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涅沐汐，在看到眼前的兮妖时也不自觉地露出了惊讶地表情。

如银丝般清透的长发，灰白透着清冷的眼眸，还有……头顶那一对白色的耳朵，身后……那条白色的尾巴，这一切是……

璞朔风扶兮妖在太椅上坐下。

兮妖主动开了口，“沐汐一定被吓到了吧？”

“离馥你……”一时间涅沐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心下寻思：

这是怎么回事，离馥是妖？还有这银色的长发，灰白色的眼眸，简直就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涅沐汐有些出神发愣，兮妖解释道，“事实上我并非真正的玉离馥，真正的玉离馥早在出生后没多久便就夭折了。我名叫兮妖，是一只千年银狐。”

兮妖稍稍停顿了片刻，让自己休息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曾说过，我有个必须实现的梦想，也正是为了这个梦想，我才来到人间界化身为玉离馥。现在这幅模样是我妖化后的样子。”

涅沐汐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话也没有说。

看着涅沐汐冷淡的反应，兮妖一阵心痛，笑容里有些苦涩，问道，“你一定没有办法接受我真实的样子吧？”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知道了湄贵妃和白奴的真实身份？”涅沐汐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冷峻地问道。

兮妖没想到涅沐汐一开口问出的竟然是别人的事情，但他还是答道，“是，她们修为在我之下，从第一眼见到起我就看出了她们二人的身份。”

“你之所以会说杀了她们也是因为这样？”涅沐汐继续问道。

兮妖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因为，”兮妖不禁感到难过起来，解释道，“我察觉到你对白奴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我没把握，我不确定在那个时候你会选择相信她还是我。”

涅沐汐一愣，心里有些诧异：

他竟然看出来了，离馥他看出了我内心的动摇。

他为了我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牺牲色相以身犯险，甚至还为了我接受白奴的威胁甘愿承受蛇毒之苦。而我呢？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怀疑他，甚至还亲手打伤了他。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真是个大混蛋！涅沐汐在心里狠狠地责骂着自己。

“我该怎么做？”涅沐汐看着兮妖，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和自责，喃喃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够弥补我的过错？”

看着涅沐汐这幅模样，兮妖好想过去抱住他，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可是身体却是动弹不得，虽然璞朔曦的药缓解了疼痛，却没有解除毒性，身体依旧被毒素侵蚀着，他现在这副身体没有半分自主行动的气力。

兮妖知道此刻的涅沐汐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还要难受，甚至他还因为自责一度不愿意清醒过来，但是兮妖不希望涅沐汐一直这样下去。

兮妖微微笑了起来，转移话题，问道，“沐汐，关于你手上的胎记，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对你说过什么吗？”

涅沐汐抬手抚上手腕，他不明白兮妖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兮妖的问题。那天的事情，他当然记得，而且记的很清楚。

那一晚，他大喇喇地邀请他“双修”，在发现他手上的胎记之后，他又用他炙热的眼神看着他手腕上的胎记对他说，“我们仿佛早已认识了几百年，或许，你手上的胎记便就是我留下的”。

见涅沐汐不答话，兮妖又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晚我曾经开玩笑地说道，我说，说不定你手上的那个胎记就是我留下的。”

涅沐汐点头，“记得。”

“其实……”兮妖沉默了半响，最后说道，“那句话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涅沐汐一愣，惊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18、生命垂危（一）

兮妖笑笑，一边回忆着几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一边解释道，“我想，你大概已经完全忘记我了，但是我却记得你，也认得你手腕上的齿痕。那是七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尚未修成人形还只是一只小狐狸，因为一时贪玩，我瞒着族人偷偷溜下了人间界。没想到，在森林里我却中了猎人的圈套，被捕兽器夹住了脚。一个人类的小男孩在看见我之后帮我解开了捕兽器救了我，可我当时受到了惊吓，慌乱之下我错口咬伤了他。事后，我一直想要找到那个小男孩，我想向他道谢，谢谢他救了我。同时，我也想向他道歉，因为我不小心咬伤了他。可是，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说完这里，兮妖突然停顿了片刻，他转头看了一眼涅沐汐，然后继续说道，“就在我已经放弃要去寻找他之后，没想到历经九世轮回我竟然再次遇见了你。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年我错口咬伤小男孩而留下的那个齿痕竟然会变成胎记跟随着你生生世世！”

涅沐汐惊讶地看着兮妖，他很清楚兮妖并没有说谎，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那日兮妖为何会说出“这是我欠下的债，今日这一掌便是算清了”这样的话。

一想到这里，涅沐汐的心便狠狠地痛了起来。

他不要，他不要他们之间就这样“清了”。

涅沐汐突然说道，“你曾经欠下的债的确是算清了，但，现在轮到我了。从此刻开始，我将永远背负着对你的债，生生世世。”

这是涅沐汐对兮妖许下的诺言，他不希望就这样斩断他跟兮妖之间的联系，他想要借由着这一份“债”来让他们继续“纠缠”下去。

可是，兮妖却是微微摇头，说道，“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凡人，自然看不出那湄贵妃和白奴的身份，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兮妖不明白涅沐汐真正的想法，他只是不希望涅沐汐背负着这样的“罪孽”，他想要涅沐汐放下之前种种的不愉快。

但是，另有想法的涅沐汐在听到兮妖的劝慰时，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静静地看着兮妖，心里沉重地问道：

离馥，难道你就这么希望我们之间“算清”吗？我绝对不要。

既然几百年前我们就已经注定了会纠缠不清，那么，无论以何种形式，我也依旧要让这份“纠缠”继续下去。

想着，涅沐汐忽然站起身。原本就惯于面无表情的他，此刻脸上依旧只有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坚决，他说道，“我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收回去的，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涅沐汐也不等兮妖作答，转身便去。

看着涅沐汐离去的背影，璞朔风心里有些嫉妒也有些失落，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兮妖对涅沐汐的态度很不一样。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这相隔九世的羁绊是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赶上的。

自那天之后，涅沐汐便每日下朝之后准时来玉府照顾兮妖。起初，兮妖还有些拒绝，他总是劝涅沐汐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用因此而感到自责，更无须对他感到愧疚。

但在涅沐汐的坚持下，兮妖终于还是妥协，默默接受了涅沐汐的照顾。

可是，即便身边有涅沐汐跟璞朔风两人的悉心照料，兮妖的身体却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起来。前几日他还可以勉强起来坐坐，现在已经只剩下说话的气力了。甚至，有好几次都差点变回原形，若不是兮妖体内那道神奇的白光护着，恐怕如今早就已经变成一只银狐了。

“怎么样，离馥，想不想吃点什么？”涅沐汐关切地问道。

兮妖摇了摇头，“我不饿，只是有些困了。”

“困了就睡吧！”说着，涅沐汐替兮妖拢了拢被褥，轻轻拍了拍，好让兮妖安心睡觉。

门外，璞朔风带着璞朔曦轻步走了进来。

才一进门，璞朔风就看见兮妖又躺下了，他担忧地问道，“馥儿他又睡下了吗？”

涅沐汐点点头。

从那日吃了璞朔曦的药之后的第三天开始，兮妖便开始变得嗜睡起来，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今日已是嗜睡后的第四天了。

“今天醒了多长时间？”璞朔曦问道。

涅沐汐摇摇头，应道，“不到两个时辰。”

璞朔曦替兮妖细细地诊断了一番，说道，“身体已经被完全侵蚀了，如果不是玉离馥体内那个神秘力量护体，他现在恐怕早就……”璞朔曦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样的话会让璞朔风和涅沐汐两人受到极大的冲击。

果然，璞朔曦语音刚落，涅沐汐和璞朔风两人的眉头便紧紧地蹙了起来，脸色也愈发难看。

沉默了一阵，涅沐汐问道，“十一王爷，解药配置得如何了？”

“该准备的药材都已经备齐了，可是若要炼制丹药还缺一样东西——血如意。别说这血如意一时半会得不了手，就算如今得了手，以玉离馥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也撑不到解药配置成功了。”璞朔曦毫无隐瞒地说出兮妖此刻的状况。

“不会的。”璞朔风喃喃道，“馥儿他绝对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的……”

这样念着，璞朔风突然站了起来，他说道，“我现在就立刻出发，我要亲自去取血如意。”

“三王兄，你冷静点。”璞朔曦一把拉住璞朔风，说道，“就算你身手再如何了得，想要一个人闯进去盗取血如意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我们也只是听说，还不知消息是真是假，你不要这么冲动。”

“馥儿如今都已经这样了，叫我如何不要冲动？”璞朔风怒吼道。

“我也同意三王爷的做法。”涅沐汐也跟着站起身，说道，“十一王爷，离馥他就拜托你了，我和三王爷即刻动身。”

璞朔曦没辙，只能伸手挡在两人面前，阻止道，“汐哥哥，怎么一向如此冷静的你也变得这么冲动？”

涅沐汐担忧地看了床榻上的兮妖一眼，道，“离馥他身体越来越弱，已经无法等到探子回报了。”

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璞朔曦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明白了，你们就……”

“离馥——！”璞朔曦正要说什么，一道焦急的声音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

谈话的三人同时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才刚走到门口，三人便就看见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扑了过来，对方一把抓住璞朔风，问道，“三王爷，离馥他……离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琴音？”待看清来人后，璞朔风也颇有几分意外。

琴音紧张地抓住璞朔风的胳膊，追问道，“离馥他……他是不是……”

“三王爷，少爷他没事吧？琴音公子他突然感应到少爷出了事，所以我们一路赶了回来。”琴音已是担忧得连话都无法表达清楚，身后的铃铛见状，上前解释道。

听到铃铛的解释，璞朔风脸色一沉，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一瞧璞朔风这反映，琴音就知道，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琴音垂下手，喃喃道，“离馥……离馥他果然出事了对不对？他现在人在哪？”

“馥儿他现在在房间休息。”璞朔风回答道。

“让我进去，我要去看看他！”说完，琴音拨开璞朔风就想要进去。

看琴音这幅样子，璞朔风也知道拦他不住，而且这件事琴音也有权知道，于是侧身让开。

琴音不由分说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19、生命垂危（二）

一旁的涅沐汐倒是有些担忧，他问道，“三王爷，离馥的样子……若是被人看见，岂不是……”

璞朔风知道涅沐汐在担心什么，于是摇摇头解释道，“没关系，琴音他早就知道了。”

看着门前几人脸色奇奇怪怪，而琴音更是担忧地冲进了屋内，铃铛他们几人也感觉到了异样。原本他们还以为可能是琴音太多关心兮妖所以才会变的紧张兮兮的，现在见璞朔风和涅沐汐也都紧张兮兮的，他们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铃铛疑惑地问道，“难道少爷他是真的像琴音公子说的那样出事了吗？不行，我要进去看看。”这样说着，铃铛也想进屋里去看看，她身后的蓝影和箫白也作势要跟进去。

“铃铛。”璞朔风却赶在铃铛进去之前阻止了铃铛的行动，他说道，“除了我们四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这是命令。”

众人不由一愣，都暗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铃铛不解道，“为什么？少爷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看他？我要进去照顾少爷……”

“铃铛。”璞朔风厉声喝住了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去的铃铛，说道，“这是本王的命令，难道你想违抗不成？”

铃铛一惊，吓得跪了下去。

虽然自璞朔风与兮妖成婚以来，他从未在下人面前释放过王爷的威严。但王爷毕竟是王爷，就算他对兮妖再如何宠溺，对兮妖身边的人再如何照顾，也依旧改变不了他王爷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他说话的份量。

见铃铛被自己吓住，而身后的蓝影、箫白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璞朔风不由敛了神色，吩咐道，“蓝影，扶铃铛下去。你们赶路也都累了，好好休息做好自己的事。馥儿的事情，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蓝影听闻，赶紧过来扶起了跪在地上铃铛。但他们又哪会真的听话乖乖去休息？

两拨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门口僵持起来。

连一向只会服从的萧白这一次也站了出来，他站在璞朔风的面前，说道，“三王爷，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三人都一直跟在少爷身边，还望三王爷成全我们。”

璞朔曦见此情形，突然开口道，“玉离馥得了传染病，若是不想被感染便离这间屋子远点。”璞朔曦原以为他的这番话会让众人疏远兮妖，可没想到却是适得其反。

铃铛等人一听此话便立刻冲了上来，问道，“你说什么？你说少爷……少爷他……不会的，这不可能！”铃铛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也不再顾及主子和奴仆的身份，她一把扯开三王爷的胳膊，一边嚷着“我要进去看少爷，让我进去”一边就要往屋里冲。

“铃铛！”璞朔风一把拉住了铃铛，问道，“馥儿他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铃铛几乎是哭了出来，她抹着眼泪说道，“少爷待我们极好……他从来都不像其他主子那样当我们是奴婢，他是真心地待我们好。”

“既然你知道，那如果你因为照顾他而被感染了疾病，事后若是让馥儿知道了，你以为他会如何？”璞朔风问道。

“少爷他……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也非常难过……”铃铛哭哭嚷嚷地回答道。

璞朔风又问，“既然你都明白，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可是……可是……”虽然铃铛心里明白，可是她又怎么能放下兮妖不管呢？

知道他们几个的担心程度一定也不会比他少，璞朔风不由安慰道，“你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馥儿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