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穆锦命下人将这一尊名贵的南海珊瑚摆进了主房。
冬灵盯着那尊半人高的南海珊瑚看了良久,感叹道:“公子,这南海珊瑚果真是名贵物件,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尊呢。”
陌霜看了一眼那一尊半人高的珊瑚,抿唇不语。
再有几日是丞相尹升的六十大寿,陈伯过来向太子妃征求意见,该送些什么寿礼。
陌霜只说了句随意,自己爹六十大寿,他连自己也没记住日子。当年三岁被送到道观,一年到尾难得回丞相府一次,即便回来,也因身子太弱承不住没几日就被送了回去。
随着年岁渐长,身子才渐渐好了些。但对于丞相府的上上下下,他已经陌生得很。他那爹爹是位极人臣的丞相,而那两位比他长五六岁的兄长如今在朝廷是举足轻重的大官,此次从凌云山回来,见了面皆是相顾无言,哪里还有一家人的样子。
丞相六十大寿,排场极大,文武百官齐聚,深宫里头的皇后娘娘也送来了寿礼。
太子携着太子妃前去拜寿,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陌霜跟在穆锦身后,官员们前来行李时,他眉眼里携着浅笑回礼。
遇上心里痛恨的尹升,穆锦面无表情地拱手祝贺,“望尹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尹升满脸堆笑,“有太子殿下这句话,老臣定能活过百岁!”得意了之后,视线落在穆锦身后的陌霜身上,敛了敛笑,眼里升起愧疚之意。
第9章:遇妖·患难
穆锦转身离开,陌霜对上尹升的眼神,从容地上前一步,在尹升面前站定,拱着手鞠了一躬,半句话也没说则转身离开。
平日里纵横官场的尹丞相面色沉重,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儿子嫁了出去,做爹的如何也是会内疚的。
寿宴过后宾客各自散去,太子与太子妃乘着马车回府。
马车里头十分安静,陌霜闭目养神,穆锦则面无表情地端坐。突然,马车外一股阴风拂过,陌霜蓦然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道:“有妖气。”
穆锦不屑地挑起眉,“妖气?”
陌霜看他一副不信的表情,没多解释,“殿下小心便是。”
妖气越来越浓,陌霜挑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静夜如斯,只有马蹄的声响。不过空气里确实有一股很浓的妖气,这妖气与上一次在府上的无异,想必是同一个妖精。
突然,拉着马车的马嘶吼一声,前蹄往上扬起,受了惊似的乱窜,赶马的马夫被甩下了马车,陌霜也重重甩回车厢。
一匹马失控后,其他的马也开始狂躁,四处乱窜,随驾的几个侍卫抽出腰间的剑,“保护殿下!”
奈何马匹癫狂起来力大无穷,随行的侍卫被重重摔下了马,而拖着马车的马在街上驰骋,远远甩开了随行的侍卫。
穆锦挑开帘子看着发狂的马,蹙起眉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陌霜拉起穆锦的手出了马车,“跳!”
两人一齐从急速奔腾的马车上跳下来,在地上一个翻滚,安然落地,不受控制的马跑出了老远,马蹄声渐行渐远。
忽然,一个锋利的爪子从天而降,向着穆锦挥来,好在穆锦闪躲及时,否则身后多了三道爪痕的墙就是例子。
陌霜从地上起来,捏了一道法印,口中念叨:“现身!”
他手上的法印打了出去,月光照耀下,一个妖媚的红衣女子现出身来,穆锦亲眼见到她突然现出,心里一怔,猛然看向陌霜,“她是什么人?”
陌霜无暇解释,“晚些再告诉你!”
红衣女子亮着利爪狠狠看向陌霜,“臭道士,看来你是一门心思管到底!那我就先杀了你!”
陌霜手无寸铁与狐狸精缠斗,只靠自身法术抵御。这只狐狸精只有六百年修为,对付起来并不费力,陌霜很快占得上风。
穆锦在一旁看着空中的一红一白缠斗,恍如梦境,红衣女子手上的利爪并非假的,显然是书中所说的妖物,那刚才陌霜说有妖气,那是真的?
陌霜一掌将狐狸精打了出去,狐狸精落在了地上,看穆锦站在那,伺机对他下手。穆锦眼看那锋利的爪子刷一声挥过来,后退几步,但那爪子速度更快,千钧一发之际抬起手臂来挡,手臂上多了三道抓痕,但伤口不深,陌霜及时赶过来将狐狸精打了出去。
狐狸精口吐黑血,见情势不妙,便化作一缕黑风消失在夜色中。
四周恢复宁静,唯有天上将圆的月亮照明。
穆锦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出神。
陌霜转身,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
穆锦急促地偏开视线,陌霜过去,抬起他的手臂看了看伤势,二话不说将袖子推到手肘上。三道深红色抓痕横在他的手臂上,陌霜点了穆锦肩窝周围的穴道,以防血液流到全身。
“你做什么?!”穆锦低喝一声。
想要抽回手,陌霜紧紧握住不放,“伤口上有妖毒,若不把毒逼出来,殿下这手可就要废了。”
穆锦一愣,陌霜没再解释太多,俯下头将他手臂上染了毒的血吸出来。
陌霜的唇每一次落在手臂上时,激起他一阵颤粟,连心也跟着不经意颤抖,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而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麻痹了全身。
陌霜清理了他手臂上的毒血,再从衣摆撕下一块布,靠着朦胧的月光,简略地为他包扎。
穆锦看着低头包扎的陌霜,冷着声音问:“刚才的是什么?”
“狐狸。”陌霜答。
以刚才的情形来看,刚才的狐狸精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一只妖精。
“殿下可认得回府的路?”陌霜突然开口问。
穆锦回过神,往四周看了看,两人正处在一条街道的中间,前不见街头,后不见街尾,倒是前方有个岔路口。
“不认得。”穆锦如实说。他平日里出行皆是有人随行,认路的事向来不用他来做。
陌霜提步向前,“那便往前走罢。”
穆锦看他一眼,提步跟上,“你怎知这是回府的路。”
“若错了再折回来就是。”
穆锦:“……”
跟在陌霜身后走,看着他的背影,穆锦心情复杂,回想起方才他为自己吸出毒血的场景,心里有什么东西挠着。
月光下,两人一前一后,之间相距两步。到了岔路口,陌霜抬头看了看月亮,往左转。穆锦道:“走右边。”
陌霜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殿下认得路了?”
穆锦负着手傲然道:“你也不认得,本宫凭什么跟你走。”
“臣确实不认得路,但丞相府在北,太子府在南。”
陌霜这么一说,穆锦抬头看了看月亮,确实往左才是南边。心高气傲的人被指出了错误,心里总会有些不服气。穆锦不吭声,提步向左拐从陌霜面前走过。
穆锦走的很快,陌霜跟在他身后,也加快了脚步。
再走到下一个岔路口,穆锦开始厌恶京城里头迷宫似的街道。陌霜倒不陌生这里,附近的书肆他来过几次,已记下了路怎么走。
穆锦抬头看着月亮研究了半天,这人好强,陌霜静静等他把正确的路指出来。
半响,穆锦往左拐,走得十分没有把握,步子迈得小,视线不住往后面看,确认陌霜有没有跟上来。看到陌霜的衣角才认定自己认对了方向,不由又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前方出现几个火把,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方才分散的侍卫。
侍卫举着火把过来单膝下跪,“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都起来。”穆锦道。
四个侍卫从地上起来,其中一个道:“卑职失职,未能保护太子殿下,请殿下责罚!”
“此事不怪你们,无须责罚。”
“谢殿下!”四个侍卫齐齐道。
总算不必纠结路怎么走。四个侍卫举着火把,两个在旁侧,两个在后面,穆锦走在最前,陌霜与他相差半步。
走了两刻钟才回到府上,府上的下人大都以歇下,管家陈伯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太子和太子妃回来,立即迎上前。
进了正厅,陌霜吩咐管家道:“去把药箱取来。”
“是。”管家转身进去取药箱。
穆锦若无其事地往书房的方向走。
“殿下。”
穆锦在门槛处止步,陌霜道:“你手上的伤还需上些药,若你不愿为臣帮,待会让陈伯来就是。”
穆锦板着脸退回去,在太师椅上坐下。陈伯提着药箱进来,“太子妃,药箱取来了。”
“有劳。”陌霜道。
陈伯把药箱放在高几上,陌霜提步过去,看着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穆锦,“殿下,手。”
穆锦往上瞥了他一眼,伸出手臂。陌霜将他的袖子轻轻推到手肘上,将药箱挪了位置,把他的手平放在高几上。
拆开方才为他随意包扎的布,三道抓痕现了出来,陌霜打开药箱,取出一瓶药粉在他伤口上撒了些,再用纱布绕上几圈。
穆锦抬眼看了他一眼,陌霜道:“莫要沾水。”
“不用你说,本宫也知道。”
陌霜不动声色地把药粉重新装回药箱,直起身对陈伯道:“药箱放回去罢,明日记得给殿下换药。”
“是,老奴记下了。”
陈伯拎着药箱下了去,陌霜对穆锦拱了拱手,“臣告退。”
穆锦静静坐在太师椅上,正厅里的烛火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余光里是陌霜隐没在黑夜里的身影,心里百味陈杂。
主房的门大敞着,冬灵那丫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本不想打扰让她睡着,谁知她自己醒过来了,一下子从桌子上起来,“公子,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我去打盆热水来,你快洗漱歇下。”洞察力好的丫头不小心扫到陌霜衣摆处撕烂的地方,惊讶道:“公子,你这衣裳怎么破了?”
陌霜穿得正是府上绣娘定制的衣袍,衣摆处撕破后十分明显。
“不小心扯破的。”陌霜淡淡答。
“不对,还有血迹!”小丫头大惊小怪地看着陌霜的衣裳,立即想到了别处,衣裳被扯破,身上还有血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家公子,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太子殿下他……他……”
第10章:初尝醋味
陌霜很是从容,“去打水。”
“还,还是公子要沐浴?”冬灵弱弱地问。
“打盆水过来就好。”
小丫头点头,“我这就去。”
打了水回来,陌霜洗了把脸。冬灵伸出手,手上一个装药膏的盒子。
“什么?”陌霜问。
冬灵低着头,脸上红了一片,“我之前就问过陈伯了,他说,这个药膏用了,用了好一点。所以,我一直替公子收着。”
陌霜黑线,“我没事,收回去。”
“哦哦。”冬灵收进了袖子里。
“时候不早,快去歇着。”
“恩恩,公子也早点歇息。”然后,端着水盆,退了下去。
次日一早,陌霜在庭中练剑,一身白衣掩映在周围的绿叶之中。
穆锦远远看到这边练剑的人,便停下脚步多看了会。看着看着,便挪不开步子,渐渐入了神。
“殿下,该上早朝了。”身旁的陈伯小心翼翼地提醒。
穆锦有些心虚地回过神,再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白色身影,提步离开。
走到门口,管家再提醒一句,“太子殿下,今夜月圆。”
穆锦一听是月圆之夜,心里第一反应是喜,但随即又冷下脸,“本宫知道了。”
到了朝堂,官员们在偏殿里头三三两两聚作一团,相谈甚欢。穆锦一走进来,陆陆续续有官员行礼问安。
喆勘迎上前,满脸幸灾乐祸,“听闻昨夜太子殿下遇袭,这可是真的?”
穆锦心里一滞,这消息可真灵通。听到太子殿下遇袭,旁边的官员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太子殿下可有伤着哪儿了?”
穆锦道:“只是一点皮肉伤,无碍。”
“可查出了是谁?”
穆锦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些无名小贼,想要钱财罢了。”
“如今的小贼简直无法无天,竟敢袭击太子殿下。”
尹升轻叹一口气,道:“昨夜是老臣疏忽,该加派人手保护殿下才是。”
穆锦轻飘飘瞟他一眼,“丞相有心了。”
喆勘含着笑道:“太子殿下下次出门可要多留心眼,否则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值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穆锦镇定自若,“多谢皇兄提醒,本宫必定保全自己。”
“那就好。”笑得十分干涩。
夜渐深,银月高挂,这是陌霜嫁入太子府的第三个月圆之夜。
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陌霜持着笔在纸上绘画,一边磨墨的冬灵开始瞌睡连连。一幅百花图画好后,陌霜放下毫笔。
他每每作画入了神便忘了时辰,画好了后问身旁的丫鬟,“什么时辰了?”
冬灵一个激灵,“不,不晓得。”看了看外面,“该是很晚了。”
陌霜回房,冬灵去打水。
房里还亮着烛火,陌霜一推开门,便看到窗边的矮榻上,一个人侧着身子睡着,身上盖着被子,头枕着软枕。
陌霜愣了愣,才想起今日月圆他要回主房睡的。
冬灵打了热水过来,正想开口说话,陌霜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冬灵闭上嘴,察觉到了矮榻上睡着的人,放下水后便出了去。
陌霜轻手轻脚的洗了把脸,看到矮榻旁边的窗大敞着,便过去将窗拉拢了些,虚掩着。
“打开。”矮榻上的人突然道。
原来他还没睡着,陌霜把窗重新打开,也只是开了一点。夏日到来,晚上蚊虫之类较多,他就这么躺在这里,窗还开着,不被蛰才怪。
“殿下去床上睡罢。”陌霜道。
穆锦道:“是你说为了公平起见要轮流来,如今又出尔反尔。”
“你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哪有公平不公平可言,臣侍奉君才是天经地义。”
穆锦坐起来,挑眉看着他,“臣侍奉君天经地义?”
陌霜不语,当是默认。
穆锦忽然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扯,陌霜被带进他的怀里。一只手掐上他的下巴,穆锦直直地看着他,出乎意料地碰了碰他的唇,压低声音道:“本宫要你侍寝也是天经地义?”
陌霜缓缓闭上眼睛,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是。”
穆锦看着他垂下的眼睫,轻抿的水色薄唇,极力抑制住要去吻的冲动,双手将他推出去,“但本宫对男人没兴趣。”
陌霜往后退了两步,勉强站稳,面上风平浪静,良久才道:“殿下早点歇息。”
穆锦看着他往里房走,心口起伏剧烈,一下子倒在枕头上,久久难以平息,再把锦被扯过头,将自己团团裹住。
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最后干脆起来点燃烛火看书。
听到他起来的声音,陌霜微微睁开眼睛,没多久又缓缓闭上。
第二日,穆锦在外房的桌上醒来,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外衣。这房里至始至终两个人,不想也知道这外衣是谁给他披上的。外衣上已有他的温度,说明已经披上去有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