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复，前方竟然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灯火——花将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城市的灯光如此璀璨温暖过。那……简直就是一种希望的光！背后，容玉曈的音容已经隐没在丛林的黑暗深处。

花将离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在颤抖，他知道容玉曈来自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只要进入S市，林阿卫肯定能搬来救兵。

刚要抬脚，林阿卫却用力拽住他。

花将离一个激灵，身体自然做出反应迅速蹲下。

没过多久，十几个绿油油的光点就从他们头顶飘过，那是魔物的眼睛。

林阿卫把手搭在花将离的脖子上，不开口说话、直接传音给他：“这些魔物虽然低等，但是迟早能闻到我们身上气味。这里已经离S市不远啦！我去引开魔物，你自己跑吧！”

花将离不会传音，也不敢说话，只能把所有担心汇聚在眼睛里。

他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为自己冒险！？

林阿卫一双夜视妖眼，自然把花将离的情绪看在眼里：“放心吧！我不是人类，我是妖族，这些魔物拿我没办法的。虽然我打架一般，但是逃命很有一套。”

想到林阿卫之前显现的本领，又想到森林里一直没有跟出来的容玉曈和元崇，花将离最终点了点头。他把林阿卫小小的身躯拥到怀里，在阿卫额头上亲了亲。

林阿卫难为情地推开花将离，脸上却带着笑：“呐，应该被你亲的人可不是我哟！”

话落音，小小的身形已经跃出。

红芒闪动，立刻有几只魔物受伤坠地。

嗖嗖声不绝于耳，又有数只魔物从四面聚集而来，随尾林阿卫而去。

花将离屏住呼吸，直到确定再没有动静，这才起身发疯一样向城市灯光燃亮的方位奔去。

不到一分钟的距离，在花将离心里却长得犹如过了几个世纪。

城市灯火从来浮华，那本是人类虚伪造作的寄托。可是这一刻，花将离清楚明白地看到浮华灯火之中隐隐透着人性：一种曾经最单纯原始、对光和希望的渴望。

来不及感叹，身后传来一个邪气十足的声音：“等你好久了，花将离。”

花将离愣怔转身，就见一个长着人的身体、青面獠牙的怪物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怪物口吐人言，让人心神俱怖：“那只小妖精很聪明，懂得使用调虎离山计。可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中了我的调虎离山计。”

32、妖鬼修罗

看到花将离眼中的恐惧，怪物没有直接上前，而是以略带恭敬的语气说：“您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叫黑罗，是黄永伦大人的使魔。确切来说，我和它们一样都是魔物；只不过，我是高等魔物，它们却只是等低。”说话的同时，有几只双眼泛绿的魔物飘到他的身边。

其实，花将离表现出的恐惧，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吃惊。

作为人类少年，花将离的见识是有限的，黑夜里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奇丑的怪物，心里不发毛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已经亲眼见识过妖鬼之火的能力，花将离没有昏过去或者颤抖不能自已，而是语气戒备地问：“你想怎么样？”

如此胆量，反倒让黑罗暗暗吃惊。这只高等魔物向来对自己的长相“自信”，在以前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他活活吓死的人类用十个手指已经数不过来。作为天生邪恶堕落的物种，黑罗非常愿意看到鲜活的生命在恐惧中挣扎，对它来说，能从中获得无上快感。哪怕花将离是黄永伦特别看中的人，它仍然希望把花将离吓哭什么的。

可惜，花将离让他失望了。

“当然是带你回去！为了你，永伦大人可是亲自出马呢！作为大人的使魔，我怎么能让大人高贵的双脚沾上森林里的泥土呢？”

溜须拍马从来都让正直的人恶心，更何况黑罗的语气极其猥琐？

花将离懊恼自己没有长一张利嘴，否则这时就可以用最不屑的语言揶揄黑罗。

身为高等魔物，黑罗有意表明自己的高贵。他仍然不上前，只挥了挥手。是的，低等魔物会为他代劳。

丑陋的魔物让花将离分外反感：“别过来！”陡然而生的亮光之中，青色妖鬼之火已经扑到离他最近的几只魔物身上。

黑暗衬托之下，青色，格外艳丽妖诡。

相比之下，魔物们幽幽贪婪的双眼黯然失色。

恐惧，这本是魔物最惯常强加给人类的精神压迫。可现在，恐惧却让魔物们厉叫着四散而逃。

四只魔物——或者说四团巨大的绿色火焰，把被围在中间的花将离映衬得恍如翡翠梦境里从出来的噬梦妖精。就在这一刻，他心里没有一丁点害怕。他的血液在涌动，因为他感觉到生命正被焚毁。

魔物的身体消融在火光之中，四团火焰被收回之后，又有两团火焰出现在花将离头顶：“谁是下一个！？”

低等魔物没有灵魂，但生命力比人类强大。这样的命元，虽然不及人类纯粹，却是属于份量十足的“快餐”。四个命元在丹田里被迅速转化成灵力，花将离顿时觉得力量涌上来，不释放就不舒服。

杀戮，或许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黑罗也有些慌了，因为黄永伦没有跟他提起花将离已经能够自如召唤妖鬼之火。不过，高等魔物毕竟高等。他不退反进，嘴里嚷着：“怕什么！他一共九朵妖鬼之火，每朵每天只能使用一次，现在他只剩下五朵，给我上！活捉回去，永伦大人一定会用活人献祭、帮助你们快速提高等级！”

对于魔物来说，提升等级的诱惑比财富对人类的诱惑还要大。因为魔界是个绝对弱肉强食、执行丛林法则的世界。低等魔物如果不能快速成长，只有沦为中等或者高等魔物的口粮。对它们来说，能够被血色十字会召唤是幸运的；能有机会接受活人献祭、快速提高等级，更是幸运中的幸运。

立刻，徘徊在半空的魔物俯冲而下，扑向花将离。

花将离没有丝毫慌乱，他自己的能力，他自己最了解。如果是在妖鬼之火没有完成初次进化之前，黑罗说的那番话是没有错。可是，现在妖鬼之火已经进化，情况当然不一样了……

花将离双手挥动，身体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想要喷薄而出：“魔物没什么可怜的，都去捕食吧！”

九朵妖鬼之火悉数窜出，打头的魔物立刻陷入无边痛苦之中。

剩下的魔物迟滞了，就连黑罗也不失所措喃喃念道：“还有九朵……不是说没有完成进化吗？怎么可能？”

花将离晃一晃手：“九朵算什么？”又有四朵青绿妖鬼之火出现。显然，这是刚才吸收完魔物之后获得的数量。

因为妖鬼之火有过一次进化，所以花将离本身的转化能力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他再不是那个只能凭借潜意识危机感发动能力的少年；此刻，他就是一个猎魔机器。

自身灵力越强，控制妖鬼之火吸取命元的速度就越快。花将离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以独特的能力反过来猎捕魔物。不用担心容玉曈的异样眼光，只管把心里的愤懑全完发泄出来。

它们该死！

这样想着，火光中的花将离速度越来越快，半空中火焰数量越来越多。

他的双瞳，因为反映火光而呈现青色；他的嘴角，因为力量的急剧增加而快乐上勾。瞬间逆反的形势，使得这里就像是低等魔物的修罗场。

而花将离，俨然成了火焰中的阿修罗。

黑罗心里叫苦连连，花将离突然发威令他始料未及。偏偏黄永伦下过死命令，一定要活捉。现在花将离仗着妖鬼之火的特殊能力越战越强，如果时间再拖下去，别说活捉，只怕连围困都难，搞不好自己堂堂高等魔物的性命也要搭上。

眼看低等魔物的有限攻击不过是为花将离“投食”，黑罗只得下令暂时撤退。现在能做的，只能暗中监视花将离，等黄永伦来了再做定夺。清点魔物数量，居然被妖鬼之火劫掠去二十四个！

把最后一朵青色妖鬼之火收入体内，花将离终于从战斗的亢奋中冷静下来。

他有一些恍惚：天啊！我都做了什么！？

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少年，无法理解什么叫做“血性上头”和“杀红了眼”。更别说妖鬼之火是一种贪婪的火焰，它的猛烈燃烧在不知不觉间催动了花将离潜藏的好战性格爆发。

无论如何，花将离这一次心里没有愧疚负担。甚至可以说，这一次有着满满的收获。

回身看看森林里没有尽头的黑暗，花将离快速向S市跑去。

他很明白，自己之所以轻易得手，是因为那些魔物受命令约束、不敢对他造成伤害。如果任由魔物毫无顾忌大开杀戒，他不可能逃出生天。

容玉曈和元崇依然没有追上来，林阿卫也没有踪迹，必须找到援助力量……S市一定有容玉曈的家族同伴，可是S市这么大，容玉曈的同伴会在哪里呢？

花将离一边快速移动身形，一边陷入思索。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奔跑速度已经超过人类极限。

这倒也是，一口气“吃下”二十四只魔物命元，这一次蓄积的灵力远超过妖鬼之火进化之前的总和。

花将离更不知道，因数命元数量关系，他体内的紫色妖鬼之火已经由一朵变成三朵。只要他在安静状态下勤加练习，就能熟练对其进行操控，一如他自由控制青色的妖鬼之火。

奔跑过程中，花将离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容玉曈家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时家里除了容玉曈和林阿卫，还有另外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两个会不会也是妖族？如果是人类的话，这样的年纪应该正在上学……如果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成，实在说不过去。就连容玉曈，别看他是个非同一般的少年，在学校随堂测的成绩可是次次高分呢！

想到这里，终于站到路灯之下的花将离迫不及待挥手招出租车。学校附近那片区域他很熟悉，找到容玉曈的“家”完全没有问题。

33、救兵旧兵

敢在大晚上开出租的司机，一般都带着三分匪气。不知为什么，人类带给花将离的恐惧远远大于那些魔物。

大概是因为，到了世俗的集大成之地人类城市，花将离的一颗心也由坚毅变得俗辣起来。

大部分的哥都很能聊，他们阅人无数，深知这种靠嘴皮子拉近与客户之间距离的方式，在白天好使，但晚上最好不要轻易主动使用。夜猫子，管他长得像学生还是流氓，基本上没几个正经人，还是不要惹为妙。

花将离报的地址是学校名，司机就直接把他拉到学校门口。准备下车时，一路上都在为容玉曈担心的花将离摸一摸口袋，这才知道糟了——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听着的哥报出一个价格，然后打表器开始“嘀嘀嘀”进行打表工作，花将离以老实人的口吻说：“师傅，您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宿舍取钱。”以他现在的本领，完全可以坐霸王车不给钱。可因为对方是人类，他下不了狠心。

的哥当然不依不挠，他早把花将离当成不学无术的坏学生，生怕花将离赖帐。这趟出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可以说是一趟小长途，如果收不到钱，光油费都废了不少呢！好在花将离看起来瘦弱，如果遇到个五大三粗的地痞，的哥就真得好好揣度了。

就在口头争辩演变成拉扯之际，有一个身影站到车旁，伸手拉开了花将离这一侧的车门：“师傅别拉了！我是来接他的，钱由我付！把小票给我！”

这声音好熟悉！

花将离扭头，就看到刘典豪弯着腰接过的哥手里的票据，然后从钱包时掏出车费。

学校宿舍水房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只是现在的花将离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少年。他已经拥有轻易掠夺他人生命的能力，所以他不再害怕刘典豪。当然，花将离仍然不知道眼前的刘典豪已经不是当初水房里那个施暴的少年恶霸。

“谢谢你，钱我会还给你的。”花将离很有礼貌开口，却忘了自己正在撒谎。逃离血色十字会、没有黄永伦的资助，他根本没办法维持学业和生活。

花将离的语气有种刻意的疏远，刘典豪知道对方的心结——水房那件事，确实显得人品太渣。

不过，刘典豪始终记得自己是被花将离“创造”出来的，他的存在与活动跟花将离息息相关，就算花将离有意疏远他，他也不得不跟花将离套近乎：“我等你很久了。容玉曈呢？他没跟你一起么？”

这句话的真实意图是对花将离和容玉曈表示关心。可在花将离听来，却成了——如果容玉曈不在，我又要对你展开“行动”哦！

不是自恋，而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跟容玉曈关系很好么？”花将离普通一句疑问，满带着不信任语气。

刘典豪倒是不笨，立刻解释：“你先别误会。那天晚上你被人一群奇怪的陌生人带走，我躲在操场的角落里都看到啦！容玉曈去救你，我是亲眼看到他出门的……我还帮你在教务处请了假，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花将离看着路灯下的同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

曾经在心里千恩万谢的资助人黄先生，只不过是邪恶组织的疯子；而眼前这个不久前欺凌过自己的不良少年，却默默做着关心的事情。

想象与现实、过去与现在，总是对立冲突。只不过，有的人比较幸运，这些对立冲突比较缓和；而花将离则比较命苦，不得不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大跌眼镜”。

“我不知道你对自己了解多少。”刘典豪继续说，“但请你一定相信我现在说的话。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或许因为我以前做过的错事，我们没有可能再成为朋友。但是，我是真的想要为你做一些事情……”

刘典豪一边说着，身体在花将离的注视下慢慢变得透明。仿佛他是一个用颜料凭空画出来的3D人影，当颜料退去，他也就消失。

这个过程很快，当花将离眼前已经没有任何关于刘典豪的痕迹时，刘典豪的身体又再次慢慢显现。

花将离怔愣在原地，不是惊讶于刘典豪突然表现出的这种能力。而是……而是刘典豪身体产生变化时，他有一种特别熟悉与亲和的感觉。仿佛有某种东西，原本是属于他、听命于他的。

看到花将离的表情，刘典豪不失时机把宿舍水房里不为人知的后半段事情对花将离说了。

“你……你已经死了？那个时候我杀了你？”比起毫无顾忌猎杀魔物，花将离对自己残害人类生命始终无法接受。

“确切来说，那个时候我不是死了，而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因为你放出的火焰，是连魂魄也可以烧毁的特异火焰。因为你偶然咬了我一口，吞下了我的血液，又害怕我从此消失引来麻烦，所以才在下意识中制造了我。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介于人类和鬼魂之间的……嗯，一种存在。从我被制造出来那一刻开始，我的意识里就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你是我的主宰。”

这些天连续经历太多始料未及的事情，有些甚至不能用科学理论去解释。在这样的心理冲击下，想让花将离再产生多么爆炸性的情绪反应几乎不可能。情商这种东西，真的是可能通过锻炼获得的。

对于刘典豪，花将离始终没办法表现出亲密。他心里更多的感情，其实是愧疚。

因为个人的关系把一些不相干的人卷进来，这是花将离最不愿意看到的。甚至，他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在无意识中害死容玉曈？

人类能爆发潜能，可以在未知的危险面前表现出卓越的勇气和坚毅。可是，一旦自己对自己产生怀疑和否定，就很容易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