哥们？NSG怎么可能给你这个小黑户工钱？他们不把你抓起来就不错了！还有啊哥们，咱能不能要点脸？这犯罪嫌疑人是我一步一步千辛万苦确定的，你要自己抓获他去邀功？”

“你的每一步都有我参与，我也有一半的功劳。等我拿到工钱了，我会分你一半的。至于你的这些用来诱惑我接受罪恶的食物，我不想再接受了。等我抓到人，我会联系你的。”阿呆说着，已经用他钢铁侠一般的速度冲进了客卧，邓廷昊揉揉被晃花的眼睛，一睁眼，阿呆已经穿着那一身钛合金装备冲出来了。

“再见，邓廷昊。”阿呆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和他挥手道别：“还是谢谢你这几日收留我，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他想了想，又抿了抿唇说道：“我并不讨厌你，只是实在不能接受你的一些想法。如果你找到能接受你的男朋友了，祝你们用你们地球人的方式相处得愉快吧。”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

邓廷昊已经被雷蒙在地，他崩溃地发现，阿呆直到走，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气急败坏，甚至还轻轻带上了门——尽管邓廷昊还是听到了走廊里呼地一声刮过的风声，证明小钢铁侠是“飞”出去的，不是走出去的。

这实在是太他丫的可恨了，这货到最后也没有意识到错误的是他自己，反而还以一种“我胸怀宽广，我不能接受你但我理解你，祝你这个愚蠢的人类用你那肮脏的表达方式找到自己的幸福吧”的白莲花态度对他告别。这实在是……太他丫的招人恨了！

邓廷昊气得牙直痒痒，他站起来大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旁往下看，小区里静悄悄的，哪还有阿呆的影子。邓廷昊往远处望，只见一个铁灰色的小点从小区门口噌地一下子晃了出去，正常人见了，大概只会当成是视觉错觉，也只有他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玩意。

这个小钢铁侠，竟然因为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了！竟然还声称要去抢先一步抓犯人！还要把犯人送到NSG门口去！

老天啊，他知不知道他进得了NSG的门就出不来了？他后半辈子想在冰冷的试验台里度过吗？想每天被泡在抑制他生理活性的电解质液里，人家需要他醒的时候捞出来电他一次，做完实验再把他残忍地丢回电解质液里吗？

邓廷昊原本的所有打算都被阿呆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搞乱了。他恨得咬牙，却不得不飞快回到房间换上了自己偶尔跟行动时穿着的防弹衣，抓起车钥匙和手机飞跑出去。

20.

时间：晚上19：42。

地点：阿福家烤蛋糕坊……后院的废木材堆后。

人物：邓廷昊和……目前只有邓廷昊一个人。

其实一入了秋，天变短的速度就非常惊人了。还不到八点，四周的光线就已经非常昏暗。前面的蛋糕坊里灯火通亮，散发着甜美的味道。而邓廷昊躲身的木材堆不仅霉味浓郁，还经常被作坊烤炉排出来的蒸汽袭击。

躲在木材堆和围墙夹缝间的邓廷昊此时已经无语透了。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是先等——等李明凯完成任务回来听到小特工的报告后给他打电话，这样他就可以轻松愉快地指使NSG的特工们去瓮中捉鳖，自己不费一点事。如果李明凯没有在两天之内回来，他再做他算也不迟。可是阿呆可好，直接换上钢铁侠的装备冲过来抓人犯，让他措手不及。

邓廷昊叹了口气，要抓人犯也不能这么抓啊。犯罪者应该是融通下水公司的下水管道检查专员，一个夹在文员和技工之间的角色，可以较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工作时间，开着公司的车满城窜，顺便搜集目标信息。这样的专员通常会选择在晚上正常人都下班了的时候再随机到访，也正因为此，邓廷昊白天才一点都不着急。而邓廷昊之所以躲在这里，是因为如果他没猜错，阿呆已经和犯罪者碰上面了。

从蛋糕店贴着磨砂膜的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蛋糕店内的四个客人——一对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情侣，一个穿着不太得体的衬衫西装手里拿着大本子的年轻人，和一个小钢铁侠。

而当前的问题是——他现在是冲进去，还是不冲进去？

冲进去的话，干点啥？首先，他不能在有起码三名可能性人质的地方动手。其次，如果不动手的话，又要采取点什么措施？难道要对犯罪者说：嗨，我叫邓廷昊，那个铁块块是我家阿呆，我俩非常喜欢你，能不能请你去外面聊聊？

若是留在外面的话，等啥呢？眼看着阿呆已经从一开始的偶尔转头看人家慢慢演变成盯着人家一直瞅，相信再过一会，即便阿呆不动作，那人也得冲过来抗议了。假设事情以一个正常的画风进行下去，等到阿呆先动手……OMG，他真心不想看见三个普通民众被外星人吓得嗷嗷叫着往外跑的局面。犯罪者对NSG说遭遇了超人，他还可以编一个幻想狂的帽子扣在那家伙头上，普通民众呢？

邓廷昊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悬，这简直是他办过的最有喜感的一个案子了。他远远的又瞄了一眼屋子里的奇葩场景，然后转过身来靠着木材堆，望了望四周安静的居民区，充满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这人生的际遇啊……他的职业本来就够玄幻了，每天还要分析各种各样的奇葩，后来因为NSG那些奇葩的蠢货遭遇了一次奇葩的炒鱿鱼，这些也都算了。最奇葩的是，正当他感慨生活倒霉透顶的时候，老天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并不是真正的惊吓，并随手把真正的惊吓扔在了他的脸上——一个外星钢铁侠。

这才只是第一个一起处理的案件，这也才只是他和阿呆产生的第一个分歧，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邓廷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接触了这么多天，即便没有过深的牵连，也有了点感情。说实话，邓廷昊觉得自己三个月后不太可能放阿呆一个人闯地球。当然啦，要是那家伙脱胎换骨就另说。单说现在，他现在要如何为阿呆的以后做打算呢？

正当邓廷昊愁绪纠结的时候，揣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邓廷昊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着一串零，下面的归属地是“保密号码”。

是李明凯，而且还不是他平时和李明凯联系的私人电话。“保密”这两个字意味着电话另一头至少有一个和李明凯同等级别的NSG特工在。

邓廷昊迅速切换了角色，深吸一口气，然后冷静地接起电话来。

“喂。”

“邓廷昊，你好，我是NSG的李明凯。”

“嗯，知道。”

电话另一头的人顿了顿：“听说你今天清晨大闹了NSG分局——”

“我没有闹，我只是客观地、冷静地提出了对自己合法权益的维护要求——”邓廷昊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猫下腰移动到后窗下，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李明凯的声音有点无奈：“这里不是我一个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都代表着NSG官方的态度。首先，NSG对你的特殊医疗是出于我们的人道主义关怀。其次，根据我们目前该技术的成熟度，只要你不进行自残、不遭遇不可控灾害，你的手臂一定会自然痊愈。最后，如果你一定要……”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邓廷昊打断他。

“这难道不是你要我们给你的回复吗？”李明凯的声音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冷酷，他停了停，再一次隐晦地提醒：“我说过，我这边不止我一个人，我代表着NSG的最高……”

“闭嘴。”邓廷昊不客气地打断他：“那个变态狂你们还抓不抓了？”

电话另一头立刻传来走动的声音，应该是远处的人快速往李明凯这边走了来。邓廷昊等了片刻，终于又等来了李明凯的声音。这一次，声音中带着非常职业性的干练：“如果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知道犯罪者的姓名或所在地点的话，请说。”

邓廷昊反而慢了下来：“可以……不过我帮你们抓住这货，我能拿回我的饭碗吗？”

对方的电话被另一个人拿了过去，是一个女声：“邓先生。如果顺利结案，一切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