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儿啊，过来我有话与你说。”拓跋冶拍了拍自己坐下的红莲，示意拓跋昊焱坐到自己旁边。

拓跋昊焱见状，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自从长大后，他很少与父亲靠得那般近了，但还是依言坐了上去。拓跋冶喜爱地伸手狠狠揉了揉拓跋昊焱的头发，一脸微笑地感慨：“我家焱儿长大了，不如择日便继承教主之位吧。”

“父亲？”拓跋昊焱没想到拓跋冶会突然说这件事，拓跋冶此时正是壮年，修为上也从未有停滞，他以为继位之事，至少要等拓跋冶突破返虚期后才会提上议程。

拓跋冶看出了拓跋昊焱的疑问，非常慈爱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儿子，脸上却笑得十分像一只老狐狸，语重心长道：“我累了，想与你那位父亲归隐山林，焱儿应该能体谅我的吧？”

拓跋昊焱看着自己父亲提到萧鸿阳时幸福的表情，心中一痛，默默地点了点头。拓跋冶见状，欣慰地笑了笑，刚想夸赞几句，便听到拓跋昊焱的声音闷闷道：“我有一事想求父亲。”

“你说。”拓跋冶隐约能猜到是与萧宸斐有关，却不想拓跋昊焱竟要他封印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他自然知道这段时间指的是与萧宸斐认识开始到如今，也不知道那混小子做了什么，竟让他亲爱的儿子做出这个决定。

拓跋冶嘴角勾起了一个阴暗的笑容，安慰地又揉了揉拓跋昊焱的脑袋，不怀好意道：“我可以帮你封印所有关于他的记忆，至于其他的，便不用那么麻烦了。”记得这段时间所有的事，却惟独忘记了一个人，不知道那混小子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远在灰色地带的萧宸斐不由自主眼皮一跳，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没有在意，继续手下的动作。他管幻阵草要了一个大型迷幻阵的阵法图，把从万英剑宗要来的大部分宝物都用上，以山谷为中心，布下了一个范围囊括了周围方圆百里的大阵！

萧宸斐阵法刚一布好，幻阵草一行便瞬移回了山谷中。萧宸斐手一挥便将脸色苍白的瞬移草给收回了空间，眼神落到了追踪草身上。但看到那具不过一岁婴儿模样的身体，便放弃了与追踪草交流的想法，对幻阵草问道：“如何？”

“小追说堕天就在附近，西南方两百里左右。”幻阵草也不知是如何与追踪草交流的，老老实实地答道。

萧宸斐点点头，转眼看向了已经与幻阵草一般年纪的摄魂草，看着少年那张阴鹜的脸，毫不客气地吩咐道：“你到时候记得趁机攻击堕天的神识。”萧宸斐要设法将堕天引到山谷中，否则即使堕天还未恢复元气，他也很难战胜。

摄魂草没有回答萧宸斐，转头看向了幻阵草，表情像是变脸一般，化成了一滩柔情。幻阵草没有察觉自家二弟的异常，帮摄魂草应了一声，便按着追踪草指引的方向，带着两人往西南方飞去。

两百里的距离对与修士来说并不算远，一刻钟后，四人来到了一处破败的茅屋外。萧宸斐眉头一挑，没想到那人竟会躲在这种地方。此处乃灰色地带中最低层修士所在之地，每日都会有修士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只是此处也混乱之际，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欲望的气息，恐怕即使是魔修，也会喜欢此处。

萧宸斐用灵力推开了茅屋的门，便看到堕天端坐在茅屋的正中间。感觉到萧宸斐的到来，堕天脸上也不见惊讶的表情，而是很是平静道：“你来了。”

“嗯，来取你的性命。”萧宸斐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很好一般。堕天闻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萧宸斐却感觉到自己戴在脖子上的玉佩一热，这是遭受到魂魄攻击了。

萧宸斐没有轻举妄动，幻阵草三人躲在了暗处，他们本就是灵植所化，所以堕天并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气息在现场，以为萧宸斐年少轻狂，竟一人来挑战他。

“如今修真界的小辈都是这般狂妄？”堕天终于起身，身上气势陡然攀升，铺天盖地的高阶威压从四面八方将萧宸斐给围了起来。

若是以往的萧宸斐，此时恐怕会被逼得口吐鲜血，但如今他已经觉醒了大罗金仙的血脉，这点威压根本不会看在眼内，不过他还是装出了受伤的模样，微微退了几步。

堕天能感觉到萧宸斐的魂魄比一般修士都要强大，他被困了千年，早就伤了道基。但若是眼前这小辈的魂魄，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直觉，吃了萧宸斐的魂魄，他破损的道基便能复原！

感觉到堕天原本冷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萧宸斐掩下了嘴角的冷笑，又连连退了几步。在暗处的摄魂草脸色有些发白，幻阵草连忙给他喂了一颗高阶妖植的内丹。

萧宸斐的后退被堕天视为害怕，眼底的贪婪不再隐藏，身形陡然加快，一瞬间便出现在了萧宸斐眼前！

三十二

看到堕天的动作，萧宸斐并没有做出攻击或防御的姿态，反而将大部分灵力集中在双脚，后退的速度比堕天靠近的速度堪堪快上两分。

堕天一击不得，也不在意，而是继续靠近。然而两次三番都被萧宸斐勉强躲过去后，他便开始焦躁了，攻击愈发凌厉，萧宸斐也刻意被他伤了几道无关痛痒的伤痕。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即使摄魂草没有攻击，堕天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连自己在被萧宸斐牵着走都没意识到。

有幻阵草在一旁遮掩，萧宸斐两人的打斗并没有被其余修士发现，纠缠了半个时辰后，堕天成功被引进山谷之中。此时堕天也终于从摄魂草的误导中清醒过来，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当下便想逃走。

然而萧宸斐可不会让他得逞，隐忍了半个时辰，他早就手痒了，并没有直接祭出白莲，而是拿出了他许久未用的长剑，直接朝堕天的命门击去！

堕天之所以难缠，不过是因为他那吸收魂魄的诡异功法，此时他们身处大阵内，方圆百里根本不会有旁人靠近。萧宸斐有保护魂魄的法宝，幻阵草几个只要化回原形堕天便耐何不了他们，所以在萧宸斐一剑把堕天捅个对穿之后，局势已经基本明朗。

没有新鲜魂魄的补充，堕天伤口恢复竟比凡人还要慢一些，萧宸斐不过两招，堕天便被摔到地上奄奄一息。萧宸斐无趣地皱了皱眉，堕天比他想象中还要不堪一击，明明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便要结束了。

就如同期待了许久的美味，吃到嘴里时才发现不过寻常小菜，还不如拓跋昊焱！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这种家伙浪费那般多的心力，萧宸斐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祭出净世白莲，要让堕天永远消失于天地中！

堕天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扯了扯还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庄重的声音缓缓道：“我堕天以灵魂起咒，若你杀了我，你心中最爱之人便会死于你自己的手上！”

萧宸斐闻言，眉头一挑，总算来了兴致，问道：“所以就是因为这样，之前那三人才没杀你？”

堕天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萧宸斐嗤笑一声，嘲笑他们愚蠢，随即露出了一副慵懒的姿态，表情似乎有些烦恼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最爱的人便是我。我觉得，我不会蠢到亲手杀了自己。”

说完，净世白莲直接没入堕天的体内，不过五瞬，白莲便从里面飘了出来，模样比之前还要凝实许多，堕天的能量比庄裳的要强大多了。然而，萧宸斐也注意到，在堕天死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束缚，轻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灵魂上，想来因为该堕天的诅咒。

对于这个诅咒，萧宸斐根本不以为然，收好净世白莲，便吩咐幻阵草将大阵给撤了，自己则有些恍惚地看着周围落叶缤纷的场景，总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自从继承了净世白莲的传承后，白莲的记忆便会时不时地冒出来，让萧宸斐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活了成千上万年一般，脑子里也渐渐冒出了另一个与自己相似又不相同的思想。

方才堕天说心中最爱之人时，有那么一瞬间，拓跋昊焱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也不知是白莲想起了红莲，还是萧宸斐想起了拓跋昊焱。

等天逐渐黑下来后，萧宸斐在逐渐回过神来，刚想回空间，身体却陡然紧绷，立即转身往后退了几步！等他站定后，拓跋昊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对面。

拓跋昊焱看着眼前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虽然父亲有提醒过他，但还是觉得很惊讶，同时又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许是那五官太过相似了吧，拓跋昊焱并未深究。

萧宸斐发现拓跋昊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中很是别扭，不等他开口询问，拓跋昊焱便道：“五年后，雪山之巅。”

“什么？”拓跋昊焱这句话没头没尾，心不在焉的萧宸斐根本没有理解他是何意。拓跋昊焱感觉到萧宸斐对自己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防范，连眼底的疑惑也很直白，不由得皱了皱眉，这种熟稔的态度让他很是不适应。

萧宸斐这才发现他为何会觉得拓跋昊焱不对劲，之前拓跋昊焱生气，虽然装作不认识他，但眼神总不会骗人。可如今的拓跋昊焱，眼底只有陌生的探究和戒备，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般。

这种认知让萧宸斐心中很是不舒服，身上的气势控制不住，狠戾的气息蔓延开来，拓跋昊焱眼神一凛，快速地退到了萧宸斐攻击范围之外，只留下一句：“五年后，雪山之巅，决一死战！”

萧宸斐来不及拦下他，拓跋昊焱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很快，幻阵草兴高采烈地回来，看见萧宸斐的脸色，隐藏不住得瑟的声音欠扁道：“大变态我跟你说，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小焱和冶哥哥了！”

“拓跋冶也来了？”萧宸斐心中疑惑更甚，不过是来下个战书，他可不信拓跋冶会无聊到专门护送拓跋昊焱过来。

幻阵草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无视摄魂草死命拽住他的衣袖，继续道：“冶哥哥说，小焱请他帮忙封印了和你有关的记忆！”小焱真是太棒了，这下肯定要气死大变态！

萧宸斐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失仪的表情，仿佛对于幻阵草方才所说的话早有预料一般，笑得如沐春风地对幻阵草道：“既然你这般闲，不如去万兽森林找圣石吧，找不到一百枚便不要回来了。”

“一百枚！你当圣石是鹅卵石啊！”幻阵草立即尖叫起来，大变态越来越变态了，要是那么容易能找到圣石，他才不用被大变态威胁！等他集齐一百枚圣石，估计弟弟妹妹们都能自己化形了！

萧宸斐可不管，想直接把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给扔出去，摄魂草却先一步拉着他哥哥离开了。半响后，直到周围再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萧宸斐才闪身回到空间内，眉头紧皱了起来。

封印了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想起上次拓跋昊焱离开时的场景，萧宸斐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蓦然一痛，眼底蔓延出一层薄薄的红光。

没想到拓跋昊焱竟会来这一招，萧宸斐一掌拍碎身旁沾染了拓跋昊焱气息的玉床。又觉得不解恨，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莹白色的光泽似乎在嘲笑着他的愚蠢，怒不可揭地把扳指摘下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拓跋昊焱，拓跋昊焱，好一个拓跋昊焱！”萧宸斐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压不下去，喷不出来，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萧宸斐何曾如此动怒，这世上能把他惹到如今这般模样的，恐怕只有拓跋昊焱一个了。

萧宸斐将房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才勉强冷静下来。看着周围一片狼藉，他的心情微妙地好转了一些。拓跋昊焱不是说要决一死战么，正好，像这种能拨乱他心神的人，就应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五年，五年时间，他定能进阶元婴大圆满，到时候杀了拓跋昊焱，一举突破返虚又有何难！拓跋昊焱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吧，否则又怎会将时间约在五年后。

与此同时，拓跋昊焱见到还在等着自己的拓跋冶，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父亲，你说我主动要求封印了一段记忆，那段记忆是否与白莲有关？”

拓跋冶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这般敏感，但也没打算隐瞒，坦荡地点了点头，主动解释道：“你们本是宿敌，他为了赢你，做了一些卑鄙的事情，扰乱了你的道心。你们大战在即，所以你便要求封印了与他有关的记忆，等打败他后再专心对付心魔。”

对于拓跋冶的话，拓跋昊焱自是深信不疑，心中的那点小疑惑与犹豫瞬间打消，只要他打败了白莲，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无需太过忧心。

萧宸斐并不知道拓跋冶又给他下了不少眼药，只一心修炼。但萧宸斐原本就因为拓跋昊焱之事心境不稳，又一直逃避问题，给修行留下了隐患。方才又气急攻心，在他修炼的过程中，一颗种子已经悄然在他的心上落地生根。

五年后，雪山之巅。

幻阵草得到拓跋昊焱的通知，早在一个月前便带着三枚圣石在雪山之巅候着。五年没回空间，也不知道有没有弟弟妹妹化形，可不要被大变态欺负才好。

幻阵草看着身旁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摄魂草，又看了看身后已是十二三岁孩童模样的追踪草与瞬移草，瞬间便觉得自己底气充足了不少。他一定要找准时机，问大变态要回弟弟妹妹才行，他再也不要帮大变态做事了！

拓跋昊焱是与拓跋冶一同来的，自从拓跋冶决定退位，将魔教事物交给手下的人打理后，他便闲得发慌。两个儿子今天要决斗，他还很好心情地拾掇萧鸿阳一同来凑热闹。

萧鸿阳自然没有陪拓跋冶胡闹，他想要归隐，可没拓跋冶那般简单。五年来万英剑宗一直不肯开口放人，若他执意要去雪山之巅，萧宸斐与拓跋昊焱决斗势必会被旁人发现。

距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萧宸斐才迟迟从长达三年的入定中醒来，甫一睁眼，原本黑色的眸子竟是一片血红！

三十三

计算着日子差不多了，萧宸斐这才慢悠悠地往雪山之巅的方向飞去。此时他的眼眸仍旧是不深的黑色，仿佛先前醒来时那血红的双眸只是一个错觉。

拓跋冶在雪山之巅逛荡了好几圈，萧宸斐还没有来，不满地对拓跋昊焱道：“我看那混小子是怕自己会输，所以才没敢来吧，啧啧啧。”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在儿子记忆被封印的时候趁机抹黑萧宸斐的事情，拓跋昊焱已经干得十分熟练，每天都埋汰几句已然成了习惯。

谁知拓跋冶话音刚落，一阵凉风突然沿着他的耳边刮过，吹断了几缕飘散着的发丝，拓跋冶的脸瞬间黑了。

“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打一场啊！”拓跋冶撸起袖子冲一个方向气愤地喊道，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逐渐显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萧宸斐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拓跋冶，若是拓跋冶要干预他与拓跋昊焱之间的事，恐怕他都不知死多少回了，所以此时并不怕拓跋冶的虚张声势，而是将眼神落在了拓跋冶旁边的青年身上。

没了红莲印记，拓跋昊焱身上唯一与冷清气质不符的那半点妖冶已经荡然无存，五年不见，反倒愈发接近传承记忆中红莲仙人的模样。但与白莲记忆中的红莲不一样的是，拓跋昊焱看向萧宸斐的眼神，还是陌生的戒备，还有毫不隐藏的敌意，这让萧宸斐很是不舒服，眼底闪过一丝红光，却没有轻举妄动。

萧宸斐与拓跋昊焱用了五年时间，从元婴中期修炼至大圆满，如今都只差临门一脚。但与拓跋昊焱愈发接近红莲的修行方向不同，此时萧宸斐身上完全看不出净世白莲的影子，他也不再受净世白莲的困扰。

萧宸斐绝对不允许自己体内，留着一个不定因素。于是这五年他将大量时间，用在了歼灭净世白莲残存意识上，却不曾想这吃力不讨好的举动竟对他的修为大有裨益！三年前感觉到那意识已经十分虚弱后，萧宸斐便当机立断闭关，一鼓作气要将那道意识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