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吕茵便出了门，这天是周五，她甚至不知道那个男生有没有课，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什么专业哪个年级，可是对孩子的爱，让她坚定地想要寻找到他。

吕茵在先在教学区前面的草地上向人求助，询问他们是不是认识前一阵那个总带着孩子来上课的少年。幸运的是，她在询问了几个人之后，刚好遇到了一个林迟的同班同学。

“您好，请问您认识一个之前一直带着孩子在这边出现的男生吗？他帮了我，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他，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您认识他，能不能告诉我呢。”

吕茵是很亮眼的那种女生，人漂亮气质又温婉，她光站在那里，都是一道风景，更何况还柔声冲你说话。

林迟的同学在吕茵的攻势下很快丢盔卸甲，将林迟所有信息一股脑全部泄露给了吕茵。

那天，逃课的林迟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您好，我是吕茵，我能跟你谈谈吗？”

chapter103 婴灵（六）

“请问您是？”林迟被这个陌生而诡异地电话惊走了睡意，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吕茵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跟电话？

林迟一边思考一边慢悠悠地起床。过了半响，他迷迷糊糊地脑子才想起，吕茵不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吗？

“我是徐归的妈妈，徐归就是总跟您的孩子在一起玩的那个男孩。”女人温柔地声音透过电话，莫名地有些怪异。

“徐归？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吗？”

“是的，”女人的声音里透着开心，“是我的孩子的名字。”

“徐归他……”不是人吧？林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面对一个非常爱孩子的母亲，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口。

“是这样的，今天打扰您呢，是有这么一个事。昨天徐归回家的时候，非常失落，因为他不能再跟您的孩子玩耍了。徐归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要阻止他们在一起玩耍。”

“……”林迟一下子没了话说，“原因您不知道吗？”

“徐归是有那么一些特别，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他也很喜欢弟弟……”

“徐归究竟是什么？”林迟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他是我的孩子！是上天还给我的孩子……”吕茵犹豫了一下，“徐归……”

刚想继续，“咯吱”的开门声打断了她的话，徐归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叫了一声妈妈。

吕茵轻轻地掐断电话：“怎么了宝宝？”

“妈妈，弟弟以后不能跟我玩了吗？”徐归扬起小小的脸，“我被嫌弃了吗？”

“不是的，弟弟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所以他的爸爸才不能继续带弟弟来上学。等事情过去了，你就又能跟弟弟在一起玩了。”吕茵抱住孩子，拍了拍他的背，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可以跟孩子玩的玩伴，她一定不会让人破坏这段……孩子们的友情。

听完吕茵的话，徐归明显高兴了起来，他笑着点点头：“恩！我等弟弟。”

“好了，今天妈妈的闺蜜要来家里做客，徐归要听话哦。”

“好！”

吕茵的闺蜜，是她同窗四年的大学同学，叫做夏瑜。

夏瑜大四出去实习，现在回来交毕业论文，宿舍里没人，就住到吕茵租的地方来，这里的环境也比宿舍要好得多。

她提出来跟吕茵同住的时候，吕茵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她想到，她的徐归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于是她爽快地同意了。

当天下午，夏瑜就到了。吕茵去校门口接了她回来，却发现夏瑜的表情，并不是那么高兴。

吃晚饭之后，闺蜜两个窝在沙发上说话，夏瑜犹豫了一会，突然说：“小茵，我跟男朋友分手了。”

“哎？怎么会？！我一直以为你们会走很远的，你们那么般配。”

“是啊，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走到结婚。呵。”

“是为什么分的手？”

“分手还需要理由吗？不喜欢了啊！”夏瑜嘲讽一笑：“小茵，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吕茵被惊呆了，“你告诉他了 吗？”

“有什么用呢，这段感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呀。”夏瑜抱住她，埋进她的怀里，无声地哭泣。

吕茵抱着她，轻声地安慰着。门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了，吕茵看见徐归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们。

“小茵，我想打掉这个孩子。我跟他已经不可能了，我的人生，不能被这个孩子毁了！”夏瑜哭着说，听到她话的同时，吕茵发现，一直注视着她们的徐归，眼神变得残忍而阴沉。

“徐归！”吕茵突然惊叫出声，再眨眼，徐归又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夏瑜直起身子，“怎么了小茵？”

吕茵知道夏瑜没办法看见她的孩子，而且夏瑜现在的精神状况也不是适合介绍徐归给她的好时机。

“没什么，夏瑜，真的要打掉这个孩子吗？”吕茵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闺蜜，刚刚徐归的眼神，总让她有些不安心，“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你的孩子啊！”

夏瑜的注意力又被拉回了自己的事情上，她轻叹一口气：“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我还那么年轻，我不能被他拖累，毁了一生啊！”

吕茵沉默了一会儿，人各有志，即使夏瑜是她的闺蜜，她也不能勉强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打掉这个孩子？”

“越快越好，趁着月份还小，”夏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感情还不深……”

“行，”吕茵看了看表，时间刚过中午一点，她果断地站起身：“就现在吧，现在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在今天拿掉他。”

“恩。”夏瑜点了点头，拿起包出了门，吕茵关门的时候，看了看门里的徐归。

“宝宝，你一个人在家，妈妈很快就回来。”

“留下他不好么？为什么要杀了他。”徐归低着头，轻声问吕茵。吕茵知道徐归触景伤情了，于是她蹲下身，将徐归拉到身边。

“虽然阿姨现在没办法留下这个孩子，但是她其实很爱他，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身后传来了夏瑜的呼喊声：“小茵！你在干什么？”

“来了！”吕茵应了一声，匆匆亲了徐归一口，“妈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

叮嘱一番之后，吕茵关上门下去跟夏瑜汇合。所以她没有看见，徐归的眼神，又一次变得冰冷而凶残。

吕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吕茵找了一个小型的私立医院，带着夏瑜去了——毕竟夏瑜以后还要在这个城市工作，她们都想着小医院人少，也更容易掩人耳目，女孩子毕竟还是要脸面的，人流对一个女孩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这天人少，手术很快完成了。夏瑜非常虚弱，而且麻醉效果还没有过去。吕茵不放心夏瑜一个人住院，也放心不下家里的徐归，便趁着夏瑜昏睡时，匆匆回了一趟家。

她安抚了一下徐归，又赶回了医院。

夏瑜是第二天傍晚才回到吕茵家中的，吕茵扶着夏瑜一步一步踏进家里，一步一步亲手将送她下了地狱。

chapter104 婴灵（七）

林迟挠了挠头，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想了想，最终没有回拨过去。

虽然方才吕茵那个电话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没有去深究的意思，即使可怜那对母子，可那一点怜悯跟云宝的安危比起来，也就无关紧要了。

既然起来了，林迟也没有打算再睡下去。自从将云宝送到淮音那里之后，林迟就闲下来了，没有小东西需要伺候，今天早上也没有课，林迟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看着有些凌乱的房间，决定收拾一下。

等他收拾完房间，准备晃荡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其实已经接近中午了。

阳光明媚地照耀在面馆后院，被常青藤爬满墙壁的小院子，透着一丝惬意。

面馆分前院后院，前院的一楼是面馆营业的部分，二楼是丹青跟小哥住的地方。而后院的一楼是个精致的小院子，有厨房跟餐厅还有茶室都在小院旁；起居室跟书房都在二楼，林迟跟楼祈就住在二楼。

丹青跟小哥很少进后院来，所以后院一般都只有楼祈他们一家三口在，现在云宝不在家，岂不是……二人世界？

林迟呵呵一笑，溜达下去。找到楼祈的时候，他正在茶室里品茶，细白纤长的手指捻起紫砂壶，往面前的杯子里倾倒了散发着清香的茶水。

“要不要尝尝？新进的祁门红茶。”楼祈见他溜溜达达地进来，笑着问了他一句。

林迟点点头，凑到他身边，好好看着他动作流畅地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右前方颜色漂亮的茶水上，等茶稍稍凉了一些，便一口倒进嘴。

“牛嚼牡丹。”楼祈摇了摇头，无奈地放下茶具，揽住其实对茶不感兴趣但还一直往他身边蹭的林迟，“怎么了？”

林迟摇了摇头，享受着这种无声地亲昵。

楼祈看见小家伙亮晶晶地眼睛好好注视着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又继续手中的东西。

林迟发现楼祈平时的爱好其实非常枯燥，看书品茶，偶尔下厨做点好吃的。简直是退休老干部作风，只可惜人家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林迟咂咂嘴，对这个看脸的社会绝望了。

两人间默契而亲昵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很久，很快便被沈靖寒一个电话打断，林迟掏出嗡嗡直响的手机，心里暗骂一声煞风景，然后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了他专注坑儿子的沈爸爸低沉磁性地声音。

“小迟，想爸爸吗？”沈靖寒含着笑问。

“不想。”林迟咂咂嘴，心想你老是坑我，我怎么可能会想你，你一找我准没好事！

“咳，”沈先生清了清嗓子，无视了儿子的不给面子，“是这样的宝贝，你还记得你爹爹之前开的灵异社吗？”

“记得。”之前淮音就是靠这个灵异社来接些闹鬼的案子，来挣钱养活他的，“怎么了？”

“是这样的，你爹爹刚刚接到了一个案子的请求，我看了一下其实没有什么难度。可是吧，非常不巧的是，我带着他跟云宝到X市旅行了……”沈靖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怜兮兮地，“儿子你知道你爹爹特别负责，所以他现在想要抛弃我赶回去K市去，你就可怜下一百多年没跟你爹爹约会的我吧！”

“爸爸你想说什么？直说吧别绕圈子！”

“儿子！”沈靖寒语重心长，“你就替你爹爹接了这个案子吧，这样你爹爹就不用回去了。”

“我？”林迟瞪大了眼睛，“我可以吗？我又没有爹爹那么厉害。”

“你不是有楼祈吗？”沈先生闭着眼睛出主意。

“爸爸你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林迟有些好笑地问，平时那么抵触他跟楼祈来往，现在用到了，倒是能把人想起来。

“咳咳，”沈靖寒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肃，“儿子，我这是关心你知道吗？你年纪还那么小，爸爸怕你吃亏……好了好了，你爹爹叫我了，我把案子发你邮箱了，有困难找胡秘书，拜。”

林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是给气笑了。

沈靖寒真不愧他“专业坑儿子”的名号啊。

这几天，夏瑜总是休息的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做完手术的缘故，她总是觉得非常累，一天中除了起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之外，几乎都在睡觉。

可睡觉也不安生，她总是做噩梦，在梦中反反复复地看见鲜血淋漓的小孩，它们甚至还没有长出皮肤，浑身血红，抓住她的四肢，喊着她妈妈，哭着问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梦的尽头，总会看见一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穿着嫩黄色的帽衫和牛仔裤，他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地阴冷，就好像……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一样。

“有人告诉我，杀人偿命——”男孩嘴边的呢喃像是被无限放大，一遍一遍回响在梦境里。

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你要偿命！！！

夏瑜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六月正是梅雨季节，窗外窸窸窣窣下着雨，她突然觉得室内的空气有那么一丝沉闷，于是走向阳台，想要透透气。

她打开通向阳台的走廊灯，阳台的窗户没有关，她甚至可以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明明打开了窗户，为什么还那么闷？夏瑜有些疑惑，于是她上去查看。

可这一上前，她竟然在阳台上看见了一件小小的衣服，嫩黄色的帽衫，随风飘在阳台上。

怎么会！？在这里！？

她疾步过去，一把抓下了那件小衣服。没错！她没有认错，她在梦里反反复复见过那么多次的衣服，她怎么会认错！

夏瑜惊恐地退后了一步，然后猛地将衣服丢在了地上。

“阿姨，你为什么要丢掉我的衣服？”小孩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夏瑜猛地转过身，梦里那个孩子，就那么突兀地站在她身后。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这是我的家，我当然在这里。”小男孩越过她，弯腰捡起了自己的衣服，“阿姨，你的妈妈没有教过你吗？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哦，”小男孩突然笑了一下，“我忘了，你连杀人偿命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呢？”

——杀人偿命？！

夏瑜目眦欲裂，一脸恐惧地盯着眼前的孩子……

chepter105 婴灵（八）

杀人偿命！

这个词几乎贯穿了夏瑜所有的梦境，她一手抓过阳台上的撑衣杆，防备地握在胸前。

“你到底是谁！”夏瑜厉声道，即使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是妈妈的孩子啊，”小男孩笑得特别纯然，“我的妈妈，叫吕茵。”

我的妈妈叫XX，小学生作文里常用句式。在那个孩子的口中，却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吕茵的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吗？就算有孩子，也不可能是这个年纪！

“你不可能是吕茵的孩子！”夏瑜下意识地反驳，谁料男孩脸色一沉，开始一步步逼近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透过敞开的窗户漫进了屋子，夏瑜被逼得靠在窗户上，大雨刮进来，淋湿了她全身。

男孩迈着小小的步子，一点点慢慢靠近她，她的第六感叫嚣着危险，却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一刻，一种濒死的绝望感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她。

“小茵！小茵！救救我！”夏瑜凄厉地喊叫，她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动静那么大，吕茵还是没有出来查看一下。

可现在，除了求助，她已经别无他法。

男孩惊慌地往后看了一眼，夏瑜见他的动作，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生路一般，更加大声地呼喊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