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说完退后一步,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台下所有人起立,掌声雷动。主持人适时走上台来,请各位领导上前,准备车队的剪彩仪式。
“应老师,周老师说的好假啊!”台下,沈敏如一边鼓掌跟应非池咬耳朵吐槽,“一堆堆都是空话,都是祝福有什么用啊,还是要叮嘱他们注意用钱,别坐吃山空,免得到时候从百万富翁变成流落街头。”
“你说你怎么一点心也不长?”应非池恨铁不成钢地敲了她的头一下:“这种场合能说这种话吗?当然是越场面越好了!你呀你,你以后可是要跟小纪管理村庄的人!”
沈敏如本来还去气鼓鼓的,被敲了头就想敲回去,但是听到最后的一句话就愣住了,神情一下子就落寞了。
应非池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中不禁一软,摸摸她的头低声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您好好的唱什么《红豆》啊?”沈敏如哭笑不得,她吸了吸气,平静了情绪说:“我都知道的,其实我觉得孩子长大了就该是这样,保护长辈,照顾长辈。从前长辈为了让我们幸福快乐地长大劳累了那么久,我们长大了,就该让他们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她望着应非池认真地说:“真的,应老师,我都知道的,我难过是一回事,但我也明白。”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个成熟的笑容:“老师,现在该我来让你们快乐了!”
应非池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台上,周满跟领导们已经剪断了彩带,一溜长长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彩带断裂,花炮响起,色彩斑斓的碎片里,车队搭乘着已选择的人离开。纪扬跟周满在广场前与领导一一握手道别,应非池跟沈敏如在安静的角落盯着手里的法器。
十五分钟后,沈敏如的笔记本与应非池的通明鉴同时显示,第一个消除符通过验收消除符,修为与修真记忆被抹去,通明鉴的数据库里属于这个人的记录也被全部抹去,什么也没留下。
应非池跟沈敏如静静地看着,305,304,303……003、002、001。
最后一辆车通过验收消除符,该离开的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应非池与沈敏如摸摸地合上自己的仪器,同时叹了口气。
就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电脑的硬盘格式化了一样,分区的数据已经无法重来。
“走了。”
“回家。”
周满与纪扬的手同时揽住了各自的爱人,温柔地说道。
沈敏如乖乖地站起来跟着纪扬走进车子,他们还要去处理婚礼的事,或许此刻此地,让周满跟应非池静静地呆着就好了。让这片他们创造过奇迹的土地静静地陪伴他们,人会离开,人会消失,人会更新换代,白骨会成灰,灰会彻底消失。但是土地不会的,一丝一缕的时间都会被它记下,适合的用心的人去看,就会发现先代留下的痕迹。
“我们会被永远记住吗?”应非池轻声问。
“会的。”周满肯定地说。或许离开的人不记得为什么记得,但终究都会记得,后世的传奇里,也会有他们一同存在。
“真好。”应非池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腹部,闷闷地说:“就算永远离开了,在这个世界,我们的名字是并在一起的,记载在史书里也不会分开。”
“等我们‘死’了之后,名字还会并排刻在墓碑上。”周满抚摸着他柔软的长发说,“上面写道:周满、应非池伉俪长眠于此。”
这就是最好的纪念了,也是留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样东西。
第116章
沈敏如跟纪扬的婚礼先在L市市中心的灌江药膳店总店举行,宴请的人不算多,来的都是至亲好友。沈敏如穿着蓝染设计的婚纱从灌江集团总部出嫁,被周满、应非池、黎敏、罗锐、李兰、覃悟、蓝染亲自护驾送出,无处不彰示着沈敏如的身份。
这是灌江集团的小公主。
应非池跟周满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沈敏如交到纪扬手里,婚礼中间感谢亲人的时候沈敏如哭得稀里哗啦的。西式婚礼的最后,沈敏如个纪扬进了纪家的新房。新房按照两人的意思,没有另外购置房屋,依旧在纪家的房子,以后还是一家人。
西式婚礼的第二天,罗锐跟李敏负责将纪家的亲人送到灌江村,在农家旅店里住着。当天晚上留下的村民都搬到了昌岭,全村一起进新房,大摆筵席闹了一个晚上。
农历二十这天一早,沈敏如就被一群村里大娘按在她家梳洗了。当地的习俗,女方家也是要装饰一新的,要铺床的。床上用品全部都是红的,被子要叠在床尾,被子和床单上要撒上花生、桂圆、枣子,取义“早生贵子”,还要从同族的孩子里挑选男孩女孩各一个,到床上滚一回,沾沾孩子的气息,新娘怀胎才会更快。
“我们当年可没这么多讲究啊!”应非池偷偷地说,他是负责摄影的,整个过程都跟着。
周满看了旁边一眼,确定没人,就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想早点给我生孩子?”
应非池登时红了脸,给了他一记胳膊肘:“走开!”
是了啊,当年他们是两个男人,村里又是迫于周满的震慑力才帮他们举办婚礼的,怎么能真的走这些仪式?
“这些仪式有什么好!”沈敏如抱怨,“我昨晚就睡在上面,真怕被枣子咯到!”
结果她睡得太死了,把枣子压烂了一个……
“真好意思讲!”大娘嗔了一眼她,将她的长发挽起,为她戴上头饰。瑶族的女孩出嫁时也是一身红装,夺目灿烂得就像热烈的火焰一样。
新娘打扮好,就在屋子里等着新郎来。看好吉时,新郎敲门。应非池把门关得紧紧的,好生戏弄了一回,一连拿了六回红包才肯放人进来。没办法,要取六六大顺的意思。
进了大门,还有房门。守着大门的是男性或者家族里的小孩子,好糊弄,一下子就开门了。守着房门的可是庞大的伴娘团,一个个不是新郎新娘大学同学,就是新郎新娘的高中同学。年轻人调皮得很,守着门就是不给进。也幸亏纪扬对付她们次数多了,什么办法都有,好说歹说总算是进了房门。
进了门就能把新娘带走?想得美!新娘坐在床上,光着脚,要新郎把鞋子找到了才能出门。新郎伴郎集体出动,再次跟伴娘斗智斗勇,总算是把鞋子找到了。纪扬握着沈敏如的纤纤玉脚帮她穿鞋,忽然仰头看了沈敏如一眼,沈敏如刹那就脸红了,纪扬勾唇一笑,二话不说就将沈敏如横抱起来往外走,笑道:“再怎么捉弄我,你也逃不掉了!”
周围立刻哄笑一片,口哨跟尖叫响成一片。应非池跟周满不禁含笑摇了摇头。这时,忽然一个伴娘过来笑道:“两位老师请下楼。”
应非池跟周满以为是有事要处理,没想到下了楼就被伴娘们按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沈家父母并排着坐。纪扬抱着沈敏如下楼来,伴娘们已经准备好了茶。
按照习俗,新郎新娘要向新娘的父母敬茶,之后才能离开新娘家。
沈敏如跟纪扬捧着茶跪下,沈敏如说不到两句就哭了,只是忍着不破坏气氛。沈家妈妈也哭成了泪人,靠在沈家爸爸的怀里。纪扬把沈敏如抱起,帮她擦了眼泪,两人捧着茶在应非池跟周满面前跪下。
“两位老师。”沈敏如哽咽着说,“谢谢你们把我培养成现在的样子,让我能配得上他。今天我长大了,出嫁了,以后就轮到我来守护这个地方了。谢谢你们教会了我这么多,我……我……”
“哭什么?”应非池接过她手中的茶,温柔地说:“别哭,多幸福的日子啊。”
纪扬也对周满说:“请两位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嗯,就交给你了。”周满接过了纪扬的茶。
这就是一份交接仪式了。
接下来是新郎新娘出门,上车,应非池跟周满虽然被敬了茶,但还是要送亲的。只有沈家父母留在沈家木楼,沈父在楼前放了一圈炮仗,作为最后送亲的开始。
按照当地习俗,女孩子出嫁时要亲姐姐撑红伞的。沈敏如是长女,撑伞的任务就落在了韦晓云身上。
“上次是我跟蓝染姐撑的伞。”韦晓云笑着说。她现在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车队浩浩荡荡,没多久就到了竹屋。中午随意用餐,晚餐才是正宴。晚宴之前放了烟花,宴席上,新郎新娘要一一敬酒。本来按习惯应该先敬舅爷师长,但沈敏如跟纪扬却留到了最后。
等沈敏如跟纪扬到面前,周满跟应非池站了起来。
“各位。”周满开口,声音沉沉,令喧闹的酒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环视了一周,缓缓说道:“今天是敏如跟纪扬大喜的日子,这个大喜不仅是他们结婚,还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是新一代的灌江村的主管。纪扬跟敏如将代替我跟非池,继续为了村子的未来而奋斗。而我跟非池,将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世界?!”不少人都被吓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不要激动。”应非池笑着说,抬起手让大家安静。“大伙还记得当年阿满说我是哪里来的吧?我有个师父是不是啊?现在门派要我们回去,师命难违,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当年周满就是这么介绍应非池的。村民面面相觑,一人问道:“那,应老师,你什么时候走?”
他问的是“你”。应非池心中一动,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肖明站在灯下,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应非池就说:“今晚就走,不,准确地说,再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走了。”
“怎么这么急……”村民一下子炸了,“这……都不提前讲一声。”
“聚散有时,大家不要太难过。”周满笑道,“今晚可是敏如跟纪扬的大日子。村子的以后,大家也不用担心,公司我已经交给了罗锐跟黎敏,他们会继续跟村子合作。纪扬是个非常优秀的管理人才,他会带着大家往更好的未来走的。”
“而现在……”应非池接着说,“我们要走了。”
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震,露出不舍的神情来。沈敏如仰头望天,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第一个跟纪扬携手站出来,给了周满和应非池大大的拥抱。拥抱过后,周满跟应非池走到每一桌酒席前,举杯跟人道别。
到肖明那桌的时候,肖明的眼圈都是红的,他嘶哑着声音低声问道:“应老师,我……我能不能抱抱你?”
应非池立刻转头望向周满,周满含笑举杯碰了碰肖明的杯子,一口将杯中酒喝干了。肖明苦笑一下,仰头将杯子里干了。应非池心中一叹,转身微笑着跟安勇等人碰杯告别。
时间恰好,到最后一桌的时候正好是第二十五分钟。
四人相对,双双对对都沉默了。最后都没说话,黎敏抱了周满,罗锐抱了应非池,四人同时说道:“保重!”
然后周满牵着应非池的手往黑暗的竹林走去,两人空出的手举起,背对着众人挥了挥。他们的背影被竹林的黑夜吞没,原本风清月明的夜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布起来,天边涌用涌动着风雷。
那是有修士要渡劫的迹象。
五分钟之后,天空彻底黑暗了,一道惊雷从九天劈落。众人心中不禁一紧,那惊雷没有被小学的避雷针吸引,反而改变了方向,劈向河边的一处洲坝。惊雷落下,一蓝一紫两道光冲天飞起,眨眼之间消失在云端。
竹屋外一时寂静,惊雷劈了一道就没有继续了,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明月很快露了出来。清冷而温柔的月光洒落在众人身上,好一会儿,才有人低低地问道:“他们……”
“平安走了。”沈敏如轻声说。“光亮平顺,他们很平安。”
光彩飞掠而过,看不清是什么,只是眨眼之间,人已经换了地方。周满抱着应非池轻轻地落在一处草地上,头上依然是一轮明月,看似一样,但周围的灵气告诉他们,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后悔也没有余地了。”应非池仰头望着他说。
“与其想着后悔。”周满笑着说,“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把衣服换了,不能穿着西装去阆风派吧?”
应非池歪头想了想:“不错的提议啊,衣锦而归嘛。走,相公,跟我回师门!”
明月铛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光,飞向西北昆仑山。
“好啊,娘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