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迟看见淮音的第一反应就是扑进他怀里，有的人，不管你拥有了多少，都是不可替代不能失去的。他将头埋进淮音的肩窝里，默默红了眼睛。

沈靖寒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淮音将他甩开了还是他故意给父子两留下点空间。林迟将云宝交给楼祈，乖乖地跟着淮音回了云楼。

午夜时分，位于市郊的云楼附近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在飞驰而去的一瞬间灯光照进街巷，照亮了四周的路。

林迟很快将见到淮音时的情绪调整好，开始兴高采烈地跟淮音分享这几天分开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云宝长大、说了自己力战恶鬼，然后就该说楼祈的事情了。

林迟之前急切想要跟淮音分享的心情已经冷却下来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爸爸，我跟楼祈在一起了。”

“在一起？”淮音诧异了一下。

“是的。我喜欢他，很喜欢。”林迟低着头，他不知道沈靖寒跟淮音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淮音对所谓情爱的不屑他一直看在眼里，他并没有把握得到淮音的支持。淮音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得到淮音的认可。

“那他喜欢你吗？”淮音反问道。

“他今天亲亲亲……亲我了。”林迟红起脸蛋，把头低得更低了。淮音没有再说话，径直带着林迟往云楼走。

进云楼之前，淮音突然转过身看着林迟：“小迟，我跟你云姨都不是得到了幸福的人，但是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不用担心我会阻止你，只是你记住，无论你跟楼祈的结局是什么，云楼永远是你的家。”

“嗯！”林迟心中说不出的感动，他望着眼前依旧灯火通明的云楼。此刻，云姨大概还在无所事事地逛楼吧，他跟淮音的屋子好几天没有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了灰尘。他想起被沈靖寒关在梦里的时候，遥遥矗立着的云楼，即使他没有回去，只要它站在这里，就能给他以慰藉。

他重重地点点头，跟着淮音进了云楼。

云静在他不在的这几天，致力于开发红袖的智力，并且取得了巨大成效。他看着眼前宛若真人的红袖，倒吸一口气。

“云姨你真厉害。”

云静没有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他的胸口挑出一个玉坠来。林迟一看，正是沈靖寒之前强制挂在他身上这个。云静显然知道淮音跟沈靖寒的事情，她默默地看了淮音一眼，淮音便把这个林迟无论如何拿不下了的玉坠给摘了下来。

“小迟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东西？连这样等级的护身符都能毁掉？”云静沉着脸问，林迟眨巴眨巴眼睛，把今天的遭遇给云静说了。

云静把玉坠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对林迟说：“如果我希望你不要继续搀和这件事了，你愿意吗？”

“……”林迟犹豫了一下，严肃地说：“我答应楚凌会帮他了，而且云姨你教育过我，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看着林迟一本正经的样子，云静无奈地戳了他的脑门：“你啊，就会耍贫嘴。我知道劝不动你，但如果你非要参加的话，把红袖带在身边。”

……

凌晨六点——

灯还没亮，顶着安阳外表的柳天瑾便悄然起身，打了水坐在浴室里擦洗身子，沐浴露已经快要盖不住她身上腐烂的味道了，昨天又受了伤，这具身体只会坏得更快。

她望着镜子里安阳那张漂亮的脸，默默盘算着要加快速度了。

她收拾打扮好，往身上喷了大量香水之后，早早便出了门。她先去了画室，准备了好久的东西被昨天的那几个男人给毁了，她咬了咬牙，刚想要给他们点教训，又想起来沈靖寒昨天的警告，只得生生把怨气吞了下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截腿骨，用工具碾成粉末，加入颜料中搅拌均匀。这是她自己的骨头，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旦画作完成，她就像在画中重生，到时，她就能再次依附着画做她要做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她又割开了自己的手，安阳死得有些久了，即使她精心保养，也始终不如活人，她努力了很久，才把血液挤进红颜料中。

一切准备就绪，柳天瑾拿起铅笔，在画纸的背面轻轻写上了四个字——傀儡之死。

因为画过一次的缘故，柳天瑾很快重新画出了一幅同之前被毁掉的那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黑色底板人吊死的傀儡。柳天瑾打量着这幅画，嘴里挂上了一个残酷的笑容。

——蒋均，齐昊，苏长泽，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柳天瑾笑着，拿起电话拨通了话剧社社长的号码。

“社长，我是安阳，关于几天后的学期末汇演，有件事我想请您帮个忙。”

S大社团的汇报演出时间向来由社团自行决定，话剧社原定的时间并不是期末，但由于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主角，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了期末。

“您知道我们学校历史系有个学长，叫蒋均，现在在念博士，以前也是咱们话剧社的主力。能不能麻烦你请他来看咱们的期末汇演？我……我喜欢学长很久了，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听着电话那头的社长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将蒋均请来，柳天瑾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与此同时，身在面馆的楚凌，睁开了眼睛。

chapter57傀儡之死（十一）

楚凌从床上坐起，他揉了揉有些钝痛的脑袋，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很温馨的房间，大床旁有个小小的儿童床，布局是孩子喜欢的暖色调，床上还放着很多玩偶。

这是哪里？

他记得他跟一个学弟去探查安阳的画室，在画室里，他揭开一幅白布遮盖的画，然后，眼前一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漫长的噩梦，跟梦见安阳死亡的那个梦一样的噩梦……上一个梦预示了安阳的死亡，那么这个噩梦又想要告诉他什么？——

梦里，他再一次来到了话剧社，梦里的话剧社与现实截然不同，里面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对于常年跟学校各个社团部门打交道的他，这一点很不寻常。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一次，他附在什么人身上。

有过一次经验的他这一次很顺从地服从身体的指示，他心想，反正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就这样看着吧。

他顺其自然地跟着感觉走，然后果不其然，到达了报告厅。

他在报告厅看见了一个女孩，跟安阳一样众星拱月，非常漂亮的女孩。

“自己”出声跟她打招呼：“天瑾，来啦！”

女孩矜持地笑了笑，跟他碰了个头，然后就分开各自去忙了。在两个人的碰面中，楚凌意识到，他附在一个叫“苏长泽”的人身上，跟随着他的视角。

话剧社好像又在准备一次汇演，报告厅里人来人往，还堆着很多的道具。

他将精神放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反正自己也控制不了苏长泽的行为。天瑾……天瑾，楚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

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天完全黑了下来，路上也渐渐没了路人。

楚凌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们忙碌，放空大脑听着他们说话。有一个词在今晚频繁被人说起——十年庆。楚凌皱起眉头，S大建校早就不止十年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话剧社的十年庆，而话剧社的十年庆距今已经有七年之久了？

难不成，这是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楚凌苦苦思索着，等他回过神来，忙碌了一天的话剧社成员们开始互相告别，苏长泽好像是话剧社里的一个主要负责人，他并没有立刻，而是一直等等到人几乎全部走完，他才收拾好东西，朝身边的两个男生说：“蒋均，昊子，该走了！”

三个人正结伴准备离开，却被天瑾叫住了。

“能帮我一个忙么？最后一幕，我还想再排一次。”女孩子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面对认真负责的天瑾，楚凌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果然，三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最后一幕，是傀儡的死亡，利用话剧社里唯一的吊威亚装置，将天瑾吊起来，表演一系列的剧情，身为家族傀儡的少女，用自己的死亡反抗家族与命运，然后从容谢幕。这一幕，因为有具体的表演，所以被吊起来的不能是那具替身傀儡，必须是天瑾本人。

也许是由于不适应表演场地悬在半空中，天瑾对于这一段的表演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她被话剧社给予了最大的期望，自然希望自己足够尽善尽美。所以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她还想要继续练习。

蒋均跟昊子开始给天瑾绑威亚，楚凌下意识觉得不妥，似乎“苏长泽”也是那么觉得的，“他”开口：“是这么弄么？感觉不太像啊！”

蒋均退后几步打量了下天瑾腰部的威亚：“是不太像，不过稳就行了嘛！”

大家好像被这个说法说服了，连即将被吊上去的天瑾都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不再提出异议。

排练很快开始，天瑾在报告厅踩着步伐表演独白。

“我将用我的死亡，唤醒这个家族沉睡的良知！”天瑾瞬间被威亚吊起，她将脖子伸进白绫里，深深地看了观众席一眼，正想继续念下一句台词时，威亚突然应声断开。

场下的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白绫被安置在半空中，威亚一断，天瑾就被白绫吊在了半空中！她拼命挣扎！手用力拽住白绫：“救我！救……我！”

但威亚失去作用后，三个男人一时也没法将她救下来。

“梯子！！后台有梯子！！”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三人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后台跑去。可等他们一番寻找折腾，抬着梯子来到前台的时候，天瑾已经不再动弹了。

“怎……怎么办？”齐昊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慌了神。蒋均低吼一声：“慌什么！”他把梯子放在舞台中间，自己走了上去，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天瑾的脉搏：“人已经没了。”

齐昊跟苏长泽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苏长泽沉默了许久，颤声道：“报警吧！”

“别开玩笑了！你想毁了我们吗？！”蒋均从梯子上下来，暴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去碰天瑾的尸体。

“我们不是故意的！”齐昊呐呐地说。

“可她死了！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就在三人争执不下之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有人来了？蒋均沉了眼眸，深沉的瞳孔闪过一丝阴狠。苏长泽一把拽住蒋均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蒋均皱起眉头，犹豫了几秒：“不处理掉他，我们会被发现的。”

“天瑾的事情是个意外，难道还要为了掩盖事实再杀一个人吗？我们不能将错就错，把自己陷得更深！”苏长泽苦口婆心地劝说，最终蒋均妥协了，他一把拍向电源开关，报告厅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因为之前耽误了时间，他们已经来不及处理天瑾的尸体，只得搬起梯子迅速躲到后台。

原本已经离开的宋霆不知为何突然折回了报告厅，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宋霆径直来到了放资料的地方。

“东西放在哪里了啊？”他利用手机的光在一堆资料里翻找着，很快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啊，找到了！”

他拍了拍资料，心满意足地起身，起身的瞬间他看见报告厅中央悬挂着的白衣……人？还是傀儡忘记收了？

宋霆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靠近墙壁，打开了灯——报告厅亮起了的瞬间，宋霆的瞳孔放大，他震惊地发现，吊在半空中的人影竟然是天瑾！

看清尸体的瞬间，宋霆连滚带爬地离开报告厅，躲藏在后台的三人知道，事情藏不住了。

“要自首，还是要我们的前途？”蒋均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楚凌却感受到了一股恶寒。他看了看身边的齐昊，齐昊应该算三人中胆子最小的，他瑟缩着肩膀，沉默不语。

“要前途的话……怎么做？”楚凌听见苏长泽说，虽然尽可能冷静，但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当然是毁尸灭迹……”蒋均笑了笑：“没有人知道我们今晚在这里，今晚我们离开报告厅之后，找了个地方喝酒去了。柳天瑾的尸体也不能留在这里，必须毁尸灭迹，宋霆因为太疲惫了，把傀儡看成了柳天瑾，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长泽犹豫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齐昊却哭了出来：“我们去自首吧！我们不是故意杀了柳天瑾的！”

“呵，齐昊，我可不愿意把我最宝贵的时光荒度在监狱里，如果你坚持要去自首，那我只有送你去见柳天瑾了！”蒋均冷笑一声，威胁道。

楚凌默默地看着微笑着的蒋均，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疯魔了，蒋均，作为话剧社社长，历史系高材生，他本该有个光明的前途，可现在，全都毁了。楚凌不敢想象，如果苏长泽跟齐昊没有同意，蒋均会不会在这个晚上再夺去两条生命。

最终，在蒋均半劝说半威胁下，三人达成了一致意见——将柳天瑾，毁尸灭迹。

柳天瑾？楚凌心想，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原因，他的思维有些迟钝，想了好久，才想起萧铭出事的时候，接电话的人自称柳天瑾。

啊！不就是那个占据了安阳身体的女鬼吗？

楚凌有些激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接触到当年的真相了。他按捺住性子，继续往下看。

三人分工合作。他们先合力将柳天瑾从白绫上弄下来，然后把傀儡挂了上去。之后，齐昊跟“身体”带着柳天瑾的尸体离开，蒋均留下来扫尾。

没过多久，宋霆带着值班老师来了，但是他们发现，挂在上面的并不是柳天瑾，而是傀儡。

值班老师有些不高兴，但宋霆一直坚持自己看到的是柳天瑾。值班老师给柳天瑾打了电话，但是柳天瑾的手机关机了。

这时，身为话剧社社长的蒋均“恰好”赶到了现场。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天瑾大概关机睡觉了吧。”他四两拨千斤，老师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时间不早了，关机睡觉很正常。看着老师有了松动，蒋均立刻表示，明天一早会立刻给柳天瑾打电话，确认她没事然后给老师报告。

值班老师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处理。蒋均笑着送走了老师，然后安抚了宋霆，给他们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毁尸灭迹。

chapter58 傀儡之死（十二）

苏长泽半抱起柳天瑾的尸体跟着齐昊往外走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这一晚，会成为他们一生的噩梦。

他们将柳天瑾安置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苏长泽沉默了一会儿，嘱咐齐昊：“找个偏僻的便利店买些酒，尽量去远一点的地方再买。”

齐昊双手握拳，放在身侧，苏长泽看出他的恐惧，轻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昊子，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去吧，去买些酒回来。”

齐昊哽咽了很久，转头看了看因为吊死脸色有些发青的柳天瑾，最终点了点头，离开了。

楚凌看着倚靠在树下的女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苏长泽蹲下身子，轻轻将柳天瑾的刘海顺朝一边：“天瑾，对不起。”

围观了一晚上的楚凌撇撇嘴，心想真的觉得抱歉，就该报警。

齐昊跟蒋均是一前一后回来的。前者抬着几瓶酒，后者赏识地看了两人一眼，打开酒瓶泼在几人身上。