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妖对夜王的称赞溢于言表，而同时他也在有意无意地透露着一些其他的信息。他在用这样的赞美之词告诉付长青，他或许已经猜测到了夜王的野心。

果然，付长青在听了兮妖的话之后便问道，“二当家此话怎讲？”

兮妖没有立刻回答付长青的问题，而是在这个时候装起了糊涂，故意不解地问道，“什么话？”

“你说你觉得夜王可以做到更多，不仅仅只是在妖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付长青也不疑有他，再一次问道。

兮妖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解释道，“你说这个啊。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啊，既然能够建立万妖国，那么想必就能够做更多的事情吧？比如进一步扩张领土。又比如……人间界什么的。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夸张的主意，但，如果夜王的话应该能够做得到吧？”

兮妖状似无意提到的话却让付长青皱了眉，他转过头去静静地盯着兮妖打量起来。

兮妖自是感觉到了身边人的目光，也转过头来望向付长青，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这样看着我？”

“你刚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付长青问道。

付长青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听起来既没有怀疑也没有质问，好像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兮妖心中真正的想法一般。

但兮妖知道，付长青其实已经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或许以前的兮妖还看不出来，但是，他认识付长青也有一段时间了，接触的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所以他能够从付长青收敛的表情里感觉到他的想法。

知道付长青在怀疑和观察他，而兮妖也并没有因此而就退缩，继续说道，“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虽然我没有见过夜王，但是，能力越大野心就越大。凭借夜王如此出色的能力，单单只是一个万妖国，他应该不会感到满足吧？这样的野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我无从判断，也不关系，只是单纯地认为就夜王的能力和实力来说，他想要做的、能够做的，应该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会刻意提到人间界？”

“为什么会刻意提到人间界？理由，我还以为关于这件事情的付参将会非常清楚呢。”兮妖别有所指地说道。

付长青一愣，收敛了全部表情的脸上突然皱起了眉，问道，“什么意思？”

兮妖知道他已经触犯到了付长青的底线，而付长青的表现也更加让兮妖肯定了他先前的猜想。无论是湄贵妃还是付长青，他们果然都与夜王有关系，甚至可以推断说，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人间界干涉人间界的事情说不定正是受了夜王的吩咐，而夜王之所以这么做，有可能是想向人间界扩张妖界的实力，也有可能是夜王根本就想统一人、妖两界。

虽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兮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得到确认之前，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而已，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统治两界呢？

但兮妖一提到人间界，付长青的态度就立刻发生了转变，甚至立刻开始怀疑起兮妖。要知道，即便是兮妖刚来的那会儿，付长青也从未真的去怀疑过的他。

付长青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表现的如此紧张，甚至是谨慎，答案不言而喻。

直到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付长青可能会真的会怀疑自己的目的，于是兮妖也适当地收了手，解释道，“并不是刻意提到人间界。我只是在想，既然妖界如今已经统一，要想继续发展势力，那就只能选择人间界了吧？”

92、万妖国（二）

“不知道二当家是不是愿意跟随夜王这样的人物呢？”付长青突然问道。

“跟随夜王？”兮妖问道。

付长青点头，说道，“既然二当家如此欣赏夜王，那为何不跟随夜王，替他办事呢？”

“这……欣赏是一回事，至于跟随……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然后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夜王……他的野心只怕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够承受得起的。”兮妖委婉地拒绝了付长青的提议。

兮妖当然不是真的要拒绝付长青，所以，他在拒绝的时候态度并不坚定，语气也不强硬。他知道，付长青是绝对不会因为他这样的说法就饶过他，让他走的。

事情一如兮妖所想的那样，付长青在听完兮妖的话之后果然就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二当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谦虚？我可没有谦虚，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接触的时间也算不短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刚刚说的‘夜王的野心你承受不起”这样的话？”付长青反问道。

“不然呢？”兮妖亦反问。

“虽然你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我却知道，你的实力远不止如此，难道不是吗？”

“哦？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在付参将眼里我竟然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如果不厉害，我又何必费心思让你留下？”

“这么说，付参将是在惜才？”

“自然。”

“既然如此……”兮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并没有立刻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而是稍微停顿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那付参将是不是应该至少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否则，我又如何取判断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又是不是有留下的必要跟价值？”

听兮妖这么说，付长青心下便已了然，他知道兮妖这是动了心了，否则也不会开口询问他的身份和目的。如果这样能够让兮妖留下，付长青倒也不在乎让兮妖知道一些“秘密”。

于是，付长青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我想知道你和夜王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妖一般不会主动干涉人类的事情吧？你为何会成了雪苓国的参将？”

“我和夜王之间的关系，很简单，夜王是万妖国的王，而我是万妖国的妖。至于为什么会成为雪苓国的参将，只是有人让我这么做而已。”

面对付长青的回答，兮妖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这算是什么回答？看样子，付参将是不想我知道太多事情啊？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留下我呢？我可不喜欢跟在一个时刻怀疑着我的人身边。”

“并不是怀疑，而是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付长青回答道。

“既然还不能说，那就等能够说的时候再来找我吧。虽然我的确对那个夜王很感兴趣，但也还不至于为了他而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甚至还是一个不被信任的利用工具。”兮妖这样说着，语调里甚至隐隐蕴含了怒意。

付长青当然感觉到了兮妖丝毫没有加以掩饰的怒火，问道，“你生气了？”

“生气？不敢。”

“你果然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样的兮妖，付长青不但没有感到懊恼或者歉意，反而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勾着嘴角微微发笑，但最后他干脆放开大声笑了出来，“哈哈……”

“你笑什么？”兮妖不解地问道。

这一次，兮妖的不解是真的，如果说他从刚刚与付长青谈话开始所有的不解和疑问都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一次他眼里的以后绝对是真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付长青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笑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有趣。”付长青笑着说道。

“什么？”有趣？哪里有趣了？兮妖一边在嘴里问着“什么”，也一边在心里追问了另外两个问题。

虽然后面的两个问题没有问出口，但一句“什么”也足够表达出他心里的困惑不解了。

面对兮妖的追问，付长青说道，“智慧、美丽、慵懒、冷血，这样的你，我都见过，但好像还从未见过你像刚刚那样生气的样子。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像小孩子，我没有想到在你身上竟然还能够表现出这样一份稚气。”

“你是在说我幼稚？”兮妖没好气地反问。

“幼稚？或许是吧……”付长青这样说着的时候语气竟然有几分感概，而眉宇间竟露出了几分怀念。

这并不是兮妖预料之内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付长青竟然会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就在兮妖想着该怎么化解眼下这样的尴尬而继续回到他们上一个话题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面上一轻，有微风扫过。抬眼望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就在他刚刚失神的时候已经被付长青取下，而原本躺在他身侧的付长青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撑着双臂趴到了他的身体上方。

“做什么？”看着突然变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的付长青，兮妖不由有些失神地问道。

付长青并没有回答兮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兮妖，然后突然抬起手指抚上兮妖的脸。有些微凉的手指在兮妖的脸颊上一遍一遍缓慢地摩挲着，动作轻柔甚至是温柔。

兮妖只觉得身体一怔，条件反射地僵直了后背。自从那一晚之后，他与付长青之间便再也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虽然有时候付长青会故意靠近他，甚至去触碰他，但是每一次都会在兮妖的警告下收回手，而往往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付长青的脸上也只是带着半戏弄半可惜的笑容。

但眼下的付长青感觉却与平常不同，如果说平常的付长青对兮妖的触碰单纯只是出自于对身体上的渴求，那么今晚的付长青在看着兮妖的眼神里，甚至是抚摸兮妖的动作间都蕴藏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这样的情愫，兮妖有些看不透，并不像是璞朔风等人在看着他时所流露出的爱恋，也不像在见到他真正的容貌时一般人所表现出的惊讶和贪婪，这样的付长青似乎带着一丝哀伤。

哀伤？

这个字眼让兮妖吓了一跳，像付长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表现出哀伤？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就在兮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付长青突然俯身吻了下来。

发间，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唇。

亲吻的动作就跟刚刚用手指抚摸兮妖脸颊的动作一样轻柔，兮妖甚至觉得付长青这样一系列的亲吻动作里并没有夹带任何欲望，只是单纯地身体相依，互相感受彼此的温度。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付长青竟然让兮妖没有办法推开，阻止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而事实上，付长青也并没有对兮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真是轻轻地吻了兮妖的唇，然后便俯身抱住了兮妖。

兮妖能够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温热气息，一呼一吸间，动作并不剧烈，反而绵长而轻柔。这让兮妖觉得此刻的付长青是感到非常安心的。

付长青这是怎么了？

他为什么突然间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完全不像是平常时的他。

我该不该问他？

兮妖心里充满了各种疑问，但却因为这样异常的付长青而始终无法把话问出口。

93、万妖国（三）

直到最后，兮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既没有推开付长青，也没有开口询问“为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付长青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总之他后来放开了兮妖，然后又翻身躺到了兮妖的身侧。

久久的，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兮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感觉今晚过后，或许他与付长青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的与以往不同。但兮妖不确定这样的转变对于他、对于付长青而言，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而付长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只是在诧异。诧异他刚刚竟然因为兮妖而失态，甚至在兮妖面前表露出他以前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的软弱。

直到夜晚微凉的冷风滑过两人的身体，兮妖才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入了一道非常轻的声音，那道声音只有两个音节，说着“谢谢”。

在听到那声细微到几乎让人以为那只是错觉的低语时，兮妖突然就笑了起来。真心的笑容，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也不是单纯表面上的礼仪笑容。

“不用。”兮妖用着同样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

而在听到兮妖的回答之后，付长青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异常轻柔。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打破了沉默，总之两人突然都开始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

“呵呵……”

不一样的笑声但却传达着同样的愉悦。

直到笑声渐渐停止，兮妖才终于开口问道，“怎么，刚刚想起什么伤心事了？想不到，堂堂付参将竟然还会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

付长青一愣，随即笑问道，“落寞吗？”

“啊，超级落寞的，看起来简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兮妖也同样笑着应道。

“是吗？竟然这么难看。那么难看的样子竟然被你给看到了，我是不是应该杀人灭口？”付长青似是感叹地说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付长青的语气和神情里却丝毫没有杀气，也并没有因为自己那样的失态落入他人眼中而感到窘迫。

这连付长青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别人，如果是被别人看到了他刚刚的样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但在兮妖面前，他却并不想这样做，甚至连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怒意都没有。

而兮妖显然也知道付长青那一句“杀人灭口”只是说说而已，于是不在意地接着说道，“是啊，这么难看的样子竟然被我看到了，的确是应该杀人灭口，说不定我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了。”

顿了顿，兮妖又说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付参将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所以你打算嘲笑我吗？”

“不，这并不是什么应该被嘲笑的事情。”

“那……你打算留下来了吗？”付长青突然问道。

“为什么？难打因为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付参将不同以往的一面，所以要对你负责吗？”兮妖开玩笑地说道。

“要说到负责，也应该是我对你负责吧？毕竟……”付长青适当地停了下来，但他意有所指的语调却很容易让人想到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而兮妖也的确因为付长青的语气知道了他所指的是什么，一想到自己那一晚其实根本没有把自己交给付长青，而一切都只是幻术，兮妖不知为何竟然产生了些许不安。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兮妖再度将话题拉回了他们谈论的重点，说道，“我也说过了，我不希望自己被人当成是一个工具。要留下，我就要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而我所面临的事情又是什么。”

“我刚刚也说过了，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够说。”

“那就说你暂时能够说的。”兮妖说道。

兮妖的态度很坚决，付长青明白，如果他真的坚持什么都不说，也许兮妖也会真的就这样离开。

这并不是付长青愿意看到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想留下兮妖的，至少是留下兮妖的能力。

权衡再三，付长青终于开了口，他说道，“我是万妖国的人，我在替夜王办事。至于我究竟为什么会成为雪苓国的参将，这是命令。至于原因，我还不能说。”

兮妖知道，单单只是透露这些就已经是付长青的极限了。如果他再继续问下去，恐怕也不会再从付长青的口中得知任何事情，至少现在不会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