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贵胄 下——漫漫何其多
漫漫何其多  发于:2015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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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顿了下,半晌道:“你真以为朕病糊涂了?”

福海禄连忙放下药碗跪下请罪:“奴才不敢。”

“起来吧……朕还能真治你的罪?朕没糊涂……如今朕心有余力不足,所以朝政上的事才不得已交给祁骁了,这也没什么,他最多也就是收买收买人心,在要紧的地方插几个自己的人进去,也就这样了,只要朕大安了,就可以马上将大权揽过来,他原先怎么变动的,朕就再怎么给他变回去,但要是让祁骅也去插手……”皇帝嘲讽一笑,“你觉得就凭着祁骅,能是祁骁的对手?人家随便使个绊子就能让他翻不了身,真闹的不可开交了更是麻烦,所以朕才一直不许他多插手,免得上了祁骁的套,偏生这东西,这东西……咳……”

皇帝说着话又咳了起来,福海禄连忙端过润喉的茶水来喂给皇帝,皇帝一口喝了,又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他咳了这半日憋得面容紫涨,胸中好似风箱一般呼哧声响不停,骇人的很,福海禄给他轻轻捶着,摇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这样为二皇子,当真是难得了。”

皇帝又咳了两声,冷笑道:“难得?哈……哈哈……怕只有你觉得吧,如今只是因为朕多疼了薛贵妃母子些,他就对老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朕面上恭敬,心里不知如何怨怼呢。”

“哪里哪里,皇上又多虑了。”福海禄不停劝着,笑道,“皇上您不也是么,心里既生着二皇子的气,暗中却还是一直为他筹谋着,父子天性,二皇子也是这样的,许是吃醋您疼三皇子了,但心里啊……孝敬皇上还是同以前一样的。”

皇帝苦笑:“但愿吧……”

皇帝忽而又想起一事来,问:“对了,朕听闻祁骁半月前也病了,每日下了朝就回府,一应文书都是在他府里批,可是真的?他得的是什么病?”

福海禄皱眉,低声道:“这个奴才也听说了,从太医院那边是看不出什么来……平日给太子诊脉的都是太子的亲信,脉案上真真假假谁能知道,就是问也问不出的,太子府那边……天太冷,太子不大宿在外面了,终日都在内院里,霍荣打听不来里面的事,皇上知道的,跟着太子的人嘴都跟那锯嘴儿的葫芦似得,撬都撬不开,只听说……之前生病好像是因为累着了,身子疲乏,殚精竭虑的,亏了身子,听说太子府里如今正费尽心思的给太子保养呢,膳食房里流水似得做各色补养身子的吃食。”

皇帝冷笑:“哼……朕顾不上朝政之事了,他怕是开心过了头,操心太多了吧。”

福海禄笑笑:“大约吧。”

“让霍荣盯紧些。”皇帝说了半日的话已经疲乏不已,躺下低声道,“朕病着,这个当口上,别让他闹出事来。”

福海禄上前给皇帝掖被角,点头道:“是。”

皇帝有些困了,低声念叨:“还有祁骅……也让人看着他些,别……着了别人的套……”

“什么?”福海禄凑近了些,“皇上方才说了什么?”

皇帝闭上眼,已然睡着了。

未时,外面天阴了下来,不多时竟又下起雪来,百刃不去贺府,祁骁也懒怠去了,借着天儿不好让人跟敦肃长公主说了声就罢了。

外面大雪纷飞,太子府里间暖阁中却春意浓浓,祁骁和百刃窝在罗汉床上,床上堆着不少软枕,祁骁倚在床头,怀里抱着百刃,百刃怀里则抱了个银制的雕花小汤婆子,两人身上还盖了层厚实暖和的骆驼绒织花毯,舒适无比。

百刃方才午膳吃了不少,这会儿有些困了,倚在祁骁胸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祁骁则一面揽着他一面看文书,一心二用,竟也两不耽误。

百刃将睡未睡,祁骁索性将文书放在一边,将人搂到身边笑道:“困了不就睡么,怎么还跟小孩儿似得要闹觉呢,难不成想要我哄?”

百刃闭着眼笑,小声道:“那就哄哄呗。”

祁骁一笑,将百刃怀里的小汤婆子拿了,摸了摸他被烘的热乎乎的肚子低声道:“睡觉就别抱着这个了,省的一会儿硌着了。”

百刃半阖着眼点头,拱了拱往祁骁怀里蹭,祁骁心里熨帖不已,幸得这习惯还没改……不在人前的时候,还是喜欢同自己撒娇。

“对了……”百刃忽然睁开眼,来了精神,定定的看着祁骁,“突然想起个事儿来……那个丫头,就是长的像我的,嫁出去了么?”

祁骁一愣,失笑道:“还没呢,这着什么急?”

百刃困意全消,下月他还想回岭南一趟呢,那丫头还在,他怎能放心?

祁骁见百刃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却忍不住逗他,摇头一笑道:“好歹算是我的一个大丫头,还是皇上赐给我的,哪里那么容易嫁了?再说她跟了我一场,虽未如何,我也总要尽些主仆情谊,给她筹备一二嫁妆才好。”

岭南王戒心大起,道:“无妨,我给她筹备。”

祁骁又摇头:“那也得选个好日子啊……”

百刃小眉头蹙起,祁骁大笑,在百刃额头上亲了下道:“罢罢……听你的,马上将她聘了,如何?”

百刃忿忿,祁骁笑着将人翻过来,低声哄道:“行了,相公逗你呢,让我尝尝……嘴里是不是都是醋味儿了?”

祁骁搂着百刃宠溺亲吻,手正不老实时外面江德清扣了扣门板低声道:“殿下,殿下……”

祁骁不欲理会,手越滑越往下,抚到百刃的衣服里轻轻捏弄,百刃脸上红彤彤一片,急声求饶:“别……外面听得见。”

祁骁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含笑低声道:“你别出声,他们一定听不见……”,祁骁连哄带骗的就是不放手,外面江德清还在叩门……

“殿下……殿下!”

江德清声音越来越大,百刃死命的按着自己亵裤,小声告饶道:“殿下别闹了……万一有什么事呢。”

祁骁无法,只得放开手,整了整衣裳道:“进来吧。”

江德清也知道大概是打扰到主子的好事了,额角冒汗,躬身先告了罪才道:“殿下,宫里……二皇子出事了……”

第一百章

凤华宫正殿中,薛贵妃一身素色衣衫,头上只松松的挽了个堕马髻,半分钗环也无,地上并未放垫子,薄薄的一层褐色织花毡毯下金砖彻骨透寒,她跪了已有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双膝已无知觉,身形却还稳当,只是额间渗出了点点细密汗珠。

冯皇后像是没看见薛贵妃一般,静静的倚在贵妃榻上阖眼假寐,细细手腕搭在一个小圆枕上,一旁的宫人跪在地上,小心在冯皇后的指甲上描绘金花。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冯皇后才打了个哈欠,抬手看了看精致的指甲,笑了下道:“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看这牡丹,花瓣一层叠一层,真的一般。”

宫人连称皇后娘娘谬赞了,冯皇后摆摆手:“下去领赏吧……哎呀,薛贵妃怎么还跪着呢?”

冯皇后看向时漏,摇头讶异道:“你不是那会儿就来了么?哎呦……本宫竟睡着了,忘了让你起来,竟白让你跪了这半日。”

薛贵妃死死咬牙,面上依旧恭顺,垂眸低声道:“皇后娘娘每日事多,有些困倦,偶尔睡着了也是有的。”

冯皇后笑笑:“可也是……如今本宫身子调理好了,皇上又让本宫接下掌管六宫之权,当真是忙的很,你也是,本宫睡着了,你就不知道叫醒本宫么,呆呆的在底下跪着。”

薛贵妃脸色苍白,低声笑:“皇后娘娘每日操心六宫事宜,还得去前面皇上那侍疾,当真辛苦,好不容易有空歇歇,臣妾哪能那么不懂事,为了自己贸然将皇后娘娘唤醒呢。”

冯皇后摇头笑,话语亲切又带着责备:“你就是太识大体了……嗨,还等什么啊,还不快将薛贵妃扶起来!”

跟着薛贵妃的宫女这才敢上前来抚自己主子,谁知薛贵妃跪的时间太长了,一起身竟站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宫女没扶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冯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再打趣两句的时候外面传敦肃长公主来了,冯皇后连忙收敛神色,起身相迎,敦肃长公主不多时进来,见冯皇后脸上笑意未尽,又见薛贵妃跪在地上满面尴尬心中就知道了个大概,垂眸淡淡道:“都愣着做什么?这幅样子好看?”

宫中人多知道冯皇后是有些怯自己这个厉害的大姑子的,薛贵妃那宫女见状壮着胆子低声道:“长公主殿下息怒,咱们娘娘适才跪的久了,这会儿站不住,所以才……”

小丫头说半句留半句,敦肃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懂的,闻言深深看了冯皇后一眼,冯皇后面上一僵,挤出个笑来摆手道:“方才没留神睡着了,不知薛贵妃来请安了,赐座,薛贵妃快坐会儿歇一歇。”

薛贵妃感激的看了敦肃长公主一眼,皱眉坐了下来。

敦肃长公主点到为止,也坐了下来,低声道:“我方才去看了看皇上……看那样子很不好,可巧刚听闻了个治热症的好方子,也不知好不好,就想着带来给皇后看看。”

敦肃长公主身后女官将一张药方呈上,冯皇后接过来看了看,药方中规中矩,正经的药也没几样,尽是些冰糖、薄荷叶、雪花梨、山楂等物,冯皇后心道敦肃长公主还是这么小心,面上却欣慰的很,连连道谢,说让公主惦记了,敦肃长公主摇头:“我惦记皇上那是应该的,前几日不说好了许多了吗?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床都下不了,我才几日未进宫,皇帝又生生瘦了一圈,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冯皇后转过头看了薛贵妃一眼,意有所指:“公主不知道,前几日三皇子病了,皇帝心里着急,所以病情又加重了。”

敦肃长公主微微蹙眉,看向薛贵妃:“三皇子病了?本宫倒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薛贵妃脸色惨白,小心道:“劳殿下挂念,已经大安了。”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摇头叹道:“到底是怎么了,宫里连连出这种事,皇后……春分马上就到了,不如就着请班得道高僧来宫里做做法事,一则去去心病,二则给皇上皇子们祈福,如何?”

冯皇后自然答应着:“很是。”

说了会儿话,敦肃长公主又看向薛贵妃,摇头道:“薛贵妃倒是要补养补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病了呢,你素来穿戴的素净,如今看更觉得可怜了。”

薛贵妃听敦肃长公主点到自己连忙起身道:“谢殿下关怀。”

敦肃长公主连连摇头:“这些嫔妃里,唯你身份最为贵重,皇帝最宠爱的也是你,如今他病了,正是用你伺候的时候,你不为了自己,为了皇帝也该在意些,别皇上的病没好利索,你倒先熬空了身子。”

薛贵妃今日受尽人情冷暖,乍一听这话心中熨帖不少,她面容凄楚,眼中泛起点点水光,点头道:“是。”

冯皇后最看不得薛贵妃那样子,嘲讽一笑接话道:“是呢,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薛贵妃煲的银耳莲子汤呢,皇上常说,经别人手的,都不是那个味儿。”

冯皇后特意将“银耳莲子汤”几个字咬重了说,薛贵妃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子一晃,险些坐不稳,敦肃长公主微微蹙眉,不解的看向冯皇后,冯皇后自顾自的喝茶,好像真的只是说笑而已,又笑道:“对了,本宫听说公主最近又张罗了门亲事?”

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皇后也听说了?这算什么亲事,不过就是搭个桥引个线罢了。”,冯皇后又问道:“何时进京?”

“也不用操办什么,两边说下后直接就派人去接了。”敦肃长公主想了想道,“何时进京……说起来怕是已经快到了呢。”

冯皇后轻蔑一笑:“我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个姑娘,有家室有门第,有兄长有母亲,何必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呢?没得落了下乘!自己不尊重,还总想跟别人争高低,当真好笑。”

薛贵妃这才听明白两人说的是岭南康泰郡主的婚事,她知道冯皇后后面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苦涩难言,自己自打进宫后一直备受宠爱,冯皇后何时敢这样对自己?只是因为一朝踏错,竟落得如斯境地。

敦肃长公主见薛贵妃那样子实在不好就打发她先去了,薛贵妃不敢就走,看向冯皇后,冯皇后本还想再敲打敲打她,碍着敦肃长公主,也只得作罢了。

“你们如今到底是怎么了?”待薛贵妃走后敦肃长公主眉头紧皱,低声道,“皇后,按理说后宫的事没我置喙的道理,但辈分上我忝为皇后的大姑姐,就多说一句……薛贵妃再如何也只是个贵妃,如何都越不过皇后去的,往日皇上如何爱重她皇后不是没看见,如今皇上身子不好,顾不大上了,皇后这会儿这样……知道的是说皇后娘娘是在教导薛贵妃,不知道的只以为皇后是趁着皇上身子不好的时候折搓昔日宠妃,你既得了坏名声,等皇帝大安了,怕还要来寻你的不是,何必呢?”

若是以前冯皇后也就不说话了,不过如今她得了理,自是张狂,闻言冷笑一声道:“公主放心吧,皇帝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责备于我的,薛贵妃做了什么她自己明白。”

敦肃长公主不解:“这是何意?”

冯皇后一笑道:“没什么,对了……公主久没进宫了,中午就留下吧,我让她们……”,敦肃长公主摇头道:“不了,我那大丫头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一会儿出宫我顺道去看看。”

冯皇后疑惑:“芬丫头怎么了?”

敦肃长公主眼中含笑,顿了下道:“又有身子了。”

冯皇后笑道:“这是大好事,他们小夫妻倒是和睦,芬丫头那肚子也争气,前面好几个小子了,这一胎怕还是呢。”

敦肃长公主笑着摇头:“她跟姑爷倒是盼着要个丫头,随他们去。”

冯皇后说了几句好话,又张罗着让人去库里拿了两匹柔细缎子给敦肃长公主带去,敦肃长公主也不多坐,说了会儿话就出来了。

“都安排好了?”出了凤华宫后敦肃长公主扶着心腹女官沿着御花园的浮光池慢慢走着,压低声音道,“万万不可惊动了旁人。”

女官垂眸:“公主放心就好。”

敦肃长公主嘲讽一笑:“看她方才那副样子……且让她得意几天。”

女官笑笑:“公主小心脚下……转过那边游廊,薛贵妃正在那亭子底下呢。”

敦肃长公主点头:“扶我过去。”

太子府中,祁骁将敦肃长公主迎到暖阁里,笑道:“天不好,该是我去请安的,倒是劳累姑母连番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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